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節
蘇夜失笑道:“你猜吧,給你一萬次機會,不知夠不夠?說不定……有位高人臨死前發現了我,為了不讓一身功力煙消云散,特意傳功給我,使我成為有史以來,江湖上最年輕的先天高手?” 向雨田不屑道:“這種說辭只好去騙門外漢。倘若如此容易,人人都可成為先天高手了?!?/br> 蘇夜嘆出今天的第三口氣,搖頭道:“你說得對。我不想騙你,也不想原封不動講出我的故事。你大可放心,我沒啥來頭,只是孤零零的一個人?!?/br> 向雨田知道她不會解釋,哈哈一笑,又問道:“言歸正傳,你和我有什么仇怨?” 短短幾分鐘過去,蘇夜已很欣賞他的為人,笑著反問道:“這個你也猜不出嗎?” 向雨田毫不猶豫,笑道:“我向雨田平生結下的仇,每一樁都心中有數,不記得其中有你。我和你無仇無怨,對不對?你以此為借口,嚇唬圣門的人,使他們不敢放松戒心,全心全意地替你找到我?!?/br> 蘇夜頷首道:“對?!?/br> 她說完后,略一沉吟,從容解釋道:“我和你、和他們都毫無瓜葛。有時候他們運氣不好,成為我的障礙,才會被我除掉,譬如你們的那位大活彌勒。但你盡管放心,我找你,只為領教你的武功,并無傷人之意。你敢孤身赴約,足見你的誠意,所以我絕不會為難你?!?/br> 向雨田大感有趣,微笑道:“我要說的話,竟都被你搶先說完了?!?/br> 蘇夜笑道:“那還真是對不住啊?!?/br> 她態度再客氣,也掩飾不了這一番大動干戈的本質。一言以蔽之,她居然是不講任何道理,單為“領教你武功”,便不遠萬里把向雨田折騰過來。幸好對他而言,這件事同樣十分有趣,值得為此跑一趟。 此外,他還受人之托,到中原尋找、打聽一名近年急速崛起的年輕高手。無論如何,這都算不上浪費時間,更無需為此惱怒。 他師父是魔門上一代最杰出的人物,墨夷明。墨夷明扶持漢人政權失敗,被燕王慕容雋親率高手追進大漠,從而接觸到縱橫沙漠的秘族。他是秘族接納的唯一一個外人,被秘族族主奉為神明。 有這么一位師父,向雨田不可避免地成為魔門的人,既修習秘族傳承千年的獨特武學,也苦練魔門的高深功法,最終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然而,墨夷明和魔門的聯系已經很淡,直到逝世為止,都拒絕出山為魔門效力,拒絕交出宗派典籍。師父特立獨行的做法,到底牽連了徒弟,導致向雨田也被視為門內叛逆。 換一個人,恐怕難逃被執行門規的下場??上蛴晏镄雄櫝芍i,武功太高,必須付出極其慘重的代價,才有可能成功殺死他。魔門中人擅長審時度勢,從來伸縮自如,索性以他并未背叛魔門為理由,不再理會他的問題。 他做事一向痛快,從不回避挑戰。蘇夜不解釋來歷,他便不去多問。蘇夜說想討教武功,正中他的下懷。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免俗,很想試試她的真正實力,看鬼影所言有無夸大之處,是她修為驚世駭俗,還是竺法慶太不中用。 于是,他點了點頭,斷然道:“很好。