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轟——”靈力引起的爆裂聲響徹山谷,林信趕到的時候,斷崖邊已經空空如也。 “沈樓呢?”林信在草叢里發現了吐血不止的黃閣,攥著他的衣領大聲問。 “掉,掉下去了,”黃閣指著那陡峭無比的斷崖道,眼見林信轉身就要往下跳,立時大喊,“侯爺,不可!” 旸谷劍剛剛越過山崖,便如斷了線的風箏,直直向下墜去。林信一驚,猛踏一腳飛劍,旸谷加速跌落,整個人撞到山壁上。抽出吞鉤沿著石壁剮蹭,火花噼啪作響,足足落下去三丈才堪堪勾出一塊凸出的石頭。 “這是莫歸谷?”林信心中大急,只覺得一陣涼意自頭頂灌到了腳底。 鐘家所在的那座山,其實叫小莫歸山。西域境內還有一座大莫歸山,那是一片山脈,自狄州起,一直綿延到北域去。 這里,才是真正的莫歸,只因這山巒中間的谷地中,不能御劍。每年都有無數仙者在這里摔跟頭,運氣好的斷手斷腳,運氣差的就一命嗚呼。 “林信,你撐??!”鐘有玉不知何時跑了過來,解開腰繩準備去拉他。 “不必了,”林信拔刀出鞘,牢牢勾進石壁中,“鐘有玉,是非輕重你分得清,若想保全鐘家,該怎么做你心中有數?!?/br> 鐘有玉唇色發白,緩緩點頭。 林信不再多言,松開刀向下跳,跳一段再釘進去,輕盈得仿佛山壁上的猿猴。片刻間便消失在繚繞的山嵐中,不見了蹤影。 “侯爺果真厲害?!秉S閣吐著血,還不忘感慨一句。 鐘有玉面色怪異地扶他起來,“你以前天天吹噓沈大,如今怎么改吹林信了?” 莫歸,名不虛傳,任何靈劍都不能駕馭,就連手中的吞鉤,也隱隱有下墜的趨勢。仿佛地面上有巨大的磁石在吸引著這些鐵器,保管路過的修士有來無回。 足足在折騰了近半個時辰,林信才堪堪落到了崖底。這下子,不僅是手,胳膊、腿、背,到處都是擦傷。 林信甩甩酸疼的手腕,舉目四望。 耳邊有流水聲,沈樓在短暫的昏迷后立時清醒。睜開眼,一身血污的鐘無墨正靠在一塊石頭上,看起來完好無損的鐘戮正拿著幾根樹杈給他接腿。 溫石蘭帶著蠻人騎兵突然出現在戰場上,打得沈樓措手不及。對方招招狠辣,顯然是專程來取他性命的。 被林信亂補了一陣子,他的神魂已經有所好轉,但實力依舊不足巔峰時的五成,根本不是溫石蘭的對手。鐘無墨過來幫忙,被溫石蘭掐著脖子拎到半空要撕成兩半,鐘戮拼死把人搶過來,也跟著掉了下來。 聽到聲響,鐘戮忽然轉頭,用那雙眼白多于黑瞳的眼睛看向沈樓。 沈樓下意識地握劍,虞淵卻不知去了哪里。下一瞬,鐘戮的短劍已經砍了過來。抓起手邊的石頭,運轉靈力,咔嚓一聲與短劍相撞。 石頭碎裂,沈樓已經翻身躲開,短劍深深地插入地面。 “鐘戮!”鐘無墨踉蹌著撲過來,橫劍擋住鐘戮再次攻來的一劍,“不許!” 鐘戮定定地看著鐘無墨,似乎不知道怎么解釋自己的行為,但還是堅定地要殺沈樓。 “不許!”鐘無墨牢牢把沈樓護在身后,再次強調。 “嗡——”強大的劍氣凌空而來,鐘戮立時收劍,翻身跳開,方才站立的地方被劈開了一道深深的裂口。 林信看到鐘戮就赤紅了眼,倒轉靈力開始吸魂。原本想著鐘長夜身死,恩怨便消了,偏這人又要殺沈樓。鐘家簡直跟自己命中犯克,這鐘戮今天必須死! 沈樓接住扔過來的虞淵,拔劍出鞘,攬住林信的腰把他推到身后,自己去對付鐘戮。 林信見沈樓靠近,怕傷到他便立時停止了吸魂,隨即感到一陣暈眩。才意識到方才在山崖上已經耗費了大半靈力,此刻再吸魂,很可能會傷到自己。 “停手!”鐘無墨拖著斷腿沖過去,擋住旸谷劍,“鐘戮知道出路,他死了,我們,都出不去!” “爬也爬上去了?!绷中爬湫?。 他們兩個都受了傷,鐘戮實力無損,加上個鐘無墨,誰也奈何不了誰。