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節
蘇夜不想管太多,因為她遲早要走。但是,她一直秉持這個原則,就得承受原則帶來的后果。 他們兩個老老實實,跟她回到白樓宿舍,自然指望她幫忙解決風雨樓新生的矛盾。她可以找蘇夢枕談談,陳述矛盾有多么嚴重。但白愁飛似乎不在意蘇夢枕怎樣看他,否則不必激烈爭辯,并作出種種蘇夢枕不喜歡的過激舉動。 她覺得,自己仍然要從白愁飛那邊著手。如果白愁飛愿意聽從她的建議,那么萬事大吉;如果不愿意,那就算了,反正他是蘇夢枕的兄弟,不是她的。 她沉思之時,莫北神突然道:“姑娘剛來樓子的時候,蘇公子就給你留出副樓主的位置。他身體不好,患了二十七種病癥,誰都不清楚他能活多久?!?/br> 蘇夜笑道:“這樣明擺著的事實,你不用特意告訴我?!?/br> 莫北神固執地道:“公子過世之后,風雨樓自然是你的。我們私下商議,也覺得這主意不錯?!?/br> 蘇夜道:“承蒙你們瞧得起我?!?/br> 刀南神聲音隆隆響起,“所以我們不明白,公子給你現成的位置,你為啥不去坐。你坐了,就能壓一壓白愁飛的氣焰?,F在可好,你不用聽他的,他也用不著聽你的。以后你多陪一陪公子,自然能發現他多么不像話!” 蘇夜苦笑道:“我陪陪師兄,又能怎樣?還要我壓壓氣焰?難道你們指望我和白愁飛對著吵架,從以前的兩個人吵,變成以后的三個人?” 莫北神堅持問道:“你為啥不當副樓主?” 蘇夜冷冷道:“因為我想給你們一個熟悉我的機會。況且,我的地位一步一步上升,別人也容易接受?!?/br> 刀南神道:“你的地位?你到底不一樣。你和公子意見相左,隨便撒個嬌就過去了,我們能這么干嗎?” 蘇夜笑道:“隨便你們說吧,我不可能慫恿師兄收拾他的結義兄弟?!?/br> 刀南神雙眼頓時瞪的很大,像兩只鈴鐺,“你不管?” 蘇夜道:“別這么心急。我管,你們先讓我想想?!?/br> 風雨樓中人認識蘇夜后,十分期待溫柔進京。蘇夜出身貧寒,又被出家的紅袖神尼收養,從未受過針對千金小姐、大家閨秀的教導。溫晚則不同,既是江湖前輩高人,又是朝廷命官,教養出的女兒,一定比蘇夜更出色。 至少,以莫北神為首的一干青年是這么想的。結果溫柔一來,大事不干,小事不斷,連人在六分半堂臥底的薛西神都得照顧著她,防止她惹上禍事。莫北神失望之余,重新把注意力投回蘇夜,接受了蘇夢枕只有一個師妹頂用的現實。 單溫柔一個,已經讓人頭痛,還得加上飛揚高傲的白愁飛、溫吞厚道的王小石。他時常覺得,這日子還不如溫、白、王三人沒來的時候。 他這么想,刀南神也一樣。他們雙眼一動不動,死死盯著蘇夜,非盯到她給個答復不可。 事已如此,蘇夜無可奈何,暫時放棄和蘇夢枕坦白的計劃,長嘆一聲,嘆道:“行啦,你們該說的都說過了?!?/br> 莫北神追問道:“你打算怎么做?” 蘇夜道:“我不能只聽一面之詞,總得問問另一位當事人吧?你們兩人去找白公子,說我要見他……不,算了,我又不是師兄。他人在哪里?我自己過去找他?!?/br> 第三百一十三章 蘇夜看待白愁飛,角度與那兩位不同, 對他的觀感并不壞。 她認為溫柔嬌縱任性, 武功稀松平常, 是一位很典型的刁蠻千金小姐,幸好心地較為善良, 樂意幫助落難受欺的人。