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作者沒有騙他,容翌果然沒死,只要活著,就還有希望。 他已經成了主角,故事的每一步都要由他來走,他身邊人的榮辱興衰也隨他而定。他已經跌倒過一次了,吃了痛,長了教訓,爬起來后更要步步為營,將所有擋在前方的絆腳石悉數踢開。 秋佟想要他難受,想要他和容翌反目成仇,他偏不遂了她的愿。他不止會完好無缺地將一切恢復如初,還要比從前過得更好,向那個女人證明,他失去的都可以自己拿回來,誰都別妄想安排他的劇情。 這一次,他一定會成功掌控所有人,帶著容翌走到一個圓滿的大結局。 第二十五章 容翌出生后的一年容鼎天剛好替代死去的穆冉掌管北辰軍方勢力,容家正是最鼎盛的時刻,從小到大,他的所有吃穿用度都是王城中最好的,不比皇子差幾分。而他生來又是個肯學肯吃苦的性子,上學時就是夫子們交口稱贊的學生,后來拜了師門學武也因自身天賦被師父視若珍寶,尚不到弱冠便成了北辰軍方的一員猛將,可以說,他的前半生過得相當完美。 然而,就在那一晚,這一切一夕崩塌。他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夜皇室所有高手將整個容府圍得密不透風,自己和護衛拼盡全力抵抗,最終他一直憧憬的父親就在他眼前返本歸元,以自爆將他和大姐送了出來,然后,穆戎的貼身侍女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秋佟說在圣上心中最值得信任的軍方勢力只有伴隨北辰開國的穆家,容家不過是一介平民上位的外人而已,如何敵得過穆冉犧牲全家老小扶持圣文帝登基的情分。如今穆戎已經好了,容家也就該讓位了。 原本穆戎還想看在大家交情上留他一命,不過既然容家如此不識抬舉將他氣到病發,那就莫怪穆家下手無情。當然,穆戎發過話,如果容家大小姐愿意入穆府為奴為婢,便可留她一命。 他以為自己很了解穆戎,卻從不知原來對方如此深藏不露,神不知鬼不覺地就就接手了穆府勢力,身邊一個小丫鬟都是從圣強者還能調動如此之多的皇室高手。 可笑的是,治好穆戎的月下雪參還是他親自尋來的。月見林中,他自以為兩人同生共死患難與共,如今想來,只怕當時穆戎心中還不知如何取笑他。 是了,從一開始那個人的臉上就從不見慌張,是他太過單純,自以為兩人有了交情,也信了那人佯裝出的傷心,這段交情,原就不過是他的自以為是罷了。 秋佟一掌震碎了他的心脈,容翌自己都以為死定了,可就在他即將斷氣的那一瞬間,一股暖流忽地護住了他的心脈,就憑著這一點力量,他強撐著從尸體堆中爬了出來,一路逃亡到了月見林。 他傷得很重,好在當初在林中木屋留了些傷藥沒有帶走,在那里養了數日總算能夠行動自如。后來發現,原來護住自己心脈的是一枚玉戒,他記得這戒指是穆戎在月見林隨手送給自己的。那時少年躲在他的背后楚楚可憐地叫著哥哥,他想有這么個兄弟也不錯,便真的待他如親兄弟一般,如今回憶起來卻只覺心痛。 他對穆戎并非不好,自二人熟識以來時時刻刻都在關注著對方身體,穆戎要在容府養病,他便讓人住在自己臥房;穆戎要找月下雪參,他便帶了人陪他出來找;甚至在武勝向他揭露出穆戎真面目的時候,他氣到要同這人斷情絕義,在最后還是轉身將發病的他送回了穆府。 