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節
第四百二十七章 方應看再三考慮,把地點定在他擁有的一處酒樓里, 而非神通侯府。 他與五湖龍王達成一致認知, 認為這是江湖事, 最好不要牽扯朝廷,也不必邀請太多官員。這處酒樓名叫“遇仙樓”, 與三合樓等地不同,菜肴精美而昂貴,專門招待達官貴人, 很少做普通客人的生意。 由此可知, 酒樓環境必定富麗高雅, 場地也極為寬敞。方應看別出心裁,命人將整個二樓的桌椅搬空, 重新布置, 讓座位圍成一個大圈, 客人面對同一個圓心, 比較方便說話。 他確實盡了力,完成了這項至關重要的任務, 甚至不肯假手屬下, 在樓中親自迎接賓客, 滿面笑容地招呼他們, 一一問候、寒暄、說長道短, 不肯忽略任何一人。不過,這也談不上什么屈尊紆貴,禮賢下士, 因為有資格列座席間的人,名氣全都不小。 雷損和蘇夢枕兩人自不必說,花枯發、溫夢成德高望重,門人眾多,也有能力影響京城局勢。神侯府的大爺、深宮大內的一爺,幾乎在同一時間到場。 一爺還帶來人稱“天殘”的溫家名宿溫壬平,讓他親身參與此事,滿足他目睹武林大事的愿望,順便利用他那支“史筆”。溫壬平的兄弟,“地缺”溫子平也想這么做,卻抽不出身,只好望京城而興嘆,注定無緣這場盛會。 若將席中人的名字劃去,那么江湖之中,已沒多少人稱得上“大人物”。天機龍頭張三爸也許算一個,但他義子張炭坐在那里,相當于他本人親自來了。與此同時,張炭還是長安“桃花社”成員之一,足以代表賴笑娥。 由于大內侍衛必須有個首領,一爺既然過來,舒無戲自然得留在宮里。出乎意料的是,米蒼穹同樣不肯來。 他第一時間收到消息,猶豫至今,最終選擇放棄,全權交托給方應看。這不失為理智的做法。方應看在內,他在外,正好內外呼應,以免突發意外。 方應看拱手作揖,一邊笑臉迎人,一邊想起米蒼穹的意見。這名地位尊崇的老太監,曾瞇縫著眼睛,用鐵口直斷的口氣,斷定今天必然出事。他說,他有躁動不安的感覺,就像他對女人產生欲望,又無處發泄一樣。他要方應看多加小心,而方應看也誠懇答應了。 他答應過后,仍然認為米公公想的太多。 五湖龍王拒絕雷媚的計策,不肯抓住這個刺殺雷損的大好機會,應當是鐵了心不鬧事,想平平安安地揭下那張面具。他連雷損都愿意放過,更不會去殺別人。難道他想殺了蘇夢枕?還是瞅準時機,讓無情、一爺這些人血濺當場? 倘若他是霹靂堂出身,倒是可以利用火藥火器,將遇仙樓一鍋端掉。然而,十二連環塢從來都是霹靂堂的敵對方。近年雷家內部四分五裂,元氣大傷,不足與連環塢爭雄江南,雙方關系才漸趨緩和。硬說龍王來自雷門,也姓雷,根本無法取信于人。 況且,他本人的煩心事已經夠多,不想接過米公公的擔憂。 蘇夜料想無誤。方應看聽說他認識她,且與她打過交道,心情震撼至極?;馗?,這一個月三十天以來,他身不由己,總有意無意地進行猜想,仔細琢磨見過的每一個人,以排除她的真實身份。 有那么四五天,他居然做了噩夢,夢見龍王面具一抬,露出他義父方歌吟的臉,使他大叫一聲,蘇醒過來。夢醒過后,他心臟怦怦直跳,明知絕無可能,心頭的陰云卻散不開。 因此,他心境難免急切,思緒難免雜亂,像是從未喝過咖啡又喝了咖啡的人,盡管極力壓制,依然口干舌燥,眼中也出現了代表興奮的光。 他為盡量掌控局面,刻意限制入席人數,效果相當顯著。到場賓客,大多和他頗有交情,最少也是臉熟。