問題在于,溫柔的頭腦不足以分辨謊言,能力不足以獨當一面, 做的好事, 大多建立在他人的幫助上, 同時還有一半幾率是好心辦壞事,拖著朋友們一起倒霉。 王小石則純樸踏實, 擁有少年特有的好奇心和上進心。他有時也用詭計, 也設下一些彎彎繞繞的圈套, 但一切都為了行俠仗義, 從不見他捉弄自己人。他做事很像神侯府的成員,卻不受律法約束, 更加靈活多變。 至于白愁飛…… 王小石談起白愁飛時, 曾親口承認, 這位結義二哥為了達到目標, 做事經常不擇手段, 甚至六親不認。他還說,白愁飛表面深沉傲慢,其實只是涇渭分明, 態度因人而異,并非真正的壞人。 對蘇夜而言,白愁飛并非競爭者,亦非上司。她在金風細雨樓里,地位比他高;以后回去了,他只是她師兄結義得來的兄弟,師妹的好朋友。因此,她可以擺正心態,用盡可能公正的眼光評價他。 然而,他屢次自行其是,獨斷專橫,不惜違逆蘇夢枕,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古代的幫派也好,現代的公司也好,都不會允許員工這樣做。尤其雙方宗旨正好相反,風格迥然相異,很可能在未來埋下禍根,導致風雨樓四分五裂。 換句話說,白愁飛不認同蘇夢枕的做法,而蘇夢枕覺得自己的做法很好,無需改變。這種情況延續下去,他不是憤而走人,就是鳩占鵲巢,贏取大多數人心。 她覺得他做不到后者,同時不太愿意見前者發生,所以離開白樓之后,她立刻找到了正與溫柔閑聊的白愁飛。 她想避開蘇夢枕的耳目,不愿在風雨樓地盤中交談,開口邀請白愁飛出去,到山上走走。當然,“山上”指的是遠離青紅黃白四座樓的地方。 如今夜色已深,月亮隱在細云里,灑下朦朦朧朧的月光。由于天泉山林木茂盛,這點慘白光芒灑進密林,就消失不見了。林間崎嶇小路亦模糊難辨,很容易一腳踩空。 她選擇今夜邀請白愁飛,顯然不想游山賞月,而是有話要說。 他們繞到風雨樓后方,大概走了二十分鐘路程,前面斷崖邊,出現一座建在半山腰的涼亭。游人走路疲累時,大可到亭子里歇歇,凝望遠方風景。因為很少有人喜歡冬天登山,山中一下子清靜多了,也使這個亭子空曠寂寞,積起厚厚一層白雪。 蘇夜拂開積雪,坐到那只冰冷的石凳上,示意白愁飛到她對面去坐。 她喜歡有話直說,于是今天也是如此。她直接挑明,之前樓中子弟找她,述說對他的不滿,不想聽從他吩咐。她問白愁飛,是否真有其事,是否他辦事時無視蘇夢枕,只憑喜好去做? 結果,白愁飛聽說有人抱怨,冷笑幾聲,先問是不是楊無邪,再問是不是師無愧,見蘇夜兩次搖頭否認,才停止猜測,開始回答問題。 她開門見山,他竟也直言不諱,坦承那些話都是真的,自己的確喜歡斬草除根。面對金風細雨樓重要人物的指控,他居然態度傲然,不贊同他們說的任何一句話。 月光本就微弱,被亭頂一遮,只能給亭子里的東西涂上稀稀拉拉的白色。這種發陰的月光已經足夠,足夠她看清他的每一個神情動作。 蘇夜看著他的時候,沒來由想起方應看。他們都很年輕英俊,鼻梁挺直,眼神明亮,五官輪廓分明,喜歡穿白衣。但方應看謙和有禮,白愁飛飛揚不羈,方應看帶著一股貴氣,白愁飛則是一股傲氣。 