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隔著懸崖, 她看不清冀臨霄的表情, 卻心一個勁的跳著,渾身的每一寸肌膚都在往外冒冷汗。 他要做什么? 為什么這樣盯著她看? 他身后的那些山匪又攻過來了, 他、他…… 夏舞雩的思緒止于冀臨霄接下來的動作。 他用劍在地上一撐,一道火星飛起, 整個人側身一躍, 躍入萬丈深淵。 這剎那,冀臨霄這個名字像是弓箭一樣的射在夏舞雩的深心處。 她本能的想要嘶聲竭力喊出他的名字, 可卻發現自己的嗓子像是啞了似的,竟是徒張著嘴巴, 顫抖著雙唇,卻發不出一個字。 冀臨霄, 冀臨霄…… 他跌入了深不見底的山谷, 崖下的美麗云霧殘忍的隔絕了她的視線。她在山崖邊使勁的往下看,卻什么也看不見。沒有喊聲傳來,也沒有墜地的聲響。他就這么不見了, 從她的面前縱身一躍, 卻拉扯住她所有的思緒, 令她視野被眼淚模糊。 她強自將眼淚咽下,望了眼對面山崖上的山匪, 眼底浮現仇恨的冷光,轉身離去,消失在扶疏的山道上。 她要去崖下找冀臨霄, 找到他,不管是死是活都定要找到他。 夏舞雩發狂的奔走,滿心都是冀臨霄跳下山崖的那一幕。 這一刻,她忘記了這段婚姻是如何荒唐的開始,忘記了她是殺人犯、他是判官。 她只記得他對她的體貼和縱容,他給她挑選步搖的耐心,他為她削蘋果的仔細,還有那一十多個雷雨囂囂的夜晚被他緊擁在懷里的溫暖和安全。 她突然覺得很怕,怕她尋到他時他已經冷卻,怕她往后再也不能見到這個人嚴肅板臉、或是隱忍矯情的樣子。 她完全沒有去想,如果他死了,她是不是就再難以接觸到高弘和徐桂。她想的只是他,只是冀臨霄這個人,她不想失去! 一路跑下山頭,深入谷底。 夏舞雩體力消耗了許多,上氣不接下氣,跌跌撞撞的奔走、尋找。 其間,她遇到一個同樣下到崖下的山匪。 山匪見到她時,眼睛都亮了,沖上來把她扯進懷里,一雙手不規矩的爬上她的后背。 夏舞雩只冷冷看著他,這種冷意很奇怪,讓山匪居然覺得心里打顫。 夏舞雩驀地笑了,明明該是暖如破冰的笑容,卻冷的教人發指。 她陰惻惻說:“我要勾走你的魂?!?/br> 山匪突然覺得喉嚨收縮到一團,無法再呼吸,他捂著咽喉倒在地上,蹬了幾下后就再也不會動了,到死都還睜著眼。 夏舞雩再不看他,繼續尋找,陸陸續續又遇上幾個山匪。 他們眉開眼笑,她也跟著笑。 他們笑著笑著就再也笑不出來了,倒在夏舞雩腳下。 而她還在笑,似一只喋血的妖魅,欣賞著被她毀滅之人的可笑。 走過一段段崎嶇,撥開一叢叢雜草,夏舞雩發現了地上散落的血跡。 心里突地就松了口氣,她想,山匪們若是受了這樣的傷是一定不會下來的,這血是從冀臨霄身上滴下的吧。血跡能蜿蜒下去,就說明他在掉到崖底時是活著的。 夏舞雩連忙順著血跡找下去。 走了好久,這一路的血跡讓她觸目驚心,她扒開一叢長著刺的灌木,雙手和雙臂被戳了好幾個窟窿。 但她卻顧不得陣陣襲來的疼痛,而是盯著不遠處一塊石頭下靠著的染血身影。 冀臨霄,她找到他了! 夏舞雩邁開腿跑過去,衣服被灌木勾出好幾條口子,布匹撕裂的聲音夾雜她的腳步聲和粗喘聲,驚得冀臨霄忽然握緊手中劍,睜開眼,下意識就要朝來人劈下。 “大人!” 直到他看清了來人是誰,一怔,眼底浮現驚訝之色。 “織艷……”他問:“你怎么下來了?” 