既然我們已經見到了對方的面,就不必浪費時間。多余的話,可以等這一戰后再說?!?/br> 他一直站在古松之下,此時驀地轉身,走到樹后,從暗處拿出一個黑黝黝的鐵球。鐵球直徑約為半尺,上面接著一條鐵鏈,尺寸不大,卻十分沉重。 他無視背后那口長劍,將鐵球提在手中,淡淡道:“我本想用劍領教你的刀法。但見過你之后,我沒了過去的信心。這個鐵球是我真正的武器,名叫鐵舍利,應該不會讓你失望?!?/br> 蘇夜笑道:“我看得出來。你大概是十八樣兵器,樣樣皆通,每一樣都具有宗師級別的水準。但你總有一種最擅長的,最喜歡的,專門用來對付強敵。我只沒想到,你竟喜歡用這種少見的奇門兵器?!?/br> 奇門兵器之所以罕見,是因為很少有人用的好?;蛘哒f,大部分人不愿浪費精力,去研究奇形怪狀的武器。但向雨田不同,他若選擇鏈子鐵球,一定有非選不可的道理。 他的鐵球顯然不是由凡鐵打制而成,內里深藏玄機。她上次見到類似武器,還是在雷滾那里,見到兩個輕重不一的水火雙流星。雷滾已經死了,向雨田卻會活很久很久。 除此之外,“鐵舍利”這名字也令她記起往事。她尚未忘記,向雨田本是魔門邪極宗的傳人,修煉道心種魔大法,而具有邪異力量的邪帝舍利,正是邪極宗至寶,蘊藏歷代邪帝的元精,被人放進了楊公寶庫里。這時,他忽然拿出一個鐵球,說出舍利之名,讓她不多想都不可能。 她一眼接一眼,無聲無息瞟著鏈子鐵球,瞟到后來,神情中已略有異樣。她并不急著發問,因為動手之時,鐵球必會流露出其中暗藏的秘密。她只是在想,事情是否真會如此湊巧,鐵球中的東西,是否真是幼年舍利。 但舍利也好,猞猁也好,均無力影響現狀。她上山之后,幾乎沒再移動,仍背對著那條蜿蜒曲折的山路。向雨田背后,則是茂密幽深的樹林。兩人一但不說話,氣氛立即緊張起來。 剎那間,蘇夜完全放開了心靈,不再把精氣收斂在毛孔之內。她的視覺、聽覺、觸覺,乃至嗅覺均再度增強,盡顯她登峰造極的先天內功。這些感覺組合在一起,結合敏銳通透的靈覺,便是她感應外界的所有方式。 她此前不清楚向雨田的能力,所以有所保留,不想一見面就盡展自身實力,給人以咄咄逼人的印象。不過,她已經知道,若她繼續保留下去,將很難擊敗如此高明的對手。 她全力以赴之時,向雨田已身處她的精神籠罩下,周身發膚均被她鎖緊。她每一點注意力均在他身上,只憑靈覺感應外界環境,以免他找到機會,脫離她的控制。 他臉上現出詫異神色,顯見非常意外,沒想到這才是她的真正能力。但他真氣剛剛注入鐵球,還沒來得及展開,便見她倏地抬頭,目光如電,直直射向遠處的一棵粗大柏樹。 這本是她絕對不該犯的錯誤。她臨陣改變目標,會被向雨田反客為主,搶先發動攻擊,更別提她換的極其徹底,將所有鎖緊他的壓力移開,投向那株外表平凡無奇的樹。 鐵球震顫不已,險些就要離手而出,卻被主人硬生生遏住。向雨田抓著鐵鏈的右手,驀地浮出數條青筋,可見這一停有多么困難。與此同時,他前方忽地空了,變成一片不見人影的空地。 電光石火間,蘇夜理都不理他,離弦之箭般騰空而起,疾掠向柏樹厚密的樹冠,宛如當空劃過的黑色閃電。 樹冠極輕微地晃動一下,也倏然掠出一道深黑色的人影。這人一眼都不肯向后看,用驚人至極的高速,流星一樣投往峰頂下方的林海。 