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木舒頓時就笑了,這么可愛的姑娘,真不知道西門吹雪怎么受得住她的死纏爛打而不動搖的。 他們幾人其實已經很久沒見面了,但是一直有書信往來,如今相逢竟是都不覺得陌生,也就西門吹雪和花滿樓因為理念不合而略顯疏淡罷了。到底沒有如原著那般,花滿樓因西門吹雪殺人之故而連萬梅山莊都不愿意涉足。 木舒看著朱七七一臉幸福而西門吹雪神情平淡習以為常的模樣,挑了挑眉,實在忍不住自己作為單身狗的怨念。她對著朱七七招了招手,笑靨如花地道:“來,七七小美人,快過來。西門說你鬧騰得不像話,特意把我接過來收拾你呢?!?/br> 西門吹雪猛地投來一個殺氣凜凜的眼神,顯然沒想到木舒居然就這么說出口了。朱七七微微一愣,傻傻的松開了西門吹雪的手臂,一雙漂亮的眼睛眨了又眨,隨即眼眶一紅,就哭了:“你就這么討厭我?討厭到非得趕我走?!你個沒心沒肺的大冰山!我都這么喜歡你了,你還是要趕我走!你這人怎么這么討厭?!哇——!” 白衣小仙女一秒變身愛哭包,跟其他女子梨花帶雨般的哭法不同,她純粹就是孩子般的嚎啕大哭,純粹真實,也格外令人心疼。 木舒偏頭不去看西門吹雪殺人的目光,發現在場的男子們除了冰山們還保持著高貴冷艷的姿態,花滿樓笑容無奈以外,另外兩個都傻眼了。顯然誰都沒想到這么漂亮的小姑娘居然一點都不注重自己的儀態,當著眾人的面就說“喜歡”,說哭也毫不猶豫的哭起來。木舒看著西門吹雪瞪完她之后冷著臉猛地摁上朱七七的腦袋,動作一點都不溫柔,但小姑娘立刻就噤聲止語,眼淚汪汪的看著他,不哭了。 #可以呀,西門,撩妹有一手嘛。# #七七,真是一朵毫不做作的清純白蓮花。# #冰山被小辣椒燒得渾身冒泡,真是喜聞樂見啊。# 眼見著朱七七破涕為笑,木舒才湊過去把人給順了過來,欣賞了一下宛若嬌花般的美人,才壓低了聲音細細地道:“七七啊,你怎么就看上西門這么個大冰山了?你以前不是還說跟在他身邊,天天勝寒冬臘月嗎?” “噓,你小聲點,他們會聽到?!敝炱咂弑攘吮揉渎暤膭幼?,湊到她耳邊悄聲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喜歡就喜歡了嘛,我長得比他美,比他有錢,比他討人喜歡。但我就是喜歡他,那也沒辦法了,他就算無趣、無情、冷淡,還會把雞rou燒糊,我也還是喜歡他啊?!?/br> 木舒頓時笑噴了,她們兩人說話,后頭幾個武功高超的怎么可能聽不見?本來是想幫西門吹雪騙一句真心告白的,誰想到朱七七居然說了這么一番“肺腑之言”,雖然句句都是實話,但是想想也是為西門吹雪感到心塞。 此時萬梅山莊的梅花也將要盛放了,據說過些時日,下了雪,萬梅齊放,傲雪寒霜,那畫面別提多美了。木舒去拜見了西門吹雪的父親西門景云,這位老莊主年近五十,已經不怎么管事了,但是他仍不見老,風姿卓絕,氣度高華。 “小丫頭,你覺得七七和吾兒相配,可好?”西門景云端著茶杯,偏首望來,美玉般的容顏,唯有眼角能看出些許歲月的痕跡。 “伯父何須cao心這些?左右西門心里有譜,插手反而不美?!蹦臼嫦氲轿鏖T吹雪幾次三番叛逆期反復,結果茶杯抿了一口清茶,忍不住笑道,“七七是個好姑娘,熱情、天真、善良、且一心一意,西門若不喜歡……” ——倘若當真不喜歡,又怎么會任由她跟在身邊撒嬌胡鬧,哭了還去哄?