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礙于樓詠清在旁,應長安和沐沉音沒法說話,前者時不時投來眼神殺滅,無效;后者溫雅和煦,與樓詠清倒是談得融洽。 不多時,鄭長寧捧著一卷畫軸,從二樓下來,裹了棉絮的繡鞋踢踏踢踏的踩過樓板,每一聲都大小均勻。 應長安仰臉一瞧,笑道:“喲!長寧妹子!” 鄭長寧點頭示意,沒有一點表情。她走下來,捧著畫卷雙手奉給樓詠清,說道:“樓大人,這是你要的畫?!?/br> “多謝長寧姑娘?!睒窃伹搴狭松茸臃牌?,取過畫來,小心收攏在衣襟下。 鄭長寧問:“樓大人不先看看可有不滿之處?” “不必看?!睒窃伹宕猴L含笑,溫和道:“都說你的畫千金難求,那就是名家。名家賜畫,在下還有什么好挑剔的呢?” 鄭長寧依舊是清冷的姿態,她福了福身,便要退去,又聽樓詠清問:“來了軟紅閣,可還習慣?!?/br> 鄭長寧回道:“這里很好,多謝樓大人關心?!?/br> 樓詠清說:“這就好?!?/br> 鄭長寧又周到的施禮,轉身沿著樓梯一級級上去。沐沉音瞧著她背影片刻,道:“這姑娘,不像塵世里的人?!?/br> “是吧?我也覺得?!睉L安隨口一說,接著就和沐沉音說起了鄭長寧的來歷。 反倒是樓詠清,這之后一直沉默的喝酒,成透明人了。 沐沉音沒有喝太多,有些情緒,靠酒是消不去的,還不如清醒著痛,也好過自欺欺人。 他走時只是微醺,仰望月色,突然就想到在罌粟谷的時候,雩兒總是坐在終年不凋的罌粟花叢里,仰頭癡看月亮,烏發被夜風吹出凌亂扭曲的姿態。 那時他會覺得,雩兒太過可憐,偌大的世界舉目無親,她還要背負所有亡魂的怨念。他想去安慰雩兒,又怕惹她哭泣,只好在遠處默默的看著。她不起身,他也不走,經常就這么呆到夜深。 師父說:“七花谷中人,大多都是在俗世中備受欺凌、活的不如意的。長安是,雩兒是,老朽也是,就連你也是無路可走才選擇來罌粟谷學醫。老朽想著,要是七花谷能成為世外桃源就好了,可惜,執念生而不滅,我們這些人就是避世避得再遠,也注定是這紅塵中人?!?/br> 如不是懷有復仇的執念,雩兒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不會嫁給別人。 沐沉音的手在袖子里摩挲起那支煙紫色鎏金步搖,突然間緊緊的捏住,仿佛將之捏碎了一般。 雩兒,你一定要過得好,否則,我必殺了負心漢! 樓詠清和沐沉音是前后腳走的,去的是反方向。應長安這會兒已經回樓上睡覺去了,樓詠清站在蕭條的花街柳巷,展開折扇掩住半邊臉,眼底漸漸的變深,旋起團湍流暗涌。 第一次在教坊司見到應長安,他就覺得那人可疑,今天又看見應長安和陳國的王爺在一起喝酒,關系平起平坐似的,再加之應長安那句“我跟沐”雖是沒說完,但顯然是敢不稱敬王的封號。這種種都說明,應長安身份不一般。 樓詠清方才和沐沉音說,他與應長安只有一面之緣,這是假話,事實上,他見過應長安三次。 第一次在教坊司大廳,第二次在鄭長寧的閨房里,應長安蒙面從窗戶進來,那雙眼睛的神色樓詠清記得清清楚楚。而第三次,他不確定見到的是不是應長安本人,那次是在柳國公的壽宴上,來了個自稱應氏的女子,那女子的樣貌與應長安太像,那女子是誰?還是說,那是應長安男扮女裝? 原本這些事都和樓詠清無關,但他總覺得,應長安那人太過可疑。如果應長安真會威脅到柳國公夫婦的性命,那就在自己這個刑部尚書的管轄范圍之內了。