也就花枯發帶來兒子花晴洲,溫夢成幫忙加入溫晚的千金溫柔,在他預想之外。 方應看當然想不到,他有心搭上蘇夢枕的師妹,花晴洲也很喜歡那位“蘇姊姊”?;莅l叫他死了這條心,這輩子別想當金風細雨樓蘇公子的妹夫。但他始終放不下這心思,終于說動了父親,帶他一起來,名為圍觀五湖龍王,其實是來瞧瞧蘇夜。瞧到了人,他也就心滿意足了。 這個夜晚,并無一人遲到,早到者倒是有十之七八。他們全部緊趕慢趕,準時趕到,也都類似于方應看,或多或少有點興奮,恨不得自己一到,龍王立即把那天殺的斗笠從頭上揪下來。 遇仙樓的院子、馬廄,甚至大門外面,停滿了馬車、轎子和打著響鼻的馬,還有聽從首領命令,在外靜候的各方幫眾。 可惜,要等客人到齊,十二連環塢的人才會進入遇仙樓。今天五湖龍王帶誰來,是連方應看都說不清楚的問題。 眾人打疊精神,堆起笑容,將敵我立場放到一邊。即使是蘇夢枕,也對雷損微微一笑,無意冷言冷語地諷刺他。雷損更是無比客氣,不惜贊美之詞,夸完蘇夜又夸白愁飛,連楊無邪也沒落下,好像已把破板門之事忘到九霄云外。 乍一看,氣氛真是和樂融融,卻又有揮之不去的一絲緊張。人人都挑沒要緊的話說,希望時間盡快過去。 方應看回到主位,掃視席間,暗自清點人數。 他看見作少年書生打扮,粉臉如玉的雷媚,看見明麗秀雅,斜身與白愁飛說話的蘇夜,以及跑到花枯發身后,把銀盛雪趕到溫夢成那里去的溫柔。 這三名女子容貌美的出奇,氣質十分獨特,均是武林中出了名的美女。若非場合太過嚴肅,一定有人上前與她們搭話。而且,她們竟然都和蘇夢枕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兩人是他同門師妹,另一人則是金風細雨樓的郭東神。 他想起這樁事實時,唇邊笑意更濃,心底升起一股復雜難明的情緒。然而,這股情緒立時消失,因為“鐵樹開花”兄弟已走了進來,面無表情地高聲報出來客姓名。 公孫蘭和葉愁紅,這就是龍王給他的答復。一個是連環塢總管,一個是朱雀陰兵首領,論身份無可挑剔,論武功更是秀出群倫。 席間氣氛持續緊繃,猶如一寸寸拉緊的弓弦,表面平滑有力,其實隨時可能繃斷。門前并無屏風之類的隔斷,外人一進門,里面的人馬上看的一清二楚。 公孫大娘身著霓裳羽衣,恍若神妃仙子,有種高貴至極、華麗至極的燦爛感覺,使人覺得她身份與眾不同。葉愁紅則恰好相反,穿一身黑衣,腰懸名為“倚天”的珍奇寶劍,全身上下,沒有半點多余裝飾,氣質冷的像永遠不會化開的寒冰,同時又讓人無法忽略她的艷麗容光。 毫無疑問,她們一登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人人驚艷于她們的容貌,也很想見識她們的劍法。但在今天,她們絕不是主角。按理說,龍王應當昂首直入,徑直走向那片為他留出的區域。這兩名女子身前卻空無一人,不見黑衣龍王的蹤影。 很快,驚艷變成了疑惑。幸虧在座之人大多矜持自重,不至于出現交頭接耳的尷尬場景。方應看微不可覺地皺眉,含笑起身,迎接兩位非同尋常的貴客。 蘇夜坐在蘇夢枕后方,與白愁飛、楊無邪兩人并排。她身前小幾上,放著千金難買的佳釀香茗,質量上好的干鮮果子,迄今一口沒動。她視線跟隨公孫大娘,不斷移動,然后收回近旁,落在小幾左側。 楊無邪終于忍耐不住,側過頭,向她悄悄問道:“龍王為啥沒來?還要人再迎他一次嗎?” 蘇夜亦側頭,小聲道:“你問我,我問誰去?” 