那時候,穆戎在床上不斷咳血,手上卻緊緊拽著他的衣角,他動容了,以為這個人雖然心存利用到底對他是幾分真心的??纱巳艘埠α怂亩?,所以最終他割裂了那截衣袍轉身走了,他想伴隨割袍絕義,兩人當再無交集,誰知很快容府就迎來了這滿門血色。 直到這時方才明白,原來世上還有這樣狠心的人,誰讓他傷心,他便要人千百倍復還。以前是他太過自大了,他以為自己在軍中已經歷練得足夠成熟,所以相信自己的眼力,以至于最后在現實面前滿盤皆輸。他發誓,從此再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容家滿門的性命,定要穆府和朝廷血債血償。 沒人知道他還活著,所以他潛進王城時很順利。容翌隱在市井觀察了穆戎三日,卻見這人白天坐在自己家的殘跡發呆,夜里也只去郊外燒紙錢,若非親眼見過秋佟,只怕連他都要信了此人的癡情,當真是超神入化的演技。 穆戎雖每日外出行事卻也謹慎,身邊時刻都有人跟著,直到今日不知孫志遠和他說了什么,這人竟獨自在小巷內失魂落魄地逛著,容翌確定了周圍并無人埋伏,這才鋌而走險趁機制住了他。 直到得手的那一刻,他還覺得很是詭異,在他的認知里,穆戎此人心機深沉行事狠毒,斷不是這么容易被擒的角色。然而此時他扣著的手纖若無骨,那人單薄的背就被他壓著,仿佛一用力就會被摁碎一般,這場景若落在旁人眼里,分明就是惡霸欺凌良家少年了。 這人從以前就是這樣,總是能把自己扮得分外柔弱讓對手掉以輕心,容翌暗暗囑咐自己絕不可再次上當,警戒心提高到極點,這才松手將制住的人轉過面來,然后迎接他的就是一個如秋葉般靜美的笑容。 穆戎這些時日修行咒術渾身陰氣環繞,本就白皙的皮膚越發顯得蒼白,加之無心打理每日披散著頭發雙眼無神,在暗處見了更是有如鬼魅一般,全然不見過去的貴公子形態?;蛟S正是因為如此,當那空洞的眼睛忽然就亮起神采時才顯得特別奪目,就像是枯死的河流在這剎那間又找到新的泉眼,原本干涸的土地被潺潺涓流瞬間淹沒,眨眼間就是秋水時至不見彼端,唯有楓林盡染金桂飄香,雖是靜謐無聲,卻從每一個角落都透露著重生般的歡喜。 瞧見了這一雙眼睛,容翌神情有些恍惚,他此番出手也預想過穆戎反應,或是開口求饒,或是惡毒嘲諷,也有繼續演戲假裝委屈的可能,唯一沒想到的是,他竟會露出如此神色,倒像是心心念念想要見到他似的。 這反應著實怪異,容翌忍不住回憶了剛才的場景,確定自己開口說的是要取此人狗命而不是什么甜言蜜語,這才悶聲開口: “你笑什么?” “見到你,我高興?!?/br> 在秋佟手下熬了許多天,這是穆戎久違的一句大實話,卻不止是再會的高興。若是日后的魔頭容小boss,見面是絕不會留人活口的,可容翌沒有殺他,這代表著現在的他還保留著一些少年的天真,還想聽到仇人向自己認錯。他雖極為傷情,到底尚未對世間完全絕望。 那個讓他發自內心覺著很好的容翌,現在還沒有完全消失,他還來得及在這亂世之中為未來的容小boss保留幾分少年心性,這難得不是最值得歡喜的事嗎? 容翌從未見過被人尋仇性命危在旦夕之人會露出這種神色,一時完全摸不清此人在想什么,想起了街巷間關于穆戎受了情傷瘋癲無狀的傳聞,只問:“你真瘋了?” 