防患于未然,也是他該做的事,所以,他得弄清楚應長安這人的來歷。 “管家?!睒窃伹宓偷偷膯玖寺?。 一個黑影從暗處跑過來,躬身在樓詠清面前,“老爺?!?/br> 樓詠清說:“管家,辛苦你跑一趟左侍郎家里傳個話,讓他查查借宿在軟紅閣里那個人的來歷,不管查出多少都要第一時間告訴我?!?/br> “是,小的這就去?!?/br> “且慢!” “老爺還有什么吩咐?” 樓詠清道:“再查一個人,柳國公府上已故的應氏?!?/br> *** 次日是休沐日。 夏舞雩正對鏡梳妝,就聽丫鬟說,陳國的敬王來了,冀臨霄親自去迎接他。 “御史大人,本王叨擾了?!便宄烈魷睾吞故?,抱起寬大的袖擺施禮。 冀臨霄回禮后,將他請進了正廳。 “昨夜尊夫人在追趕御史大人的時候,頭上的步搖掉了,恰好被本王看見?!?/br> 沐沉音取出一張帕子,一層層掀開,里面躺著的正是那支煙紫鎏金步搖。 “本王本欲提醒尊夫人,但是尊夫人一心追你,本王就只得先撿起來,原是想著派個下人送過來,又怕下人口風不嚴把事情添油加醋傳出去,影響尊夫人聲譽,本王便親自來了?!?/br> 冀臨霄一張臉像是石刻的,輪廓一直不曾柔和,只是維持表面的禮數。他接過步搖,行了個大禮,道:“敬王親自來送內子的失物,臨霄感激不盡?!?/br> 沐沉音道:“御史大人不必客氣,既然東西還了,本王不便打擾,這就回去了?!?/br> 冀臨霄知道,按照基本的待人接物常識,他應該說兩句挽留的話。但是,那話到嘴邊了就像帶著倒刺似的,一說就會割疼了自己,他實在不想挽留。 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有這種念頭實在有失公正。艷艷說了,敬王幫她趕走了肅王的sao擾,他又送艷艷出梅林,這是對冀府有恩。知恩圖報,這才合乎道德。 冀臨霄壓住心底的醋意,說道:“敬王一路過來,本官不能招待不周,敬王請坐,先喝杯茶吧?!?/br> 他正要喊丫鬟上茶,卻看見夏舞雩端著泡好的茶水走了進來。 冀臨霄心一緊,不由瞥了眼沐沉音,見他面色如常。再看向夏舞雩,夏舞雩也面色如常,說道:“大人,我給你和敬王殿下泡好茶了。敬王殿下,昨晚的事謝謝你?!?/br> 沐沉音接過茶杯的時候笑道:“看夫人的樣子,是和御史大人言歸于好了?!?/br> 夏舞雩說:“大人不曾真生我氣?!?/br> 沐沉音說:“如此甚好,不然,本王可就成了破壞別人夫妻和睦的元兇了,那多委屈?!?/br> “敬王殿下可別這樣說?!?/br> 斟完茶,夏舞雩把茶壺放在四角桌上,收了托盤,對冀臨霄道:“大人,你們慢聊,我去清點下這幾天府里的開銷賬目?!?/br> “好?!奔脚R霄看著夏舞雩從身前走過,眼里滿是柔情。 可誰知就在這時,外頭跑進來一個人,定睛一看竟是冀祥,上氣不接下氣,跑的滿臉通紅。 “霄哥……快!快上干爹那兒!”冀祥呼道:“干爹他要、要不行了!讓你趕緊過去,他有話說!” 冀臨霄頓時大驚,不敢相信聽到的話。 義父不行了?有話對他說? 腦海里浮現出“遺言”二字,驚得冀臨霄渾身一涼。 作者有話要說: 唔,以下四組cp,寶寶們覺得哪組最萌? 一組:勾魂妹x冀大人 萌點:天雷地火,萬受無疆(ps:萬“受”無疆的是冀大人) 二組:樓大人x冀大人 萌點:狐朋狗友,狼狽為jian(ps:沒錯冀大人還是受) 三組:應師兄x樓大人 萌點:歡喜冤家,一懟到底(ps:這一組絕逼是攻受相當) 四組:沐師兄x應師兄 萌點:兄友弟恭,和.