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男人要出去建功立業,你學這些女人的事做什么?”林良不屑撇嘴。 霍錦驍推了他一把,駁道:“技多不壓身,再說了,女人怎么了?掌得了勺,拿得起槍,一樣可以建功立業。我瞧宋大娘就是巾幗英雄,要不是為了照顧大家,她肯定是東海的女中豪杰?!?/br> “唉喲喂,你年紀小小,這么會說話!”宋大娘聽得臉上笑開花,轉身又翻了根雞腿出來給她添菜。 霍錦驍抓著雞腿朝林良得意地笑,林良“哼”了聲埋頭吃面。她便又朝宋大娘道:“大娘,這么大的廚房就你一個人忙活?要不要幫忙?我幫你洗碗?” “這孩子,真是招人喜歡。我家那小子長這么大就沒主動幫過我一次?!彼未竽锊挥缮焓制似哪樀?,才拒絕道,“不用你幫,廚房還有我女兒和兩個小工幫忙,不過今天大風,我放小工回家了,我女兒這會不知上哪里逛去,一會就回來了?!?/br> “宋家meimei大概是去看祁爺了吧?!绷至己鋈魂庩柟謿獾?。 “大良!”廚房門口忽然一聲嬌斥。 林良把脖子一縮,霍錦驍就見有道纖細的人影閃來,有人快步站到兩人桌前,揚手就往林良后腦拍了一掌,林良嚎了聲,怒瞪那人。來的是個十六、七歲的姑娘,蔥綠的半臂配著柳黃的裙,眉眼有些像宋大娘,圓臉大眼,臉頰有些紅,模樣很討喜。 “你胡說八道什么?”她氣道。 “說什么?你聽什么就是什么唄!”林良無賴地翻個白眼,低下頭不理她。 “你們別鬧?!彼未竽锟床幌氯?,喝了句,又道,“阿櫻,祁爺應該吃好了,你過去把碗碟拿回來?!?/br> 宋櫻朝林良重重哼了聲,扭身走了,只留宋大娘在后頭搖頭。 “小景,看到了吧,祁爺一天不成親,島上的姑娘眼睛都看不到別人?!绷至疾皇亲涛兜販惤翦\驍抱怨道,“每次回來,大家都替祁爺急婚。你等著,風雨過去,宅子怕要被媒婆踩爛?!?/br> 霍錦驍捂了嘴笑:“大良哥,你這是在抱怨祁爺?” “去!”林良斥了她一句,抹了抹嘴丟開碗。 ———— 柴房緊挨著大廚房,再過去就是角門,外面就是船隊的倉庫。說是柴房,其實堆的都是雜物,到處落著積灰。房子里外兩間,外頭的灰少些,好歹勉強能湊和。林良幫著霍錦驍把外間的東西搬了一部分到里邊,給她騰出空處來。沒多久巫少彌也尋了來,知道霍錦驍要住柴房,便要留下陪她。 “阿彌,祁爺知道我是女的了?!彼龑ち肆至疾蛔⒁獾拈g隙,悄悄把這事告訴給他。 巫少彌驚愕不已。 “你別擔心,水手睡的是通鋪,六人一鋪,祁爺是替我著想?!被翦\驍見他擔心,便安慰他,又道,“你安心和大良哥回去,好好休息,嗯?” “師父……”巫少彌不愿離開。 “阿彌,你也要學著自己照顧自己?!被翦\驍摸摸他的頭,先前她總將他帶在身邊,是顧及他的情緒,知道他在全州城遭遇的事,明白他不相信別人,可漸漸的他已經對她產生依賴心,老是這樣也不是辦法,人總要學著自己成長。 巫少彌垂頭沉默片刻,悶聲道了句“好”后就轉身給林良搭手。 “成了,先將就下,改天再向祁爺求情讓你回來?!绷至寂闹稚系幕?,看著鋪好的被褥道。 柴房沒床,霍錦驍打地鋪。海邊潮氣重,地上鋪了油布加干草再加席褥,厚厚一大撂,霍錦驍坐了坐,倒覺得松軟舒服。 “謝謝你們。很晚了,你們快回去休息吧?!彼咚麄兓厝?。 “那行,我們就先回了?!绷至键c頭往外走,邊走邊叫巫少彌。 “大良哥?!被翦\驍在他出門時又叫住他,“幫我照顧阿彌,多謝?!?/br> “知道了?!绷至忌毂鄞钌衔咨購浀募珙^,“阿彌,跟著哥,走!” 兩人搭著肩出了房,房門關上,霍錦驍已經累壞,把薄被一掀,倒頭就睡。 