他無法理解穆戎并不意外,只他也知道現在容翌是不會聽自己解釋的,他出來有些時間了只怕秋佟已派人來尋,未免夜長夢多,還是立即開口說了正題:“你的仇人在王城中勢力太大,現在報仇無異于以卵擊石平白送了性命,不如隱匿于民間提升修為,以你資質要到達神圣境界也不過數十年時間?!?/br> 他這一番話說的不錯,然而作為被復仇對象這樣說就極為詭異了,一時容翌只覺自己此番埋伏是不是進城的方式不對,怎地穆戎表現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有意想讓這個一臉平靜的人恐慌起來,然而即便他手上加重了力道,對方卻像完全沒有感覺一般,依舊笑道: “你需要一個同伙,所以,我毛遂自薦?!?/br> 這世上還有比仇人跟你說他要和你一起報仇更詭異的事嗎?容翌久違地被他氣到有些想笑,眼眸中的寒氣卻是更甚,“我會信你?” “普天之下只有我能找到莫歸蹤跡?!?/br> 只一句話穆戎就再次成功賴上了容小boss,容汐是他現在僅存的親人,為了尋到她的蹤跡,容翌就不能殺了他??伤缃窆录夜讶艘粋€承受不起穆府的報復,自是不會放了穆戎,為今之計只有將這人擄走再細細逼問。 可是,為什么他覺著此人非但不怕被自己擄走瞧神色竟還有些期待? 他從前就制不住穆戎,再次回來后發現此人行事比過去還要更加捉摸不透,仿佛只看他臉色就能預測出他的想法一般,越發地拿捏不住。這樣脫軌的展開對一個復仇者而言著實不是什么好體驗,故他臉色更加難看,狠狠將他按在墻上就威脅道: “今日你落到了我的手里,我有的是辦法讓你說實話?!?/br> 注意,當容小boss開始動用武力的時候就代表你讓他郁悶了,此時百分之五十幾率他會掐脖子讓你閉嘴,另外百分之五十幾率直接打暈你讓你閉嘴,結論,一定要在他動手之前把話說完。 “我懷里有份地圖,上面是穆府在王城內眼線的位置?!?/br> 一見他這表現穆戎心中自成的容小boss分析系統就敲起了警鐘,當即就在他抬手之前把重要信息說了出來,然后果然被容翌一掌劈在脖子上直接暈了過去。 這人身子軟軟地倒在自己身上,容翌不自覺僵了僵,卻也把話聽了進去,一手接住了他,伸手向那懷里摸去。如今正是寒冬,穆戎又在巷子里轉了許久,衣服雖穿得厚,懷里卻是冷得緊,只皮膚有那么一絲溫度。 從指尖傳來的觸感讓容翌面上有些不自在,只想著快些找到地圖將此人扔地上,誰知就在此時一陣腳步聲傳來,他警惕地抬頭,就看見睜大了眼睛的孫志遠。 且說孫志遠走到半路忽地想起自己還有消息沒同穆戎說,回頭之后才發現他竟不知去哪轉悠了,一眾小廝正四處搜索,便也隨眾人找了起來。然后,就撞見了這據說早就在大火中化作灰燼的容翌。 死而復生已經很是驚悚了,這人竟把昏迷的穆戎抱在懷里,手還在人衣襟里摸著,再瞧了瞧穆戎那張招人的臉,他這流連風月場許久的浪蕩公子自然就想歪了,扯了嗓子就凄厲地叫道:“來人啊——非禮啊——” 滿心殺意前來擄人最后竟成了暗處襲擊良家少年的登徒子,進城之前容翌從沒想過自己的第一次復仇竟會是這么個結果,寒風從身邊呼嘯而過,內心驀地就有些悲涼。 