雙方僵持不下,沈樓抿唇道:“信信,收手?!?/br> 齊齊收劍,林信拉著沈樓閃身到了三丈外。 “為什么殺他?”鐘無墨冷聲問鐘戮。 “累贅?!辩娐菊Z調無波地說,并不覺得自己有錯。 鐘無墨蹙眉,這鐘戮,是他父親養的殺人刀,根本沒有是非觀,說殺誰就殺誰。轉頭想跟沈樓賠不是,卻突然瞪大了眼睛。 那邊似乎起了爭執的兩人,吵著吵著,忽然就親到了一起。 第60章 草蛇(六) “你作甚攔著我?他要殺你, 我今天定要殺了他!”林信眸色凌厲地質問沈樓, 期待著他說“看出你靈力虛弱怕你受傷”之類的軟話,那樣就可以故作感動不已地撲上去。 奈何沈樓不是個喜歡邀功的人,只是無奈輕笑,“這會兒不合適?!?/br> “有什么不合適,就算我費點神魂, 也……”話沒說完, 突然被兩片薄唇堵住了嘴巴, 林信眼睛亮了亮。 張開嘴巴讓沈樓進來, 卻聽那人蹭著他唇瓣輕聲說:“是我撐不住了……”說完, 蹭著他的臉頰往下滑,一頭栽到了林信的肩膀上。 林信一驚,雙手圈住沈樓的身體不讓他滑下去,余光瞄了一眼看著這邊的鐘家兩人, 踉踉蹌蹌地往后退,擺出一副欲拒還迎狀:“哎呀, 不好吧, 有人看著呢?!?/br> 在鐘無墨的角度看,就是沈樓半拖半抱地推著林信進了茂密的樹叢中, 不多時便響起了羞人的聲響。 “唔,別在這里,啊……” “輕點,我疼?!?/br> “呼……嗯……” 高低起伏的喘息聲,惹得鐘無墨紅了臉, 低頭看著潺潺流水默不作聲。鐘戮倒是絲毫不受影響,拿著個樹枝準確無比地在淺水中插魚給少爺吃。 林信一邊嗯嗯啊啊地叫喚,一邊掏出逍遙丸塞到沈樓嘴里。從山崖上爬下來消耗巨大,沈樓不是受傷太重,而是神魂的舊傷發作,給疼昏了過去。只是這人太能忍,他不說,別人根本看不出來他在忍受什么。 心疼地把人抱進懷里,摸出一塊鹿璃吸飽靈力,單手貼在他后心上,慢慢把靈力渡過去。 沈樓醒過來的時候,就聽到一陣銷魂蝕骨的呻吟聲。 “嗯……我不要了……饒了我吧……啊……” 懷疑自己還在做夢,沈樓睜開眼,就見林信屈腿抱著他,一邊面無表情地把玩他的手指,一邊嗯嗯啊啊地叫喚。 沈樓:“……” 林信見掌中的手動了,低頭看他,發現沈樓正用一言難盡的目光望過來,叫喊聲頓時卡住了。難得有些不好意思,單手捂住沈樓的眼睛不許他看,低頭親了一口。 兩人從樹叢中出去,鐘無墨已經完全不敢直視他們了,眼睛看向遠處,“鐘戮無狀,讓他,賠罪?!?/br> 沈樓整了整被林信扯亂的衣裳,一臉的正氣凜然,“先出去再說?!?/br> 鐘戮絲毫沒有道歉的意思,背起斷腿的二少爺就走。 這莫歸谷非常寬廣,不是普通的一條山谷,而是縱橫交錯的山壑,岔路眾多,通往地面八方。 “簡言,你們還有鹿璃嗎?我倆身上的不多了?!绷中拍竽笞约嚎湛盏目诖?,伸手去掏沈樓的,沈樓的竟然也空了。 鐘無墨搖頭,先前跟溫石蘭比斗,把身上的鹿璃都耗盡了。鐘戮不說話,想來也沒剩多少。 仰頭看看四面的絕壁,林信嘆氣,沒有鹿璃為繼,基本不可能爬的上去,還真得靠著鐘戮這個認路的方能走出去了。 暫時熄了殺人的念頭,雙方互相防備著在谷中慢慢走。 路途十分遙遠,林信覺得自己已經走了上百里,竟還沒有到頭。沈樓烤了魚過來給他吃,見他蔫頭蔫腦的,便把魚rou撕下來哄他。 “累了?一會兒我背你走?!鄙驑前呀裹S的烤魚遞到林信唇邊。 “唔,不用,你身上有傷?!绷中艔埧谝ё唪~rou,趁機在那微涼的指尖舔了一口,見沈樓被燙到一般地縮手,笑嘻嘻地往他身邊挪了挪。山間寒氣重,特別是入了夜。 “你來這里,可是鐘家出了什么事?”沈樓沒有拒絕他的靠近,反倒把人往懷里帶了帶,小聲跟他聊天。 “鐘隨風會巫術,賣了鹿璃給溫石蘭,還要殺我?!