西門吹雪可不是一個會心軟的人啊。 西門景云將茶杯往桌上一放,不輕不重叩的一聲輕響。他聲音清越,語氣平淡,卻已然有了一種時光如水逝般的滄桑:“我只是擔心那個孩子……會因為執拗地追尋自己的劍道而走上一條可怕的路啊?!?/br> 木舒喝茶的動作微微一頓,她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原著中的西門吹雪一直孤孑一人,可沒有一個會在他身后一邊支持他一邊瞎cao心有事沒事還跟他玩叛逆期的老父親。這樣的情況下,西門吹雪倘若還是如原著一般走上無情的道途,西門景云又該如何? 木舒目光幽幽的落在窗外欲綻的梅花之上,那雪色上的一點紅,亦不知是素的襯了艷色,還是艷色襯了素色,總是格外的美。 她恍惚間似乎看到了西門吹雪仗劍而立的背影,他在一條道路上孤獨的行走著,往來的無數影影綽綽的人群,有些他熟視無睹,有些讓他猶豫不決,而有些甚至能讓他停下腳步。但是最終他還是要繼續前行,走過千山暮雪,走過無數人冰冷的墓碑,踩過那條鮮血鋪就的道路。他親手斬斷了自己的愛情,放下了自己的友情,到最終,除了他的劍,他一無所有。 木舒聽見西門景云清越的聲音,如泉水般流進了耳朵里:“那個孩子,沒有因為劍而得到,卻因為劍而不斷失去呢?!?/br> 木舒心中似有一竅靈光,石破天驚而來,幾乎是瞬間便讓她魂飛天外。 ——一條道路兩分岔,你是要當劍主,還是當劍仆呢? 第五十二章 感同身受 萬梅山莊坐落在塞北,一入寒冬, 便飄起了鵝毛大雪, 跟杭州一地木舒偶然所見的雪有所不同, 杭州的雪雖冷卻也帶著南方特有的綿柔,飄悠悠的別有種恣意的爛漫。而北方的雪則更多幾分凌厲, 狂風一刮簡直冷入了肺腑,一眨眼,整個世界便已是銀裝素裹。 木舒實在沒見過這北邊的仗勢, 任是它雪景再美, 也凍得瑟瑟發抖。整個萬梅山莊就她一人不會武功, 便是朱七七武功乏乏,也能穿著一身單薄的裙裳, 披著火狐裘在雪地里鬧騰。木舒實在羨慕, 但是一踏出房門就手腳冰冷, 只能退回屋中, 隔著南茜紗窗看屋外的風景。 天氣冷,加之身體不適, 總是容易困乏的。西門吹雪見她身體實在不好, 診了脈, 開了藥, 做成藥丸讓她含著, 甜滋滋的倒是不難吃,據說還有固本培元的效果。西門吹雪和花滿樓都是醫道高手,可她這病連醫圣都束手無策, 看著診完脈后勉強地勾著嘴唇幾乎無力微笑的花滿樓,木舒嘆息著伸出凍僵的手,輕輕拍拍他的手臂,權當做安慰了。 木舒倒是不覺得無趣,左右有個小太陽般明媚可愛的小仙女活蹦亂跳,嘰嘰喳喳的跟她說些簡單卻快樂的小事。她話語之中有七成以上都是西門吹雪,木舒聽久了,也漸漸明白了這兩人是怎么相處的——一個穩如泰山一個糾纏不休,冰山撞了巖漿,天雷遇上地火,朱七七這個小太陽恨不得散發出渾身的熱量,將那冰凍三尺的大冰塊給融化成如水一般的繞指之柔。 西門吹雪雖煩她聒噪,但是到底還是默許她胡鬧,實在煩得不行,塞塊點心泡杯茶,就能讓她安靜些許。兩人之間唯一能讓朱七七安靜下來的,便是西門吹雪練劍的時候。她說這個時候的西門吹雪很認真,也很莊重,她坐在一邊看著,能看很久很久。 “我問過一些女子,道她們為何不喜歡吹雪,她們都說,那樣一個視劍道為畢生所有的活僵尸,嫁了跟守活寡有什么區別?!