夏舞雩忙跑過去跪在他身前,仔細查看他的情況。胳膊上有利器的劃痕,大腿上有他自己戳出來的傷處,身上大大小小血跡團團,最嚴重的就是肩膀那里的裂口。 夏舞雩忙撕下自己的衣服,執著布條給冀臨霄一道傷一道傷的包扎住。 冀臨霄盯著她的動作,詰責道:“誰讓你跑來谷底的!為什么不趕緊離開西山!” 夏舞雩一怔,話音里隱有顫抖,“我離開西山,你要怎么辦?” 冀臨霄說:“我既然敢跳下來,就是有把握活著再走出去。下落時以劍在山崖上減緩速度,這對我不難。讓你逃走你就逃走,你只有先逃走了我才能放心?!?/br> 夏舞雩只覺得心里涌起又酸又熱的一團,她看著冀臨霄渾身的傷,問道:“傷成這樣還說什么有把握再走回去?只怕路上又遇到一兩個山匪,你連招架之力都沒有?!?/br> “胡言亂語什么!本官有幾斤幾兩,自己還是知道的!你這女人簡直……咳、咳咳!”冀臨霄咳嗽起來,“簡直……不識好歹!” 夏舞雩道:“我不識好歹,我成天胡言亂語,那大人還為什么要救我?” 冀臨霄似是覺得她問了個很可笑的問題,他板著臉回道:“我們是夫妻,我早說過不管發生什么我都會護你到底,危險的麻煩的都交給我,你只管自己安全?!?/br> 夏舞雩沒有說話,靜靜看著他,一只手不由自主的撫上冀臨霄仍握劍的手,幫他緩緩松開劍柄。 心里那股又酸又熱的情緒,此刻更加明顯了,不斷的翻涌著,讓她連眼眶都熱了起來。 夏舞雩苦笑:“大人也真是的,說這種話還這么一板一眼,這要是拿到別的男人身上,不該是含情脈脈的說嗎?” 冀臨霄臉一黑,“我和你說正經道理?!?/br> “是啊,正經道理?!毕奈桷а劭衾镉袦I珠開始打轉,“可是大人你知不知道,你說這些話很容易讓人感動的?!?/br> 冀臨霄本想罵她胡言亂語,卻突然注意到她眼角被折射的晶瑩淚滴。他心口一緊,忙抬起僵硬的手,有點艱難的靠近她的眼角,卻無措的不敢觸碰上去。 他只有勸道:“我是不是惹你傷心了?織艷,你別哭……”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夏舞雩的眼淚便決堤了。 冀臨霄親眼看著她眼角的淚珠滑落,眸子里像是灌了水似的,不斷溢出一滴滴淚珠,眼眶紅紅一片,看得他心疼不已。 他手足無措,“織艷……織艷……” “冀臨霄,人不是你這樣做的?!?/br> 夏舞雩哭得身子打顫,感動的情緒在體內不停的躥,“哪有你這樣的人啊,滿口天經地義的道德條款,明明不愛我還把我捧著……冀臨霄,你是不是個傻瓜??!” “你……”冀臨霄不知該說什么,慌亂的開口,可是才說了一個字,就見眼前夏舞雩的臉湊近過來。 下一刻,一雙冰涼帶著細密冷汗的葇荑,捧住他的臉,兩片柔軟沾著淚水的唇,貼上他的唇。 女子的體溫就貼著他的身軀,她身上惑人的熏香味隨著探來的香舌被送入他的口中。唇齒間香氣縈繞,又似燃燒起一簇火,勾得冀臨霄從一開始的僵硬變成后來的瘋狂。 手邊劍滾落在地,他張開雙臂箍緊懷里嬌嬈的軀體,瘋狂吻她,聽見她細碎的呢喃,聽見她軟的勾人的吐息。 是她先點燃的火,卻燒得冀臨霄心火難耐。 熱吻間她的淚水滑過他唇邊,溫涼的觸感扯動冀臨霄心中的憐惜,那股憐惜的情緒混合燃燒的心火,一發而不可收拾。 這一刻他恨不得把他小心保護下來的女人狠狠的嵌進身體里,腦海中更是不由自主的回憶起中秋宮宴那一幕幕,回憶起她橫.