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侯希白被她引動談興,將扇面一張,淡然道:“世上真正美麗的事物,無不具有獨特的特征與氣質,如果只流連于表面,那么終究是膚淺之人?!?/br> 蘇夜心想說的冠冕堂皇,也不見你描摹心靈美的丑女,同時微笑道:“你畫中的人聽了,一定非常開心?!?/br> 侯希白想了想,忽然道:“不知在下是否可以趁此機會,拜望秀珣小姐?” 蘇夜奇道:“趁此機會?” 侯希白苦笑道:“我云游天下,將生平見過的最美麗女子畫在扇上,希望畫出她們的獨特氣質。蘇小姐外表之美,自不必說,又擁有當世獨步的仙姿。侯希白希望與你同行一段時間,將你倩影牢牢記在心中,才在扇上動筆?!?/br> 他頓了頓,又道:“當然,如果牧場不容外人進入,在下便在之前與你分手,不會再做糾纏?!?/br> 蘇夜大奇,凝望他扇面上的美女,尤其關注沈落雁,半天才道:“我今年只有十歲出頭,何不等五六年后,再來畫我?” 侯希白正色道:“這就是你的獨特之處。每代均有武功高絕的女子,卻從未有過在你這個年紀,武功就如此之高的人?!?/br> 蘇夜誠懇地道:“慚愧?!?/br> 侯希白最特別的一點,就在于絕不會讓人覺得他輕浮好色,只會感覺他發自內心的欣賞尊重,還有對藝術的無盡追求。正因如此,不少女子為他傷透了心,皆因他溫柔體貼而芳心暗許,卻發現他的體貼中并無情愛成分,只好黯然神傷。 花間派創派之后,到石之軒兼兩派絕學為止,從未出過惡人惡行。但是,這樣看似多情實則無情的行徑,其實也不為凡世所容。若非花間派行事隱秘,傳人身份成謎,恐怕逃不過“玩弄人心”的評價。 侯希白續道:“我起初覺得,你五官雖美的挑不出瑕疵,卻很容易入畫。等你出刀動手,才發現我想錯了。那時我凝聚功體,竭盡全力,始終察覺不到你人在何處,就好像你忽然和天地結成了一體,只留一柄刀與我交戰。我能看清你的人,卻無法憑氣機感應到你,簡直郁悶的想要吐血?!?/br> 蘇夜微微一笑,贊許道:“好眼力,等我把手中刀也練的與天地融為一體,就是藝成之時?!?/br> 侯希白思忖片刻,忽然問道:“小姐是否師從‘散人’寧道奇?” 蘇夜笑道:“非也,我的師父不在這個世上,我和別人沒有長輩方面的交情,你不必亂猜。但我武功確實源自道家,這是很容易看出的一面?!?/br> 侯希白果然不再追問,謙和有禮地道:“小姐可以明白在下的心情了吧。你放心,只要你搖一搖頭,侯希白立刻離去,不會惹你厭煩?!?/br> 他說的較為委婉,意思卻很明白,就是說每代都有那么幾個絕頂的美貌高人,但從來沒有絕頂的美貌蘿莉。也許在她長成十五六歲的少女后,侯希白想要再畫一次,卻不會放過還年幼的她。 其實蘇夜向來如此,外貌年輕嬌嫩,內里藏著比他人更成熟的靈魂,內外沖突產生了矛盾感,又巧妙地糅合在一起,讓人一見難忘。只不過夭壽玉佩強迫她回到六歲時光,進一步放大這種矛盾而已。 剎那間,她心念電閃,考慮到與侯希白同行的方方面面,最終道:“可以,我很難想象有人會討厭侯公子你,包括秀珣。她年紀輕輕就擔起重任,在牧場里又缺少身份平等的朋友,需要結交同齡人?!?/br> 侯希白大喜道:“多謝?!?/br> 蘇夜嘆了口氣,緩緩道:“這地方離竟陵不遠,所以迦樓羅軍才有恃無恐。他們這樣做法,不可能在城中立足,一旦外敵來襲,被城內平民與城外敵軍夾擊,逐出竟陵的可能性極大。我打算天明動身,當日可到竟陵,現在多了一個同伴,好像也沒什么不同?!?