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柳潺一愣,忽地便委屈地紅了眼眶。 不遠處,皇帝的儀仗已經走過了。 白慕熙嘆了一聲,要上前抱一抱她,說一句哄她的好話兒,不會對靈瑗有任何舉動,不會要她,他會親手將靈瑗送回去,但他才往前走上一步,握住她的纖纖玉手,柳潺猛然掙開了,“白慕熙,我為什么要討好你!” 她轉身就跑了。 “潺潺——” 他喚她,她沒有回頭。 作者有話要說: 無能的太子。 ☆、第103章 番外:東宮往事(三) 從那日以后,他幾乎沒再從柳潺的臉上看到令他怦然心動的絢爛的笑, 見到他開始畢恭畢敬, 同靈瑗那幫人沒有什么兩樣。 柳潺自以為受了冷遇,靈瑗何嘗不是一樣?她時?;靥髮m中訴苦, 一坐便是數個時辰,靈瓏那時候還是個伶俐的小丫頭, 豆蔻年華, 生得纖細姣柔,溫婉貌美, 很得太后喜歡。靈瓏最愛聽jiejie抱怨東宮里的那些事,因為她知道的不多, 只能從jiejie的話里找到關于他的一點兒蛛絲馬跡。 那個傳聞之中的太子殿下……靈瓏總是耐心地聽,偶爾便會問幾句, 心中有相思如芽, 從柔軟的泥里翻出新翠。 可是靈瑗說:“其實我看得出來,殿下他心里,只有那位太子妃罷?!?/br> 就算偽裝得再好, 可旁觀者清, 近觀者當然更是纖毫分明。靈瑗告訴meimei, “如果太子妃一日還在,我就一日不能得到他的心, 永遠永遠?!?/br> 這句話靈瓏記住了,所以后來不論太子殿下夢魘過多少次,她雖看著心疼, 卻始終咬牙,守口如瓶。 不僅是為的皇帝的威脅,更是為的自己。 柳潺夜里睡得熟,窗外有海棠花搖曳的艷影,撫過軒墻的明月光,白慕熙雖然時常宿在書房,但在吹燈之后,總會趁著無人時,帶著心腹來東宮的寢殿看他的嬌妻,她平時張牙舞爪,有人私底下稱她為母老虎,但睡著了的時候,卻像只呼吸輕細的貓兒似的,軟軟的,懶懶的,又柔又媚。 他一個人坐在她的象牙床畔,此時才敢露出目光之中的一點貪婪。 “潺潺,再過幾日,我便要動身去永州?!背苫椴贿^四個月,他先后出了兩趟遠門,尋常人家都會覺得對新婚妻子不起,他也無奈,可若是,能讓父皇稍稍打消一番戒心,他能忍到,可以光明正大帶潺潺離開那日。 他的母族在衡陽,這一次他南下,原本便是打算在衡陽城安頓打點,不論以后如何,他只想讓潺潺不再受任何委屈。 “等我?!?/br> 柳潺翻了個身,嘟囔了一下,在白慕熙俯身下來要吻她嘴唇的時候,瞇了瞇眼睛,露出一條縫兒,兩個人似乎都傻了一會兒,白慕熙以為被抓包了,難得窘迫,飛快地退了回來,柳潺伸手在虛空里抓了一下,什么也沒撈到。 她困倦地喃喃:“原來是場夢?!?/br> 他微微一怔,柳潺嘟囔了一聲,像是在嘲諷什么,“他怎么會來?!?/br> “潺……”白慕熙咬住了嘴唇,第一次痛恨自己的軟弱??墒?,他不愿她受任何委屈,所以這一次是奮力一搏,也是急流勇退,想要一勞永逸,他就不能是太子,她也就不能是太子妃,他怕他在深宮里,永遠得不到快樂,就如同他的母后一樣。 許多年后,二弟說,那時倘使柳潺要的是袖手的明月,抽身的天涯,他也義無反顧。是的,人各有志,太子位怎比得上潺潺? 柳潺醒來過,果然不知道白慕熙來過,她日日倦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身旁跟著她幾個月了的侍女隱隱約約瞧出了一些端倪,旁敲側擊地讓她請御醫來診治一番,但柳潺卻沒有那份心思,她只喜歡一個人安靜地靠在牙床上,讀她的文章策論,一發呆,對著窗外的樹影,便是一整日。 