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節
半個時辰前,他自知必死,于是將生死置之度外,一心應付對手。蘇夜出手救他,幫扶著他,共同逃離元神府,又使他萌生一絲生的希望。隨后他立即發現,她其實沒有饒過他的理由。這絲萌芽被當場掐滅,他亦回到安靜等死的境地。 但是,他依然好奇她的身份,希望她看在他是將死之人的份上,向他透露秘密。 蘇夜背影紋絲不動,嗤笑道:“我若告訴你,你怎么保證不會泄密?” 元十三限半是憤怒,半是挫敗,一時間五味雜陳,恨聲道:“時至如今,我哪還有泄密的對象?他們每個人都盼著我死,事先無一人暗示我大限將至,我……” 第三百七十三章 他說到一半,忽然咳嗽起來。這種嗽聲較為沉悶, 未能在胸腔里發出回響, 表示他的肺本身沒有問題, 是毒性正在侵蝕他的胸臆。他不肯運功抵抗,僅靠一身好底子硬撐, 撐到這時,終于有了劇烈反應。 不過,他不必再說下去。他的話很有道理, 流露出的悲切也是貨真價實。即便他想泄密, 又能找誰傾訴?難道他要把救他之人的秘密, 告訴那群覬覦他武學,圍著他爭功的宵小之輩嗎? 他問個不停, 說到底是為了滿足死前的好奇心, 不想做無名鬼, 稀里糊涂走上黃泉路。 蘇夜思索半晌, 忽地展顏一笑,淡淡道:“你瞧, 這就很好嘛。你擺出事實, 用道理說服我, 效果比大喊大叫好太多了。你若叫嚷‘你必須知道’, 那我絕不會這么做?!?/br> 她摘掉斗笠, 展示斗笠下的花白頭發,然后雙手按住鬢角,運功一抽, 打散發髻,抽出完整的花白發套,只剩滿頭烏黑發亮的青絲。再然后,她拿下面具,在臉上用力揉捏一陣。揉捏之時,易容用的rou色材料簌簌掉落,變形了的肌rou亦回到原始位置,恢復了本來面目。 做完這些事情,她慢慢轉身,用一雙明若秋水,浩如江海的眸子,瞟著元十三限,冷淡地問道:“你認出我了嗎?我們有過交情嗎?” 元十三限沒認出,也沒說一個字。 他只是當場驚呆了。 他憐惜雷純蒲柳弱質,因她的柔弱嬌美而心動,是以放棄追殺黑衣人,進屋替她驅毒,還救了一名劍婢。他毫不猶疑地認為,在那場圍攻與反圍攻里,黑衣人居于強勢地位,欺負一名不諳武功的弱女子,做法真是不厚道。 這時候真相大白,令他啞口無言。蘇夜容貌之美,竟與雷純不相上下,如桃李杏桃,各擅勝場,氣質甚至猶有過之。 任何人站到黃河岸邊,背對地面枯草,頭頂蒼天,都會被襯的像螻蟻般渺小??伤灰粯?,她身上具有掌控一切的力量。那條浩蕩大河亦不能壓倒她,只配當襯托她的背景,把別人的注意力吸引到她這里。 他救了一個女子,同時幫忙打傷了另外一個。人生為何如此荒謬,上天為何如此愛開玩笑? 有一瞬間,他幾乎不信她就是那名黑衣老人。但他親眼看見她除去易容,轉身說話,不愿相信,卻不能不信。他下意識吞咽口水,才發現胸口仍然劇痛,想說話,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兩人久久無言。蘇夜臉色平靜極了,元十三限的卻十分精彩。他眉頭每一蹙每一展,都寫出了一個巨大的“驚”字。 良久,蘇夜突然也盤膝坐下,注視著他,從容問道:“你想死嗎?” 元十三限大夢初醒,冷笑一聲,淡然道:“我是應該去死了?!?/br> 蘇夜笑道:“原來還是不想,否則,往黃河里一跳就行,在這兒磨蹭什么?