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節
蘇夜笑道:“回家?!?/br> 戚少商道:“但蘇公子……” 蘇夜搖一搖頭,苦笑道:“我必須走,我顧不上蘇公子?!?/br> 到了這時候,戚少商仍未明白“必須”二字的含義,急切地道:“蘇姑娘,你可以相信我。我是過來人,經驗堪稱豐富。蘇夢枕對你情深義重,絕非你認為的感激。憑你的容貌、才干、武功,就算樓子里有一百人愛慕你,也沒什么值得奇怪的?!?/br> 蘇夜嗤地一笑,心想你一條單身狗,真是好大口氣,若非你經驗豐富,息紅淚也不會另嫁赫連春水。她笑著反問道:“那你憑借經驗,找到新情人了嗎?” 戚少商一時沖動,爽快地答道:“我和白牡丹情投意合。她獨具慧眼,從京師群雄中,單單挑中了我?!?/br> 蘇夜抿嘴笑道:“我知道,其實你每次去醉杏樓見她,我都知道。我一直在小甜水巷附近,等候皇帝和童貫。剛開始的時候,你九天、十天一去,然后迅速縮減到五七天,再到三四天。你甚至會打扮成樵夫、貨郎,用另一個身份去那里?!?/br> 戚少商道:“你……” 他忽然發現,同樣是巧笑倩兮的絕世美人,李師師溫言軟語,一顰一笑都惹人心里發癢,蘇夜則……完全不同。這一瞬間,他覺得她十分討厭,笑容也是鬼鬼祟祟,讓他窘迫不安。但是,他就是生不了氣,也并非真心厭惡她,只有一種控制不住局面的挫敗感。 蘇夜仰頭望天,望見的唯有房頂。她盯著房梁,緩緩道:“戚少商,明人面前不說暗話。你說的對,我和他互相有著深而濃烈的好感,但這份好感永遠沒有未來。你只需要知道,我的離開乃是定局,時間就在第三年冬至。既然如此,我何必在他面前現身,一次次給他希望?而且……而且我愛他,并非完全因為他這個人,而是另有原因?!?/br> 她說到這里,才緩慢低頭,凝視戚少商,笑道:“他是金風細雨樓之主,當世豪雄之一,還怕找不到稱心如意的伴侶嗎?從今往后,你不必再提這回事。哦,對了,我竟然忘記問你,王小石近期如何?有否追蹤到無夢女的下落?” 戚少商沉默半晌,無奈地道:“他很好,但無夢女始終不見人影。我認為事實就是你說的那樣,她身懷絕頂武學秘籍,不敢冒險在京城出沒,便出城找個深山大澤,潛心修煉去了?!?/br> 第三百八十六章 元十三限答應過她,倘若她找不到無夢女, 便把忍辱神功再寫一份出來, 以免神功失傳。他失去所有弟子, 又對自己的教育成果不抱信心,所以不再考慮收徒, 寧可向命運低頭,白送給天衣居士的徒兒。 毫無疑問,這是極大的面子。而蘇夜不必去學任何武功, 純粹是為了蘇夢枕, 愛屋及烏地惠及王小石, 才如此關心這件事。她南北流竄期間,時時留意江湖傳聞, 希望聽人提及那個“心狠手辣的小姑娘”, 通過照顧元十三限的紅顏知己, 報答他難得一見的好意。 不過, 她亦很清楚,無夢女是個聰明人。聰明人的做法是藏起來, 藏到誰都找不到的地方, 偷偷修煉神功, 過個一年半載, 待功法大成, 再帶著高深武功重出江湖,嚇死不明就里的人。 她都這么想,其他人更是如此。元十三限失蹤至今, 除了王小石、戚少商等人,知情者都已放棄尋找無夢女。他們恨只恨自己不具色相,沒有風情,且生錯了性別,無法從元十三限那里哄出好處,走上大有前途的升級之路。 他們都放棄了,不再追索武學秘籍,便正中京城里某個人的下懷。這個人,是普天之下唯一知曉無夢女下落的人,也是藏身幕后,通過控制元神府中的無夢女,設計謀奪元十三限三大絕學的陰謀家。 