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節
“知道了?!绷至颊Z氣平平。 勸她……她連人都不見,躲在洞時陪著東辭的尸體,他們縱然想勸都無從勸起。 苦笑。 “魏東辭是六省盟主,要殺她報仇的人肯定很多,如今三港她已經回不去了,只能留在東海。祁爺交代過,日后不論何事,他不在了,便尊她為主,從今日起,平南就算……易主了?!痹S炎看著遠處緩緩退去的船只,沉沉開口。 “報——” 正說著話,另一艘船緊急靠來,有人跳上船,邊跑邊稟,連禮都顧不上行。 “炎哥,沙家和宮本家的船隊逼近平南南側?!?/br> “什么?!”許炎轉身。 “這該死的沙老賊!想趁火打劫不成?”林良第一個罵出聲來。 他們若挑在這時候進攻,豈不正是瞧準平南正和三港開戰,想借此機會分杯羹,將平南當作盤中魚rou,一人一筷夾走分光。 “你們幾個聽清楚了,三港退兵之事暫不外宣,他們想攻,爺就陪他們玩玩。去給查清楚,他們船數多少,船力如何,還有行進路線與位置……” 許炎一邊走回艙房,一邊吩咐,末了又想起一事,朝林良開了口。 “大良……再去請小景?!?/br> 請她,也要她愿意出來。 林良將那聲輕嘆放在心里,默默領命。 ———— 幽深的石洞里燃著堆篝火,火燒得不算旺,照不清洞里景像。 洞里的潮陰之氣很重,雨過之后壁上的嶙峋礫石發潮,往下滴水,洞頂結著不見天日的藤蔓,像巨大的蛛網,等著洞里的獵物上鉤。 洞的深處鋪著一叢干茅草,魏東辭被放在上面。 仍是死時的衣裳,天青色長袍,胸口綻開一簇暗色的花。劍透心口之里,此花最是鮮艷,后像慢慢干涸發暗,像枯萎一般,成了黯淡污色。 霍錦驍蜷坐在他身旁,木然看他。 那張臉蒼白無色,不會朝她笑,也不會對她蹙眉。他的手貼著地面,不知僵沒僵,她只記得那手撫過自己臉頰時的溫柔與暖意。他那么喜歡鉆研醫術,一手金針刺xue不知救過多少人,手若僵了,針便拈不好了吧? 還有那雙眼眸,藏盡她一世璀璨,可她竟再不能見著了? 她怎能放手?怎能舍得?怎么能把他葬入土中,留他一人面對走不出的黑暗,而她再也看不到他。 天上地上,傾其所有,她都見不著他這人。 她舍不得。 洞中無日月,她不知道時光幾何,就這么守著??莨歉痳ou,他也還是她的魏東辭。 “東辭……” 喃喃幾聲,她探手撫向他的臉頰,自眉心沿著鼻尖一路點至他唇瓣,最后握住他的手閉上眼。手背上忽有微動,她陡然睜眼,怔怔看他半晌—— 人死不復,她是魔怔了。 如是想著,心里那點微弱的火苗被自己澆滅,只剩麻木的痛。 目光緩緩垂落,她心思浮沉,想起舊事,唇邊泛起笑,眼里滴下淚來,落在東辭手背,燙得像火慢慢燒開。 冰冷無力的手猛然收緊。 霍錦驍震呆,只聽到微弱沙啞的聲音。 “心上長生蠱,命中不死身?!?/br> 她的手被他拉著,按上他心口血花。 “小梨兒,我有兩條命,兩條……都是你的?!?/br> 世無不死藥,但有護命蠱,魏東辭的長生蠱,宿于心臟,沒有別的用途,只用來護心。她刺他哪處要害,他都可能死,只有心臟,死不掉。 “……”霍錦驍已然失神。 至悲至喜過后,便是至怒。 ———— 時入七月,伏天暑熱,衛所的議事廳窗門緊閉,里面正在議事的人已是汗濕重衣。 歷時半月,沙家的船已被平南打得倉惶而逃,已離平南海域,如今許炎召集眾人前來商量的,正是要不要繼續追打沙家和宮本家一事。 “炎哥,窮寇莫追,沙家是三爺的人,宮本家是東洋浪人,與三爺亦有瓜葛,恐難徹底剿除,不如暫時算了?!?/br> “可這事就這么了了?我們都還弄不清他們來襲所為何事,三番四次滋事,當初連祁爺都要下手偷襲,就不怕其中另陰謀?我覺得要追?!?/br> “沙家在平南附近占下三處小島為據,這不是要善罷干休的意思,恐怕是準備和我們耗到底?!?/br> “不妥不妥,不能主戰。如今祁爺不在的消息已傳遍東海,前有三港來攻,后有沙家,東海諸雄都對平南虎視眈眈,此時出戰,怕被人趁虛而入?!?/br> 眾人各持己見,商議不出結果,許炎越發煩熱,拿著扇不住地搖。 “她還不出來?”他忍不住又問林良。 十五天了,霍錦驍還是沒從山洞里出來,魏東辭那尸首恐怕都被蛆蟲啃盡,她竟然還守著,也不知在想什么。 