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這人怎么這般冷漠?”坐在茶館二樓,戴著幕籬的云熙公主不贊同地說。 旁邊喝茶的沈楹楹卻雙眼發光地看著林信,“這你就不懂了,常在邊城巡察的人都知道,最危險的不是仙者、壯漢,而是女人和孩子?!毙U族的孩子,會走路的時候就會殺人,她剛去巡界的時候不懂,差點被一個討飯吃的小乞丐刺個對穿。 話音剛落,那小孩子突然拍地而起,袖中彈出一把烏黑的匕首,直朝林信的后心刺去。 林信看也不看地拔劍擋在身后,旋身而起一腳將刺客踹飛了出去。 “林不負,受死吧!”足有五名穿著粗布衣裳的仙者從人群中竄出來,手中的短劍皆發著幽藍的光,顯然是淬了毒的。 這些人,竟然敢在京城中光明正大地刺殺他,林信很是意外。此處百姓眾多,他不能用旸谷吸魂力,否則會導致大批凡人魂飛魄散,便只能依靠鹿璃之力以一敵五。 這些人應當是哪家養的殺手,招數簡單直接,刀刀狠辣,直取要害。而對于林信的反擊,不閃不避,拼著受傷也要在林信身上留下刀印。 充沛的靈力從四面八方襲來,林信顧忌著那些帶毒的刀刃,左支右拙很是辛苦。京城的防衛非常嚴,若有仙者斗毆,巡衛一炷香之內便會趕到在,這些人為何如此有恃無恐? 林信快速思索著,除非這些人有把握在一炷香之內殺死他?;砣惶ь^,發現對面的房頂上正趴著一名手持黑色弩機的蒙面人,那弩機末尾嵌著鹿璃,入體即炸,這么近的距離,林信根本來不及躲閃。 必須馬上離開這里!林信凝起靈力,咔嚓一聲砍斷了迎面而來的短劍,一躍而起,御劍奔逃。卻不料那斷劍之人不退反進,一掌拍向林信的胸口。 與此同時,那房頂上的人也扣動了扳機。 多開這一掌便躲不開弩箭,躲開弩箭就定然會受傷。 “嗖——”破空之聲在耳邊響起,林信下意識地眨了一下眼,一支羽箭擦著他的肩膀從后面射出來,準確無比地擊中那飛馳而來的弩箭。 火光電石的一瞬間,一切仿佛都放慢了。林信眼睜睜地看著那羽箭破開了鐵弩,“咚”地一聲射中房頂上的蒙面人,將人直接撞出去幾丈遠,牢牢釘在了鐘樓上。 “大膽狂徒,竟敢刺殺割鹿侯!”京城巡衛的聲音傳來,同時一道劍光凌空而來,瞬間將一名試圖偷襲林信的刺客劈成了兩半。 這才不到半柱香,怎么巡衛就來了?林信割斷一名刺客的喉嚨,向后退了一步,驟然撞進了一個溫暖結實的懷抱。 “阿信!”沈樓攬著他回身,躲開刺客的一劍。下一刻,那些刺客便被巡衛圍了起來。 京城巡衛都是仙者,二十幾人制服三個綽綽有余。 “你怎么在這里?”林信又驚又喜,索性靠在沈樓的身上合劍,抬眼看向茶樓之上,手持?;∩窆纳蚯锿フ龥_他呲牙咧嘴地笑。 “今日恰好在巡衛營喝酒?!鄙驑敲娌桓纳卣f,想扶林信站好。 林信卻是不肯,轉過身摟住沈樓的脖子,“我才不信,沈世子定然是心悅于我,聽聞我今日回京,迫不及待前來迎接?!?/br> 跟在后面的巡衛們面有菜色,紛紛非禮勿視地移開眼。 沈樓知道林信這是當著眾人捉弄他,無奈搖頭,試著推開他,卻忽然感到胸口一陣濕熱。 “扶著我,別讓我倒下去,”林信啞聲道,將一口涌上來的鮮血吐在沈樓的衣領中,扒在沈樓肩膀上的手背,有一道泛著幽藍的刀口,“我把毒逼出來?!?/br> 這些刺客,是那些諸侯派來刺殺林信的。他們要在京城中殺死他,展示給皇族看,以表達對酌鹿令的不滿。 殺機四伏,割鹿侯,絕不能有一絲破綻。 林信撒嬌般地靠在沈樓懷里,眼前一陣陣發黑,將重量完全交給沈樓,單手攥著他腰間的衣料以支撐自己。 這情形似曾相識,上輩子的假山后,無緣無故抱住封重的林信,就是這般姿勢…… 一道驚雷劈上了天靈蓋,沈樓指尖微顫地摟住林信,不著痕跡地將靈力渡過去,低聲道:“是啊,我迫不及待前來接你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注:一曲青山映小池,林疏人靜月明時?!