/br> 侯希白終于問出存疑已久的問題,“你去竟陵做什么?” 蘇夜道:“轉一轉,看看城中守將是誰,駐軍多少,有沒有守城器械,城墻把守的嚴密程度。城中有沒有想要奮起反抗的人,有沒有投靠迦樓羅軍的幫派勢力。竟陵、沔陽均是大城,總不會所有人忍氣吞聲,看著朱粲興風作浪?!?/br> 侯希白皺起好看的雙眉,問道:“你又為什么這么做?” 蘇夜說話時順理成章,完全不覺得這些話帶有濃重的違和感。她似笑非笑地道:“公子還是無法擺脫固有印象,你別把我當成小女孩,當作心智成熟了的成人,就不會屢次露出怪異表情了?!?/br> 在她印象中,侯希白是個好人,而實際情況也是如此。他聽出她語氣中隱藏的意味,只有認同之意,絕無反對。何況,他對她的好奇心已超出了正常限度,很想與她盡量多交談幾句,把握她不可捉摸的人格特質。 因此,他并未多問,更未追問她的來歷和目的,只當她受人所托,搜集竟陵情報。他如此省事,倒讓蘇夜松了口氣,認為他是個很好的伴行者。 按照史書記載,楊廣應當死于明年春季,死后大臣擁立幼帝,卻再也沒成氣候。但她僅關心著名人物的生平履歷,并未把時間放在心上。這并非真正歷史上的隋末,因為隋末從未有過雙龍,以及他們建立的少帥國,那么人物間的關系、事件發生的順序,自然不必與史書記載相同。 何況她插手瓦崗軍后,南北兩方的局勢都有微妙轉變。宇文化及提前或推后弒君,都不足為奇。若說他忠心耿耿,輔佐楊廣到最后一刻,才能讓她大跌眼鏡。 楊廣一死,隋軍立刻四分五裂,各奔東西,之前效忠朝廷的大臣也各懷心思,局勢比如今更為混亂。但這件事尚未發生,已經有人蠢蠢欲動,在臺面下活動,暗中聯絡各方首領,上演一出出臥底好戲。 像林士宏、蕭銑、梁師都等人,看似起義軍閥之一,實際均有不為人知的身份。其中更不乏看中瓦崗軍的人,有的聯絡翟讓,有的聯絡李密,無不希望分化兩者關系,或者幫助李密取翟讓而代之,換取瓦崗寨與己結盟。 迄今為止,翟、李二人聲望并無高下之分,也未形成主弱臣強的窘況。眼光高明如杜伏威、李閥李世民者,無不奇怪翟讓明明比不上李密,為何還沒有被對方掌控主動。 因此,李密難免有些心急,苦思冥想不得要領,開始考慮借助外人之力的可能,甚至忽略了外來人的疑點。石之軒的另一弟子,曹應龍,便瞅準他的急迫心情,取得他的信任,看似奉李密命令行動,實則另有打算。 蘇夜知道曹應龍的存在,卻不急于對付他。在她心中,一切都要等她返回牧場,與商秀珣見面后再做決定。 第一百六十七章 蘇夜與侯希白站到飛馬牧場的峽道入口時,距離他們于荒村相遇, 已經過去五日時光。他們身邊多了一個人, 一個留著長須, 五官儒雅端正,又有幾分仙風道骨的中年文士。 他雙目有神, 足步矯健,內功頗有火候,武功亦有相當造詣, 但從外表看, 書卷之氣掩蓋了武者的凌厲意態, 給人以飽覽書卷的文雅感。此人名叫虛行之,乃竟陵當地人氏, 與蘇夜在城中意外結識, 并帶她前往竟陵的幾大家族, 結識每家的當家人, 共同商量如何應對迦樓羅軍。 他們自然不知,日后會有一對姓方的兄弟帶著殘余隋軍, 攻下竟陵后占地為王, 著力撫育附近百姓, 只知迦樓羅軍殘忍兇暴, 深以為患, 終日希望有人振臂一呼,帶頭逐走這幫兇徒。 五日過后,虛行之與他們兩人同行, 來飛馬牧場拜見商秀珣,準備以其三寸不爛之舌,說動她插手竟陵之事。 峽道守衛對蘇夜相當熟悉,見她回來,立即遣人飛報場主,并派人陪伴他們三個,一路走向矗立于谷中平原的飛馬山城。 