第五百零九章 蘇夜突如其來變換目標,實在有不得已的苦衷。 方才, 她為了盡快結束這場決戰, 瞬間進入天人合一的境界, 具有天人交感的能力。這已是她武學修為的極限,雖然輝煌燦爛, 持續時間卻短到極點。她想搶先壓制向雨田,展開一瀉千里的攻勢,使他無論怎樣千變萬化, 都找不到反擊機會。 不想她剛鎖定對方, 忽地心有所感, 感到那棵柏樹接近樹頂的地方,有一個幽靈般捉摸不定的東西。 那東西既有生命, 又沒生命, 處于死物與活物的分界線上, 如同一縷會活動的霧氣, 微妙到無可言喻的地步。倉促之間,她也辨不清那是什么。她唯一知道的是, 它和樹、和草、和蟲蟻、和石頭都不同, 是一件不應該出現的物事。 向雨田壓力頓減, 正是因為她轉移了注意力, 全心分辨那東西的來龍去脈。如此一來, 她的靈覺立即清晰起來,能夠確認那是活物,而且極可能是個活人。 她和向雨田說了那么久, 均是一無所覺,不知有人從旁窺視,簡直丟人現眼。但向雨田幾分鐘之前,才大大夸贊了鬼影一番,宣稱他來去如風,鬼神莫測。蘇夜的印象已然很深,確認對方擁有恐怖的藏匿本領后,只用了不到一秒鐘,便聯想到鬼影身上。 她行動何等之快,心念一動,雙腿跟著移動,直奔柏樹的樹頂。向雨田大吃一驚,硬生生收住招數,亦在她預料當中。她都來不及道謝,因為她已想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撿日不如撞日,管他是鬼影還是鬼魂,先抓住機會再說。 說到底,向雨田已經被夾到了碗里,但鬼影還在鍋里。她想清楚局面后,自然要先打鍋里的,后打碗里的。 她相信向雨田的為人,心知他說話十分可信,不會夸大鬼影的本事。正因如此,她不愿輕松放走鬼影,然后在剩下不到半個月時間里,再去和魔門中人糾纏不清。 她從不輕視敵人,一旦展開輕功,自然全力以赴。然而,她自以為有了足夠充分的心理準備,準備的卻還不夠多。她察覺鬼影時,鬼影也明白處境危在旦夕,不假思索地離開原地,全速逃離縹緲峰頂。 他整個人像是一支箭,被看不見的勁弩射離柏樹,速度奇快,連飛鳥都要瞠乎其后。假如有只鳥兒從他身邊掠過,會被他抬手一把抓住,根本不用費什么力氣。哪怕只是看著他騰挪飛躍,都會有種喘不過氣,恨不得用手緊緊抓住胸口的激烈感覺。 蘇夜本想揚聲召喚,說她并無惡意,只想請他留步,卻因他速度快的驚人,根本不敢把力氣耗費在呼喊上。 旁觀者的感想都這么膽戰心驚,身臨其境者可想而知。蘇夜竭盡全力追擊,固然吃驚不已,卻無暇多想。但她身后還有個向雨田,也緊緊追著兩人。他臉上的驚愕、心中的想法,都很難用言語來形容。 蘇夜消失的一刻,他赫然發現,自己當真不如她。她速度太快了,快到超出他鐵球出手的籠罩范圍。他以為她棄他于不顧,抬頭去看大樹,是接近于自尋死路的行為,等看到她追趕鬼影,才知道她并非一時沖動。 他收住鐵球,乃是他為人坦蕩,不愿在決戰中趁人之危的鐵證。但是,即便鐵球出手,擊中的也只會是空氣,而不是她。她激射出去的時候,鐵球很難打中她本人,最多擦過她的衣物,或是腦后飛揚而起的頭發。 