諧.社.會(ps:感覺依然是攻受相當,沒錯應師兄就是這么全能白搭) 歡迎補充~~ ☆、第51章 如煙之死 夏舞雩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上次見冀明鶴還好好的,昨晚夫妻夜話, 冀臨霄說年三十要和義父一起過, 夏舞雩便想著給冀明鶴選匹好布料做新衣服。這怎么突然之間,冀明鶴就不行了? 夏舞雩下意識問道:“冀祥, 義父是遭遇了什么?” “謀、謀殺……巧巧也差點被弄死了!” 果然是遭了毒手!夏舞雩眼神一沉,忙沖了出去。冀祥看著她從旁邊跑過, 一愣, 卻沒時間多問,沖冀臨霄喊道:“霄哥快走吧, 晚了怕是義父就撐不住了!” 冀臨霄身體微顫,強自鎮定, 對沐沉音施禮,“敬王, 請恕臨霄家中突變, 無法招待了?!?/br> 沐沉音想說什么,卻欲言又止,他起身道:“御史大人快去吧, 千萬莫耽誤?!?/br> 冀臨霄露出歉意的表情, 同冀祥匆匆而去。 臨上車前, 夏舞雩追了過來,原是去臥房提了她的老榆木箱子。她提著箱子擠進馬車, 自然而然握住冀臨霄的手,將他蜷縮顫抖的十指慢慢撫平。 車夫快馬加鞭,抄近道沖到了冀明鶴的宅院后門。 冀臨霄攜著夏舞雩快速跑進去。 他們先撞見冀夫人, 冀夫人兩眼通紅,臉頰上掛著淚珠,一看見他們倆,頓時淚如泉涌,說道:“臨霄你可來了,你義父一直在念叨你,就怕沒來得及把想說的事說給你。你快、快和我來!” 冀臨霄忙跟上冀夫人,勸道:“義母,別太悲痛,義父他……會逢兇化吉?!?/br> 冀夫人哭著搖頭,“我也想你義父能逢兇化吉啊,可他是胸口正中一刀,郎中說回天乏術,能多撐一刻都是閻王爺手下留情……” 冀臨霄和夏舞雩齊齊一驚。 義父是被利器所傷! “到底是哪個天殺的啊,挑在天亮前動手!刺了你義父后被巧巧撞見,又給了巧巧一刀!還好巧巧傷的不在要害,只是也如去了半條命??!” 冀臨霄緊握拳頭,心口直冒寒意,他匆匆趕到冀明鶴的房間,當看清楚義父的樣子時,寒意侵占了全身。 冀明鶴躺在床上,干凈的臉白的像雪,嘴唇已經淺淡的快要沒有顏色。 他胸口的利器已經去拔.去,打著厚厚的繃帶,全是血,染紅了被子和床褥。 仿佛是知道冀臨霄來了,冀明鶴半抬起眼皮,唇角艱難的扯開慈祥的笑容,“臨霄,你來了……” “義父!”冀臨霄大步上前,頭也不回的問冀夫人和冀祥,“為義父拔刀的郎中呢?為何不留在這里?” 冀明鶴說:“是我讓他走的……他是帝京有名的郎中,都說回天乏術,我也不奢求什么了,就讓他去巧巧那兒了……” 冀臨霄壓抑著聲音里的顫抖,喚道:“冀祥,去請太醫來!” “不必……”冀明鶴說著,開始掙扎,像是要抬起手。 冀祥已轉身出去,冀臨霄怕冀明鶴扯動傷口,忙握住他的手放下來,說道:“義父,孩兒不走,就在這兒陪著你,等太醫過來,你定會逢兇化吉?!?/br> 冀明鶴嘆了口氣,無光的眼底卻萬般清明,他喃喃:“從前……你爹就說,生死有命,壽數天定,誰也不能逆天而為……義父今日若是死了,那就是命,若是僥幸沒死,也就這樣吧……重要的是,現在還有點力氣,能和你講講你爹娘的事。臨霄,義父知道,你心里始終有個疙瘩,怨恨他們……” “義父,請靜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