陳的玉體,回憶起她嫣魅的眼波,回憶起他與她親密交.融的銷魂歡.愉,回憶起她雪白身軀上那兩朵半榮半枯的美艷罌粟…… 熱.潮和憐惜涌動著,又漸漸被劫后余生的喜悅所淹沒。 經歷了那樣一場驚險,彼此都還活著擁吻在一起,似乎沒有比這更好的結局了。 當兩人分開時,夏舞雩已經上氣不接下氣,她想趴在冀臨霄胸口,又怕碰疼了他的傷,只好退開些,說道:“大人,我剛剛過來時看到一條小溪,我去給你弄點水喝?!?/br> “……好?!奔脚R霄亦是粗喘著,目光始終跟隨著她,直到她漸漸走遠。 夏舞雩很快走到那條小溪邊,四下尋了番,找到片還沒飄落的梧桐葉。 她踮腳摘下梧桐葉,放進溪水里洗干凈,然后把梧桐葉折出凸凹,舀了清水進去,小心捧著回到冀臨霄身邊。 “大人,我喂你喝水?!彼蛟诩脚R霄身前,小心翼翼的,讓他托住梧桐葉,幫著他把水都送入他口中。 飲下些水,冀臨霄好多了,夏舞雩忙把劍撿起來,讓他握住。他一手用劍撐地,一手被夏舞雩攙扶,緩緩站起來。 “走吧?!彼f道,嘴唇又張開像是還想說什么,沉吟了一番又吞了回去。 夏舞雩卻是瞧見了,問道:“大人剛剛是不是想對我說什么?” 冀臨霄喃喃:“你適才說,本官滿口天經地義的道德條款,不愛你還把你捧著……” 夏舞雩覷了他一眼,承認道:“我是這么說了,大人是有異議?” “本官……”冀臨霄又動了動唇,半晌,道:“沒什么……” ☆、第44章 喚她艷艷 由于冀臨霄身上有傷,夏舞雩不敢走快, 是以兩人走到太陽落山, 也沒有走出西山。 夏舞雩找了個山洞,扶冀臨霄進去休息。她想出來撿點柴火, 冀臨霄偏要擔心不讓。 兩人爭執一番,最后結果是兩個人又一起出來找柴火, 最后抱著大摞的柴火回去點燃了, 才相擁而眠。 山里條件艱苦,冀臨霄擔心夏舞雩受不了, 她卻說,她小時候家中被滅門, 那段日子可不比這艱苦多了。 她黎明時出去采了些草藥,回來給冀臨霄換上, 重新包扎了傷口。 冀臨霄詫異的問她:“你認識草藥?” 夏舞雩當然不能說她師父是名滿列國的鬼醫, 各種草藥都懂,她常年耳濡目染也認得不少。 夏舞雩笑了笑,說道:“剛好認識這個罷了, 我小時候流浪那會兒受傷了, 就有好心人給過我這個?!?/br> 聽者有心, 夏舞雩總提到小時候的悲慘,冀臨霄雖然沒說話, 心里卻一陣疼過一陣。 在西山里走了三天,兩個人都灰頭土臉,夏舞雩隱隱有些著急, 怕冀臨霄的傷勢因得不到妥善處理而感染化膿。 就在她咬緊嘴唇,一顆心飛得老遠之時,頭頂的一塊挑崖上出現一排人,為首的兩個是冀府的管家和樓詠清。 夏舞雩一下子就激動起來,拉著冀臨霄,朝上一指,“大人,你看!” “管家!詠清!”冀臨霄也激動萬分。 管家和樓詠清總算松了口氣,天知道冀臨霄和夏舞雩失蹤的這幾天,可把他們給嚇壞了。冀府的家丁們幾乎全部出動來西山尋人,把樓詠清也驚動了。他們找了三天三夜,心始終都高高吊著的,眼下看見兩人平安,每個人都長吁一口氣,露出笑容。 回到冀府后,管家忙喚了郎中過來,給冀臨霄換藥、重新包扎傷口。 夏舞雩就站在冀臨霄旁邊,看著除去衣物的上半身縱橫著許多傷口,一時又難過又感動,握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