敝炱咂咭皇滞腥?,有些郁悶的把玩自己的發梢,帶著點忿忿不平的道,“還說我喜歡他不過是看上了他的臉——開玩笑,那我還不如照鏡子呢!而且他的臉我又不是沒見過,花七哥比他還好看呢!這群沒眼見的!” “那時候他救了我,明明是他拔劍的那一刻——最……!” 朱七七突然焉了似的不開口了,她記得那時候的場景,記得西門吹雪的每一個動作,記得他墨發飛揚的弧度,記得他快若雷霆驚蟄的劍光,甚至記得那沾染在劍尖上的血跡——他寂寂的吹掉劍上的鮮血,孤孑傲慢的眉宇,冰冷卻藏著蕭瑟之意。 一眼見之而誤終身,是那道劍光驚艷了她的眼睛,還是那寂寥刺痛了她的心,朱七七也無法分說個明白。 “算啦,說這些做什么,沒得讓自己心情難過?!敝炱咂邠Q了一身紅衣,白雪皚皚,襯得她容顏嬌艷如花,似天邊云霞,美得驚心動魄。她白衣如仙,紅衣似火,竟是淡妝濃抹總相宜,她輕哼著鼻音甜糯糯地道:“他叫你來就是為了拖住我咧,我聽七哥哥他們說,那個什么陸小雞還是楚花香的人要請他出山,去殺一個老頭子,給什么鳳討公道,真討厭,為什么要去給別的女人討公道?” 木舒頓時笑出了聲,陸小鳳和楚留香都是風流天下的浪子,愛慕他們的女子多如過江之鯽。且不說陸小鳳,便是楚留香的那樣的風度樣貌,可是不遜色西門吹雪分毫的。結果到頭來,這小姑娘竟連別人的名字都沒記住。 看著朱七七步步遠去,紅衣迤邐,似雪地紅梅,說是艷冠天下亦不為過——能被她這樣深愛著,應該也是幸福的吧。 紅色與白色在木舒的腦海中攪成了一團漿糊,她想著西門吹雪,腦海中卻漸漸浮現出一個紅衣女子的身影。 許是寫文寫得魔怔了,木舒搖頭失笑,回頭看著柔軟的被褥里縮成一團好夢正酣的小毛團。她踱步過去點了點小毛團濕漉漉的鼻子,見它抬起小爪子不耐煩似的拍了拍她的手指,模樣竟跟某個少爺像足了十分,當真讓她心坎一軟。 她做不到如朱七七那般勇敢,拼盡一切的去愛一個人,淡出那人的生命,就是她愛那個人的方式了。 “唐滾滾?”木舒垂眸一笑,似是時光沉淀出如水的溫涼,融了一湖靜止的月光,“你莫不是被他當兒子來養了吧?傻滾滾?!?/br> 她笑意溫柔得能將冬雪融化,不熾熱,卻很溫暖。踏著浮光掠影,掠進屋內的人冷不丁撞上她的笑,一時間竟是愣住了。 #對一只又傻又蠢的毛團笑成這樣是幾個意思?# #果然還是先綁回堡里去吧。# #夜長夢多,遲則生變!# 木舒正一臉慈愛地戳著毛團呢,冷不丁被人攔腰抱起,頓時就懵逼了。在萬梅山莊遇襲其驚悚程度不比在藏劍山莊遇襲好多少,不巧她因為對萬梅山莊的高度信任,武器竟沒戴在手上,亦不知此時大喊出聲,是否會被他人錯手擊殺。 木舒微微舉起手表示自己毫無反擊之力,正想一股腦將自己放錢的地方說出去,破財消災,卻冷不防靠進一個人的懷抱里。時下不論男女,富貴些的總要以香熏衣,貧窮些的身上的衣服不免有些汗味。但是背后這人的氣息極其干凈,帶著點屋外風雪的冷冽,木舒微微愣怔之后,總算是反應了過來,她沒敢回頭,只是壓低了聲音細細地道:“少爺?” 頭頂上傳來一聲冷哼,抱著她的手臂緊了緊,勒得她的腰身有些難以呼吸。木舒心里松了口氣,卻見那迷迷糊糊醒來的小團子仰著小腦袋看著她,她正要伸手去抱,小毛團額頭上卻挨了一下,頓時嗷嗷叫著在床上滾了兩滾,卷在被褥里掙扎,看著怪可憐的。 “誒,你怎的欺負它?”