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北愕然幾秒，苦笑著說，“那你還不如跟我較勁，起碼我會讓著你，不讓你難受?！?/br>
    高燃坐起來，“你知道我大姨的情況嗎？”

    “你大姨剛進去的那一年多次自殺未遂，后來慢慢就平靜了，也適應了牢里的生活?！狈獗闭f，“人不管是什么活法，都只有一輩子，主要是看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br>
    高燃喝口水，猶豫著開口，“小北哥，其實我做的那個夢……”

    封北打斷，“想好了？”

    高燃怔怔的看著男人，“嗯?！?/br>
    封北抱住他，縱容的摸摸他的頭發，“早去早回?！?/br>
    高燃點頭，“嗯?！?/br>
    封北把高燃送到學校門口，將灰色圍巾圍在他的脖子上，“明天這個時候提審賈帥?！?/br>
    高燃說好，他要在提審前見自己的發小一面，心里好有個數。

    封北坐在車里抽煙，一邊是發小，兄弟情，一邊是法律，正義道德，這種選擇題太殘忍了。

    最好的結果是發小還是原來的發小，一切設想都是虛驚一場。

    碎||尸案發生的時候，賈帥五歲，張一鳴被害的時候，他二十三歲，是醫學院的優秀學生，已經具備一個成年人應有的判斷跟思維能力，甚至可以獨立完成一起犯||罪。

    以賈帥的高智商跟城府，很容易就能做到那一點。

    陳書林的供詞毫無破綻，堪稱完美，封北吐出一個煙圈，若有所思。

    高燃給賈帥打電話，提示無人接聽，他去了宿舍樓，得知人在活動中心開會，就找去了那里。

    風大，活動中心外面的廣場上沒什么人影，噴泉也被開，顯得有幾分空曠。

    高燃額前的碎發被風吹的凌||亂，他咳嗽了一會兒，瞇著眼睛順順發絲，視野里多了道熟悉的身影。

    賈帥手插著兜走出活動中心，邊上有個女孩，圓臉，齊劉海，模樣可愛。

    高燃咳的厲害，嗓子眼火燒火燒的疼，他心想，那個女孩會不會是帥帥的肋骨？

    賈帥停下腳步。

    女孩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好奇的眨眨眼睛，“你朋友？很帥啊?！?/br>
    賈帥邁著長腿朝那邊走去。

    女孩小跑著跟上他，笑著說，“不介紹給我認識？”

    賈帥沒有理睬，而是看著咳的臉發紅的人，蹙蹙眉心，“感冒了還站風里?！?/br>
    高燃扯扯嘴角，露出一點笑意，“打你電話你不接，我不站顯眼的地方，怕你看不到我?！?/br>
    賈帥把他拉到柱子后面，“不是故意不接，我忘了帶手機?！?/br>
    高燃揉揉鼻子，“喔?！?/br>
    女孩不由自主的跟過去，發現自己怎么都沒有辦法踏足這倆人的小世界，她臉上的笑容掛不住，訕訕的轉身離開。

    走了幾步，女孩回頭，目光里帶著些許探究，大家都以為賈帥感情淡薄，跟誰都不交心，原來他已經有了交心的朋友。

    高燃看了眼女孩離開的背影，“你同學叫什么名字??？長得挺可愛的?！?/br>
    賈帥問，“誰？”

    高燃努努嘴，“就那個?！?/br>
    賈帥看了眼說，“不知道叫什么?！?/br>
    高燃不敢置信，“你們一塊兒出來的?！?/br>
    賈帥思考片刻，“真不知道?！?/br>
    高燃無語。

    賈帥發現高燃的衣領翹起來了一小部分，就去伸手去給他整理。

    高燃說，“我自己來?！?/br>
    賈帥的手僵了僵，放回原處。

    高燃隨意整了整衣領，“你爸的事……”

    賈帥看他的衣領還是沒弄好，忍不住給他弄了，“我知道?！?/br>
    高燃的呼吸一頓，他打噴嚏，下巴往圍巾里面縮縮，“那你有什么打算？”

    賈帥的聲音被冽風吞沒大半，“去我的宿舍吧?！?/br>
    高燃邊咳邊跟著賈帥，一張嘴就吸進去一肚子的寒氣，“帥帥，你不要胡思亂想?！?/br>
    賈帥的腳步不停，“我亂想什么？”

    高燃咳了會兒說，“你爸是你爸，你是你，在我心里，你還是原來的你，不會變，永遠都不會?！?/br>
    走在前面的賈帥停下來，轉過頭平靜的看著高燃。

    如今這個時代是網絡時代，屁大點事兒也能給你搞的驚天動地，全民皆知。

    碎尸案倒還好，時隔已久，關注的人換了好幾波，但張一鳴的案子是年前才發生的，當時沒壓住，有人拍了照片丟到網上，早就傳開了，媒體也盯著不放。

    兇手一抓，相關的新聞出來，必定會火速在縣城引起軒然大波，那把火會從逼仄的巷子燒到繁華的大城市，乃至全國，火勢最為猛烈的是醫學院。

    賈帥偏偏又不是個默默無聞的學生，以他在學校里的知名度，可想而知要面對多么可怕的輿論壓力。

    父親是殺||人|犯，哪怕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同學還是會用異樣的眼神去對待，這是一個誰也無法阻擋的現實，也是人心很正常的一種反應。