林良搖搖頭,最近倒是好一點,她肯讓人把飯食擺在洞口,但仍不讓人進洞。 許炎捏捏眉心,拿不定主意。這些事從前向來是由祁望決定,他只負責出戰而已,叫他領兵作戰可以,讓他決定一島大事,他便有些力不從心,畢竟要顧慮的東西太多。 眾人的商議正膠著著,議事廳的門忽然被一陣猛風撞開。 “既然各家都虎視眈眈,就讓他們睜大眼看看平南的實力。我主戰。!” 冰冽的聲音與一道纖細的人影同時出現。 霍錦驍著一襲紅衣出現在眾人眼中。她瘦了許多,飽滿的雙頰削下,下巴也尖了,棱角越發明顯,獨一雙眼睛,尤顯銳利。 她身上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 像出鞘的劍,溫柔不再。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把當初放的這個預告寫過去了。 《怒?!肪硗杲Y。 大女主戲上場—— 對了,這兩天總是有評論被系統吞掉,有些我后臺看得到,但前臺出不來,昨天那章也有幾條,我能看到的都發紅包了,就是不知道收不收得到。 ☆、蛟出平南 東海八月, 驟風季。 不止是海, 諸島之間的情勢都如驚濤將至,駭浪狂涌, 風雨欲來。 平南島便是其中一股風。 五月末,三港水師困攻平南,燕蛟景驍獨戰群雄, 退敵千里, 劍殺六省盟主;六月中旬,祁望失蹤消息傳遍東海,燕蛟景驍正式接任祁望成為平南第二任島主, 同掌雙島;同月,平南出船擊退雙獅沙劍平與宮本的聯合船隊;七月,平南、燕蛟合兵,攻打雙獨在平南海域附近所占三處小島, 大勝,奪島三座,船只、俘虜不知何幾;七月末, 雙獅號潰逃回巢,景驍發令, 追剿,斬草除根。 八月, 祁望立衣冠冢。 …… 懸崖風大,吹得人眼睛睜不開,穿著五彩百納袍的老嫗手持長杖, 正以滄老卻渾厚的聲音唱著古老的祭歌,韻尾起伏,和著長杖上金鈴的清脆聲音,在風中遙遙傳遠,仿似能傳遍整個東海,指引亡魂歸來。 黃符與紙錢灑了滿天,飄飄揚揚地飛下懸崖。 遠處,很多平南人著一身素衣靜靜圍站看著這一幕。 不多時,祭歌停止,林良跑過來,低聲道。 “景姐,炎哥,招魂儀式完成了?!?/br> 風太大,迷得林良快睜不開眼,恍惚間他看到霍錦驍點點頭,竟有些陌生。 祁望從魔鬼崖跌落已有近三個月,能用過的辦法都用了,至今未尋回尸骨,也無法確認生死,不過眾人皆知兇多吉少,生還的機會渺茫。前幾天沙家徹底被打退,霍錦驍這才下令,給祁望招魂、立衣冠冢。 “那就回去吧?!痹S炎道。 霍錦驍看著遠處緩緩走回的招魂隊伍,頭發銀白的巫女邊走邊搖鈴,身后的童子恭敬捧著篾籮,里邊放的是祁望從前常穿的一身衣裳。 只望了兩眼,她轉身便離,身后撐傘的丁鈴匆匆跟上。 滿崖站的人都不約而同避向兩側,讓出條道來默請霍錦驍下山。風吹得她一身素衣直往身側飛,貼出玲瓏瘦骨,伶仃似劍。 ———— 祁望的衣冠冢立在平南島北面的山頭,可遠眺東海,俯望平南,絕佳的風水寶地。 碑起冢立,祁望的死好像成了事實,平南的人泣不成聲,許炎也紅了眼眶,霍錦驍看著碑上漆紅的字,忽想起那日在七星山陪著曲夢枝的祁望…… 眾人哭過一陣,再迎祁望的牌位入祠堂。 “景姐?!绷至紝Ⅻc好的香請到霍錦驍面前。 霍錦驍接過。 三柱清香散出幽幽氣味,她執香對著牌位三躬身。 “還請祁爺在天之靈,佑我平南風調雨順,百戰不殆?!?/br> “佑我平南風調雨順,百戰不殆?!鄙砗笳咀魅诺娜穗S著她同時躬身。 將香插/入四足青鼎內,霍錦驍轉身,一改臉上沉肅表情,揚聲喝道:“好了,準備一下,馬上啟航!” 啟航,攻打雙獅島。 ———— 同年八月底,平南與燕蛟之船攻至雙獅,而東海戰事全面爆發。 不止是平南,漆琉島亦同時開始清除異已,倭寇大軍也頻犯東海,暗中又現新勢攪得渾水更深,晉王十萬水師已抵三港,另有六省豪杰盡皆奔赴東海,亂相四起。 不出十日,雙獅被破,沙劍飛棄島,上了宮本和源的船,向漆琉逃去。平南勢如破竹,一舉占下雙獅數島。 “景姐,追上了!”周河氣喘吁吁地爬上霍錦驍的督軍寶船,向霍錦驍急稟。 “我看到了?!被翦\驍站在船舷前,舉著觀遠鏡遠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