木舒有些急了,想去安撫小毛團,唐無樂卻隨手拿了一件披在床頭的毛皮斗篷將她兜頭一罩,觀音兜一拉整個腦袋都埋進毛皮里了。不等木舒驚呼,唐無樂便將她直接打橫抱起,出門前還不忘將門關上。 唐滾滾自己折騰了半天才從被褥里冒出頭來,屋中暖和舒適,又沒人擾它,不一會兒,竟又是癱在床上軟趴趴地睡過去了。 木舒一出屋門就冷得受不了,她本就是江南魚米之鄉養出來的水般骨rou,如何受得了這塞外的風雪。她住的院子本就有些偏,也是西門吹雪擔憂陸小鳳太會鬧事而驚擾到她,給姑娘家安排的屋舍自然就遠了點。唐無樂輕功幾可堪稱是冠絕天下,不過是在雪松上輕輕一踩,人已經飄悠悠的落到了山莊之外。好在斗篷厚實溫暖,唐無樂又護得緊,木舒才沒嗆得一口刀似的冷風。 唐無樂步伐宛若鬼影,速度快如驚雷,木舒不得不將腦袋埋到他的懷里,免得受了涼。 她心中多少有些無奈,唐無樂性格霸道,行事更是雷厲風行,往常小事多有體貼,有時卻實在是讓人吃不消的苦惱。等唐無樂好不容易停下來了,木舒感覺到風聲漸小,她趕忙抬頭一看,竟是一處茅草棚,不如何嚴實,卻能勉強擋住風。 木舒正疑惑唐無樂為何要帶自己來此,唐無樂卻是往墻角一靠,坐下來順勢將她拉入懷中,攏得嚴嚴實實的。木舒驚覺不妥,正想掙扎起身,唐無樂卻將她身上的斗篷往前頭一掀裹在她的身上,自己坐在她身后,俯下身來將她抱住,渾身竟是跟火爐一般暖意融融。 木舒倒是不覺得新奇,這個世界的武功早已讓她大開眼界,說是仙人手段都不為過。只是她心里到底是不自在的,然而不等她說些什么,唐無樂就在她耳邊輕聲的道:“你從這里往外看,可比在屋內看來得好?!?/br> 木舒不由得偏首看去,這茅草棚是木頭和茅草壘成的,許是經年日久,多少有些殘破了,墻角這一處地破了個口子,正好可以往外張望。偏偏唐無樂選的這地背風,筑了以供擋風的土胚墻。從這里往外看去,竟是一大片嬌艷的雪梅,仿佛悄然落入人間又不為人識的精靈,恣意傲然的綻放著。許是此處偏僻又難以落腳,這些梅花竟是少了幾分紅塵氣息,清雅已極,美不勝收。 木舒眼中掠過一絲驚艷,往日里她也隔窗看過萬梅山莊中的紅梅,極美,卻因為被精心照料著而難免染了幾分匠氣。但面前的這一片卻是有種渾然天成的美麗,自然又傲慢,隱隱可嗅見撲鼻而來的冷香,無怪乎他人常說,隔窗觀梅是俗,踏雪尋梅才當真是風雅入骨。 “你身體不好,看一會兒,我便送你回去了?!碧茻o樂為她攏了攏兜帽,語氣平淡,卻是自有內斂的溫柔。溫熱的掌心輕輕貼在她冰冷的臉蛋上,一點點幫她捂暖,“萬梅山莊的梅花雖美,卻到底是染了人氣,不如天生地養的清雅,不看也不可惜?!?/br> 他大費周章的帶她出門,就為了“看一會兒”這雪地的紅梅,不拘手段如何,單是這份心都已是十足的難得可貴了。 木舒呆了又呆,心如錘擊,卻不知曉如何言語。她自恃冷靜理智,看待世事也比大多數人透徹明晰,面對早已無望的結局,她以為自己能做到從容自若,心如止水??蓯朗瞧幸蝗朔且欢僭俣財_亂她的心,非要讓她嘗盡人生七情六欲帶來的苦楚不可。 跟每一個被愛著的女子一般,她心中自然是感動而甜蜜的,但她總是習慣顧慮太多,便也是打翻了調味瓶,酸甜苦辣嘗了個盡。 這般想著又覺得這人委實可恨,她不想將他拉入泥淖里,這一輩子就這般干干凈凈的走,他怎就不理解她的心意? 木舒自覺地心里跟吃了黃連一般苦,抬手將他的手拽下,握在手心里。