他當然就是神槍血劍小侯爺,神通侯方應看。 又是一年冬至時,天降大雪,雪片足有成人指節那么長,扯綿堆絮地紛然飄降,把汴梁城埋在冰冷的純白雪色里。幾年來,汴河首次在冬至當天封凍,天氣亦冷到驚人,讓行人只想回家守著火爐,裹上棉被睡覺。 方應看不在家,所以不能守著火爐。他裹的是一襲毛裘,而非棉被,雙眼猶如兩點寒星,神采煥發,絕無半點打瞌睡的意思。 他獨自一人出門,身邊未帶張氏兄弟或四大刀王,亦不見替他牽馬趕車的外族高手。這幕場景異乎尋常,因為刀王陸續身亡以來,他行動小心的不能再小心,如同一個原子核,永遠處于幾個電子的籠罩下,與得力手下同進同退,從來不肯落單。 由此可知,他冒著嚴寒天氣,突如其來單獨行動,并非心血來潮的沖動之舉,而是必須這么做?,F在,他站在一個誰都注意不到的死角,靜靜看著橫跨汴河的石橋,以及橋下聳立著石墩的幽暗去處,像是一尊睥睨人間疾苦的神像,有如冠玉的英俊臉龐上,不存在一絲一毫凡人情感。 多年前,六合青龍中的葉棋五假扮無情,在這座石橋側畔襲擊溫柔一行人,幸得天衣居士之子許天衣出手相救,才未得逞。物換星移幾度秋,許天衣早已身死,葉棋五也死了,溫柔等人倒還活蹦亂跳,活躍在京城數之不盡的沖突當中。 方應看站在這里的時候,突然就想起了這段往事。他嘴角往下一抿,愈顯高傲英俊。這種高傲的神情,在他身上并不多見。他總以禮賢下士,謙和客氣的形象示人,小心收藏著真實感受,叫人情不自禁地喜歡她,夸他不愧是方歌吟的養子。 他孤零零迎風佇立,是為了等待無夢女,或者說,等待無夢女帶回來的好消息。 蘇夜已經將他看成心腹大患,疑心他深藏不露,將會升級為比蔡京更可怕的對手。然而,即使是她,也未能把他和無夢女有效地聯系起來。 元十三限飲下毒酒,揚聲向無夢女示警,提醒她趕緊離開元神府。他瀕臨絕境,一心叫她逃生,卻不知此舉并無用處。哪怕他再長出三個大腦,亦想不到她竟事先知情,一聽他的聲音便趕緊逃走,絲毫不曾留戀。 她一出元神府大門,迅速隱匿行跡,直奔神通侯府。她的情郎方應看囑咐過,元神府將有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大混戰,要她盡快遠離危險,入府與他相見。 無夢女和元十三限交往,明顯是各取所需。他欣賞她的美貌,享受她的討好,在風燭殘年時,從她身上,汲取一點駁雜不純的溫暖。小鏡死后,她是他認真對待的第二個女子,相處許久,也漸漸生出真情。因此,他明知她另有所圖,仍然十分疼愛她,并答應送她獨家絕學。 可惜的是,無夢女一頭逢迎他,一頭愛上了方應看。與年輕英俊,軒昂高貴的小侯爺相比,元十三限武功再好,也只是老丑殘疾的“過氣之人”。方應看略施手段,用溫柔體貼的態度對待她,說了一些不值錢的甜言蜜語,她便死心塌地,自以為元限死后,可以和他雙宿雙飛。 她的確心狠手辣,也的確年輕缺乏經驗,被方應看玩弄于股掌之間。他名為收留,實為軟禁,拿走了忍辱神功,控制了她的行動,讓她日日只能見到自己,絕不會再有二心。 他認為,元十三限未死的話,定會前來找她。這樣一來,她會成為一石二鳥之計中的那塊石頭:先從元十三限那里,繼續哄出山字經,補完忍辱神功之不足;再以她為誘餌,設置陷阱,重演元神府的大戰,爭取永絕后患。 無論他作出什么指示,無夢女都會點頭答應。他有時覺得自己狠心,但同時又覺得,這份狠心至少有一半是形勢所迫。 如果方歌吟肯松口,痛快地傳他“天羽奇劍”,他何必貪圖他人武功。如果元十三限不做抵抗,自愿撒手西歸,那他也會跟著收手,不再居心叵測地玩弄無夢女。