那日他整理打點好行裝,東宮不少人都去城郊外送他,柳潺作為太子妃也去了,白慕熙只有數十匹快馬,似乎是下定決心快去快回,河風吹動著他的緇衣,柳樹梢下,他攜著她的手似在漫步,身后一群人都被遠遠地拋下。 白慕熙低聲道:“潺潺,你愿意,再等等我么?” “為什么要我等你?”柳潺的臉色有些冷淡。 他跟著心中一痛。 他想到上京城里跋扈隨性的柳潺,一根馬鞭嚇得求親者都不敢上門,卻唯獨對他大獻殷勤的柳潺,在年節前一夜,固執地要他取下她的面具的柳潺…… 他動心的時候,她才情竇初開,他多么怕她將來發覺對自己的感情只是誤會一場,是小女兒對兄長的那份依賴,而不是真正的男女之情,他怕她說一句,“太子哥哥,我后悔了,我們以后就只當兄妹吧”,就如同眼下,他怕她說一句,“太子殿下,我自作多情了,我們以后形同陌路吧”。 什么都沒有,卻原來也這么可怕。 “潺潺……”他們之間有些沒說開的誤會,即便他想解釋,這也不是一個好的契機。 他只能說,“你信我?!?/br> “我心里只有潺潺?!?/br> 柳潺低垂著頭,仿佛沒聽到這句話似的,他以為風聲太大了,正要重復一句,忽聽得柳潺悶聲悶氣地道:“知道了,殿下一路順風?!?/br> “……好?!?/br> 他解下披風為她穿上,“照顧好自己?!?/br> 他溫眷的眼眸底下,有她看不穿的眷戀,其實許多年后,柳行素已能品味他當時說的那番話的意思,倘若她抬起頭,就能看透他的心。 到底還是錯過了。 白慕熙帶著隨從翻身上馬,他清瘦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柳潺才揉了揉干澀發脹的雙眼,緩慢地踅回來。 回到東宮,她便困得上了榻歇憩,醒來時,侍女在房中布菜,可她沒有絲毫胃口,直到傍晚時靈瑗來東宮問她請安,倒像是官僚人家的小妾做派,柳潺側臥在軟褥中,將垂在鬢角的青絲挽上發梢,用一支墜著白海棠凝露雕花的玉簪束住,顯得那截雪白的脖頸尤為修長,看起來嬌艷秀美,卻不落俗套,靈瑗心中突突,忙跪下行禮。 柳潺淡淡道:“我身子不好,我大想見人,你也不必每日前來?!?/br> 她并不想時時見到靈瑗。 哪知那女子竟絲毫不通人情,反而笑道:“這是殿下吩咐的,奴婢每日須得侍奉娘娘,不得有違?!?/br> 是他讓她來的么? 柳潺那時候不知道,靈瑗最喜歡同她玩這些文字游戲,“侍奉”意思一歪曲,便像極了側室照料正室,本就是分屬應當。 柳潺心里頭沒那么多彎彎繞,只覺得自己真是看錯了人,他竟喜歡靈瑗這等妖嬈女人,為什么當初要娶她?……是了,原來連娶她,也是她強求來的,他從來沒有主動過。 靈瑗既不肯走,她也沒有讓人趕,一個人用膳,偶爾便聽到靈瑗插些話,說的全是她不愛聽的關于白慕熙的,他人已經走了那么久,可這里的每一處,都有他的影子,柳潺不喜歡,她想搬出去住,可這樣又不合體統,她是太子妃,既嫁了他,這輩子便如同繡在屏風上的鳥兒,便是老了死了,也還是死在屏風上,一輩子拘囿于此。 當然這些都只讓她覺得力不從心,有些疲倦于應付罷了。 直到那晴天霹靂的消息傳來。 年初之時,爹爹便有意將柳家遷回漠北陰山,畢竟那兒才是他們發跡的地方,是他們的根,柳潺本來沒有異議,但想到自己嫁入東宮,而娘家這座大靠山卻又走了,以后在上京城中難免不痛快。 可她竟從沒想過,她們全家,會在落紅谷中了敵人的埋伏,全軍覆沒,無一生還! 侍女不敢把這消息告訴她,是在她幾番威逼之下,才支支吾吾吐出了實情。 柳潺當時似乎沒有任何反應,但她的血,在一瞬間卻全冷了。 “娘娘……” 柳潺站立不穩地沿著圈椅躺坐下來,急急地呼吸了幾口,似乎沒聽懂侍女的話,睜著眼睛又問了一遍,得到的卻是同樣的回答。 “我知道了,你下去?!?/br> 她的聲音平靜得叫侍女暗暗心驚rou跳,直到柳潺忽然喝道:“下去!” “諾、諾?!