如果兩人易地而處,他絕對沒有這等本事,也絕不會冒上偌大風險,只為追趕未說一句話、未做一件事的鬼影。 除此之外,還有更令他駭異的事實。 直到鬼影發覺危險,自行離開柏樹,他始終不知他就在那里。也就是說,即便鬼影旁觀兩人決戰的全過程,他也不會有任何異樣感受。這無疑讓他不快,也讓他想要質疑慕清流的決定。 但他沒有生出感應,蘇夜卻截然相反。她不但在剎那間發現鬼影,還及時鎖定他的位置,顯然又勝了他一籌。 鬼影和墨夷明相識已久,曾數次到大漠尋找他,所以向雨田對他并不陌生。然而,雙方就算不是朋友,也從未正式為敵。鬼影一直來無影,去無蹤,踏過無垠黃沙,都留不下一個腳印,卻從未在他面前全力施展遁術。 “刑遁術”大成時的威力,完全超出了他的預計。連墨夷明都承認,這是一種極其危險,極其獨特邪惡的心法,卻被鬼影用無上的毅力練成。無上的毅力,帶來無上的報償。世上若有人能逃過蘇夜的追擊,鬼影肯定名列其中。 從向雨田的角度看,前方兩人的追逐堪稱驚心動魄,連性命都可以不要。倘若他聽說過一種名叫跳傘的活動,那么他會發現,鬼影遁逃時的動作,仿佛跳傘時不肯帶降落傘,往峰巒之下加速直墜,渾然不顧后果。 更可怕的是,外表猶如天真小女孩的蘇夜,也有樣學樣,按照鬼影的路線,半點都不肯服輸,也在半空連續加速,似是傾盡全力,非要搶到鬼影前面不可。 向雨田絕非膽怯之人,同樣窮追不舍,生怕失去了兩人的蹤跡,只在心底咋舌驚嘆。他的鏈子鐵球重達百斤,已被他遺棄在古松之下。他寧可暫時放棄球中異寶,也要親眼看一看這場追逐的結局。 轉眼間,三道黑影劃過長空,消失在離峰頂不太遠的林子里。進入密林后,三人在密集的林木間急速穿梭,速度并無半點下降。 蘇夜生怕時間不夠,想要在一天之內完成兩個任務。向雨田事不關己,卻受濃厚的好奇心驅使,又被激起了好勝心,一刻不停地追在后面。這兩人心情均十分緊迫,但再怎么緊迫,也比不上位于隊伍最前方的鬼影。 向雨田接受了蘇夜的挑戰,卻拒絕別人幫忙,對魔門中人圍攻她的提議嗤之以鼻,連聽都不愿意聽。鬼影見他不肯配合,只得先回建康,把他的選擇告知慕清流。慕清流沉吟片刻,要他先行躲到縹緲峰頂,監視這場決戰,尤其注意蘇夜的武功來歷。 假如向雨田獲勝,蘇夜重傷敗陣,鬼影會在她下山之時,與魔門三位長老聯手,讓她埋骨太湖湖畔,為魔門解除一大隱患。甚至于,哪怕她是最終取勝的那個人,也有可能元氣大傷,使他們照樣能夠執行原定計劃。 結果,蘇夜剛對上向雨田,便因功力提升到巔峰,在絕不可能的情況下,發現了用刑遁術完全封閉心靈的鬼影。 事實上,鬼影再把距離拉遠一點兒,她便感應不到了。但他既聾又啞,無法偷聽兩人對話,只能行險躲在稍近些的地方,靠讀唇來了解他們的交談內容。從這一點上看,他的暴露也是命中注定。 刑遁術永遠萬無一失。他躲藏之時,宛如一件毫無生命力的死物,與山石樹木化為一體。任憑多么杰出的宗師,亦會忽略他的存在。蘇夜瞬時發現他,一眼鎖定他,是非??膳?,亦從未發生過的徹底失敗。 她驚訝失落,認為自己到底還是小看了他。他更是駭異至極,不敢留在原處,與她當面接觸,只能一走了之。 他掠入樹林,速度愈來愈快,心中的驚疑卻有增無減,因為這番逃遁途中,蘇夜竟一直跟著他,半步也沒被他甩開,怎么都不肯讓他離開她的視線。