她的手不算纖細,卻是骨rou均勻,線條圓潤好看,唐無樂的手卻是修長有力,骨節分明。唐門作為暗器世家,最重要的莫過于這一雙手,他的手甚至可以將木舒的兩只手包起來。 木舒將他的手翻來覆去,看了又看,捧起來湊近唇邊,卻是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唐無樂微微一怔,一時疼得眉都蹙起來了,他看了看懷中人披散而下的黑發,卻是沉默,沒有開口。 半晌,他俯下身將臉埋進了她檀木般的黑發里,嗅著發上淡雅的香氣,哪怕被咬得再痛,也死死地抱住了她。 ——心中苦痛,我懂。 ——可,如何能放得了手? 第五十三章 天下興亡 初冬第一場大雪暫歇,迎來了冬季第一次暖陽潑灑而下的輝光。都說“下雪暖, 融雪冷”, 再過幾天怕是沒有這樣好的天氣了, 若不出去走走,實在是辜負了大好的天光。木舒起了個大早, 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活像只白毛兔子。本來想帶著唐滾滾一起出去玩的,但是天氣冷了, 小家伙年紀小, 難免有些犯懶, 木舒想了想便將它留在了屋內,叮囑侍女照顧好它。 聽說她走出房間了, 朱七七沒一會兒就蹦蹦跳跳的來找她, 說要一起去前廳用膳。木舒聽她絮絮叨叨的抱怨, 才知曉西門吹雪受到陸小鳳和楚留香的拜托之后本是打算出山的, 但是因著有兩個客人而又大雪不停,所以一直拖到了現在。似乎是有一個小姑娘拜托他們為自己討回公道, 其中一人就是如今明國峨眉派的掌門人獨孤一鶴, 請出西門吹雪就是為了讓他解決掉這個武功極高的劍客。 木舒一開始還秉承著不參與江湖事的態度微笑旁聽, 聽著聽著卻覺得有些奇怪, 忍不住微微蹙了蹙眉頭。 “怎么這事還牽扯上了花七哥?”木舒只聽朱七七的轉述就對話語中那上官飛燕的做派十分反感, 明明有求于人,卻非要演一場戲假裝自己被害所以闖進了百花樓,之后又和盤托出, 說自己是情有苦衷。仗著花滿樓好心,又不肯直言相告到底有什么難言之隱,拐了那么多個彎,最后竟是拿花滿樓的安危來威脅陸小鳳。雖說早就知道明國江湖人愛拿喬,愛做作,但是如此言行跟給了下馬威還裝無辜有什么區別? “說起來也巧,小木頭,聽花七哥說,那天他剛好出門去了,還是你們藏劍弟子救下那個什么燕子的?!敝炱咂邒汕蔚狞c了點自己的臉蛋,如今也隨著木舒喊花滿樓“七哥”,她思索了片刻,道,“是去給花七哥送信的,那什么飛燕被一個大塊頭追著,迎面就將人撞了個正著,嘻嘻,聽說那大塊頭被一重劍抽出了百花樓,正好砸在花七哥的腳邊呢?!?/br> 木舒啞然,算了算時間,的確是自己給花滿樓送信的時候,不由得失笑道:“莫不是葉令塵jiejie?她說自己要去明國游歷,便順道幫我把信送出去了。她性格大方爽朗,愛笑又體貼,在山莊內人緣可好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也像是她會做的事情?!?/br> “是啊,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敝炱咂咝Φ霉澎`精怪的,小心翼翼的湊近木舒的耳畔,嬉笑著道,“那上官飛燕是沖著七哥哥來的,被橫插一手可是惱得很。