山城分為內外兩部分,商秀珣平日起居的“飛鳥園”、處理牧場事務所用的“飛馬軒”均位于內堡。整座山城如同谷外常見的繁華大城,人聲熙攘,生活和樂,擁有眾多牲畜、家禽,人人臉上掛著舒心愜意的笑容,與外面的亂象大為不同。 廣袤草野盡頭,乃是環繞平原的逶迤山嶺。山嶺各具姿態,山巔白云環繞,無論從何種角度看去,美景都足可入畫。芳草四季常綠,又有十來個大小不同的湖泊,與外間水道相通,保證牧場常年使用干凈的水源。 在中原地區,根本找不出第二個如此得天獨厚的環境。牧場第一代主人發現這處世外桃源后,便定居此處,悉心經營,將山城打造成軍事堡壘般的地方。城中建筑粗獷結實,風格簡樸,卻無意間與周圍的自然風光相配,別有一番韻味。 牧場對周邊的影響力相當大,場中住戶向外遷出繁衍,形成諸多村鎮,連幾座大城中的居民都有一半源自牧場,尤其是與牧場執事、總管等人有關的家族,堪稱人丁興旺,盤根錯節。 它與附近地區互為奧援,一呼百應,形成沮水、漢水之間的一個超然獨立的勢力。不過,牧場建立之初,目的乃是避開晉末亂世,一直以來,只和別人做生意,販賣馬匹牲口,從不參與江湖和朝廷的事務。 第一代場主深信,一旦與這兩者扯上關系,便會深陷其中不可自拔,最終惹來更大的麻煩。但他并未想到,只過了不到兩百年,天下風云再起,風光無限的隋朝也走向命中注定的末日,世間群雄并立,亂象比隋末有過之而無不及。 商秀珣意欲秉持祖訓,不與江湖勢力交鋒,別人卻不會因為牧場家法如此,就放過如此豐饒富足的地方。某個勢力得勢后,難免希望牧場只把戰馬賣給他們,削弱對手的騎兵力量。若商秀珣拒絕,未免得罪對方,若同意,又會得罪對方以外的其他人。 換言之,倘若當陽、遠安、竟陵、襄陽等地都被同一支力量攻下,牧場的立場便很尷尬。與此同時,商家在沮水、漢水兩道重要支流上亦很有勢力,照樣會遭到他人的虎視眈眈。 前有朱粲,后有杜伏威,還有南方的林士宏、蕭銑等人,只要有機會,絕不會放過這幾座城市。日后商秀珣與雙龍的生死交情,便是通過共同馳援竟陵的生死之戰建立。 蘇夜騎在馬上,一邊向山城前行,一邊發揮小半個土著的身份,向身邊兩人介紹牧場的各處風光。山城外表巍峨雄壯,到了場主和重要人物居住的內堡,又如宮殿般軒昂壯麗,處處可見樓閣殿宇,有的高達五層,氣派之處堪比皇家宮室。 商秀珣剛剛結束與牧場執事的會面,交待吩咐了重要事務,已從飛馬軒返回飛鳥園。她聽說蘇夜兩年來首次回到牧場,還帶來兩名客人,便親自出來接待。 蘇夜從西域學會馴鷹術后,配合因先天功產生的強大精神力,每到一個時間,就訓練飛鷹作為信使,把它當作短信使用。牧場里,也有她離開前留下的游隼與蒼鷹,有時被商秀珣拿來傳遞消息。 因此,她們始終能夠保持通信,次數不多,卻經常談及最近發生的大事。商秀珣聽說她掌控瓦崗軍,準備在恰當時機,逼迫翟讓讓位給她,心中已經考慮了許久,如今見她沒帶瓦崗軍的人,倒帶了一個多情公子,一個竟陵平民,不由十分愕然。 兩年不見,蘇夜從八歲長到十歲,個頭竄了一截,足夠冒充五短身材的怪人。商秀珣變化當然沒她那么大,仍是一副充滿活力的亮麗模樣,烏黑秀發束在腦后,五官輪廓如刀刻般清楚分明,一進門,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侯希白露出不加掩飾的驚訝欣賞,顯然見慣了或纖弱,或嬌艷的美人,不知世上還有這樣獨特的氣質與姿態。