他就知道穆戎這小子一肚子壞水根本沒安好心!以后再信這個人他就返本歸元直接爆了自己! 第二十六章 孫志遠那一嗓子委實響亮,容翌一掌將他拍暈扛起穆戎就走,好在王城中沒人知道他還活著倒是很輕松就出了城。只是穆戎被劫的消息很快就會傳開,穆府定會四處搜尋,那木屋倒是不能再去了,便只在城外尋了處廢棄義莊安身。 幾日前王城又落了一場大雪,如今正逢雪化,是夜間最冷的時候,雖生了火穆戎還是被凍著醒了過來。他自重生后便被穆府養著,這些日子也習慣了錦衣玉食隨時有人伺候的生活,此時一睜眼咋地瞧見頭頂殘缺的破瓦還楞了片刻,不過再轉眼一看瞅了瞅在暗處打坐的容翌,神色瞬間又平靜了下來。 容翌不比王城之中嬌生慣養的少爺,一見積雪落雪便去林子里獵了只冬眠的黑熊,rou在雪里凍著當作吃食,皮毛如今墊在身下雖有些腥味倒也可以御寒。他特地選了義莊避難,一是為此處人煙稀少,二也是想嚇嚇穆戎這從未出過王城的大少爺。 他自覺在小巷中的表現委實不夠兇狠,出城后反思許久,認定要制服穆戎就必須讓這人怕了他,只要此人心懷懼意,他要逼問消息也就容易了。所以穆戎醒來后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副場景——瑟瑟寒風之中只有些許火光供著微弱光明,幾口棺材散亂地擺放在一處,屋頂房梁遍布蛛網,遠處的稻草中隱隱可見森森白骨,也不知是誰家尸身無處安放就在此地留了下來。今夜無月,火光灼灼之下,黑衣少年盤腿坐在角落,一雙劍目冰冷地盯著他,就似擇人而食的獵豹,每一眼都在思考著該如何奪人血rou。 容翌自認這樣的場景已經足夠嚇人,即便是戰場出身的魁梧大漢大概也會心中發寒,量這穆戎腹中陰謀詭計再多,怎么也該抖上一抖的。誰知這人醒來后雖還是那面色蒼白一推即倒的病弱模樣,一瞧見他卻是淺淺勾了個笑,眼眸中滿是欣慰之意,讓容小boss很想找面鏡子看看到底是自己表情不夠兇殘還是這穆戎生來眼瞎。 穆戎自然不知自己的表現讓容小boss很是挫敗,在他看來這世上哪有厲鬼會被義莊嚇住這么丟人的,見到容翌雖狼狽了一些到底也沒有缺胳膊少腿,眼睛還那么精神地盯著他看,想是好好養上一陣子就又會生龍活虎起來,心中便就寬慰了一些。 只他也知道容翌遭此變故對人正是最為防范的時候,隨意接近只怕又要被打暈過去,便也四處看了看,料想容翌心里恨他得緊,肯定不會管他死活。于是索性自力更生,掀了離自己最近的棺材蓋,把里面的骷髏兄弟挪了挪,就欲大家擠一擠先過了今晚再說。 他這些時日天天吸收陰氣,皮膚本就白得不見血色,如今披散的頭發將半張面目掩住,昏暗的火光之下容翌只見一道白影慢悠悠地飄到了棺材前,蒼白的手指抱著個骷髏頭,眼眸在頭發下若有似無地朝自己這方瞟著,搭上這義莊背景,簡直要比他驚悚百倍。 大半夜瞧著這場景委實瘆人,容翌不肯承認自己非但沒把穆戎降住反倒被他嚇到了,只沉了聲音對那身影道:“誰準你休息了?去把rou烤了?!?/br> 他原想穆戎自幼就是被人伺候的,斷不能忍受被自己呼來喝去,只要一怒就沒法維持這半死不活的鬼樣子了。誰知此人只是偏過頭對他無聲地笑了笑,烏黑發絲從臉上滑落越發顯得那笑容陰森森的,正當他頭皮發麻的時候,這人竟是慢慢走到了門后的骨頭壇子前,將白骨一口氣倒了出來便要去尋熊rou,瞧這架勢分明是要用壇子做rou。