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突然感覺梅長卿……嗯,我想到了梅長蘇。 ☆、第73章 風云暗失色 柳承徽的毒暫時得到了控制,梅先生趕來之時, 他已經陷入了昏睡。梅先生上來搭了一把脈, 暫時平穩了,“公子, 寒毒有南北兩派,但置人于死的除了北派沒有別人。所幸這位小童底子好, 用針灸之法排出了體內毒素, 暫時無恙了?!?/br> 聽梅先生說,立在一旁的大夫稍稍松了口氣。 他將柳承徽放下來, 替小孩兒拉上了棉被,“有人到了衡陽。既然能在菜中下毒, 必然是清楚了我在這里?!?/br> “公子,恕在下大膽, 替公子切脈?!边@毒對大人是慢性穿腸藥, 梅先生擔憂早在這之前,公子的藥膳里便被人下了毒。 “等一等?!?/br> 梅先生斂了神色,又道:“公子, 近日我在城外見到三人?!?/br> 不待他問詢, 梅先生唇角微張, “一個是中書令韓訣,一個, 是一位俠客義士,還有一個,恐怕是……出逃的中書省柳大人?!?/br> 他掖著錦被的手微微一頓, 目光下墜。梅先生見狀,唇開得更甚,“柳大人,似乎,有了身孕?!?/br> “你說什么?”他下頜微揚,漆黑沉俊的眸有些震驚。 梅先生道:“是的,而且胎兒不穩,在下只能開了藥方調理,但是長途跋涉已是不堪重負,若滯留城外也不利于養身,所以依在下愚見,還是……” 他苦笑了起來,“前幾日暗衛說見到了青龍玉佩的主人,我尚且懷疑,有人偷走了她的玉佩。沒想到……”她果真到了衡陽城。 只是,她為什么來衡陽? “先生,若是她想留下這個孩子,我愿你傾盡所能幫她,若是她不愿……” 梅先生長身而起,一揖而下,“公子放心,她對這個孩子視之如命,有公子交代,在下自當盡力?!泵废壬佳鄢领o如水,他既然是如此說,應當是把握很大。 他側了目光,梅先生伸手邀他到桌邊靠著,“公子身染寒疾,中毒太深,等閑醫藥當已是用之無益,這種寒毒可以說正是對公子你準備的,在下不才,斗膽請為公子醫治?!?/br> 身后的大夫臉色已然十分不自然了,他為公子醫病這么久,尚無起色,但凡懂醫學醫的稍稍望聞問切便能知道,公子這病壓根沒法治,若是能拖個一年半載自然是好,哪一日猝死也不足令人大驚小怪。梅先生雖說是世外高人,但畢竟也是一個凡夫俗子,哪真有什么靈丹妙藥? 男人依言過來,任由梅先生扣上了脈。 夜色如水,軒窗外淡淡的白梅樹影搖曳,宛如畫在飄逸的紫簾上,一樹一樹盛放的輕姿艷態,將室內的藥香都沖淡了少許。 月光正是皎皎清寒。 梅先生的眉越來越緊,而他卻自若地望著床帳里酣眠的小人,梅先生收了手,沉聲道:“公子不見她,是否因了這???”他們多年知交,梅先生清楚他的性子,若是注定了要失去,他絕不會放任自己肆意妄為地擁有。 他薄唇微彎,“算是?!?/br> “在下有把握?!泵废壬徽Z驚四座,尤其還立在簾內的大夫,此時更是猶如被打腫了臉一般錯愕驚愣地望著世外高人,他絕不相信有人真能醫好公子的病,因這不僅僅是病,還有毒,兩者天然融合,用任何藥只是只治其標不治其本。 但凡懂醫的都應當知道這一點,梅先生到底何來的勇氣和信心說這樣的大話? 就連男人也聳了聳眉,“先生,我不接受不確定的揣測?!?/br> “公子,我的醫術如何,你應當信得過?!痹浻幸幻驗橛缅e藥陷入假死狀態的婦人,在閉息兩日之后,尚且被他救活的,也因此江南梅先生之名幾乎無人不曉。雖然第一次見面,他送去的病人梅先生沒來及出手便咽了氣。