如果那名黑衣老人從未出現,從未放話殺盡八大刀王,他亦不會產生危在旦夕的感覺,日夜苦思下一步路數。 他本應是一名棋手,伸出無形無質的巨掌,不動聲色地cao縱著京師局勢。汴京群雄匯集,龍虎風云,牽一發而動全身,集中了江湖上起碼一半武功最高、權勢最大的英雄豪杰。他看待他們如指間拈著的棋子,緩慢而堅定推動著他們,走向他預定的目的地。 但是,蘇夢枕沒有死,蘇夢枕不肯死。任何人遇上蘇夢枕,都得再三掂量,他方應看亦不例外。他開始討厭他,更討厭那個黑衣人。他殫精竭慮,將手中之棋排來排去,發覺只有一枚暗棋,有可能對抗對面那枚破壞規則的巨大黑棋。 之后他再三酌量,發現求人不如求己。安排人手去殺死敵人,終究比不得自己練成神功痛快。元十三限一直沒來,元十三限像是死了,死在某座深山的角落里,甚至無人發現他的尸體。于是,他靜極思動,果斷掐滅那一線希望,命無夢女去找王小石試試。 所謂試試,指的是她半路攔截王小石,問他討要山字經和傷心小箭。元十三限死也不會向諸葛神侯示好,對天衣居士倒還有幾分舊情。也就是說,他若遺留武功要訣,有一定可能會留給這個師侄。 他自認這是天馬行空的神來之筆。反正,無夢女的價值已被壓榨干凈,試一試不會有損失。王小石又心慈手軟,極好說話,幾乎沒有可能為難她。 他和她約好,無論事成與否,答案如何,都要在石橋橋底見面。這里并不偏僻,卻安靜至極。河水一封凍,連運貨的船、垂釣的漁翁都不見了,成了個便于下手的好地方。 他已等了很久。他長而卷的睫毛上結了薄薄的霜,眼睛反而更加明亮有神。風雪肆虐,他偶爾伸出修長的右手,目視雪片落入掌心,凝視半晌,再輕輕將其抖掉。他一遍一遍重復這個動作,借以打發無聊時光。 天地一片白茫茫,仿佛他空茫的心境。他年歲越大,對惡行的焦慮感就越微弱。方歌吟于他幼年之時,傳授給他的人生道理,已成毫無意義的空話。他不再注重善惡之辨,只看重成敗之分,甚至喜歡揀選好人做對手,只因他們比惡人更容易對付。 從無夢女答應前去的一刻起,她的命運便已注定。 這場雪下了一個時辰,仍無停止的跡象。忽然之間,方應看輕嘆一聲,面露微笑,側過頭,像個滿懷好奇的稚弱孩童,深切地盯著橋墩。 一個身穿緋衣,披著皮斗篷的女子,猛然躥到了那些石墩附近。她容貌很美麗,身量很纖巧,眉間有一道艷疤,紅唇微微撅起,然后化作心滿意足的笑容。 這笑容透出三分歡喜,三分得意,剩下四分則是急切。她匆忙走進那片暗影,左顧右盼,最后有點失望似的,站在那兒不動彈了。她武功還是不行,察覺不了方應看這等人物,卻完全沒有生氣失望,只是老老實實地等著,一心要把說好的東西送給他。 她并不需要等太久。一陣寒風卷著雪花過去,她身后倏地多了一個人。 這人年輕而俊美,英氣中帶著貴氣,具有天生身居高位的威儀,神態又謙和低調,令人愿意與他親近。他凝望她的時候,目光溫柔如一泓春水,眼神過處,好像連北風也不復寒冷。 無夢女稍稍吃了一驚,隨后驚喜地道:“你來了!” 她右手抓著一樣東西,這時把東西一揚,喜笑顏開,“你說的不錯,王小石果真是個大傻瓜。他對忍辱神功興趣缺缺,卻答應給我山字經!” 第三百八十七章 她依方應看所言,找到了王小石, 開門見山地索要兩樣神功。王小石果然不為難她, 反而看在元十三限寵愛她的份上, 大方地把山字經給了她。 他和所有人一樣,猜想她會拿了秘籍就跑, 繼續躲起來練功。反正,元十三限本就要傳她武功,他再送她一套功法也沒什么。 