你武功的確高,但多淹一會兒,遲早會死的?!?/br> 人的思維當真奇妙至極。她說話仍然辛辣譏刺,不留情面。但元十三限看著她的臉龐,留意她若有若無的嘲諷笑容,竟無法打疊精神,怎么都生不了氣。他冷笑不語,蘇夜則繼續說道:“你既猶豫不決,那我替你決定。我給你兩個選擇,你選一個,怎么樣?” 元十三限沉聲道:“說吧?!?/br> 河堤的風一直很大,吹動結霜的長草,也卷起未凍嚴實的積雪。但是,蘇夜頭發自然垂落,在寒風中紋絲不動,給人以怪異的觀感。 她理了理胸前幾縷烏絲,笑道:“其一,我猜從今往后,京城里沒了你的容身之處。你走吧,你去找個清靜安全的地方,養好你的傷。在此之前,你把地點告訴我,以一年為期。下一個冬至當天,我去那里找你,進行一場公平的決戰?!?/br> 元十三限冷笑道:“你倒是信心十足?!?/br> 他冷笑時一點都不好看,不僅是刀疤作祟,也透出一股屬于他本人的陰郁暴戾。蘇夜嗤地一笑,慢吞吞地回答道:“我又沒助紂為虐,又沒在破廟里埋伏著殺師兄,又沒弄死自個兒的徒弟,又沒在老態龍鐘時,摟著個二十歲的姑娘花天酒地,憑什么不能信心十足?” 她說的每句話均為事實,所以元十三限無法還嘴。而且他傷勢沉重,狀態著實不佳,若硬撐架勢說一番豪言壯語,無非是惹人發笑而已。他只能陰沉著臉,問道:“第二個選擇呢?” 蘇夜淡淡道:“其二,你想殺天衣居士和神針婆婆,卻沒殺得成。既然沒殺成,大家便當這事從未發生。王小石曾來找我,說……如果我取勝了,能否放你一條生路,將你交給諸葛小花?!?/br> 元十三限面色大變,厲聲道:“要他多事!” 蘇夜笑容如火遇水,瞬時消失。她冷冷道:“你要不要,關人家啥事?元十三限,你休要不識好人心。王小石可不會來找你,請你放我一馬。我巴不得有人這么關心我,照顧我,奈何沒有。我永遠只能放過別人,沒有人愿意放過我?!?/br> 元十三限冷笑道:“許笑一和諸葛正我,從來同氣連枝,一個鼻孔出氣?!?/br> 蘇夜冷然道:“這個問題待會兒再說,你先聽我把話講完?!?/br> 她神色嚴峻到了極點,口氣亦冷厲絕倫。元十三限險些就要發作,卻想聽聽她接下來的話,咬牙按捺脾氣,森然道:“可以?!?/br> 蘇夜冷笑道:“盡管多年以來,你是蔡黨內部的‘總教頭’,送徒弟賣命還不夠,不惜親自出馬,傳授他們武功,與他們狼狽為jian,但不知怎么回事,大家一致認為,你徒弟你門人你親信你后臺作的惡,統統不應算在你頭上。于是,他們既往不咎,絕不打算和你計較?!?/br> 元十三限漠然道:“那你呢?你計較不計較?” 蘇夜道:“我當然要計較,我來,就是為了計較,只是在目睹你遭遇之后,改變了主意罷了。你也許不想死,卻心灰意冷,充滿了挫敗與失落。這一點,我看得出來?!?/br> 元十三限開口,聲音卻忽然啞了。他嘶啞著嗓子道:“你趕緊痛痛快快把話說完,不然我會失去耐心?!?/br> 蘇夜道:“你可以不死,你可以不與我決戰,你可以效仿天衣居士,到什么白須園黑須園隱居起來。但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你幫了我,我也既往不咎?!?/br> 由于風大,黃河一浪比一浪高,呼嘯奔流聲不絕于耳。在這一帶交談,的確不必擔心有人偷聽。