虛行之的表現則更接近于普通人,既驚艷于她的容貌,又敬畏佩服她場主的地位,一時竟不知以何種態度相待。 蘇夜很明白,侯希白畫完扇子上的一面,另一面只會畫容貌冠絕天下的頂尖美女。毫無疑問,商秀珣算是其中之一,足以與尚秀芳等人同列。也許他還沒打好她的腹稿,就急于描畫這位美人場主了。 她落座過后,先以場主身份,探詢他們的來意,聽說侯希白僅僅因為仰慕她,才以同行者身份拜望,居然微微一笑,露出頗有幾分開心的神態,可見多情公子的魅力。 但虛行之提及竟陵現狀時,她展開的笑容便收了回去,一言不發地聽著他的敘述,美眸中射出深思的光芒。 虛行之本人名不見經傳,似乎只是無數儒生之一,實則足智多謀,具有高妙的大局觀和戰略眼光,又能深刻詳細地洞測人心,可做任何霸主的得力助手。他曾任職于方氏兄弟帳下,為之出謀劃策,后來敵不過婠婠迷惑人心的絕世美貌,多次勸諫無果,只得找寇仲幫忙,后來更成為寇仲最得力的軍師。 他敘述過程時,兼具簡潔與詳實兩種優點,從不多說廢話,也從不漏掉值得一提的要緊事。 此時,竟陵由朱粲帳下猛將聞良把持,沔陽的守將則是被稱為“駙馬將軍”的白文原。他們遵從朱粲命令,從當地富戶那里奪走大批糧食金銀,運至淮水以北,供應淮北的迦樓羅軍,引起反彈后又強行鎮壓,將竟陵鬧的民不聊生。 若非如此,他們也不會深夜外出,搜刮幾十里外的村居,尋找更多軍糧。 虛行之此行別無他意,只想說動商秀珣出面,以牧場場主身份,聯絡周邊各族,組成一支驍勇善戰的武裝力量,驅走聞良,從虎口下保護百姓。 商秀珣默不作聲地聽完,忽地轉頭望向蘇夜,問道:“這就是你此行的目的?” 蘇夜奇道:“當然,否則我回來做什么。畢竟你當時已答應,日后我無論隸屬于哪支勢力,你都以較為優惠的價格,向我們供應戰馬?!?/br> 商秀珣沒好氣地道:“那時我還以為你在說笑,后來瓦崗使者來的時候,我簡直不敢相信?!?/br> 蘇夜道:“我在這種事情上,從不說笑?!?/br> 商秀珣面見他們前,不知她帶了什么人,有什么事,遂孤身進廳相見,身邊沒有任何護衛親信。正因如此,她說話較為隨便,直接搖頭道:“我不能違背家法祖訓?!?/br> 蘇夜微笑道:“那根本不能算江湖勢力,只是一群盜匪賊寇。他們從來不做長遠打算,仗著人多勢眾逞兇。你若把他們當成數量很多的強盜,也不是不可以?!?/br> 商秀珣哼了一聲,這才望向虛行之道:“你回來就回來,還帶了一位軍師。是否怕一個人說不動我,要借助人家的舌頭?!?/br> 虛行之笑道:“場主言重了?!?/br> 蘇夜道:“我知道你和大執事、二執事他們商量過這件事,又怕正面得罪朱粲,將來后患無窮。但朱粲勢力尚未延及當陽,等他拿下離牧場最近的兩座城,派人向你買馬,不賣就要硬搶,你說不定會后悔沒有早早出手?!?/br> 商秀珣眉頭一揚,道:“不管你怎么說,此事我不能自己做主,要先請教娘,再與諸位執事合議。你們何妨在此多住幾天,好好做我的客人?” 蘇夜知道她已經心動,卻還有著諸多顧慮,非晝夜之功,遂點了點頭,笑道:“你們盡管商量,不用顧忌我的面子。我以前雖幫過你的忙,先生卻已經還了這個人情。你從未欠我什么,把我當作和你談生意的外人即可?!?/br> 商秀珣深深看她一眼,知道有真正的外人在場,她才隱去姓氏而不說,也不再多說。 兩年前,蘇夜不惜損耗真元,硬行延續其母數年壽數,令她發自內心感激。但她希望母親延壽,不代表就此喜歡上糾葛中的另外一人,遂避開那個名字,沉聲道:“明日在飛馬軒議事時,你和這位虛先生一起來,眼下暫且不提。