笔膛斄艘淮筇?,忙收拾羅裙,起身便走。 靈瑗黃昏時在柳潺的門外照例敲了敲,沒等到回音,今日侍奉在太子妃跟前的人都被她趕走了,只剩房中一個人困頓絕望的柳潺。 “太子妃娘娘?”靈瑗試探地喚了一聲。 繼而,她透過那薄如蟬紗的窗戶紙里,那驟然絢亮起來的火光! 侍女急忙沖了進去,正好端著食盒進門,見到那紗簾起了火,忙剝下外衫將火撲滅了,一轉眼,只見柳潺雙眸無神地坐在地上,手里握著兩塊火石,她嚇得再不顧尊卑,劈手從柳潺手中奪下了火石,雖說有些氣憤,但畢竟不敢逾了規矩,只好言好語地相勸,“娘娘,你……我們一切等殿下回來再說,好不好?” 柳潺沒說話,可她想,她為什么要等他回來?也許下次回來,又會多了個千嬌百媚的靈什么姑娘。她早該放了他,放了自己。 侍女見她身上再也沒有火石了,稍稍放心,用剪刀將燒毀了那段紗簾裁下來,裝在襟袖之中,原本打算著偷藏著拿出去悄然滅跡,不教旁人發覺,但等到侍女回來之時,卻見那東宮的火勢竄了丈許高,所有人都慌不擇路救火,一時間亂做一團。 侍女的一顆心徹底沉下去了。 完了完了,太子妃娘娘,是真的不想活了。她是白慕熙安插到柳潺身邊的人,她知道太子對她的在意和喜歡,便一直服侍得盡心盡力,可誰知…… 衡陽城外的白慕熙,當日便接到了線報。 潺潺……死了。 他第一次失去理智,一路上跑死了數匹馬,才趕回上京城,燒焦的宮殿,只剩下斷壁殘垣,而他心中珍之愛之,原本打算為她棄了江山如畫的妻子,卻一夕之間化作了飛灰…… “潺潺……潺潺……為什么不等我,為什么……”他的嗓子啞得說不出話來,目光一遍遍在灰燼之中逡巡,惶急地找著他心愛的女人。 潺潺,別對我如此殘忍。 潺潺,我只想要你啊。 血淚模糊了他的眼。 夜里,東宮再度燒起了熊熊烈火。 一切前塵,都盡數化作了華麗宮殿之中最后的盛宴與祭奠。 數日之后—— 一個在賀蘭山醒來,從此受仇恨煎熬。 一個在太子府醒來,從此被夢魘纏身。 直到下一次驚鴻一瞥,凝翠樓里,他溫雅淺笑,卻已經忘卻前塵,她漫不經心,帶著傷痕累累的面具,笑談風月。一杯清茶,冷了悲歡。 (東宮往事,完) 作者有話要說: 悲不悲? 艾瑪,為了中和一下,寫了個好番外,三個孩子出來打打醬油。么么噠。 ☆、第104章 番外:家有三寶 東海的有一處神秘的島嶼,島上遍植繁花, 一年四季, 只要是晴空萬里,漁船從海浪上歸來, 總能望見那瓦藍的天下蓬松低垂的云,一島的花林猶如云霞絢麗, 猶如錦繡生光。 這是柳行素在島上住的第若干個年頭。 自從和白慕熙搬到海島上以后, 她越來越學會了,將日子過糊涂。 白慕熙說, 凡事要傻一些,糊涂些, 煩心的事便少一些,因此這廝學會了織漁網, 學會了鳧水弄濤, 這在以前,說給任何一個人聽,恐怕都是無稽笑談, 怕沒有哪個人會相信, 曾經的太子, 竟然成了海上漁樵的一個漁夫。柳行素也學會了繡花,當然, 她還是比較喜歡騎著馬在島上肆意奔跑,每回一跑動,便能帶下一大串嫣粉紛飛的花瓣。 柳承徽漸漸長成, 到了十二三歲的年紀,有了大哥的風范,她的小meimei取名喚作白承歡,小名作畫畫。 畫畫喜歡枝頭皚皚的繁花,更喜歡他們家從花枝丫杈之中突出來的屋檐,猶如峭楞楞的一幅畫,比爹爹丹青里的桃花還要好看,不過爹爹只畫娘親,花和樹都是些點綴罷了。 “哥哥?!毙」媚镆呀浳鍤q了,說話卻還是奶聲奶氣的。 柳承徽對小meimei有求必應,她要月亮,他也想方設法給她摘過來,聞言,忙湊過來耐心地摸了摸meimei的小腦袋,“要什么?” “哥哥,你看,樹上有個鳥巢。我想看看小鳥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