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秋暝走近了,沖著藍沐白施禮,“秋暝見過藍公子?!比缓罂聪蜞嵦m溪,行禮問道:“姑娘好,姑娘可是城東鄭家小姐鄭蘭溪?” 鄭蘭溪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自己向來自恃美貌氣質在整個蘇州都是無人能比的,可看見眼前這位女子,竟然生出了自卑之心,察覺到自己失禮,趕緊回禮道:“正是,不知姑娘如何稱呼?也不知是哪家小姐?以前可從未見過?!?/br> 秋暝淡淡一笑,道:“鄭小姐換我秋暝便好,姓徐。秋暝并非蘇州人士,剛搬到蘇州不過兩個月,住在城西,鄭小姐沒見過是自然的?!?/br> “秋暝?”鄭蘭溪略作思索,道:“可是出自王維的《山居秋暝》一詩?” “正是?!?/br> 鄭蘭溪覺得她的名字極好,想著多交一個朋友,上前拉著她的手說:“秋暝jiejie長得極是好看,名字取的也好,不知蘭溪可與秋暝jiejie交個好友?” 秋暝其實并不是很喜歡眼前這鄭蘭溪,她的眼睛里有著與通身氣派和談吐不符的傲慢和清高,但也不欲拂了她的好意,淺笑道:“是秋暝的榮幸?!?/br> 說話間,前面買月團的人已經走完,侍書上前買了一份,問入畫,入畫又去看秋暝,秋暝上前道:“請問有些什么餡料?” “有五仁、芝麻、豆沙、花生、臘rou的,姑娘要什么餡料的?” 秋暝說:“每一種餡料都來四個吧?!?/br> “小姐,怎么買這么多?” 秋暝打趣她:“你是拿不動嗎?” 入畫嘟嘴,秋暝付了錢,接過月團,入畫接過提在手里。 作者有話要說: 月餅原來是“胡餅”,月餅一詞南宋的時候才流行起來的,之前民間都叫月團、小餅,不過“月餅”最先出現是在唐明皇時期,唐玄宗嫌胡餅不好聽,楊貴妃看見月亮隨口說了月餅,唐玄宗就改了,后來宮中逐漸就說月餅、月團了。一開始是什么時候都吃的,到后來宋朝才漸漸有了中秋吃月團的習慣。 ☆、州試首名 中秋夜回來,入畫的花燈不見了,秋暝便問了一句,入畫想著那晚侍書跑來跟自己說很喜歡那副畫,把那盞花燈要了去,便也這么和秋暝說了,秋暝便也沒放在心上。 倒是侍書覺得奇怪,自從自家少爺讓自己去問入畫要了花燈之后,把燈放在自己房里,天天要看上一眼,有時候還念念有詞。侍書覺得,少爺定然是喜歡人家徐姑娘了,只是自己嘴上不承認而已。 桂花快要謝了,秋暝看著院里最后一點花束,讓入畫搬了梯子摘下,又拿出前些天買的核桃剝了,將飴糖熬化了,倒入核桃碎、桂花攪拌均勻,盛入劈成半開的竹筒里冷卻凝固,切成手指寬度的半圓形桂花核桃酪。 入畫早嘴饞了,夾了塊放嘴里,飴糖的甜味裹著桂花香、核桃脆,真真是別樣的美味,“小姐,真好吃!” “你呀,天天就饞嘴!”李嬸本來打下手,看著自己的女兒沒個丫鬟樣子,抬手就是一掌打在她手上,“小姐也是,別總慣著她,都沒個姑娘家的樣子了?!?/br> “入畫還小呢,等大了就好了?!毙焓弦猜勚阄哆M了廚房。 秋暝拿了幾個碗大的竹盒,用干凈的油紙鋪在里面,每個竹盒里面放了十來點核桃酪,用竹籃裝好,才招呼入畫前去開店。 “入畫,你先歸置那些繡件布匹,我去送點心,很快回來?!?/br> “小姐去吧!” 秋暝八月二十那天十七生辰,這街上熟識的街坊鄰居送了薄禮,按這兒的習俗,姑娘是要自己做了點心去感謝的。 去過了前幾家鄰居,秋暝才折回來進入晨熠閣。 上午人少,晨熠閣里就藍沐白和侍書在,秋暝一進去就看見藍沐白在桌邊坐著抄寫。 “藍公子,”秋暝行了一禮,才取出竹盒放在桌上,“這是秋暝自己做的桂花核桃酪,謝謝藍公子前幾日送的端硯。這核桃酪有些甜,但桂花的香味和核桃的香脆倒也還不錯,你和侍書嘗嘗鮮?!?/br> 藍沐白打開蓋子,金黃誘人的核桃酪散發出陣陣香味,他拿了一塊嘗,的確有些甜,不過有隱約的桂花香和核桃碎的齒感,很是好吃,“秋暝姑娘手藝真好!很好吃?!?/br> 秋暝笑了,去旁邊架上瀏覽,一眼看見了架上的鎮尺,聲音有些顫抖著問:“這鎮尺?” 藍沐白取下鎮尺,道:“這是好友在京城買的,我見這鎮尺有些年頭了,水晶鎮尺極為罕見,心生喜歡,便要了過來,秋暝姑娘喜歡?” 秋暝拿過鎮尺,仔細撫摸過,棱邊的缺口還在,那是她小時候偷玩弄壞的,記憶中父親還訓了她一頓,她便再也不敢進父親的書房亂動東西了。 藍沐白見她似有所思,眼中隱隱淚光,心道莫非是熟識之物,道:“秋暝姑娘,可是認識這鎮尺?” “這是家父的東西?!鼻镪匀套I水,看向他問:“藍公子可否轉手給秋暝?” “既然是令尊的東西,便物歸原主?!?/br> 秋暝雖極想拿回,但是想必他也花了大價錢,道:“我讓入畫送銀票過來?!?/br> “秋暝……秋暝姑娘,這鎮尺對你來說意義非凡,與我不過是普通墨寶之物,你,不必與我談錢財?!?/br> “這……” 藍沐白想了一下,“這樣好了,秋暝姑娘替我做兩套衣服吧?!?/br> 秋暝點頭,趕緊謝過,藍沐白眼疾手快扶住了她,“你以后不要這么多禮。也,也不要再喚我藍公子了,便……便直接叫我晨熠就好?!?/br> 秋暝眼中淚光仍在,抬頭看向他,讓藍沐白心中一動。秋暝心里同樣一驚,心思異樣,也道:“那,藍公子……不……晨熠,你也直接喚我……秋暝就好?!?/br> 藍沐白淺淺笑了,心中歡喜,道:“好,秋暝?!?/br> 侍書在旁邊直嘀咕:“少爺就是喜歡人家徐姑娘嘛,見到人家就笑得那么開心,還死不承認!” 秋暝用自己最好的料子給藍沐白做了兩件衣衫,式樣雖然是藍沐白常穿的,但繡藝絕對上等,藍沐白舍不得穿,妥帖的保管著。 九秋之菊開得繁盛,藍沐白動身前往江寧府參加今年秋季州試,秋暝前去送行。 “秋暝,便要麻煩你多照顧我母親了?!?/br> 秋暝應了,道:“你且安心去考試,相信你定能取得好名次,屆時伯母也會很高興的?!?/br> 藍沐白自添福手里拿過一個布包交給秋暝:“這里面是王摩詰詩集,送與你?!?/br> 秋暝道:“前些日子見你抄寫的便是這本詩集?” “嗯,知道你喜歡摩詰居士的詩畫,便想著送你一本詩集,但那些刻本不好,便想著親自抄寫一本送給你,可喜歡?”藍沐白看著她。 秋暝緊緊捏著那本詩集,心里極為歡喜,點頭道:“嗯?!?/br> 藍沐白見她面容喜色,心里也輕松異常,侍書已在催促,藍沐白道:“那我出發了?!?