    那些不為人知，悄然腐爛發臭的東西全都挖出來攤到社會大眾面前，但凡沾到點關系，都會遭受大眾的唾棄，鄙夷，辱罵。

    賈帥往宿舍樓方向走，高燃跟著，兩個人都沒說話，前者是性格使然，后者是不知道該說什么。

    宿舍里就一個男生在，其他的不是去圖書館，就是頂著寒風跟女朋友約會去了。

    那男生看賈帥帶著高燃進宿舍，氣氛不太對勁，他眼珠子機靈的一轉，抱著熱水袋上隔壁打游戲去了。

    賈帥關上宿舍的門，拿了個杯子洗了給高燃倒熱水，水瓶拎到手上發現里面沒水，他維持著拎水瓶的動作，人站在陽臺的水池邊不動。

    高燃說，“有熱得快嗎？”

    賈帥放下水瓶，“早上被阿姨收走了?！?/br>
    高燃想起來大學時候藏熱得快，電飯鍋的一些趣事，有一回管理員突然殺過來，王長佑情急之下把熱得快從水瓶里撈起來藏被子里面，結果保住了熱得快，燒糊了一床被子。

    賈帥看高燃嘴角上揚，他也跟著笑了下，“早上被收走的是我們宿舍買的第十一個熱得快?！?/br>
    高燃回神，正好捕捉到賈帥臉上的笑意，他壓抑的情緒得到緩解。

    賈帥去對門倒了杯熱水回來，“拿著?！?/br>
    高燃捧著水杯，視線掃動，沒有到處亂扔的臟襪子，一次性筷子跟飯盒，衣服褲子沒有隨便丟哪兒，被子也都疊得整整齊齊的，“你們宿舍的人是不是很討厭你？”

    賈帥知道他的意思，“宿舍四人里頭，有兩個跟高興一樣?！?/br>
    高燃抽抽嘴，“你是處女座，完美主義，強迫癥，我心疼另一個室友?！?/br>
    賈帥說，“他每天都心疼自己很多遍?！?/br>
    “……不容易?！?/br>
    賈帥的強迫癥比較嚴重。

    高燃看他一會兒弄弄室友柜子門上不對稱的小掛件，一會兒去陽臺收衣服，忙這忙那，“帥帥，我以為你會給我打電話，所以我的手機一直是二十四小時開機?！?/br>
    賈帥背對著高燃，“我也以為你會給我打?！?/br>
    高燃喝了幾口水，燙的他舌頭發麻，“我聽封北說你回縣城見了你爸?！?/br>
    賈帥把衣服抱到床上，一件件疊整齊，“高燃，我沒有騙你?！?/br>
    高燃愣了幾秒反應過來，“對，你沒有騙我?！?/br>
    很小的時候，賈帥就清清楚楚告訴過高燃，陳書林是他爸爸，只是高燃沒有想太多。

    賈帥也一直那么稱呼陳書林，周圍沒有誰當真。

    有時候就是這樣，費心尋找的答案就在眼前，卻不自知。

    高燃忽然說，“帥帥，我們去泡澡吧?！?/br>
    賈帥說，“好?！?/br>
    高燃幫他疊衣服，“你怎么不問我為什么叫你去泡澡？”

    賈帥把他疊的衣服重新疊一遍，“不需要問?！?/br>
    高燃岔開話題，“這個秋褲我都疊好了，你干嘛還要再疊一次？”

    賈帥嫌棄，“不好看?！?/br>
    高燃無話可說。

    學校北門街對面有個澡堂，賈帥第一次來，高燃也是，環境一般般，空氣里濕答答的。

    賈帥在柜子前脫衣服，高燃盯著他看。

    “干嘛看我？你不脫？”

    “等會兒?！?/br>
    高燃拿走賈帥的毛衣，看他脫掉秋衣，露出精實的上半身，就是所謂的穿衣顯瘦，脫衣有rou。

    賈帥將脫下來的褲子疊好了放進柜子里，身著棉質的深黑色四角褲，側頭發現身邊的人瞪著眼睛，一動不動，“怎么了？”

    高燃心跳的很快，他繞著發小走了兩圈，視線上下左右移動，沒放過對方暴||露在外的任何一寸地方。

    賈帥蹙眉不語。

    片刻后，高燃連發小四角褲底下也看了，他站在淋噴頭底下抖著肩膀笑出聲，而后變成哈哈大笑。

    其他沖澡的人聽到大笑聲，都往一個方向看，用的是看神經病的眼神。

    賈帥把笑的前俯后仰的人扶住，“高興？”

    “高興，太高興了?！?/br>
    高燃笑出了眼淚，沒有，沒有斑，還好沒有，謝謝老天爺放過我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