元十三限萬萬沒想到,她竟有膽量讓他幫忙,不擔心他喜怒無常,臨場反復。這真是他對手才能提出的建議,而不是他自己。 他的怒意徹底消失,被驚訝取而代之。沒來由地,他感到一陣心酸,一陣好笑,忍不住哈哈笑了幾聲,蒼涼地問:“幫忙?你敢要我幫忙?” 蘇夜笑道:“我敢獨自前來殺你,就敢要你幫忙。我認為,你多少還要點臉,有點豪雄氣概,不至于把自己放到和那幫爛人一樣低的位置?!?/br> 元十三限沉聲道:“幫你做什么?” 這句話甫一出口,他驀然發現,自己居然正在認真考慮要不要幫。 這并非出于貪生怕死的心理,因為他已做好戰死準備,而是……他總覺得,蘇夜那張冷靜自若的面具下,藏著若隱若現的憂郁。這抹憂郁令人驚奇,也使她愈發神秘動人。他希望她痛快地告訴他,憂郁情緒的根源究竟在哪里。 蘇夜微微一笑,“我需要先行確認一件事。如果可以的話,請你把自在門上一代的恩怨告訴我。對,就是你、天衣居士、諸葛先生三人間的往事?!?/br> 元十三限心情本就復雜微妙,難以言表,一聽“上一代恩怨”,立即深吸口氣,冷笑道:“你去問諸葛!” 蘇夜流利地答道:“問過了,他說了。他花一個下午,和我下棋喝茶,給我講了許多故事。因此我現在來問你,我需要站在你的角度,從你的立場,再聽一遍答案?!?/br> 元十三限面如冰霜,不屑一顧地道:“果真如此。他一貫會做好人,先讓你對他生出好感,萬一事態變的糟糕透頂,再裝出一副震驚委屈的樣子,口稱均是為了你好?!?/br> 蘇夜笑道:“你錯了。我過去和他井水不犯河水,只在四大名捕辦案時,盡力給他們方便,助他們緝拿兇徒。如今呢,如今造化弄人,我有點討厭他,不贊成他對國事政務、江湖風云的處理方針,認為照他選定的道路走下去,將走向一個震驚天下的未來。如果他真是你說的那種人,難道他不會口蜜腹劍,揀選我愛聽的話,哄我旗幟鮮明地支持神侯府嗎?” “他若一貫會做好人,”她繼續說道,“那這水準也太差了。不怕告訴你,正因他不會做好人,或者說,不屑做好人,皇帝對他才頗有微詞,連他的面都懶得見?!?/br> 元十三限陰沉地道:“無論如何,你們總會支持他,替他說話?!?/br> 蘇夜冷笑道:“我倒想替你說話,但瞧著你做的那些破事,看著你這人憎狗厭的態度,實在很難下定決心幫忙啊。你到底要不要說?你不說,我也懶得浪費口舌,此處人跡罕至,寬敞遼闊,咱們就在這里決一死戰,省得我日后為你費心?!?/br> 第三百七十四章 天衣居士許笑一和神針婆婆織女的相識,緣于一個名叫夏侯四十一的大惡人。 數十年前, 蔡京遠未達到如今權傾朝野的地位, 卻已招兵買馬, 擁有自己一套班底,在朝廷里成了氣候。那時他需要一種奇藥, 讓服藥者神智昏迷,按照下藥人的心意說話,以免仁人義士赴死之時, 當街大罵jian黨誤國。 這個荒謬而重要的任務, 被他交給了夏侯四十一。 夏侯四十一多方打探得知, 嶺南溫家確實有類似藥物。他惹不起洛陽的溫晚,惹不起老字號, 最后找上負責藏毒的“大字號”溫帝, 先利誘, 再威逼, 殺死溫帝滿門,迫使他交出藥方, 事后宣稱是諸葛小花得知他們研制傷天害理的毒藥, 專門來懲jian除惡。 天衣居士得悉此事, 自然要上門質問。過去, 兩人頗有一番交情, 他又不清楚夏侯四十一的真面目,曾多次幫過對方。但這一次,夏侯四十一推諉不成, 談話當中,突然下手偷襲。 