此時,除了五湖龍王之外,其他賓客悉數到齊。常人會以為他故意擺架子,拖延時間,要席中之人無可奈何地等他。但在場者心知肚明,知道他不會做這等無聊的事。他的氣勢是發自內心,渾然天生的,用不著費力硬裝出來。 別人可以不問,身為主人的方應看卻不行。 不知怎么回事,龍王說的那句“我是你認識的人”,忽然涌出記憶,在他心田里回響不絕。他看了一眼張氏兄弟,見他們亦大惑不解,不曉得該關閉大門,回到他身畔,還是持續在門外等候龍王,只得笑問道:“龍王什么時候到?是否有事耽擱了?” 葉愁紅和他較為熟悉,凝眸瞧著他,露出艷若桃李的微笑,卻沒有回答。公孫大娘輕嘆一聲,柔聲道:“不敢當,她可不會讓諸位多等。她已經來了,她就在這里?!?/br> 她輕啟朱唇,說出如此輕柔動人的兩句話,竟如晴空霹靂,舌綻春雷,震得遇仙樓里一片死寂。方應看縱有心理準備,也倏地臉色慘白。 ……時光似乎停滯了,一瞬間就是滄海桑田。百年,千年,萬年,日日復日日,年年復年年。人世變幻朝代更迭,唯有這座遇仙樓永恒不變,沉浸在永無休止的驚駭當中。 沒有人能描述這種感觸,正如沒有人能講出這一刻的心情。定力差的,腦中嗡嗡作響,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定力好的,從這句話里,嗅到了極大的危險,脊骨像是被浸到了冰水里,從后頸寒到尾骨。 剎那間,蘇夢枕大叫一聲,叫聲惶急到了極點,亦無措到了極點,仿佛看到了世間最可怖,最怪誕,最不可思議的東西。 第四百二十八章 忽然之間,濃黑如夜的刀光冉冉升起, 化作一條在黑云里出沒的黑龍, 凌空旋舞咆哮, 以不可一世的氣魄、君臨天下的姿態,籠罩了遇仙樓第二層。 樓名“遇仙”, 這道刀光也像是出自神仙之手,簡直駭人聽聞。刀光本身當然范圍有限,無法擴散至整個樓層。但每個看見它的人, 都有種天昏地暗, 天際黑云接地, 白晝變為黃昏,黃昏變為午夜的詭異感覺。 不是青羅刀, 而是夜刀;不是清雅秀麗, 詩意十足, 而是挾天地之威, 恍若狂風驟雨。它趁著席中人心神劇震的時候,就這樣轟然降臨, 漫天灑落。 遇仙樓倏地昏暗了, 猶如另一個世界, 把客人與樓外夜色分割開來。樓外院子里, 為數眾多的閑雜人等仍抬頭上望, 好奇地望著二樓窗口透出的燭火燈光,猜想龍王何時才會大駕光臨。 他們瞧不見這一刀,更無從得知這一刀的結果。 公孫大娘輕嘆、微笑、說話, 話音未落,黑光已在蘇夢枕身后升騰而起。他反應何等之快,霎時間心有所感,卻同時陷入極度的驚駭,昏昏然如身在夢中,連動作都遲鈍了。他并未抽出他名動天下的紅袖刀,也沒有疾掠躲避,反倒大叫一聲,不可置信地回頭查看。 像他這樣的人,居然也要親眼看一看,才敢相信心中直覺。 黑龍乍現,迅如雷電,輕易卷住白愁飛脖頸,將他淹沒在一片漆黑的浪潮里。白愁飛一身白衣,竟倏然而沒,仿佛被實打實的海浪吞噬進去。黑光跳蕩翻涌,散發無邊寒氣,像極了冬日狂風之中,瘋狂沖擊岸邊礁石的巨浪。 蘇夢枕回頭之時,恰見刀光達到高峰,力竭衰退,退回主人所在的位置,讓白愁飛重新曝露在眾人的視線里。 他仍是白愁飛,卻少了一個頭。他的頭和脖子分了家,滾落在地,骨碌碌滾到中間的圓形空地,灑落一路血跡。他的臉龐并無痛苦之色,甚至見不到驚詫或恐慌,只有微微的疑惑。疑惑永遠凝固在他臉上,一如他的生命永遠定格在今天。 