第351節
我解開軍裝外套的扣子,連軍襯的扣子也解開了幾顆,一股冷風吹來,從領口鉆入,劃過胸膛。 “首長!” “不用管我,我沒事?!蔽艺f著沖他們倆比劃了一下,桑林默默的又給我遞上第二支煙,第三支,第四支…… 直到云磊和方鐸都回來了,我熄滅最后一支煙,轉身回到臥室。 “丫頭,我送你?!蔽业皖^,親吻了一邊她的五官,小心翼翼的抱起她,放進水晶棺里,我知道這棺材再好都沒用,但我就是不想用那種封閉似的,那樣我看不到她,她也會害怕。 整理了下她身上的衣服,慢慢的合上棺蓋。 像我當初把她接來龍庭時候那樣,門口,我上官家的保鏢和車隊都已經整裝等待,送三少的愛人,送上官少將的愛人。 到了殯儀館,方鐸和云磊先下車,安排好了一切,我們才護送君悅進了告別廳。 以前我不信什么黃道吉日,可這次我信了,我找人看了下葬的日子,在后天。 “瑞瑞,去給你mama挑個骨灰盒?!?/br> 我坐在水晶棺的旁邊,目不轉睛的盯著里面的人。 兩天以后,就要化作一捧骨灰了,讓我再好好的看看,盡管你的樣子早就刻在我心里。 晚些時候,我回去整理了一些東西,我把送給君悅的禮物,包括,藍鉆,手鏈,還有我親手編織的同心結都拿到了殯儀館,還有那對紫貝殼,我留下了一個,另一個也一并都給她帶走。 火化的日子,晴好的天又飄起了雪花,我最后一次親吻她的唇,“丫頭,你看,又下雪了,老天都知道你喜歡雪?!?/br> 瑞瑞戴著紅手套,一點一點的把君悅的骨灰放入骨灰盒,我木然的看著,整個胸腔,也都隨著瑞瑞的動作,一點一點的背掏空了。 “等一下!” 我從懷里掏出那枚同心結,平整的放在骨灰的上面,才蓋上骨灰盒的蓋子。 從殯儀館到墓地,我故意讓司機把車開慢一點,我自己都知道這事徒勞,但我就想再和君悅多待一會兒,盡管我現在抱著的只是個骨灰盒,也能好過一點。因為我覺得那座墳墓,隔斷了今生擁抱的路。 前兩年我就知道君悅的時日不多了,要不是黃爺爺和向勇太爺爺的藥,加上云磊的保健,君悅可能早就不在了,也不會走的這么安詳,指不定要遭受多少病痛的折磨。 瑞瑞捧著君悅的骨灰盒下葬,我拿出隨身的匕首,在墓碑的一側,是我特意讓工匠給我流出來的空隙刻字。 這個墓碑只有墓志銘和瑞瑞的落款,沒有主體碑文,按照規矩,既是合葬墓,就要等我死后才能篆刻主體碑文。 因為碑石堅硬,我這匕首再怎么鋒利,也需要用盡全力才能刻出字來,并沒有注意到,匕首傷了自己的手掌,也沒發現有血滴落。 “上官!” 云磊和方鐸異口同聲的蹲下身,一個把著我的肩膀,一個握住我的手, “你想刻什么,讓工匠過來?!狈借I說。 我搖搖頭,“這個要我自己刻?!?/br> “你這樣不行?!痹评谠噲D勸說我放開,我卻笑了,沖他們兩個點點頭,“放開我,我沒事?!?/br> “云磊叔叔,方鐸叔叔,你們讓我爸刻吧,不然,他后半生都不會安心?!?/br> 瑞瑞走過來,把云磊和方鐸拽到了一邊。 我看了瑞瑞一眼,繼續用匕首在墓碑的空白處劃刻,只有十個字:老來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在落款處瑞瑞的名字旁邊又刻下三個字:未亡人。 “兒子,過來!” 瑞瑞跪在墓前重重的磕了三個頭,我一手扶著他的肩膀,一手撫摸上墓碑上君悅的照片,“丫頭,這一生到最后還是要讓你等我?!?/br> ☆、番外篇上官逸之未亡人 第二章 整理君悅的遺物,我看到了她收藏起來的那張從陜北帶回來的畫,耳邊再次響起君悅的聲音,“我知道,你的右手屬于祖國,所以我牽你的左手……” 兩個月后,春暖花開,我一個人漫步在軍營的小路上,看著熟悉的營房,仿佛君悅還在,仿佛她還在我身邊,陪我一起散步。 “首長,你的快遞?!?/br> 我從向勇手里接過來,轉身回了家屬院。 這是我讓云磊幫我弄的花種,曼珠沙華的種子。 我借了鋤頭,還有水壺,在家屬院門前的空地上開了一片地,弄了些石子在最下面鋪了一層,然后蓋上泥土,才把花種撒上去。 我查過資料,這種話不喜歡強光,還要下面透氣。 挺好活的,也不費勁,我又弄了幾棵半大的樹苗栽種在花圃一側,這樣更適合它們的生長。 忙活了大半天,總算是都弄好了,看著還依然什么都沒有的黑土地,我仰頭笑了笑,“丫頭,不知道我種的這片曼珠沙華,能不能給你引路?!?/br> 我細心的照顧著這些花,每天除了工作,業余的時間大部分都用在了這些花上,轉眼,到了秋天。 院子里的曼珠沙華開始抽莖開花,果然是先長出葉子,然后葉子枯萎了,才開出火紅色的大團的花朵。 我每天傍晚都會坐在花圃前,看著這些花說幾句無關痛癢的話,有時候是這一天的瑣事,有時候是一天的心情,有時候是食堂吃了什么飯菜,有時候是瑞瑞又有了什么進步。 我私心里覺得,這些花,就是我和君悅的信使,能幫我們傳話。 “丫頭,還真跟你說的一個樣,這花光禿禿的花徑,頂著這么一大團,不過還挺好看的?!蔽颐嗣欢浠ǖ幕ò?。 不知不覺竟然坐到了很晚,連瑞瑞什么時候回來的我都不知道。 “爸,進屋吧?!?/br>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你老爸我第一次當花匠,成績不錯吧?!?