外間風聲雨聲不歇,像是天傾地覆,她在里面只管安穩睡覺,萬事不理。 ————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忽然嘩啦一陣重響,像是有物轟然倒塌,霍錦驍驀然睜眼。 窗外仍然黑漆漆,也不知是什么時辰,風雨沒有停歇跡象。她聽聲音來的方向,似乎在角門外的倉庫處。那么大的響動,怕是倉庫被風刮倒,她來不及細想,開門沖出。 狂風吹得衣裳獵獵作響,人如枝葉仿佛隨時要被吹飛,雨勢很猛,劈頭蓋臉砸在身上,冰粒子一樣,她也無暇多顧。 院里很黑,但屋里的燈火卻一點接一點亮起,約是大伙聽到動靜都起來了。柴房離倉庫最近,因為今晚特殊,角門沒上鎖,霍錦驍輕而易舉出宅,第一個到達倉庫前。 倉庫為木構房子,青瓦頂,如今一角已塌,木梁折下,青瓦滾落。 地上砂石碎瓦殘木被風刮得到處亂飛,除了風雨聲,還有乒乒砰砰的響動,霍錦驍豎耳細聽,四周雜亂的聲音里夾雜著細微的呼救聲。她記起倉庫夜里是安排了人當值的,心便被那聲音手緊,循著聲進了倉庫,在塌掉角落里找到被瓦礫斷木壓著的兩個人。 “別點火!” 其中一人看到她取出火折要點火照明,忙阻止她。 “為何?”霍錦驍蹲到瓦礫前,她雖夜能視物,但這兩人被重物壓著,需要更加亮堂的光線才行。 “祁爺交代過,這里不能有明火?!钡厣系娜颂撊醯?。 “不能有明火?”霍錦驍覺得古怪,卻也沒功夫多想,“那要怎么救你們,我看不清楚?!?/br> “我被木梁壓到腿,他被瓦砸到頭暈過去,死不了。你先把這里的貨搬開,祁爺交代過這批貨非常重要,不能受潮,也不容有失?!蹦侨似D難道。雨從坍塌的屋頂處進來,已將這一角打濕。 霍錦驍聽他聲音便知他痛苦得很,不過是在強撐。 “不成,風這么大,房子不穩,隨時可能再塌下來,貨再重要也比不得人命?!彼牭椒孔拥哪绢^在嘎吱作響,當機立斷。 那人還要再勸,霍錦驍已不再理會,只全神貫注放在雙目之上,憑著模糊的景象走到他腿邊,摸到一段桶粗的梁柱壓在這人左腿上。 “就這里嗎?”她問道。 “是?!彼а阑卮?。 “忍著點?!彼p手托著梁柱,往上施力,將柱子緩慢抬起,最后暗喝一聲,將梁柱往旁邊一推。 “好了,我先扶你出去?!彼阉麖牡厣戏銎?,將他的手掛到自己肩上,“能走嗎?” “可以?!蹦侨税肷碇亓慷家性谒缟?,在她的支撐下往門外艱難走去。 霍錦驍剛把人扶出倉庫,就看到角門里邊有火光飄來,祁望已經帶著人拎著馬燈趕過來。 “祁爺?!彼却蛄寺曊泻?。 祁望見是她,只是沉眼點點頭,便問道:“什么情況?” “倉庫南角被風吹垮,在里面看貨的兩個兄弟被塌下的瓦礫和梁柱壓傷,我救出來一個,另一個暈過去?!被翦\驍一邊回答,一邊把搭在自己肩頭的人交給過來幫忙的水手。 “徐鋒,帶兄弟們進去救人,把貨搶搬出來……”祁望略一沉吟便吩咐道。 “祁爺,風還很大,倉庫隨時都有再次垮塌的風險,不能讓兄弟們在這種危險的情況下把貨搶搬出來,不如先把貨集中到一邊,用油布蓋住,先擋一時,待天亮風雨稍弱,能看清楚倉庫狀況再作打算?”霍錦驍打斷他。 “不行,這批貨很重要,是梁老爺給……給那位爺備的,萬一出了紕漏,我們都要遭殃?!毙熹h立刻反對。 祁望看了眼倉庫,揮手阻止徐鋒:“小景進過倉庫,了解里面情況,按她說的做。貨再重要,也比不上各位兄弟的性命?!?/br> 徐鋒還要勸,祁望已轉頭命令其他人取油布。 “我去救另一個人?!被翦\驍不愿耽誤時間,也不等祁望發話就轉身沖回倉庫里。 ———— 很快的,油布被取來,幾人也跟進倉庫將布合力展開蓋到貨物上?;翦\驍已把昏迷那人又背了出來,祁望瞧她又是滿頭滿臉的雨水,想起她是個女兒家,心里頗不是滋味。 她把人交給旁人后,又一語不發地轉身要回倉庫。 祁望看不下去,突然伸手一掌鉗住她的手腕:“人已經救出來了,你還進去做什么?” “祁爺,這批貨很重要吧?要是出錯會牽連到船隊和平南島?”徐鋒的只言片語已經足夠霍錦驍品出其味了。 祁望道:“我已經說過,貨是重要,但比不上你們性命?!?/br> “南角那邊堆了幾箱貨,雨就漏在那附近,我進去把這幾箱貨挪到油布下,很快就好?!被翦\驍掙開他的手,又朝倉庫沖去。 南角不就是最危險的坍塌之處? 祁望瞧著急雨中的瘦削背景,胸口發悶,不知哪里生出口氣,刺激得他把手里馬燈塞到徐鋒手里,也跟著跑了過去。 “祁爺!” 后面的人都慌了,接連喚他。 “別跟過來?!?/br> 他遠遠拋下一句話,頭也不回地沖進倉庫。 ———— 貨物已經集中到倉庫一側,被油布蓋得嚴實,只有南角的瓦礫下還埋了三箱貨。 霍錦驍沖進后直奔目標,毫無猶豫地搬起箱貨。箱子實沉,也不知里面裝了什么。這批貨是梁同康交給祁望的,看情況兩方都非常緊張這批貨,曲夢枝在搬貨上船時甚至都不讓祁望的人碰這批貨,貨在船上時,每天都有兩人不分晝夜輪班盯著,到平南島時已遇大風,那么緊迫的情況,祁望也沒讓人隨便動這批貨,而是全部交給自己最信得過的人卸貨,可想而知這批貨的重要程度。 再聽剛才徐鋒那番話讓霍錦驍隱隱覺得這批貨和海神三爺有關。祁望的船隊和平南島的實力她已親眼目睹,在東海應屬拔尖者,能叫他都忌憚到如此地步的,除了在東海掌握生殺大權、最為神秘的三爺外,恐怕沒有第二人。 她有些好奇,這批貨到底是什么。 “景驍!”門口傳出祁望的厲喝。 “祁爺?你怎么進來了?”霍錦驍看到模模糊糊的人影,訝然道。 “給我!”祁望不作解釋,從她手里接過貨,搬到堆貨物放下后又沖到南角。 霍錦驍已又抱起一箱,用腳踢踢另一箱:“祁爺,這里!” 祁望迅速抱起最后一箱,與她并肩踩過瓦礫斷木,往外走去,她沒吭聲,在黑暗里只剩輪廓,他想罵人卻找不到詞,心里只閃過三個字“瘋女人”,嘴巴張開才要罵她,忽然間一股風呼嘯涌入,木頭嘎吱兩聲,轟地又塌下…… “小心——”祁望把手上箱子一放,見她在身后斷下的梁瓦迫使下將箱子扔下,當即伸手接下箱子,與她同時朝前撲倒。 只聞得一陣嘩啦的倒塌聲,塵砂揚起,沖鼻而入?;翦\驍和祁望都撲在地上,她手里的箱子卻被祁望牢牢托住,并沒砸下。 許久,倒塌的動靜才小下去,門口涌進好些人,憂急地尋找祁望。 霍錦驍甩甩頭,將灰塵抖下,忙上前從他手里接下箱子。箱子雖沒有砸下,但也撞到些許,釘好的木頭裂開一些,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但她嗅到股特別的味道。 “祁爺!”徐鋒幾人再也顧不上危不危險,沖了過來。 “在這里?!逼钔酒?,把另一箱貨物抱起,走到油布旁。 聽到他的聲音,眾人都放下心,徐鋒將油布掀開,讓兩人將最后兩箱貨放了進去。 霍錦驍松口氣,總算是妥當了。 ———— 從倉庫出來,滿天黑沉竟有些退去,厚云間隙里透出些許灰白,原來天已亮了,風勢也開始減緩,只有雨仍似瓢沷。 霍錦驍轉著發酸的手腕,眼被雨迷得睜不開,周圍亂轟轟的,都是人聲,不管旁人說了什么,她都只是點頭,或者嗯啊以對。 她的心思不在這里。 倉庫里那批貨,她知道是什么了。 不能遇水受潮,不能見明火,不能落地,以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