這一刀實在太快,使他沒弄明白怎么回事,便已氣絕斃命。無頭尸身依然保持端坐姿勢,從頸部斷口向上噴著鮮血。血珠四處飛濺,濺到蘇夢枕衣袍上,也落進楊無邪烏黑的頭發。 楊無邪舉著他的茶杯,再也動彈不得。 血光和刀光,難分彼此地交織在一起。即使刀勢由盛轉衰,旁人依舊辨不清持刀人的方位。事實上,他們不分武功高低,個個四肢發麻,背后直冒寒氣,別說臨危不懼,從容應對了,能看清夜刀如何割下白愁飛頭顱的,都是屈指可數。 雷媚細膩如白玉的臉頰上,忽地血色盡褪。她不及多想,轉頭望向主位上的方應看,卻見這位翩翩佳公子動如脫兔,原地拔起,白鶴般一飛沖天,躍到二樓大堂的房梁。 在座人中,要數他反應最快。他知道的事情很多,但真講究起來,根本沒有幾件派的上用場,所以他的驚怖不下于雷媚,給不出任何指示。更有甚者,他心頭居然陡起一個念頭:“這是沖著我來的,這是殺我的布置!” 虧心事做的太多,一遇意外,立刻就會產生心虛感覺。因此,白愁飛人頭落地時,他的人已到了上空,搖身一變,成為梁上公子。他立定之后,依稀感覺潑天刀光里,有兩道清冷淡漠的目光向他掃來,在他身上打了個圈子,不再理會他。 神通侯變成竄天侯,卻無一人笑話他的怯懦。至少他還記得運功上躍,至少他并沒有木然僵坐,心想這他媽難道是在做夢。 落地的人頭終于停止滾動,蘇夢枕亦直面五湖龍王的殺招。 他身后沒有師妹,只有鋪天蓋地的濃烈黑光。黑光刺痛他的雙眼,更是在他心頭砍了一刀。多年習武練刀的本能,使他右袖輕抖,將紅袖刀握在手里。但他親身體會到的無情事實,又令他肝膽俱裂,握刀的手輕輕顫抖。 黑光近在咫尺,眼見他要重蹈白愁飛之覆轍。倉促之間,一泓水紅刀光霍然飛起,透著說不盡的凄涼與愴然,無畏地灑進漫天黑云。 夜刀就在他正后方,離他近到不能再近。蘇夢枕不愧“天下第一刀”的美名,縱使變生肘腋,縱使比平時軟弱的多,縱使覺得這一刻虛無似夢,還是施展出一抹美如夕陽余暉、柔如黃昏細雨的清艷刀招。 刀招沒了殘酷之意,只剩純粹的美麗,令人驚艷至極。而且每個目睹紅袖刀的人,都身臨其境,感受到他的滿腔悲意。 雙刃交擊,只聽錚的一聲清響。刀勁碰撞沖擊,發出響如雷鳴的怪異聲音。 剎那間,兩人不知交換了多少招。刀風涌向四面八方,黑紅兩道刀光極力交纏,難解難分。桌椅倒地之聲不絕于耳,碗碟杯盞紛紛碎裂。方應看費心安排的金絲檀木桌椅、江南蘇繡椅墊,不是撕成幾塊,就是爆成碎片,散落損毀到無法修復的地步。 黑云倏地散開,壓力隨之消減,將地盤讓給柔和悅目的燭光。蘇夢枕飛身向左退去,踉蹌數步才能站定,手撫胸口,眼中射出冷酷寒烈的光芒。方才,夜刀以快打快,欺他患有重疾,刻意逼他用內勁真元相拼。他勉強擋住,卻已受了不輕的內傷。 那并非紅袖神尼所傳,屬于小寒山的功法,而是另外一種奇功。 異種真氣沛然浩蕩,無可抵御,像一股燃燒的烈火,沖入他xue道,沿他經脈飛速游走,侵入他丹田氣海,全力震蕩沖擊他的五臟六腑,讓他胸腹痛如刀絞。 此時,他氣血翻涌,喉間一片腥甜,急欲吐出淤血,丹田內則有如火焚,難受到想要仰天長嘯。更殘酷的是,他竭盡平生所學,仍無法化盡這縷入侵的真氣,只能任憑它扎根安家,活物一樣四處游蕩,成為他重疾之外的另一大隱患。 他本人的內力、昔日金主帳下高手一掌擊傷襁褓中的他,在他體內留下的陰寒內力、剛鉆進奇經八脈的火熱內力,三者開始相互攻伐,上演一場三足鼎立的戰爭。 對方竟仗著對他的深切了解,偷襲在先,蓄意激發他的病癥在后。