至于傷心箭訣, 他認為這門功夫十分邪異, 太容易影響修煉者的性格, 壞處多于益處,所以不肯松口讓步。無夢女撒嬌不成, 強搶不過, 只得自認倒霉, 單帶山字經回來。 她得意而歡喜, 自覺馬到成功,不負方應看所托。她當然貪圖神功, 卻更貪圖方應看這個人。在她預想之中, 有方應看的便有她的, 還愁修煉不成高深武學嗎? 既然王小石態度堅決, 方應看也不再打傷心小箭的主意。他臉容含笑, 深情款款地凝視無夢女嬌艷的面龐。她平時氣質稍嫌狠辣,嬌柔略有不足,這時則柔情似水, 那股狠勁兒不復存在。事到如今,她仍未懷疑他的用意,更未開動大腦想一想,為何非要在橋底相約見面。 兩人身處石橋之下,聽著外面呼嘯不絕的風聲,心思天差地遠。橋下也堆起了雪,只比無遮無攔的地方稍薄一些。方應看笑意加深,心頭卻忽然一動,極輕極輕地咦了一聲。 他自幼被方歌吟收養,再無兄弟姊妹,體會不到一母同胞的心有靈犀。但此時此地,他心中涌起輕微至極的熟悉感覺,仿佛同胞兄長夢見兄弟的死亡,或者慈母預料到遠行游子即將回家。 這種感覺并不討厭,卻十分突兀。他雙眉微挑,眼中綻出訝異的光芒,立刻下定決心,連場面話都不肯多加交待,微微一笑,伸手去拿無夢女手里的瓶子。 無夢女如在夢中,全身心沉浸于為情郎付出的滿足感,見他來拿,主動把瓶子抬高送上。方應看一手抓著瓶身,一手輕抬,似是想撫摸她的玉容。 剎那間,他掌出如電,迅快的像條沖出洞xue的毒蛇,輕柔的像片飄搖而落的羽毛,一掌拍中她額頭。 無夢女唇角猶帶甜笑,眼神卻流露出無與倫比的驚駭。方應看出手如此之快,令她中掌之后,依然不敢置信,以為自己誤會了他,想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 那一掌看似很輕,實則足有千鈞之力,險些沒把她前額直接拍碎。她拿瓶子的手已然松開,軟弱無力地垂落,另一只手拿著刻有忍辱神功的黛黑小箭,下意識握緊了,驚慌失措地胡亂揮舞著。 方應看年輕英俊,溫柔多情的面容,突然變的遙遠又模糊。她眼前掀起一片血海,血紅色的浪潮席卷天地,如同汴河冰融,血色河水不住上漲,把她淹沒在巨浪之下。 “神槍血劍”中的血河神劍,今日居然用在了她身上。她的腦子徹底亂了,心開始滴血,手腕突地一涼,摔倒在地時,發覺右手居然齊腕而斷。斷手落在雪里,淌著鮮血,兀自緊緊握住那支小箭。 她真想問為什么,但根本問不出來。方應看那一掌盡聚全身功力,遠遠超出她的承受能力。她跌落的同一刻,意識其實已經消失。那只淌血的斷手,乃是周圍景象留在她眼里的殘影。 方應看俯身去撿那只斷手,與此同時,耳邊聽到了一聲輕柔的嘆息。 這聲嘆息細微到接近不可察覺,宛如飄進雪堆的一片雪花,離他近無可近,才能在呼呼大作的風雪聲里,被他碰巧聽見。 他的臉倏地白了,白的就像滿地積雪。無夢女的斷手失血極快,變為死人般的青白色,顏色恰好和他的手一模一樣。他全身血液涌到了頭頂,然后迅速涌回四肢。轉瞬間,他悍然回身,瞪著身后不知何時出現的人。 黑衣人,沒有人知道會在什么時間,什么地點出現的黑衣人,就在他背后三丈遠近,鐵桶似地挺立,透過直垂臉前的黑布,冷酷地打量他。 他一掌拍死無夢女,一劍斬斷她右手,拿著手要走的時候,蘇夜悄然現身,堵住了他的后路。她始終不發一言,因為她無話可說。她只是靜靜看他,審視這位現實世界的盟友,副本世界的陌生人。 偏僻、骯臟、安靜的石橋底下,這個溫文爾雅的貴胄公子,頭一次露出令人心驚的兇相。事到如今,他已無需偽裝,而對手也不可能相信他的偽裝。 