/br> “等一下,”秋暝拉住他的袖子,自腰間取了一個香囊遞給他,“這個你拿著,里面是薄荷香,若是深夜苦讀勞累疲乏,可以聞一聞緩解勞累?!?/br> 藍沐白接過,又看了她一眼,上了馬車。 入畫見自家小姐一直看著馬車走遠,道:“小姐,我看你和藍公子真是極配呢!” 秋暝心中一驚,自己隱姓埋名逃亡至今,若是……斷不可連累于他,只好忍了心思,道:“藍公子算起來是我的救命恩人,且鄰里鄉親,多加幫扶也是應該的?!?/br> 入畫見她突然變了稱呼,連語氣也不如之前那么親切,心中納悶,還想再問,又聽見秋暝說:“以后斷不能再說這般玩笑。我們回去吧,明日要去給城東黃府老夫人送衣服,今日還要再整理一下衣裳?!?/br> 入畫見她臉上沒有表情,便不再開口,隨她往回走。 估摸著州試結束了,秋暝心里在擔心藍沐白,想著他是否能取得好成績,又想著自己對他的心思,偏天氣不好,連下了幾天的小雨,秋暝的心思越發憂慮起來。 徐氏通過入畫知道了一點,心里雖然可惜,但是也明白女兒的決定是好的,如今她們的身份,萬不可暴露,更不可能和朝廷有任何牽扯,而藍沐白要走仕途,便意味著兩個人注定有緣無分。 “暝兒?!毙焓献角镪陨磉?,握著她冰涼的手,安慰道:“好孩子,我們便也只能認命了。藍公子應該找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為妻,我們不能拖累他?!?/br> “娘,我知道?!鼻镪杂X得很冷,依偎在徐氏的懷里,默默地流著淚,“我……我就是難過……” “孩子,想哭就哭吧?!毙焓闲睦锔陡盍艘粯?,眼中同樣淚眼婆娑,只是看了會兒外面的雨天,低頭用手絹給秋暝拭淚。 秋暝安靜地靠在徐氏懷里,流了一會兒淚,覺得有些累了,徐氏便陪她回了屋,看著她躺在床上閉目不言,只得心里長嘆,一言不發地出了秋暝的屋子。 入畫和李嬸也看出了小姐的異常,李嬸只能再三叮囑入畫不可聒噪,入畫也明白小姐心里難受,倒也安靜了下來。 秋暝整理了心思,去楊柳巷看望了陳氏幾次,藍沐白送了信回來,提到考試結果,他得了州試首名,不日便啟程回家。秋暝為他感到高興,明年春,他便要進京參加省試,若是進入首榜,還會參加殿試封官授職,那時,他們便要離開蘇州了。想著便又難過了起來,他們注定有緣無分嗎? 作者有話要說: 宋朝的科舉考試分三次考試,州試、省試、殿試,州試在秋季,考過的是舉人,考完后來年春進京參加省試,考過的是進士,另外取得優異成績者進宮接受皇帝的考核——殿試,皇帝欽點名次,然后任職授官。 ☆、提親遭拒 天已經冷了,已是冬月中旬,自藍沐白回來之后,秋暝便很少出門了,店里的客人一概是入畫在招呼,她跟著秋暝學識字,現在能處理登記,秋暝便在后院里做衣刺繡。 藍沐白回來后忙著各種邀請宴席,倒也沒注意到秋暝的異常。 這日徐氏在繡坊店里忙,只見城西有名的媒人若娘又來了。 “哎喲,我說徐家夫人呀,你別看見我就變臉呀!”若娘一臉笑意地進了門,道:“雖然之前那幾位托我來說媒的人家,人是稍微次了點,和你家姑娘不登對,但這次可是位俊俏公子哥來著。也不瞞你了,是城東黃府的少爺,黃天浩。那黃少爺也不知何時見過你家姑娘,便心心念念要來提親。