不幸的是,他偷襲完了,仍然敗給天衣居士,于是痛哭流涕,說自己已然悔悟,以后定會洗心革面,改邪歸正,甚至愿意去刺殺長年作惡的三鞭道人,作為懺悔的證據。 對此,天衣居士信以為真,遂放過了他。誰知沒過多久,神針門的織女怒氣沖沖地找來,問他為何要手下留情。 織女以前有三個姐妹,均是被夏侯四十一用惡毒手段jian殺的,所以她不信他的悔悟,更認為天衣居士是他同黨。因為天衣居士只挨打,不還手,她最后悻悻離去,告誡他放走惡人等同于傷害好人,夏侯四十一絕無可能幡然醒悟。 第一次會面并不愉快,但天衣居士對她一見鐘情,后來出手救她,扭轉了給她留下的印象。從那以后,兩人進入熱戀期,一起住在他的園子里。 織女有個親密的閨中朋友,叫作小鏡,不久后亦搬進園子居住??椗愿褫^為潑辣,而小鏡嫻靜文雅。天衣居士雖然深愛織女,卻很欣賞小鏡的性格,十分憐惜她,亦愿意傳授她一些技藝,致使織女誤會他和小鏡有染,大吵一架后憤而離去。 吵架的時候,她已經有了身孕,卻不管不顧,前往三鞭道人的道觀,找夏侯四十一復仇。不幸的是,她就這樣落進夏侯四十一手里,被他侮辱玷污。天衣居士趕來相救,正好目睹這幕慘劇,悔之不迭,卻抵不過三鞭、夏侯兩人聯手,也成了他們的俘虜。 與此同時,諸葛先生去園子找二師兄,遇上在布袋里練功的小鏡,將她從困境里解救出來。小鏡回房梳妝,在園子里迷了路,又結識前來找諸葛先生算賬的元十三限。 在那段時間里,自在門正在集中精力,對付作亂的儂氏首領智高,負責人便是諸葛小花和元十三限。諸葛小花有意把刺殺功勞讓給師弟,不想智高隨身護衛里有一名高手,反令元十三限負傷而歸。 元十三限疑神疑鬼,認為諸葛先生故意設套陷害,懷著滿腹怨氣前來,要當面理論理論。 不知幸運還是不幸,這對本該爭吵的師兄弟于同一天認識了小鏡,均因她而心動,第一眼便愛上了她,步上天衣居士后塵。他們確實未在當天發生沖突,卻埋下了日后決裂的禍根。 然后,小鏡向兩人求助,說天衣居士和織女有了大麻煩,請他們前往道觀幫忙。幾人匆忙趕去,發現夏侯四十一挾持了兩名人質,只好面對面地僵持。 織女要求他們殺了夏侯,天衣居士也一樣。但小鏡不希望他們死,愛慕小鏡的元十三限見狀,便做主放了這兩大惡人。 這件大事過后,自在門表面無堅不摧,實則暗潮洶涌??椗榫w極不穩定,時常為難天衣居士。諸葛、元限則陷入三角戀情,都在努力爭取小鏡的好感。 天衣居士很清楚,小鏡的心上人是諸葛小花,不是元十三限。然而,他擔心戀情揭破之后,元十三限更加憎恨師兄,殫精竭慮地籌劃許久,想出了一個不可能再餿的餿主意。 他跟小鏡說好,要她配合他演一出戲。小鏡假裝對他告白,謊稱真正愛的人是他,以便斷掉元十三限的念頭。他覺得,只要小鏡不愛諸葛先生,元十三限的恨意便不會太重。 這場戲上演時,元十三限聽見了,像他們計劃的那樣,一時間傷心透頂,灰心地放棄小鏡??煽椗猜犚娏?,再度產生誤會,認為過去的猜疑都是真的,孤身遠走天涯,自此消失在天衣居士的生命里。 誰都沒想到,元十三限失戀之后,反倒破而后立,武功更上一層樓。他再次和諸葛先生聯手,嘗試刺殺智高。諸葛先生則再次讓出功勞,使他刺殺得手。 智高身亡,他立下大功,亦得知那場所謂“告白”的真相,憤怒到極點,將兩名師兄大罵一頓,決定與他們恩斷義絕,再不來往。出走路上,他碰到傷心的小鏡。