偏你那jiejie‘路見不平’,留在百花樓說要幫她,上官飛燕被擾得沒法拿喬,只得坦言相告,竟差點被你那jiejie抓去官府報官,說要將賊子繩之以法,嘿嘿,真是干得漂亮,我可是當真不喜那有求于人還要拿喬的矯情樣?!?/br> 木舒頓時忍不住笑了:“這可怪不了她,唐國和明國不同,若有冤屈,去天策府報官比什么都強。留了案底,不怕被人威脅,還無性命之憂,習慣成自然,令塵姐自然是想要報官的??擅鲊鴤b以武犯禁由來已久,聽你的說法竟然還牽扯到幾個了不得的人物?上官飛燕既然想著找陸小鳳和楚留香為自己討回公道,可見是知曉自己的案件是過不了明路的?!?/br> 木舒有話沒說全,何止是過不了明路?一個亡國公主心心念念要討回公道?明國皇帝是多大的心都忍不了這個。 木舒直覺這個案件不簡單,畢竟一次性牽扯上兩位主角,能有什么好事?陸小鳳和楚留香的故事她忘得一干二凈,但也大概記得那些接近他們的女子大多不懷好意,總是抱著這樣或那樣的目的。木舒將花滿樓和西門吹雪視為摯友,雖說不好插手他們的抉擇,但是也不希望他們陷入泥淖里。雖不知上官飛燕是真無辜還是假無辜,但是只聽一家之言就冒然決定報復,木舒是決計無法認同的。 來到前廳,果然客人們都在,西門景云也在座。這是木舒第一次同眾人一起用膳,眾人自然是有些好奇的。木舒即便裹得嚴嚴實實的,臉蛋還是沒有什么血色的白凈?;M樓聽著她虛浮的腳步聲,不由得擔憂地道:“身體可還好?” 木舒呵出一口白霧,微笑著道:“老毛病了,沒什么大礙,就是天一冷就有點熬不住?!?/br> 木舒生得秀麗,白皙宛如羊脂玉一般的肌膚裹在深色的斗篷里,一眼看去就如同雪做的娃娃似的。陸小鳳欣賞地看了幾眼,暗嘆無怪乎司空摘星將她當成“玉美人”呢,果真是玉般的溫潤好看。但是看著是玉,實際卻是瓷,短短幾天,陸小鳳就深刻意識到面前這少女身體的脆弱程度,這讓他心中越發愧疚,無怪乎花滿樓當初聽見他們打賭的事情會如此憤怒,實在是這人身體禁不住一絲半點的玩笑。 用過早膳之后,木舒便開口問花滿樓事情的經過,想聽聽他們口中的具體情況,畢竟由他人轉述,總是難免不夠完整的。 朱七七原本是對這事不感興趣的,但是眼見小伙伴都如此重視了,便也一同坐下來聆聽。木舒文雅清秀,朱七七明艷絕麗,陸小鳳本就是憐香惜玉之人,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且丹鳳公主有求于他這件事情雖然讓他覺得麻煩,但心里多少也是有些洋洋得意的,這一說就有些停不下嘴,一口氣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他們的計劃全兜了出來,仿佛說話本一般幽默風趣。 然而聽完整個故事,木舒已經笑不出來了。 槽點太多不知道從何吐起,木舒只能一點點的梳理思緒,撇去枝梢末節,挖出重點??粗懶▲P還在那里贊美上官丹鳳是何等的善解人意,何等的孝順有心,說她為了隱瞞自己的父親家里早已入不敷出的情況,以紅糖水替代葡萄酒宴請他們,只為了護住金鵬王的臉面。 眼看著陸小鳳一昧感慨上官丹鳳的美好,木舒終于忍不住開口了:“陸公子,您說丹鳳公主的仇人有三,一是明國峨眉派掌門獨孤一鶴,二是明國珠光寶氣閣的閻鐵珊,三是明國第一首富霍休。這三人已是囊括了整個明國的武林勢力、人脈關系以及傾國財富,稍有差錯便是動搖根基。