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他喝了酒,腦子里暈,沒開車,而是叫了店里一個打工的給他開車。 魏??粗w遠陽上車,陳雪庭走到他的哈雷旁邊,“你怎么不早說你騎這個啊,早知道我就不穿裙子了?!?/br> “我又不能開車,不騎這個騎什么?”他把頭盔給她,“戴上?!?/br> 陳雪庭戴上了,魏海這個男朋友,也沒有主動給他系帶的意思,陳雪庭坐上他的后座,“魏海,你這個頭盔怎么這么大?!?/br> “男式的當然大了?!?/br> “里面有煙味?!?/br> “忍著?!彼l動哈雷,重型機車的引擎聲聽著特別爽,頭盔的透明亞克力玻璃蓋下來,卻擋不住他眼里的光。 陳雪庭聽著這聲兒有點兒怕了,“你喝了酒,不會出事吧?” “怕你就下去?!彼荒蜔?。 這時,趙遠陽突然想到什么,立刻打開車門,大聲道:“下車!你別騎這個了?!?/br> ——他差點給忘了,上輩子的時候,魏海騎重型機車出過事故,不是特嚴重的事故,就是腿骨折了。 他腿骨折的那段時間,趙遠陽每天去醫院看他,結果有一天,魏海從醫院消失了。 趙遠陽找不到人,然后才聽說,魏家那個坐輪椅的老二上位了,怎么上位的,用的什么手段,眾說紛紜,卻無從考究。 最聳人聽聞的是,魏庭均站起來了。 他想找魏海,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什么辦法都用了,報警,自己雇傭私家偵探,都沒用。 聽見趙遠陽的聲音,魏海撥開頭盔的玻璃,酒氣一下沖了趙遠陽一臉。 “怎么了?”他沒有熄火的意思。 “你勸勸他,我跟他說了喝了酒別騎,他不肯聽?!标愌┩ピ谝慌缘?。 趙遠陽很干脆地拔下他的鑰匙,“跟我去坐車,別騎這個?!?/br> 要是別人敢拔他車鑰匙,魏海非得把人按地上揍不可,但趙遠陽拔了,他只能忍著。 “為什么???”他伸手想搶回來,趙遠陽卻高高舉著手臂,有理有據:“你喝酒了?!?/br> “我什么酒量你還不清楚???開這個怎么會出事……” 趙遠陽執拗地盯著他,抓住他的手臂,“我說不行就不行,給我下來?!?/br> 魏??此麕酌?,拗不過,“好吧好吧,我不騎了,安全第一是吧……你跟你那哥學的吧……” 以前的趙遠陽,可不是這樣的,他比魏海還瘋。 魏海能騎機車把自己摔骨折,他就能開車撞橋,再翻下海。 比起以前,現在的他變化太大了,像是惜命。 魏海聽從地跟他上了薛問的車,薛問坐前面副駕駛,陳雪庭和他倆擠后座。 悍馬高大充足的內部空間,一時有些擁擠了。 趙遠陽坐在靠門的位置,前面開車的是店里的小哥,而薛問約莫是喝多了,一直在胡說八道些辛酸往事,還叫陳雪庭弟妹。 還跟她說魏海的糗事。 魏海抓過一個抱枕就砸他腦袋上,“cao,別瞎幾把說?!?/br> 他跟這女朋友,還沒到那個地步。 可薛問還是喋喋不休個不停,“魏海啊魏海,你這女朋友……找的,真好,我要給你二哥打電話,我手機……手機呢,我得跟他打報告……手機……哦,我摸到了……”他一面打著酒嗝,一面要撥電話,魏海卻一把把他手機奪了過來。 “打報告”三個字,讓魏海臉色發黑,等他拿到薛問手機,看見他的通話記錄和短信,臉更是黑得滴血。 他盯著發藍光的手機屏幕,摁了下那個號碼。 結果接通后,那面傳來了一聲熟悉的“喂”,魏海就“啪”地給他掛斷了。 他開始覺得遠陽之前給他說的那些,是真的了。 薛問迷茫地看他,“你怎么了啊,手機還給我……手機,你二哥是對你真好,你千萬別做什么傻事……” 魏海冷著面孔,伸長手臂,把車窗搖下來,干脆利落地就把他手機給丟了出去。 還爆了句粗。 薛問哎喲了一聲,拍著大腿,“才買的!才買的祖宗!” 這里已經快靠近海邊了,窗戶一開,坐在車窗旁邊的趙遠陽就聞到了遠處吹來的海風。 咸腥味的海風,讓他整個都僵硬了。 ——他怎么給忘了。 他還隱約聽見了海浪的聲音,刺骨的海風,加上浪撲在礁石上的聲音,讓他突然就喊道:“停車!” 還在生著氣的魏海,一轉頭就看見了臉色蒼白的幾乎有些不正常的遠陽。 車倏地停下來,趙遠陽快速打開車門,一些非常糟糕、非??植赖幕貞涬S著海風的氣味侵襲了他的大腦。 這三個多月來,實在是過得太過安逸了,他都忘了這回事了。 他也沒想到,光是海浪的聲音和海風的味道就讓他這么不適,可想而知死亡的陰影對他影響有多么大。 魏海跟著他下車,“怎么了遠陽?”他扶住像是要被狂風吹得歪倒過去的趙遠陽,“我們馬上就到了?!?/br> 趙遠陽臉色非常難看,蒼白不見血色,“你們去,我不去了,我要回家?!?/br> 魏海更擔憂了,說話都開始打結:“怎么、怎么就不高興了???這外面這么冷,你先、先回車上吧?!?/br> 這條路,正好就靠著海邊的,已經可以望見夜色下海面深黑色的輪廓了。 