小鏡竟不問情由,抬手就砍了他兩刀。他臉上那道深而長的刀疤,便是由此而來。 原來,小鏡本名智小鏡,是智高的親生女兒。她看不慣家族的殘暴行徑,獨自一人離家出走。但她的父親被人殺死,她必須為他報仇。殺父仇人乃是她親近相信的人,更令她悲憤欲狂。 事情發展到如此地步,元十三限驚極生怒,心中偏見愈發根深蒂固,認定諸葛先生陷害他至深。他殺了小鏡的父親,那么,小鏡永遠不可能投入他懷抱。這樣一來,諸葛先生便可迎娶小鏡,姻緣、武學、仕途三方幸福美滿,前途無可限量。 他不但這樣想了,還把這種想法灌輸進小鏡腦子里,渾不管小鏡之前長期隱瞞,從來不提自己出身來歷的事實。 奇怪的是,小鏡亦信了他的說法,認為諸葛小花是大jian大惡,居心叵測之輩,自暴自棄地嫁給了他,并把智高的《傷心小箭》交給他,要他練成神功,誅殺諸葛。 他要殺諸葛先生,諸葛先生自不會束手待斃。至此他終于發覺,他當真不是諸葛先生的對手。期間,他殺死夏侯四十一,救走天衣居士,要求天衣居士入山隱居,否則就得死在他手里。他在老林寺里面,提到當年的承諾,指的就是這個約定。 他從一代大俠韋青青青那里學到心箭,極其適合修煉傷心小箭,但練來練去,總也練不成功,決定尋找《山字經》秘籍,用經中記載的神功補足缺陷。 不過,《山字經》的現任主人是三鞭道人。 小鏡被仇恨沖昏了頭,不惜獻出身體,陪三鞭道人春宵一夜,換來這本典籍。她不知道,元十三限也不知道,蔡京已授意三鞭道人,將原書換成顛倒錯亂,缺失章節的版本,意在誘使他走火入魔。 幸好他是不世出的武學奇才,依靠書里的胡言亂語,硬生生練成了傷心箭法,同時也練出了一個瘋子。他心志大亂,性格大變,練成后的第一箭,便殺死了身邊的小鏡。 他殺完了妻子,去殺三鞭道人,但三鞭道人早已潛逃無蹤,去殺諸葛先生,卻還是打不過對方。自那之后,他痛快地投靠了蔡京陣營,十年如一日,為他們提供幕后支持,將諸葛先生視為平生大敵,務要殺之而后快。 甜山老林寺一戰,是他孤注一擲,單獨主持大局的行動,結局卻是六名徒兒死了五個,自身失去一條胳臂。他只好回京休養,沒過多久,再被蔡京輕描淡寫幾句話,挑起無明怒火,認為甜山之戰未能成功,都是蘇夜的錯,遂答應到別墅埋伏她,取她的人頭。 此戰的后果如何,他不用說,蘇夜也心知肚明。 兩戰連續失利,即便諸葛先生按兵不動,他也維持不住過去的威風殺氣,落魄至用美酒佳人麻痹自己的境地。但上天仍嫌不夠,非要把他推向懸崖邊緣。 他找到了三鞭道人,問他過去究竟是怎么回事。三鞭道人為了保命,毫不猶豫地出賣蔡京,說出那樁如草灰蛇線,伏線千里的巨大陰謀。 他們把錯亂的《山字經》交給他,是為了廢掉他的驚人武功,騙他練到走火入魔而死。倘若他運氣好,沒有死,反而練出古怪的神功,那也是諸葛先生等人的麻煩,與蔡黨中人全然無涉。 說到底,他是個用來對付神侯府的棋子。蔡京用他,也防著他,必要時可以拋棄他。他們師兄弟之間,確實存在不少矛盾。但是,如果沒有蔡京推波助瀾,矛盾不至于發展到這么深重,小鏡也多半不會死。 元十三限聽完當事人的敘述,登時心灰意冷,萬念俱灰。無論什么好東西,都瞬間失去了曾有的吸引力。他沒殺三鞭道人,也不想去報復蔡京,恍恍惚惚地回到元神府,過著隨波逐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