此時此地,這股傲氣不分青紅皂白,在她面前漫延流動,讓她無法忽略。兩人加起來只說了四十句話,白愁飛聲音中已漾出火氣。 一陣短促的沉默過去,白愁飛冷聲道:“蘇大哥想結交兄弟,可不想結交唯唯諾諾的奴仆。二小姐,我聽不懂你的意思。你若想我當個應聲蟲,大哥怎么說,我就怎么辦,那么,我姓白的決計做不到?!?/br> 蘇夜笑道:“結義兄弟得齊心協力,而非背道而馳。蘇師兄竭盡所能,用盡了他最后一點精力,換取金風細雨樓的俠義名聲,你不要為片刻的快意,任性損壞它?!?/br> 白愁飛再一次冷笑,“俠義名聲?名聲有什么好處?只有實實在在辦出大事,才值得人家重視。蔡太師、傅丞相、童將軍、梁太傅那幫人,名聲已壞到不能再壞,仍然權傾天下,cao縱朝野政務,他們為啥不去賺好名聲??!?/br> 蘇夜笑道:“原來你這么想?!?/br> 她口吻越和緩,白愁飛就越覺得受到觸犯。他喜歡控制別人,不喜歡紋絲不動、完全不受影響的回應。如果對付溫柔,他可以三言兩句,說出她最不愛聽的言論,把她生生氣走??蓪γ婺莻€不是溫柔,而是蘇夜。 他臉色陰沉,不知該不該發怒,轉念一想,也采用了較為平靜的語氣,“當今京城局勢如何,你應當比我更清楚?!?/br> “哦?我不清楚自己清楚不清楚……你聽,我這話說的像繞口令,”蘇夜淺淺一笑,“蘇師兄向我解釋,我就聽著,所以我的想法與他一致,你不信就去問他?!?/br> 她揮袖拂雪,把桌凳上的雪掃落在地。他們身畔地面一片銀白,在極偶然的情況下,月光照上一兩片雪,反射出微不可見的銀芒。蘇夜若愿意,完全可以看到這些微小光芒。但她只掃了一眼,旋即道:“我想聽聽你的看法?!?/br> 白愁飛的看法相當常見,就是大部分有識之士的那一種。 在過去,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保持著平衡,都想徹底毀掉對手,又怕兩虎相爭,一死一傷,失敗者成為江湖往事,勝利者被朝廷趁機發兵剿滅。雷損親近蔡黨,常用金錢和人手換取好處。蘇夢枕團結天下主張對金國作戰,奪回燕云十六州的俠士,獨立自主,同樣過的很好。 兩人無時無刻不在尋找殺死對方的方法,京城不行,就到外省去找。等五湖龍王進京,這個各站一邊的局勢終于變了。十二連環塢與金風細雨樓結成隱形同盟,至今彼此秋毫無犯,隱隱有聯手之勢。雷損迫于無奈,正式與蔡黨勾結,壯大自身實力。 白愁飛對此極不服氣,認為蘇夢枕應搶先交好蔡京,徹底拔掉六分半堂。雷損率先出手,蘇夢枕失去好機會,導致京城局面回到難以言喻的平衡狀態。 蘇夜安靜地聽完,笑道:“我懂了。你的意思是,風雨樓應該一家獨大,先依附朝廷,除去六分半堂,再同盟友翻臉,依然借助朝廷的力量,搶占以十二連環塢為主的南方地域,甚至殺死五湖龍王。到那一天,風雨樓獨霸天下,成為如昔日權力幫般的怪獸?!?/br> 白愁飛聽到“權力幫”三字,眼中不由發出了光。他艷羨創幫的燕狂徒,也嫉妒把權力幫發揚光大的李沉舟。他有時想,李沉舟能做到,他白愁飛憑什么做不到?他智謀過人,武功非凡,眼光遠大,今生所缺的,只是一個當家做主的地位。 與此同時,他不承認亦不否認,只問:“這有什么不好?一個人身份卑微時,說話不算數,也辦不成事。