绷中牌沉艘谎圩谌砷_外的兩名鐘家人。 沈樓蹙眉,難怪鐘家衰敗得這般厲害,鹿璃都拿去跟蠻人做交易了,自然供不起兵將,“上輩子可沒有這件事,鐘隨風一直山水不顯?!?/br> “上輩子鐘長夜死了鐘有玉就繼位,哪里有他掌權的時候?”林信心中隱隱有些不安,宴會上的大巫,石洞里的雪寂,當年追殺他的白衣人,總覺得自己忘掉了什么東西。 “狄州之禍,想來就是為了殺我?!斌艋鹩持驑瞧岷诘捻?,明明滅滅。溫石蘭與四域之主比劍,目的就是削弱大庸的力量。這輩子沈樓表現得太突兀,讓賀若相信,就算沈歧睿死了,沈家依舊如狼似虎,所以連帶著沈樓也得殺掉。 但沈樓是個小輩,未及弱冠,溫石蘭不可能來挑戰他,便設下這么個殺局,讓他意外死在戰場上。 低頭,想跟林信說說北漠的形勢,卻發現那家伙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眼中滿是笑意?!拔矣袥]有說過,你眼睛里有星辰?!?/br> 沈樓喉結微動,“沒有?!?/br> “是么,竟沒有說過?!绷中诺皖^,摸出那只星湖石小鹿,摸摸鹿角摳摳尾巴。許是在心里說得多了,誤以為你知道。 鐘無墨看著那邊無第三人立錐之地的氣氛,皺起眉頭。但他不是話多之人,不知道怎么問,便只能閉口不言。 走了一天一夜,又是穿林又是過河的,總算找到了出口。怪道鐘戮說沈樓累贅,這出口不僅遙遠,還很難走。 乃是一處深潭,通過暗河勾連絕壁的那一邊。沈樓把林信背上的雪寂長劍背到自己身上,用腰繩將兩人連在一起。 “你們先走?!绷中艛r住準備入水的沈樓,沖鐘無墨抬抬下巴。 鐘無墨沒有意見,也把自己跟鐘戮綁在一起。他一條腿使不上力氣,須得鐘戮拉著。 冬天的潭水,刺骨冰寒,剛一入水,就凍麻了林信的四肢,運轉靈力才好受一些。拼命劃動手腳,只希望快些上岸。 水下有一處僅容一人通過的石洞,前面鐘戮他們似乎遇到了麻煩,掙扎了片刻才鉆出去。 林信被沈樓推著先過,通過石洞的時候,有一股吸力在拉拽著他,仿佛深海巨獸的大嘴,要將人拉拽到肚腹中去。好不容易掙脫出來,腰間的衣帶突然一緊。 沈樓的后背被牢牢吸在了石壁上,動彈不得。 那邊鐘戮兩人已經出了水面,沒了聲息。林信立時回身拉他,卻怎么也拉不動,這一口氣眼看著就要耗盡。 沈樓拔劍割斷了兩人之間的衣帶,把林信往外推。 林信怒極,在水中給了沈樓一拳。頃刻間,他手中的旸谷、沈樓手中的虞淵,盡數飛到了石壁上去。林信了然,快速解開沈樓背上裹纏雪寂的布,拉著他頭也不回地上浮。 “咳咳咳……”林信灌了好幾口水,趴在地上嗆咳不止,轉頭看鐘無墨和鐘戮,兩人身上的靈劍也都沒了。 此處應當已是北地,濕透的衣料剛剛接觸空氣便凝結成冰,直接將人給凍在了石頭灘上。 “哇!”清脆的童音從草叢里冒出來,一名總角之年的小孩跑過來,踢踢不能動彈的鐘戮,“快來,四只肥羊!” 小孩的語氣很是熟稔,顯然不是第一次打劫從這里上來的人,大膽地在鐘戮身上翻找值錢的東西。 幾名穿著羊皮襖的男人跟著出來,手中都拿著靈劍。有一部分散仙會做打家劫舍的勾當,這些人顯然是專門賣守在這里打劫被石壁吸了靈劍的倒霉修士。 “你們是什么人?”冰水中消耗極大,林信運轉所剩無幾的靈力,一點點化開身上的冰碴。 “取你性命之人?!币幻婺砍舐哪腥税咽稚爝M林信衣服里摸索,抓出了那只小鹿,“星湖石!這可是值錢東西!” “咚!”話沒說完,被沈樓一腳踹翻。 林信穩穩接住飛起的小鹿,將吞鉤扔給沈樓。沈樓接過來,一刀割斷了那人的喉嚨。 “嘖嘖,你幾天怎么這么狠?”林信與沈樓背靠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