既然是如此大事,你們覺得招惹不起,那為何要來請西門出山?先詢問他們是否當真背信棄義,再徐徐圖之不好嗎?” “侵吞了金鵬王朝一國的財富,才讓他們走到如今的地位,怎么可能不愛惜羽翼?便是當真詢問了,他們又如何肯認?且這不是打草驚蛇了嗎?”陸小鳳有些尷尬的笑笑,看到丹鳳公主和金鵬王那般落魄的模樣,他實在于心不忍,自然是先將事情應下了。 木舒知曉這八成又是憐香惜玉之心在作祟,笑意不由得微淡:“不管如何,只聽一家之言就妄斷是非,終究是不妥當的。既然言語相詢難得回應,不如書信一封,便是他們不愿面對此事,也總要將信看完的。我倒不是懷疑丹鳳公主,只是此事終究要將花七哥和西門牽扯進去,西門信任你,你要他約戰獨孤一鶴,他不會不去,但若是稍有差池,豈非要西門來背負這惡果?” 陸小鳳本就聰明絕頂,自然知曉木舒話中之意,知她好心,但總歸不認為閨閣小姐能有什么見地,便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我自然不會讓西門背負惡果的,只是你不知曉,丹鳳公主和金鵬王實在可憐,若不是當真走投無路,又何必要跟三個硬茬子相抗呢?” 木舒暗嘆原因可多了去了,為權為勢為財,自己抵不過便拿你當筏子,好處他們全得,由著你去招罪人罷了。木舒不愿跟他糾纏丹鳳公主和金鵬王到底有多可憐這樣的問題,她思考得更深,越想越覺得事情不妥當:“這件事情盤根錯節,竟是讓人沒有頭緒。只是聽公子所言,丹鳳公主和金鵬王追回這筆財富,是為了留于子孫后人復國所用,別的不提,單指這點,在座諸位就不應該插手?!?/br> 聽她話語中對上官丹鳳的懷疑,早已對上官丹鳳大有好感的陸小鳳心頭略有不悅,但到底沒說什么?;M樓和西門吹雪卻深知木舒并非無的放矢之人,朱七七也好奇地開口問道:“為什么這么說?插手了會怎么樣?” 木舒淡淡一笑,溫聲對朱七七解釋道:“金鵬王朝已經滅亡多年了,明國圣人都換了兩任,便是怎樣的風流都已化作云煙飄散。而金鵬王若執意要復國,除了財富,還要需要兵馬,這些東西又從何而來?獨孤一鶴掌握著武林聲望,閻鐵珊擁有明國四通八達的人脈,霍休手握明國大半的錢財——可以說這些東西落入一人之手,的確是有了復國之力,可是……” “金鵬王朝滅亡多年,他們既有復國之志,人脈財富又全在明國,比起遠渡重洋重歸故土,掌控明國半壁江山豈非更加容易?依靠著峨眉的聲望,振臂一呼,隨者為眾,兵馬糧草齊備,于明國百姓和當今圣上而言,豈非是一場大禍?即便他們當真是故土難離,招兵買馬后離開明國,那他們的兵馬糧草錢財都是明國的資源,豈非斷了明國的民生?要知道,霍休手里的財富可是占了明國的半壁國土?!?/br> “便是他們只取錢財而不斬斷民生財路,那復國不需要黃白之物?身為亡國之人,他們卻仍然自稱‘公主’、‘王’,可見是其心未死,將產業留在明國繼續發展,而他們日后不斷汲取明國的錢財來重建自己的國土?這竟是成了附骨之疽,吸食明國的血汗來壯大自己,日久天長,明國豈非是變成了附屬國?經濟命脈、江湖勢力,竟都沒有掌握在明國人的手上?!?/br> “日后之事千變萬化,豈是世人可料?你們皆是明國人,若日后出現了意外,莫不是要被千夫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