他雖一味警醒自己必須保持冷酷無情的模樣不能被仇人小瞧了去,到底還是忍不住開了口:“你倒那些骨頭作甚?” 對此,穆戎只是拎著壇子對他陰測測的一笑,聲音微弱得跟飄過來一樣:“呵呵,別急,用雪洗洗很快就能用了?!?/br> ……他怎么感覺此人言語里是想把那骨灰壇子給自己用? 莫名地又覺到了一股子詭異氣息,容小boss終于認清了再讓這人折騰下去胸悶的絕對是他自己這個可悲事實,也不再繃著,只對他怒道:“夠了,把你那鬼似的頭發給我扎起來!” 二人再會后容翌說話便是冷漠至極的語氣,此時久違地發脾氣穆戎聽著居然還有些親切,那一身鬼氣忽地就消散了,理了理頭發抬眼對他笑道:“我不會啊?!?/br> 他這倒是實話,上輩子頭發就沒長過耳朵自然是不會扎頭發這種cao作,這輩子歷來是秋佟打理頭發的,他這些日子又不肯讓秋佟近身,也就自己隨意梳了下便出了門。 他這語氣極為隨意,容翌卻是一個恍惚就想到了過去自己給此人灌藥時他也是這幅憊懶樣子死活不吃,非得要他出手把人給按住了才乖乖就范。比起方才那不人不鬼的模樣,這樣笑著的穆戎仿佛又變回了那個有些嬌氣的少年公子,即使明知一切都是對方演技,他瞧著也要順眼許多,沉默了片刻便也只道:“過來,我給你扎?!?/br> 沒哪個男子出門會隨身攜帶梳洗用品,此時容翌只是用手隨意理著他的亂發,感受對方指尖在練武時磨出的老繭從頭皮滑過,穆戎只覺有些癢癢的,這些時日在王城中凍得一片冰涼的心臟仿佛又重新活了過來,跳得有些厲害。 他記得上輩子刷空間曾經看過一篇心靈雞湯,上面說有的人對你好是因為你對他好,而有的人是因為他發現了你的好。最初相會,他是存著利用容翌的心思的,可是伴隨著兩人相處,慢慢地就發現了這個人當真值得結交。他不知道容翌對他好到底是出自于保護弱小的俠義本能還是彼此性情真的相投,他只知道,對自己而言容小boss就是一口最暖心的雞湯。 這個少年即便遭遇驚天變故,依然學不會算計和世故,他就是這么耿直地堅持自己的道義,在他身邊永遠只會覺著安心。容翌身邊永遠圍繞著生機和希望,不論遇上何等磨練他的選項里都沒有自暴自棄,只有努力活得更好。所以,只要這樣安靜地和他坐在一起,穆戎便覺著原本心如死灰的自己又燃起了活下去的勇氣。 外面枯枝被積雪壓得喀嚓作響,或許是少年乖乖坐在面前的背影勾起了些許過去的回憶,又或許是獨自逃亡的日子讓他倍感孤單,容翌不自覺就問出了那壓在心里許久的話: “我問你,你當真喜歡我jiejie嗎?” “假的,容府之中我最看重的只有你?!?/br> 這樣的氣氛,穆戎不想騙他,說的全是實話,然而落在容翌耳里卻全是鬼話,只當此人故意哄著自己,眼中閃過一絲恨意,只道:“只因我氣著你,你就要圣上滅我滿門,我從前竟是半分也看不出你有如此狠心。難怪你那時警告我要小心皇室,我原當是你多心,誰知竟是對我的威脅?!?/br> 穆戎知道皇帝不會輕易承認自己忌憚大臣,卻沒想到對方居然會把鍋扣在他的頭上,不用想就知這定出自秋佟手筆。雖對那狠毒丫頭恨得牙癢癢,理智一想卻發現,比起自己預知未來想救容府結果失敗的事實,穆戎對容家二位小姐求而不得含恨下手從邏輯上來說竟還要合理一些。 