兩位貴客若有興趣,不如和我一起出城瞧瞧,也算是來過了飛馬牧場?” 第一百六十八章 當日下午,蘇夜獨自離開飛鳥園, 走出園子后門, 順著長廊走了一會兒, 進入長廊近處的月洞門,又穿過門后新花園, 行過被清溪環繞的竹林,循飛瀑水聲踏上碎石小路,沿著這條幾乎無人知曉的幽深曲徑, 轉向與內堡連接的后山臺地。 這條幽徑藏在終年蔥蔥郁郁的林木之中, 像是通往一個奇異的夢境。即便是牧場的元老重臣, 也不知道碎石路盡頭別有洞天,并非他們所想的清幽神秘, 荒無人跡的山林。從三十年前開始, 臺地上便建起一座小樓, 乃是一代江湖傳奇人物的住處。 此人與祝玉妍結下情仇, 傷在她手上,又被她千里追殺, 不得不偽造證據, 假裝逃往西域, 實則藏身于飛馬牧場。若非如此, 他三十年前便已死了。 山城內堡、內院皆由他親自畫出圖譜, 督促工匠修整建造,才有如今的氣象。但他隱居牧場后,與牧場上代主人, 商秀珣之母商青雅又有一段復雜糾葛,導致商秀珣對其十分厭惡,只因看在母親份上,才答應讓他繼續住在這里。 她個性十分倔強,甚至不想要此人的好處,明知母親病重,自己年輕,最好聆聽聰明人的指點,卻偏偏要他發誓日后絕不插手牧場事務,可見她對他的恨意。但她并非胡攪蠻纏的刁蠻小姐,這么對他,自然有充足理由。 飛馬牧場連傳七代場主,皆為商姓子孫,倘若上一代場主沒能生出兒子,就由女兒繼承姓氏,接任位置,類似于東溟派招婿入贅的規矩,只是沒有那么嚴格。 蘇夜從未問過他們的恩怨,其實也無需去問。有人曾懷疑,他可能是商秀珣的生父,有負其母,導致父女關系勢成水火,也可能只是她母親的一生摯愛,令商秀珣父母兩人均郁郁寡歡,當然難免她的白眼。 無論外人怎樣猜測,均逃不出這兩種情況。反正自打她認識商秀珣以來,就沒聽她提過生父,令真相愈發撲朔迷離。 此刻,商秀珣正大賞臉面,親自帶侯希白、虛行之兩人游覽谷中平原。她正好與她錯開,自己前來拜訪這位奇人。 她沿碎石小徑緩行,越往深處走,就越有種世外洞天的感覺。設計建筑時,最怕的是將亭臺樓閣放錯了地方,與周邊環境格格不入,此地主人卻絕不會犯這個錯誤。他文武全才,擁有對世間萬物的廣泛興趣,無所不通,無所不精,卻因分心去學雜學,武功進益不如人意,終被祝玉妍所傷。 他隱居之后,一邊以自己掌握的藥膳食補之術,配合養氣療傷的法門,盡量延續生命,一邊將生平所學編纂成冊,希望收到合心如意的徒弟。因此,江湖上自此無人知曉他的行蹤,全都傳言他已死了。他親手造就的工具奇物,也成為人人想要的絕版珍寶。 蘇夜依稀記得,沈落雁就有一張由他織成的漁網,有時用來捕捉俘虜,從未空手而歸。 她尚未接近小樓,已聽見樓中傳來的琴聲。琴聲動人至極,與水聲相映成趣,讓人不忍舉步前行,生怕打擾了撫琴的人。 然而,別人不忍,她卻不會不忍。她聽了一陣,微微一笑,徑直走到這座名為“安樂窩”的小樓門前,推開虛掩的門,同時提高聲音道:“魯先生,我回來了?!?/br> 琴聲倏止。 一個低沉中透出蒼老的聲音道:“上來吧?!?/br> 小樓風格寂靜清雅,陳設著紅木、酸枝兩種家具,顯的渾厚無華。小樓主人正在第二層憑窗而坐,見她上來,向她點了點頭,算作招呼。 外人見到他的時候,無不驚訝于他的異相。他峨冠廣帶,效仿古人打扮,本來很容易造成不合時宜的感覺,但與他古拙清奇的容貌配合起來,又讓人覺得本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