他真想回頭看她一眼,卻不敢這么做。如今之計,他唯有盡己所能,期盼她疾奔的勢頭無法持久,令他可以盡快離開。 第五百一十章 雙方接觸時間十分短暫。與其說接觸,不如說是你追我逃的短暫游戲。但對蘇夜來說, 這段時間已然足夠。她已看清了鬼影的外在形象。 他也是一身黑衣, 全身上下均被黑布緊緊裹住, 只露出一對眼睛,顯然不愿意讓別人看到他的五官。無人知道他真正的長相, 正如無人知道他的真實姓名。他是魔門最神秘的人,是比向雨田更無解的謎團。 至少,向雨田還愿意與人交流, 愿意說出心中感覺, 而他從一開始起, 便不加保留地表現出古怪性格,完全不想接觸外人。 蘇夜驚鴻一瞥時, 發現他背后負著一把形狀古怪的彎刀, 似乎正是他常用的武器。迄今為止, 彎刀尚無出動機會, 令她很好奇他的刀法??伤延辛诵潭菪g,又何需刀法呢? 鬼影一進幽林, 愈發像一個影子, 迅捷至極地向前移動。路上無數樹木, 如同不存在一樣, 被他輕松繞過, 連看都不用去看。他身后數丈之地,蘇夜猶如林間的一縷清風,在影子后方吹拂, 腳不點地般疾奔飛掠。樹干們粗細不同,高矮迥異,自她兩旁快速掠過,被她遠遠拋在身后。 如果有人收勢不及,一頭撞在樹上,場面定然精彩又滑稽??上麄內瞬椒ň罱^倫,不會犯如此愚蠢的錯誤,如同三個設定好路徑的機器人,一個接一個地穿過樹林。 前一秒,他們才剛剛踏入林子邊緣,下一秒,人已到了林中被落葉覆蓋的松軟空地。附近只有鳥鳴聲、風聲,以及衣袂破風的聲音。微風偶爾卷起幾片落葉,又輕飄飄地滑落。除了這些葉子,再也找不到曾有人經過的證據。 鬼影將遁術練到登峰造極的地步,速度方能傲視群倫。向雨田驚訝歸驚訝,卻能理解并接受他的成就。真正令他震驚的是,蘇夜肯定沒讀過刑遁術的兩個章節,輕功身法卻不在鬼影之下。這不禁給人以錯誤的暗示,即辛苦修煉邪功并不值得,還有更輕松容易的辦法。 蘇夜練功時的辛苦無人看到,鬼影的內心想法也無人知曉。她前方后方的兩個人,僅能確定她行有余力。眼見前面林木稀疏,到了半山的一座小亭,她竟又有加速的趨勢。 至此,三人高下已然分明。蘇夜與鬼影尚未分出勝負,向雨田和他們的距離卻在不住拉大。他的輕功畢竟差著一籌,一路堅持到這里,已可以向任何人夸耀了。 若他不肯服輸,仍想緊緊跟上,大可施展有損自身的秘法,激發潛能,進一步提升速度。但他既不想傷害鬼影,又不想暗算蘇夜,只為好奇心使然,就去施展秘法的話,好像并不值得。 他正猶豫不決,突然想起墨夷明說過,刑遁術中也有類似的功法,名叫“金蟬脫殼”。鬼影甩不開敵人時,可以蓄意回身交戰,將對手的攻勢轉化為有利他本身的力量,然后借勢遠遁。金蟬脫殼的唯一弱點,在于中途無法換氣也無法卸力,所以改變不了方向,只能沿直線狂奔疾走。他一旦停住,體內借來的真氣必將反噬,令他當場重傷。 和所有秘法一樣,金蟬脫殼也會對使用者造成損傷,事后必須靜養恢復。但那個時候,鬼影早已逃之夭夭,想休息多久便休息多久,不必在意敵人從旁偷襲。況且他每奔出一千步左右,便可重新使用一次,直至身體無法承受。 換句話說,他施展金蟬脫殼后,接近于天下無敵。