/br> 瑞瑞點點頭,“花開的挺好?!?/br> “是啊,開得好才能照明?!蔽业哪剜?。 “爸,媽走了大半年了,你還放不下嗎,你這樣媽知道了會心疼的?!?/br> 我目光閃了閃,再次扭頭看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是放不下,是舍不得?!?/br> 這世界上沒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只有愿不愿意放下,舍不舍得放下。 而我,寧愿痛著,也不要放下,這樣,起碼我還能感覺到她活著,或者說,能感覺到我還活著。 不想讓瑞瑞擔心,我起身跟他一起回了屋子,他幫我放了洗澡水,“爸,洗個熱水澡好好睡一覺,明天周末,我們回去看奶奶和思寧?!?/br> 我點點頭,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我一個四五十歲的人了,居然現在要自己的兒子為我cao心。 點了一根煙,坐在床邊看著窗外,腦子里亂七八糟的,沒想到,我居然就這么坐在窗臺上睡了一夜。 “丫頭?!币环?,從窗臺上摔了下去。 我驚醒,看了眼空蕩蕩的屋子,微微一愣,“這個習慣還是改不了?!敝钡浆F在每天清晨還以為自己摟著君悅呢,十天有八天是想去摟她卻在撲空中驚醒的。 甩了甩頭頭,洗漱了一下,做了早餐。 我給方鐸和云磊打了電話,讓他今天務必飛到南疆一起吃晚飯。 惜緣的包間里,他們兩個一左一右的坐在我兩側。 云磊端了一杯酒遞給我,“你這大忙人今天怎么想起來約我們倆了?” “是啊,這大半年的都不見人影,聽說你就快住辦公室了?!狈借I說。 我看了他們倆一眼,的確,自君悅走后,我盡量讓自己忙碌起來,這樣我就不會腦子里總是想著她。 “今天找你們倆來,是為我送行?!?/br> “送行?”兩人異口同聲,“送什么行,你說什么胡話呢?” “我要出國?!蔽业恼f。 “去哪兒?”方鐸先問道。 “加拿大,維和交流兩年?!?/br> “上官逸,你決定了?”方鐸了然的問。 我喝了一口酒,“決定了?!?/br> “什么時候走?”云磊又問。 “后天?!?/br> “這么快,你什么時候打算去的?”云磊不敢置信的看著我。 “最近?!蔽艺f著把杯里的酒都干了,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所以,今晚咱們不醉不歸?!睋P了揚手又一口而盡,再倒一杯,“下次咱們三個聚在一起喝酒,就要等兩年以后了?!蔽矣峙e杯要喝,被云磊一把按下,“上官逸!” “干什么?”我挑眉看著他按著我的那只手。 云磊也挑了下眉毛,扯了扯嘴唇,好半晌道:“好,你想喝,兄弟陪你?!?/br> 方鐸起身叫服務員又拿了兩瓶好酒,“兄弟,咱們三個今晚,不醉不歸?!?/br> 我唇角微揚了下,一手握住一人的手,“好兄弟!” 這是我活了四十來年唯一的一次醉酒,是真的醉酒。 接著酒勁,我哭了,從君悅離開后第一次哭。 任由淚水在我臉上肆虐,什么形象,什么身份,都不要了。 包房里循環播放著《獨角戲》,我嘴里卻唱著《一個士兵的愛情》,雖然舌頭都大了,但一點都沒跑調,云磊和方鐸也跟著和。 “知道嗎,我第一次見到丫頭,就是在這里,在這里?!蔽遗闹嘲l,“在這,我把她抱在懷里,我想利用她,我tm想利用她,是我,我讓她受了委屈?!蔽抑钢约河行嵑薜恼f:“如果不是我,結局不會是這樣?!?/br> “上官逸?!痹评谧プ∥业母觳?,“別這樣,君悅她不后悔,都是命中注定?!?/br> “呵呵,是啊,我把她害慘了,可她不止一次的說過不后悔?!蔽乙Я艘麓?,“我有什么,錢,身份,地位,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而且我的錢,我的身份地位不但沒給她帶去一點好處,還給她惹了不少麻煩?!蔽铱嗫嗟男χ?,“她只想要一份安靜平凡的生活,可我給不了她,她還是跟我,我欠她的我還不清,永遠都還不清?!?/br> 方鐸拍了拍我的肩膀,“女人一旦愛上一個男人,所有的驕傲原則都會失守,相愛的兩個人,又何必談什么欠不欠的,若論付出,你對君悅的用心我們也都看在眼里。一個女人的付出值不值得,要看這個男人是不是也同樣用心對她?!?/br> “我不欠她的感情,我欠她一條命啊?!蔽业秃鸬溃骸皩λ膼?,我問心無愧,可我們封家欠她一條命?!?/br> 就算我跟封援朝斷的再干凈清楚,也擺脫不了一個事實,我的身體里流著他一半的血。 “上官——” 他們兩個一左一右的把著我的肩膀,都無聲的低下頭。 我苦笑一聲:“我整理她的遺物,發現了一個日記本?!蔽业穆曇粲謿w于平靜,悠遠的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像是從我嘴里說出來的。 “她記錄了和我在一起的所有,她說她這輩子最大的幸福就是遇見我,她不只一次的在里面寫到,如果重來一次,她還是選擇遇見我,跟我在一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