巍ろn淲《浣溪沙·夜飲仲明小軒》 小劇場: 信信:有刺客qaq 樓樓:不怕,我保護你 楹楹:有刺客qaq 樓樓:不怕,快去保護你嫂子 楹楹:→_→ 第52章 呦呦(四) 站在茶樓上往下看, 林信掛在沈樓胸口亂蹭, 明顯是在捉弄嬉鬧,而沈樓也好脾氣地任他鬧騰,還不忘交代巡衛去把鐘樓上的那人摘下來。 “言念君子,溫其如玉,想不到世子私下里竟是這般性情!”云熙公主不無驚嘆地說, 天之驕子合該是驕傲冷峻難以接近的, 怎會有如此溫柔的一面? “???”沈楹楹看了一眼自家兄長, 沒覺得他跟溫潤如玉這種詞能搭上邊, “莫被騙了, 他對別人可不這樣,還不是因為阿信那性子,他沒辦法?!?/br> 若真是個溫柔之人,怎么沒見他對meimei好點?小時候還好, 偶爾還會摸摸頭什么的,等她能拉弓射箭之后就一點也不知道疼惜了。 云熙卻是絲毫沒有聽進去, 撩開幕籬, 一瞬不瞬地盯沈樓,看著看著就掉下眼淚來。她本可以嫁給如竹如松的君子, 如今卻要嫁給如狼似虎的蠻人。 割鹿侯在御街上遇刺,這可不是件小事。元朔帝震怒,下旨徹查。然而那幾個刺客都是死士,被捉的當場就咬破牙縫里的毒囊自盡了,什么也沒查出來。 “何人所為, 陛下想必心中有數?!绷中艙Q了套干凈的衣服,單腿曲起隨意地坐在軟榻上,任由太醫給處理手上的刀口。 毒是見血封喉的毒,但林信有所防備,周身覆了層靈力,在受傷的瞬間將毒液控制住,才沒有毒血攻心死于非命。 元朔帝嘆了口氣,沒有回答林信的問題,轉而問太醫:“如何了?” “回皇上,大部分毒液已被割鹿侯逼出,只是尚未清除干凈,還需用些湯藥,”太醫松開把脈的手說道,“另外,還請侯爺七日之內莫用靈力?!?/br> 余毒未清,動用靈力會使得毒液侵入五臟,落下病根。 林信嗤笑一聲,“不用就不用,沒了靈力照樣收拾那群雜魚?!?/br> 封卓奕揮手讓太醫退下,若有所思地看著林信,“方才怎么是沈樓把你送回來的?” “想來沈世子是知道那些人的計劃的,”林信毫不避諱地說,“救了我,便可以撇清關系?!?/br> 皇帝的眉梢開始突突跳。 年關將至,各地的歲貢陸續送到,許多列侯或世子會在京中停留。墉都的一處青樓中,渠山侯世子與東臨侯世子,正在紅袖香鬢間尋歡作樂。 “聽說皇上震怒,連宴會都推遲了,要徹查此事?!鼻胶钍雷佑行┬纳癫粚?。 “怕什么,就算查到咱們頭上,無憑無據的又能如何?”東臨侯世子撇嘴,“大庸律,非謀逆、弒君之大罪,不得斬殺諸侯與諸侯世子?;适襾G了臉面,自然是要做做樣子的?!?/br> 渠山侯世子一想也是,頓時放寬了心,跟東臨侯世子碰杯。 “咚!”一聲巨響,貼著粉色高麗紙的門被粗暴地踹開,一隊身著銀甲的羽林軍列隊而入。 “什么人?”東臨后世子慌忙穿上外衫,在蒲團軟紗間摸索,尚未拿起席邊的靈劍,就被一只穿著云紋銀線靴的腳狠狠地踩住了手掌。目眥盡裂地抬頭,就看到林信那張滿是戾氣的俊臉。 林信用吞鉤的刀面拍了拍這位少爺的臉,“你爺爺我?!?/br> “林不負,我們是列侯世子,你憑什么抓我們!”渠山侯世子被羽林軍押著,大喊大叫。 “呵,”仿佛聽了什么笑話,林信哂然一笑,一腳踹在渠山侯世子的小腹上,“抓你就抓你,要什么憑證!” 割鹿侯帶著羽林軍浩浩蕩蕩一隊人馬,將兩位列侯世子直接抓進了宮,扔到太極臺上當眾審問,還叫了所有在京中的諸侯與諸侯世子前來觀看。 鐘家兄弟與沈樓站在一起,鐘有玉看著那跪在青石板上的兩人,小聲道:“林不負抓他們來有什么用,按律,就算有憑據證明他們派人殺林信,也不能把他們怎么樣?!?/br> 沈樓抿唇不語。 “皇室不能,但林信可以?!辩姛o墨一字一頓地說。 “嗯?”鐘有玉不解,還待再問,那邊已經有人開口了。 “割鹿侯,他們可是列侯世子,你怎可讓他們如此跪著,成何體統?” “是啊,就算是做錯了事,也該由皇上來裁決,你有什么權力這般行事?” 林信不緊不慢地拔出吞鉤,在五花大綁的東臨侯世子脖子上比劃,“此事無關律法,乃是私怨?!彼皆?,便不需要皇室出面,他們派人殺林信,林信就報復回來,一報還一報,公平得很。 “這……”眾人面面相覷。 “你說我們派人殺你,可有憑證?”