他們耽擱了一會兒,所以這路上只剩下他們這一輛車,黑漆漆的公路上,只有兩盞車燈投射的長長的黃色的光芒。 趙遠陽說什么也不愿再前進一步了,更是直接蹲下身,手捂住耳朵,“四海,我不舒服……你們先走,我讓我哥來接我,”他打電話前,先看了眼時間,“這馬上十二點了,你們要錯過放煙花了,別管我?!?/br> 黑夜里,海的威脅比白天更大、更嚇人。 趙遠陽已經開始覺得頭暈了,他滴酒未沾,卻仿佛要昏迷過去般,腦子里一片混沌。 他勉強堅持著打電話,低頭盯著柏油公路,電話接通那刻,那頭的聲音讓趙遠陽找到了一絲安全感,覺得可以站穩了。 “哥,我不舒服,你來接我好嗎?”他聲音輕得可以被風吹跑。 霍戎一句廢話也沒有:“等著我,別掛電話?!?/br> 陳雪庭也下了車,那海風簡直要把她吹倒一般,長長的黑發揚起來,她走得有些寸步難行,“魏海,他怎么了?” 魏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拿他沒轍,干脆陪著他蹲下來,“你們先走,我陪遠陽等他哥過來?!?/br> “上車等吧,蹲著算怎么回事?!彼涞貌恍辛?,抱著手臂。 趙遠陽連挪動腳步都困難,更別說站起來了。 他提不起半點力氣,腦子里不斷冒出海水的形態、味道。深藍色的海水一點點地侵蝕他,他感覺自己要失去意識了般,連呼吸都覺得艱難,只能單手蒙著耳朵,單手捏著手機,讓手機密不透風地貼著整個耳朵。 這時,遠處突然來了兩道強光。 那光亮非常刺目,又非常耀眼,切且接近的非???,伴隨著汽車引擎聲。 趙遠陽勉強地抬頭,耳邊的電話里,霍戎的聲音還沒斷:“陽陽,說話?!?/br> 他嗯了一聲,“哥……” 霍戎下了車,抱他起來。 趙遠陽雙手摟住他的脖子,一時脫力,手機掉在地上。 十二點到了,煙花突然在海面上空綻開,嘩地一聲,趙遠陽看不清,只能感覺到熱熱的光和溫度。 魏海語無倫次地跟遠陽哥哥解釋:“遠陽不知道怎么……他突然就說要停車,然后下了車,蹲下來就站不起來了,我……我跟你們去醫院吧?!?/br> 他懷疑是不是什么腸胃的毛病,他看著趙遠陽窩在他哥懷里的臉,小半張側臉,卻白得駭人!他慌亂急了,酒也清醒大半:“他晚上沒喝酒,我看著的,也沒吃什么不該吃的,就吃了點巴旦,牛rou干什么的……也沒抽煙……” 霍戎要鎮定許多,跟他說:“我帶他走,你們好好玩?!彼直酆芊€地抱著遠陽,要是換魏海,魏海是沒法這么淡然地抱動趙遠陽這種重量的男生的。 他感到無力,一瞬間覺得自己很沒用。 霍戎抱著他上車,手掌托著他的后腦勺,低頭看著他煞白的臉蛋,“陽陽?” 一行人他們只能看見這輛黑色的加長豪車,以超跑般的速度疾馳而去—— 霍戎手搭在趙遠陽額頭上,沒發燒。 又伸手探進他的衣服里面去,摸他的肚皮,“肚子疼?” 趙遠陽緩慢地搖了下頭。 “哪里不舒服?”他低聲問。 車窗緊閉,車子隔音好,趙遠陽聽不見海浪的聲音了,可還是沒緩過來。腦子里全是淹死他的海水、黑色的海水,仍舊在他腦子里狂亂地呼嘯著。 他揪著霍戎的衣服,眼睛哭一般望著他:“哥,我要死了……你救救我?!?/br> 有時候心理疾病,比生理上的要嚴重得多,更別提他的心理障礙是源于上輩子的死亡。他原本……原本以為在海灘放個煙花,也不是多嚴重的事,又不下海能怎么樣。 他重生以來,一直都避開海水,所以根本料不到,連海浪的聲音都能對他產生這么大的威脅。 一瞬間,趙遠陽覺得自己脆弱極了,當真是感覺到了死亡。 趙遠陽是不是無病呻吟,霍戎當然聽得出,他敏銳地感覺到了,他是真的難受到了要死的地步。 他牢牢地抱著趙遠陽,手臂沉著地穿過他的腰,讓他靠在自己胸膛,聲音依舊帶著他一如既往的鎮定,似乎沒什么事情能讓他色變。 “陽陽別怕,我們馬上就到醫院了?!?/br> 趙遠陽頭頂著他的下巴,鼻尖戳在他的胸膛上,喘息聲巨大:“我……不是病,我不用去…醫院?!敝钡浆F在,他耳邊還是存在呼嘯的海浪聲,覺得胸腔里灌著滿溢的海水,很咸,非常咸。 他眼前發虛,甚至看不清霍戎的臉。 霍戎的手輕輕拍他的背心,像安慰孩子一樣,“醫生會治好你的?!辈煊X到趙遠陽開始閉眼睛,他立刻沖著他的耳邊說:“跟哥哥說話,別睡,隨便說點什么?!?/br> 他并不能確定趙遠陽是什么毛病,是哪里出了問題,只知道他情緒很不穩定,只能盡力安慰著他。 趙遠陽大口地呼吸,“我要淹死了……”他用力抱緊霍戎,把他當成某種能載他浮上海面的東西。 有股快要溺死的感覺,呼吸不上來。 明明他被人抱著,好好的,沒有海水,什么都沒有,怎么會產生這種錯覺呢。 他不斷告訴自己,他是硬漢,不需要安慰,可是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