過去的穆戎癡迷了容翌jiejie那么多年,若說他放手,只怕沒人肯信。而秋佟從小伴在穆戎身邊對他惟命是從在王城中也是人盡皆知,縱是他道出重生一事,向來不信鬼神的容翌又怎會相信如此怪談?他一時竟找不到法子洗清自己,只能繼續說著實話:“秋佟不是我的人,她恨毒了我?!?/br> “她一個從圣強者若不是隸屬于你,怎會對你言聽計從,每日端茶倒水做些下人活計?” 果然現在說實話是不會被相信的,容翌聽了只覺心情瞬間惡劣了起來,隨意扯了根稻草將他頭發扎了起來,便一把將人推開, “滾開,不要同我貼在一起?!?/br> 穆戎知道他剛經歷巨變情緒難免反復,倒也沒有在意,只尋了個樹叉子挖了熊rou出來在火堆上烤著,待rou香彌漫,兩人也只是各分一角吃著誰也沒有說話。容翌是恨自己無能竟無法殺了此人為家人報仇,穆戎卻是一時琢磨不出個令人信服的說辭,也是苦惱地分析著。 這熊rou沒有半點調味,吃起來著實不怎么樣,穆戎艱難地咽了下去,想到這些日子容翌藏身野外過得就是這樣風餐露宿的生活,心里有些發苦,忽地就不去計較了,率先打破了沉默:“容翌,我知道一門絕世功法所在,尋到它,這北辰便再無人是你對手。我和你一起去,如果我騙你,你就殺了我?!?/br> 他這話說得決絕,容翌原是發誓無論此人說什么都不信半分的,卻在瞧見了那雙眼眸時不自覺就應了一聲,“好?!?/br> 容翌想,他真的不擅長陰謀詭計,也不喜歡做欺凌弱小的事,他只想在這天下做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快意恩仇仗劍天涯。只不知為何,這天下偏就容不下他,讓他遇上了穆戎這個摸不清也看不透的人。 自秋佟從血海中走出的那一刻起,他不愿再信穆戎,可容翌也心知,自己其實下不去手去殺他。他的所有快意恩仇一碰上此人的如水秋瞳,瞬間就化作了讓人難受的優柔寡斷,他,無比厭惡這樣的自己。 第二十七章 《君臨大荒》的故事全程圍繞夜明君展開, 總的來說就是他為后宮解決麻煩的過程, 在凡間為容家姐妹滅了北辰皇室,為梓歸公主平了周邊國家一統大荒, 飛升后為了復活秋佟同天界太子結怨, 隨即收了新后宮妖女浣蘇, 為了她又是在天界征戰一番……穆戎死時這書剛連載到飛升神界,按照這套路應當也是個收后宮然后繼續殺伐的節奏。 書中的夜明君其實甚少有什么喜怒, 就算反派作死他也是一臉淡然地就把人給滅了, 從前他只當這是主角在裝逼,現在一想,怕是老王擔心夜明君沒法入戲所以刻意沒寫感情戲, 難怪他一直覺得夜明君雖然對幾個后宮也算有求必應, 但就是沒什么cp感。 他自是不知當初鬼差王氏對夜明君夸下??? 只要經歷了這幾名女子夜明君今后定會領悟單身的可貴千年之內絕不會動那思凡之心,當即就讓立志潛心修行的夜明君定了這本子。當然,就秋佟對穆戎造成的心理陰影來看, 這還真不是大話, 至少他現在看見個外表清秀可人的姑娘第一反應就是繞道走。 總之,男主穆戎差點被作者的女主給嚇成斷袖這一點暫且不提,書中容翌是試圖從穆戎府中帶走兩位jiejie時暴露了行蹤,然后一路被圣文帝派人追殺,在這過程中落下懸崖尋到了極品功法天魔功。 