渠山侯世子梗著脖子道。 “嘁,本侯認為你們有殺本侯的嫌疑,那就是有,”林信轉身,用彎刀圈住渠山侯世子的脖子,彈指激發了鹿璃,靈光頓時開始流轉,刀身化作一個完滿的圓,將頭顱牢牢地圈在中央,“斷手,比劍,你選一樣吧?!?/br> 既然是私怨,就用解決私怨的方法辦。 鐘有玉倒吸一口涼氣,“這也太霸道了?!?/br> “不這么做,以后這種刺殺就不會斷絕?!鄙驑谴鼓?,遮住滿眼的疼惜。信信身上還有傷,卻沒時間休息,從回來到現在一直馬不停蹄,也不知那毒除凈了沒有。 兩名列侯世子滿頭冷汗。斷手,就是要伸出一只手乖乖給林信剁掉;比劍,則是要跟林信上比劍臺。 “我林不負是個講理的人,若是你們堅持認為自己沒有派人刺殺,便與我上比劍臺。交給天道來審判,如何?”林信收起吞鉤,拔出了腰間的旸谷劍,斬斷兩人身上的繩索,將劍身平遞過去,請他們接受比劍。 由天道審判,前提是雙方實力相近。但林信是什么人?當世排名前十的高手林葉丹都敗在他手上,他們兩個剛剛弱冠、資質平平的世家子弟,那里會是林信這種妖孽的對手? “陳兄,我們……”渠山侯世子絕望地看向東臨侯世子,他不想被砍斷手,想要接受比劍的條件。 “你別犯傻,他不過是找理由殺我們而已?!睎|臨侯世子卻很清醒,他們兩個加起來也不是林信的對手,上比劍臺只有死路一條。林信再囂張,也不能無憑無據地明著殺他們,便以比劍為噱頭取他們性命。 “看來兩位已經選好了,真是可惜?!绷中藕蟿θ肭?,抬了抬下巴,銀甲羽林軍立時上前,將兩人按在了青石板上。 “啊,不,不要,不行!你不能這么做,我可是列侯世子,啊——”凄厲的慘叫響徹整個皇宮,被迫前來觀看的眾人紛紛別過眼去。幾名同樣參與了這件事的人,隱藏在人群中兩股戰戰。 林信甩了甩吞鉤上的血珠子,冷眼掃過眾人,“本侯是替天子辦差,與諸位無仇無怨。凡事有商有量,咱們各自安好。但誰要是惹到本侯頭上,這便是下場?!?/br> 剁下的手被裝進樟木盒子里,送去給他們各自的父親做年節禮。刺殺割鹿侯的事便就此了結,林信不再追究其他參與此事的人,那些人也閉緊了嘴巴不敢多言。 “哈哈哈哈,這林信,天生就該做朕的割鹿侯!”元朔帝聽完林信的處理方法,滿意的不得了。一日之內便解決了所有的事,宮宴便可以照常進行,不必推遲了。 “林不負心狠手辣,難以掌控,父皇還是小心為上?!碧硬簧踬澩?,現在林信這么聽話,是念著元朔帝對他父親的恩情,等自己登基,這把過于鋒利的刀就不好把握了。 “阿信做的一切,都是忠心為國,談不上狠辣與否。尋常仙者之間起了沖突,也是這般處置的?!狈庵亻_口替林信辯解。 太子瞥了一眼封重,“皇弟與割鹿侯自小親近,自是看他什么都好。為君者卻不能這般偏愛,當時時保持警醒?!?/br> “太子哥哥教訓的是,臣弟鄙陋,未曾學過為君之道,讓哥哥見笑了?!狈庵氐拖骂^,謙遜道。 在帝王面前大談為君之道,可不是個討喜的行為。 封章眼角一跳,立時去看皇帝的表情,果然看到了一閃而逝的不悅,暗自惱恨,“和親的事已經商議妥當,蠻人保證迎娶公主回去做烏洛蘭賀若的可敦。這次送親,便讓六皇弟去吧?!?/br> 胡天八月即飛雪,寒冬臘月送公主出塞可不是個好差事。封重做出老實巴交的樣子,并不多言。出了皇宮,便往割鹿侯府而去。 因為林信如今要給皇帝辦差,常居墉都,無法回封地,元朔帝便賜這處宅子給他。在林信四處收繳鹿璃的這些時日,京城中的割鹿侯府已經修葺完畢,都是封重一手cao持的。 府中并無什么奢華的擺設,清凈自然,與雁丘的擺設極為相似。院中擺了陣法,尋常小賊進來就出不去。 溫暖宜人的臥室中,林信慢慢脫掉了衣裳,露出還在滲血的劍傷,“嘖,真是可惜,他們若是選了比劍,就能保住手了?!?/br> 沈樓用指尖沾了藥膏,涂抹到那白皙如冷玉的脊背上,“怎的不處置一下就趕路,你傻的嗎?” 這傷是跟林葉丹比劍落下的,竟然一直沒有處理,內衫上盡是血跡,好似不知道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