他只看了她一眼,一眼便已足夠。兩人視線相碰時,他飛身后退,仿佛一飛沖天的雄鷹,想要沖出這個可怖的地方。京城不同于他鄉,只要有人目擊黑衣人追殺神通侯,蘇夢枕便會吃不了兜著走。但這么做的前提是,他必須離開這座石橋。 飛至一半,他身形頓止,白著一張臉當空下墜,踩回被鮮血染透的雪地。 他前面是蘇夜,后面是一名神色陰沉至極,眉間有道深長刀疤的獨臂老人。老人未戴面具,也無心掩飾缺了一條手臂的事實,木然向他直視。那條刀疤持續聳動著,愈發顯得他陰森可怖,老態盡顯。 一年不見,元十三限似乎老了二十歲,失去了比同齡人年輕多了的外表。但他的可怕之處,絕不會因額頭、嘴角多出幾條皺紋而消失。他緊抿著嘴唇,目光在方應看和無夢女之間流連,如同一座活生生的魔神像。 在緊繃到幾近凝固的氣氛里,方應看沒來由地意識到,剛才那聲輕嘆來自黑衣人。元十三限如木雕泥塑,好像聾了,瞎了,啞了,眼睜睜看他殺人滅口,實在大反常態。 僅過去幾秒鐘,卻像幾年那么漫長。蘇夜仰頭,望了一眼空中亂舞的白絮,苦笑道:“我……” 方應看神情冰冷,冷然道:“你們不必多說?!?/br> 蘇夜道:“你干這事,雷媚知道嗎?” 方應看冷笑道:“知道?!?/br> “米公公呢?” “也知道?!?/br> 蘇夜有心再問,霍然發現問無可問。她時時留意方應看,也留心元十三限的反應。然而,元十三限像是把“陰郁”兩字寫在了頭上,面容呆滯,愣是不肯讓她窺見他的心理活動。 到了這個地步,任何言語都是多余的。無論圍攻一方,還是被圍攻的一方,都不必多說廢話了。 童貫死后,京城再度人人自危,聘請高手保護身家安全。她找不到下手機會,于是偶爾跟蹤一下風雨樓子弟,希望敵人找他們麻煩,她也有機可趁。 元十三限花了四個月,驅除臟腑內的毒質,再花四個月,休養他傷上加傷的傷勢,最后四個月,強迫自己忘卻往日仇恨,靜下心來盤膝練功,試圖減輕動輒頭腦昏沉的癥狀。他老了,日子過得也像個老人,終日忙于管理健康問題,管理了整整一年,才重新返回京城,與蘇夜聯系。 方應看把無夢女當作吸引他的魚餌,其實非常正確。他決定不再敵對兩名同門師兄,就當從未認識過他們??伤嫘膾炷顭o夢女,擔心她懷璧其罪,無法應付貪婪狠毒的江湖人。 誰知造化弄人,他抵京不過十來天,蘇夜滿城亂轉,輪流跟著戚少商、王小石,恰恰目睹無夢女雪中吹簫,吸引王小石去和她見面,并找他討要山字經的全過程。 此時,元十三限無事可做,收到她的召喚,急忙趕來。兩人遠遠綴在她后面,從常人難及的漫長距離之外,盯著她的行動,發覺她和方應看一前一后走向橋墩處,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事態急轉直下,元十三限靠近石橋時,因忍辱神功之故,使方應看生出奇特的感應。方應看并未察覺危險,卻想未雨綢繆,趕緊動手殺人。 他動作太快,出手太狠,縱有兩名當世絕頂高手在旁,也不及救下無夢女。何況,他們好像沒有去救的理由。 即使如此,方應看心思之深沉狠辣,動手之痛快淋漓,仍給他們留下終生無法磨滅的印象。 元十三限離京當天,惶惶然如喪家之犬,信心跌到谷底,認定這一生毫無意義可言。不過,俗話說否極泰來,衰極反盛。經過一年的調整療養,他心態漸漸平復,勉強算是掙脫了心魔,正逐步退出過去的牛角尖,想回來做點好事,至少叫無夢女念著他的好,而非正邪兩道人人喊打,天下無他容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