梓歸公主篡位結束時已成半圣的他來到穆府挑戰夜明君,進行了第一次返本歸元,炸死了長公主;然后就是北辰國師謀逆, 他又跳出來一發自爆帶走了國師和秋佟?;貞浧疬@些劇情穆戎就下定決心,不論使出什么手段一定要把容翌磨到神圣境界再回王城,堅決不能讓他再變成那個行走的人型核彈容小boss。 書中關于容翌落下的懸崖并沒有什么描述,好在穆戎向老王逼問了一番,得知那正是青州郎君莫歸曾落過一次的懸崖,原是仙人封印天魔的地方,莫歸只帶走了仙人的傳承,封印中的天魔功倒是沒瞧見。青州在北辰屬于偏遠地區,二人備了馬匹便連夜趕路,路程還未走到一半就發現了一個可怕的問題——他們好像沒錢了。 穆戎身上是從不帶銀兩的,容翌又是倉皇逃亡只用貼身玉佩當了些許銀子,如今已是山窮水盡。兩人昔日都是過慣了富貴生活的豪門公子,忽然發現自己連一文錢的饅頭都買不起了也是面面相覷,最后穆戎瞅了眼自己身上的狐裘,比起保暖明顯肚子更要命,果斷就解了下來遞給容翌,“把這當了換些盤纏?!?/br> 容翌記得穆戎這狐裘是過去圣文帝賞給長公主的,長公主不喜沒花樣的服飾便給了穆戎,御賜之物自然不凡,這是北境妖獸風尾狐的皮毛所制,潔白無瑕觸之生溫,即便在王城之中也是價值千金,如今在這偏遠小鎮竟只當了五百兩銀子,當真是明珠蒙塵。 他住在義莊靠打獵為生的時候原以為已經足夠落魄,直到這時方知原來依靠別人過活才是真正的難受。容家已經沒了,他今后的衣食住行都要靠自己解決,他會行軍打仗,也通曉史書典籍,可這謀生賺錢的本事卻是半點不會的,就連當個東西都不知道該如何同老板講價。 從當鋪出來的時候他心里憋屈得緊,暗道一定要努力修行以己身力量再次回到王城,看向穆戎的目光也滿是堅定,只道:“狐裘我以后定會還你?!?/br> 這就是穆戎欣賞的容小boss,他并非不會委屈苦悶,可是不論如何落魄,比起自怨自艾,這個人所想的永遠是如何努力如何讓自己做得更好??粗@樣的人成功是一件讓人非常受激勵的事,所以穆戎喜歡待在容翌身邊,不過他知道此刻對方需要的不是安慰,便也只玩笑道:“你不是要殺我嗎?以后多燒點紙錢就好了?!?/br> 果然聽了他這話容翌瞬間斜眼過來,忿忿道:“我把它贖回來再殺你?!?/br> 還有精神發脾氣總是好的,穆戎莞爾一笑,倒是全不介意他言語間的戾氣,只欣慰道:“可以,你我果然是生死之交?!?/br> 容翌發現自從穆戎暴露本性之后兩人斗嘴他是越發說不過此人的,只能保持沉默是金的原則買了兩身尋常江湖人士的衣裳,找了家客棧投宿。 偏遠地帶委實沒什么可挑剔的,就算是粗茶淡飯也比兩人那不入流的燒烤手藝好,所以這一頓吃得倒也算盡興??粗羧斟\衣玉食的容翌如今連尋常小店的青菜豆腐都吃了個精光,穆戎心中驀地有些難受,到了房間便不等他開口,搶先道:“我是俘虜,你睡床我打地鋪?!?/br> 他們如今銀錢緊缺,兩個大男人擠個房間容翌原想沒什么,聽了這話卻是忍不住瞧了一眼連日奔波下越發顯得弱柳扶風的此人,良心上到底還是干不出讓他睡地板的事,偏二人關系又讓他說不出口關懷之語,最后只能生硬道:“不必,在你身邊我怎敢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