我必須揚名立萬,把權力抓在自己手中,才有可能隨心所欲。蘇夢枕不是打燕云十六州的主意嗎?想收回失去的疆土,就得有軍權。你瞧瞧他那些命令,那一項與奪權沾邊?” 蘇夜微笑道:“獨霸天下之后呢,咱們最好和蔡京翻臉,殺了他們,捧出自家選定的權臣大官,以后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做宋室江山的幕后推手?!?/br> 白愁飛冷笑道:“不錯?!?/br> 他并不愚鈍,聽的出蘇夜話中的揶揄,忍不住又說了一句,“權謀手段僅是過程,是達到目標的必經之路。等我們成功了,要做多少好事都行,為啥非要拘泥一時的成敗得失。若非蘇夢枕太固執,六分半堂恐怕已經垮了?!?/br> 蘇夜嘆了口氣,“你有沒有想過,蔡京不是一塊泥巴,想捏圓就捏圓,想捏扁就捏扁?他飽讀詩書,深沉多智,練過不為人知的高深武功,堪稱文武雙全。你只看到雷損勾結他們,拿到許多好處,不由眼紅……” 白愁飛冷冷道:“誰眼紅了?” 蘇夜道:“好吧,你沒有??刹叹┻@種人,他的好處是白拿的嗎?拿完他的好處,就得乖乖聽他的話,寧可把手下人打發去送死,也不可違背命令。你以為人人都是蘇夢枕,隨便你頂撞,頂撞之后平安無事?狄飛驚八成已愁白了頭,終日想著如何不被人家利用?!?/br> “你與結義大哥當面爭吵,到了蔡京面前,說不定大氣都不敢出一口,”蘇夜說著說著,驀地笑了笑,“我勸你把歪心思放下,老老實實地三方博弈,不要妄求捷徑,捷徑沒那么好走?!?/br> 白愁飛冷冷道:“我當真失望之極。你果然是蘇大哥的師妹,話中涵義一模一樣。對真正的聰明人而言,世上沒有捷徑,只有不同的坦途。全樓上下,無人膽敢違逆蘇夢枕,所以固步自封,思維僵化,不能接受其他做法?;蛘咭轿夜Τ擅湍且蝗?,他們才能理解我的苦心?!?/br> 蘇夜道:“你的苦心并不罕見,以前有,以后也會有。你現在不擇手段,只為攫取權力,日后權力到手,你竟突然光風霽月起來,變成樂善好施的大善人,你覺得我會不會相信?” 白愁飛道:“你自然不相信?!?/br> 蘇夜緩緩道:“我話說到這個地步,已經無話可說。你有野心,這很好,誰沒有呢?但你最好挑其他地方實現野心。否則,別說你只是師兄義弟,就算是他親生兄弟,我也不會手軟?!?/br> 她說完了,站起來,從容拍了拍衣袂沾著的雪,正要轉身,忽聽白愁飛道:“每個人都夸贊你聰明,我卻覺得你愚蠢之至。你難道不明白,我的做法和你利益一致。你不應該指責我,反而應該幫我的忙?!?/br> 蘇夜嗤的一笑,笑道:“我有什么利益需要和你一致?你氣糊涂了嗎?” 第三百一十四章 白愁飛和蘇夢枕的分歧,在于通往目標之路上, 是否可以不擇手段。 蘇夜想過這個問題, 最終仍偏向蘇夢枕的立場。她不在意別人對她的評判, 也不想做當世大俠,所以她的選擇和名聲無關, 也不是偏向師兄,而是權衡利弊后的抉擇。 她何嘗不想投奔太師府,接近蔡京, 最后趁著接近他的時候, 把他一刀干掉。但是, 天下間想殺“六賊”之人不知凡幾。他們花重金聘請高手,就是為了保護自己, 防備入府行刺的刺客。在平時生活里, 他們也是萬般小心, 唯恐被人下毒下藥。 