也許總有一天,某個人能夠追上他,但那人的武功將強到什么地步,是墨夷明都不愿去想的。 此時,情況已脫離鬼影的掌控,乃是使用秘法的關鍵時刻。他并非逍遙遠去的影子,而是遭人追擊的獵物。向雨田望著前方兩個人影,心情極為矛盾,竟不知自己更期待誰吃虧。 果不其然,一切盡在他的預計之中。他剛想起金蟬脫殼,便見最前方的黑影倏地停步。鬼影不進反退,一個轉身,手中綻出一道明亮刺目的刀光,直奔蘇夜面門。 他不但輕功驚人,出手竟也是魔門數一數二的快。彎刀形狀怪異,他的招數也是詭異怪誕,讓人防不勝防,只覺這是幽冥地府中浮現的武功。但他想用彎刀傷害蘇夜,依然是天方夜譚。 他彎刀離鞘之時,蘇夜壓根沒有停步。她唇角微露微笑,似是很贊同他不再逃跑,回身交戰的打算。須臾間,她的人已逼近鬼影。一汪深黑的光芒滑到她手中,向上飛起,卷住彎刀刀鋒,裹著它往前推移,想把它推回主人身前。 這招看似平平無奇,實際渾然天成,無懈可擊。夜刀蕩出的力量柔和渾厚,宛如太湖中的波浪,無處不在又莫可抵御,透出煙波浩渺之意。然而,雙刀交鋒之際,蘇夜臉色倏地一變,笑容亦瞬間僵硬,雙眼睜的圓圓的,流露出再明顯不過的驚訝。 這是鬼影第二次讓她吃驚。夜刀一碰彎刀,刀勁竟被一股異力牽引,涌進鬼影經脈。通常而言,她的對手會竭力抵御,防止異種真氣侵入體內。鬼影卻反其道而行之,生怕她施加的壓力不夠大。 不過彈指間,鬼影驀地彈向后方,重新掠往他的逃生之路??上?,蘇夜出手并不凌厲霸道,只想纏困住他,以便和他一決勝負。他借力施展金蟬脫殼,其實未能借到她真實的功力??v使如此,他的身影亦快到難以形容,沿直線飛掠而去,一下子把距離拉長至五丈開外。 蘇夜終于明白,為何向雨田說他無人能比,因為這就是事實。她見過的輕功高手數不勝數,卻無人擁有這等奇術。他竟一邊飛馳,一邊封鎖心靈。她明明用眼睛看到了他,卻覺得他在她心田中的感應越來越微弱,真是奇妙至極。 正因如此,她看不見他,等同于他徹底逃開。這是鬼影的最好出路,也是她不打算接受的結局。 幾乎在同一時間,夜刀中的內勁迅速收回,重歸她丹田之內。在接近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她放棄最后一點出手的準備,先天真氣逡轉不絕,推演出巽卦卦象。卦象轉瞬既成,驅動真氣流回她四肢百骸。她足下竟再度加力,用更為可怖的速度,向鬼影窮追不舍。 五丈、六丈、七丈、八丈……到了八丈左右,距離再度凝固,無法拉長哪怕一寸。她和鬼影相距八丈,向雨田和她相距十丈以上。但她完全不去理會身后的事情,全力以赴向前狂奔。 若說剛才她是一縷清風,現在就是驚雷掣電。她平時只會全力出手,不會全力奔逃。若非遇上鬼影,她也不知道自己竟可以快到這個地步。鬼影筆直向前,是不得已而為之。她走相同的路線,卻是因為距離最短。 她不清楚金蟬脫殼的首尾,只能看出鬼影的不妥之處。此刻她全力疾奔,出手自然軟弱無力,連一張紙都難以戳破,更別提傷及對方。但是,她的選擇永遠比鬼影多,真實武功也遠勝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