這不,人家剛參加完州試回來就向家里人說了,那黃老夫人也是甚是歡喜你家姑娘,這不就讓我來和您說道說道嘛?!?/br> 徐氏知道這若娘有張三寸不爛之舌,能把托媒人家的公子姑娘說的天上僅有地上絕無的,也知道自己女兒的心思,再加上他們娘兩的處境,還不等若娘說那黃公子如何如何好了,徐氏想著秋暝的說辭便道:“你且回吧,也替我向黃府致歉。我家秋暝福薄命淺,配不上黃公子那樣的上好人物。而且,我們秋暝也還小呢,我舍不得她離開我?!?/br> 若娘又吃了閉門羹,心道這姑娘心也太高了,連黃府的公子都瞧不上,這和藍公子門對門的見了,莫不是真只看得上藍沐白那樣的人物? 若娘悻悻地走了,入畫看著徐氏垂著臉在一旁,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的無奈,入畫也只好跟著嘆氣。 藍沐白終于赴完了必要的宴會邀請,能安靜先下后,陳氏卻沒法平靜了,一大早坐在正廳候著藍沐白。藍沐白和侍書正打算出門去晨熠閣,看到陳氏在正廳正襟危坐,心里一陣驚疑。 “娘,這是怎么了?” “我問你,你對徐家姑娘到底是什么想法?” 藍沐白疑惑:“徐家姑娘?娘,你說的是秋暝?” 陳氏點頭,道:“我可聽說了,這幾天若娘可一直在山居繡坊進出,甚至還聽說有不少人托了她去說媒?!?/br> 藍沐白心里一緊,道:“娘,這可是真的?” “你這幾天忙,整日也見不著人影,先前鄭家的意思被你拒了,我就想著你是不是對秋暝有心思,可又看著你這幾天不著急,又想著你是不是沒那個意思……” “娘!”藍沐白打斷她,又猶豫片刻道:“那秋暝和徐伯母是怎么回若娘的?” “聽說都拒了?!标愂锨浦绷?,倒也放下心來,“我是極喜歡秋暝的,若是你也有這意思,那我也去托若娘說媒?!?/br> “多謝娘?!彼{沐白有些期待,他能看出來秋暝對他也是有情的。 陳氏得了他的肯定,歡喜地下去準備了。 藍沐白心里歡喜,到晨熠閣后,準備去山居繡坊看看秋暝,似乎很久沒有見她了,卻被入畫告知她出門送衣服去了。藍沐白只好先回晨熠閣。 看到藍沐白離開,入畫搖了搖頭,瞥了一眼靠在穿堂墻壁后面的秋暝,只見她落寞地回了院里。 “小姐,你沒事吧?”李嬸看見她失魂落魄地沿著走廊走過來,眼中沒有亮光,很是擔心。 秋暝微微搖了搖頭,一言不發地回屋坐在繡架旁,拿了繡針卻不知道該干什么。徐氏在門口見了,也只能微微嘆氣。 第二日若娘又來了,這次直接進了后院。 “徐家夫人,我這次不是代表黃府來的,而是藍家。就是咱蘇州最俊俏最有才華的藍沐白公子,我是藍家夫人所托來說媒的?!?/br> 徐氏一愣,猶豫道:“你說藍家?” “可不是嘛,我之前就在想呀,你家姑娘拒絕了這么多的公子,莫不是看上了更好的藍公子,這一想啊,沒想到藍家就來托我說媒了?!比裟锬樕闲σ獠粶p,可心里卻驚異得很,這藍公子前途無量,到底是看上這徐秋暝哪一點了,雖說長得極為好看,那通身做派宛若大家閨秀,但到底只是個繡娘,寧愿拒了鄭府小姐也要來說徐秋暝。 秋暝在屋外聽了有喜有憂,終于是狠下心來進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