她要取得他們的信任, 勢必得拿出值得信任的證據,要么身家背景與俠義道無關, 要么幫他們殘害忠良, 鞏固權勢。 她一想再想, 感覺自己不可能做到。倘若蔡京要她對付金風細雨樓, 乃至十二連環塢, 她又要怎么辦?何況,她也不屑于此,每次考慮付諸實施, 就生出濃厚的排斥感。 白愁飛顯然認為,如果他執掌風雨樓,那么一定可以做出最好的選擇,別人就像木偶一樣,憑他擺弄欺瞞。但他小看了他的對手,因為蔡黨只要走狗,不需要凡事自有主張的梟雄或英雄。 他想借助朝廷力量,只怕卑躬屈膝、委委屈屈了半天,仍要被當做可以替換的消耗品,隨意扔進江湖勢力的爭斗之中。 她無法更改他人的主張,尤其白愁飛個性鮮明,性格有偏執的一面。最重要的是,她并沒有這個資格去改。她認為自己言盡于此,遂爽快起身,不打算繼續浪費口舌。不過,白愁飛竟然還有話說,令她忍不住回身看向了他。 淡薄月色中,白愁飛氣質愈發出眾。他臉上陰影越多,五官就越顯的立體。與此同時,他雙眼亦閃閃發亮,神采湛然,使人無法忽略他的存在。 他說:“原來你真的不知道?!?/br> 蘇夜一蹲身,坐回那張冰冷潮濕的石凳,“我只知道,你有話應當痛痛快快說,不要說一半吞一半?!?/br> 白愁飛神情微變,笑了笑道:“你可知,蘇大哥為啥對六分半堂心慈手軟?” 蘇夜笑道:“因為他要收買人心,讓敵人覺得在他手下,比在別人手下更舒服。也因為他生性如此,遇事只找首惡,不喜歡欺負弱小之輩?!?/br> 白愁飛頷首道:“的確是這樣。但還有一件事,他始終沒告訴你?!?/br> 蘇夜詫異道:“什么事?” 白愁飛道:“破板門一戰后,雷損曾派人送來一封信。信中說,他的愛女雷純小姐身體不適,需要休息調養,因為汴梁地處北方,冬天天氣太冷,希望能將婚約推遲半年,待明年初夏再送她進京,與蘇大哥完婚?!?/br> 他神色很鄭重,眼中卻閃現著天真到接近殘酷的光芒。他就像找到大人秘密的小孩子,自心底煥發出得意之情。 這個夜里,雪早停了,風亦不大,只是沒來由的寒冷,即常人說的“干冷”。蘇夜無視冰雪與寒風,只覺如遭雷亟。她雙手往石桌上一按,想霍然站起,又下意識穩住了身形,緩緩道:“你說什么?” 她知道,蘇遮幕還活著的時候,為蘇夢枕定下與雷損女兒的婚事。那時雙方年紀都不大,聽憑父親主張,定了也就定了。 但這么多年過去,蘇遮幕人已作古,六分半堂和金風細雨樓勢成水火,務必要致對方于死地。在這種情況下,任何人都會認為婚約自動作廢,蘇夢枕不會娶死敵的女兒,雷純也不會嫁給父親最可怕的敵人。 她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蘇夢枕居然有意于雷純,將婚約維持至今。在破板門那里,他竟是以雷損未來女婿的身份,與對手激戰的嗎? 白愁飛忽然向她拋出這條重磅消息,果然收獲奇效。 她的手按在桌上,整個人變成了一座美麗的雕像,全身上下紋絲不動,只有一雙眼睛向前直視,冷冷盯著他。此時,那對眼睛突然變的深沉冰冷,完全不像之前柔聲細語的和氣模樣。她終于忘記了偽裝,毫不保留地展現敵意,希望從他話中找出可疑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