比起內傷,這才是他難以承受的現實。 他自知事態不妙,卻做不到痛下殺手,等認清對方的無情面目,已然回天乏術。事到如今,他想冷笑,想力撐不倒,想縮起身體緩解疼痛,想通知風雨樓眾多兄弟,更想放任那點軟弱無力的情緒不斷滋長,伏桌痛哭一場。 然而,他只是一動不動站著,一動不動目視前方。他把錐心的痛苦隱藏起來,像他這一生習慣的那樣,寧死不露軟弱之態。 溫柔歇斯底里的尖叫,回蕩在遇仙樓中。 蘇夢枕被夜刀從背后突襲,硬擋十招后落敗。溫柔這才看到白愁飛死不瞑目的雙眼,意識到他已經死了,登時驚駭欲絕。她連哭都哭不出來,只記得放聲尖叫,用盡全身力氣去叫,似乎不這么做,就發泄不了狂亂的心情。 她叫到這份上,竟無一人去安慰她、制止她,包括她右側的張炭。所有人都是木雕泥塑的塑像,望著同一方向,臉容都稍稍帶著癡呆的表情,平時的機靈、沉著、鎮定,早不知哪兒去了。 刀光退去,刀的主人悍然現身。雖說只有一瞬間,已足夠他們看的清楚明白。 蘇夜傲立原地,手持一柄墨黑短刀。刀鋒薄如蟬翼,隱有黑色光芒流動,儼然一件稀世奇珍。她本人眉目如畫,明麗絕倫,好整以暇地微笑著,似是從名家畫作里走出的美人,卻于無形中透出恐怖的精神壓力。 別人觀察她時,總覺得她和周邊環境融為一體,想找她的破綻弱點,根本找不出來。她像天空的一輪明月,山崗的一縷清風,鐘三江五湖之靈秀,凝江河湖海之威能,哪有破綻可言。 不過,如果仔細看,會發現她臉上毫無血色,白的像是一張潔白無瑕的紙,雙唇亦淡紫泛白,有點不大健康的模樣。但此時此地,哪還有人注意她病了沒有,氣色好不好。 長久以來的謎團終于破解,無人膽敢質疑她的身份。 她就是雄踞長江水道的龍頭老大,十二連環塢的總瓢把子,金陵玄武湖朱雀樓之主,人稱“朱雀夜刀”的五湖龍王! 她在南方奠定根基后,一心北進,擠入一樓一堂的對峙局面,直到今天晚上,才于群雄面前展露真身,一掃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秘氣氛。 眨眼間,這個纖秀婉麗的身影再度消失,卷起滔天刀光。她像個幻影,不像真人,步法走位飄移不定,令人把握不到她的準確所在。大多數人見她驚鴻照影,一閃即逝,竟再一次產生幻覺,懷疑自己到底看清楚了沒有。 他們大腦一片空白,眼睜睜看她殺死白愁飛,重創蘇夢枕,都想干點什么,又不知道該干什么。夜刀實在太快,快到超出想象。他們還在努力理解,激戰已然結束。 蘇夜現身不到一秒鐘時間,旋即再提先天真氣,棄蘇夢枕于不顧,奔襲另外的目標。 雷損,下一個目標,是且只可能是雷損。蘇夢枕之后,當然要輪到這位與他齊名,并稱雙雄的前輩高人。他外表冷靜沉著,內心同樣不知所措,尤其在目睹夜刀力拼紅袖刀,師妹招招追砍大師兄時,更是想拉下五十年的老臉,和溫柔一起驚聲尖叫。 但他成名數十年,位列江湖霸主,究竟不是常人可比,心念電轉,發覺自己不想深究今夜真相,只想迅速離開變成是非之地的遇仙樓??上?,他剛剛起身,雙腿尚未發力。五湖龍王來去如風,倏地卷至他身前,向他發起雷霆萬鈞的攻勢。 與此同時,堂中劍光縱橫,劍氣森寒,劍刃嘯鳴之聲響徹天地。 公孫大娘的雙短劍、葉愁紅的倚天劍,三劍齊齊離鞘而出。前者飛虹般跨越席間,直刺雷動天;后者旋起點點劍芒,如一大團潑灑的急雨,灑向雷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