但他對梅先生的醫術向來不懷疑,也清楚梅先生不打妄語,他說有把握,那便已然是十拿九穩之事。 “公子盡可相信在下?!泵废壬h首,“至于柳大人……因為一些事,她有些悲慟,孕婦若是常懷憂思,不利于安胎,公子你……” “我不見她?!?/br> 他的執著讓梅先生感到無可奈何。 “好?!?/br> 但柳行素此時已經到了衡陽城中,衡陽地處江南,傳聞北雁南飛,至此歇翅?;?。商埠水岸不少,來往交通輕便,因而算是湘南名城。韓訣那副性子,尋常酒樓容不下這尊大佛,他們打聽到了落霞酒樓,但無奈被人包下了,韓訣傲氣上頭,心道這人架子還不小,便冷冷一笑,“真是好氣派,敞開的酒樓竟然連生意都不做?!?/br> 于是三人到了另一家“回雁樓”歇腳,與落霞酒樓隔了一條車水馬龍的長街相望。 夜里有侍女為昏睡不醒的柳承徽擦拭了身子,替他換了一套干凈柔軟的褻衣,柳承徽從出生就長在雄渾蒼涼的漠北高原,常年風沙侵面,沒見過江南風情,也沒穿過這么柔軟白凈的絲綢,他睜開大眼睛,窗外日色熏熏,溫暖地照在他的腳丫子上,原來自己又把被子踢了。 他用了老長的時間,才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經歷了什么,“哇啊哇”地哼哼起來,手指還有肚子上被扎了好幾個孔,疼死了。 柳承徽光著腳丫走下床榻,只見披拂的紫簾外,巧奪天工的俊美身影,正臨桌書寫,筆走龍蛇。早就聽到他的動靜了,男人回頭,唇瓣微微一勾,“小家伙,小命保住了,再也不要同我交代你的遺言了?!?/br> 他們像忘年交一樣,柳承徽“嘿嘿”地尷尬笑了笑,光著腳丫子走過來,趴在他桌上瞅了又瞅,“叔叔,你寫什么?” “你識字?” 柳承徽繼續尷尬,“嗯……我認得我的名字?!币娝Χ谎?,他鼓足了一口氣,將腮幫子撐大了道,“我、我還會寫!” “那好?!蹦腥宋⑿?,彎腰將他抱起來,放在膝頭,“你寫?!?/br> 他拾起紙鎮,換了一張新的素白宣紙,將手中的狼毫筆塞到他的掌心,柳承徽騎虎難下,搔了搔后腦勺,腦子里想的全是一年前娘親握著他的小手筆畫的場景,人小不覺得分別是件這么苦澀的事,但昨晚經歷了一番生死,柳承徽格外想念他娘,如此盼望她能在身邊,現在傷口還疼著,卻沒有人給他吹吹。雖然他是男娃,娘親不讓人嬌養他。 柳承徽噙了兩眼的水花,一筆一劃地寫了三個字。 “柳姓?”身后的人沉吟著道,“好名字?!?/br> 被好看叔叔表揚了,柳承徽有點不好意思,身后的人捉住他的小手,“不過,你握筆的姿勢不太對,所以下筆不穩,橫不平豎不直?!彼麡O有耐心的把他的食指推了上去,溫熱的手掌緊握著柳承徽柔嫩的白糖花般的小手,日色薄淡,將宣紙映出陽光的晴暖的色澤,柳承徽半截身子沐浴在日頭里,全身暖洋洋的,再也沒有昨晚寒毒發作時的劇痛難忍了。 “好看叔叔,為什么我寫的和你寫的不一樣?”柳承徽仔細觀察自己寫的字,和好看叔叔寫的字,總覺得叔叔畫的是符咒。 他輕笑著摸摸他毛茸茸的腦袋,“我寫的,是小篆?!?/br> “什么是小篆?” “就是——” “公子?!遍T外傳來敲門聲,是阿七的聲音。 他低垂眉眼,“進來?!?/br> 阿七推門而入,一眼便見到這和諧的一幕,不由得尷尬吐了吐氣,柳承徽則是一見到他便害怕,往好看叔叔懷里縮,他有點驚訝這孩子的反應,將他的背按住了,挑了眉眼,“怎么了?” 阿七道:“屬下等人查到是何人下的毒了?!?/br> “是誰?” “賬房那位算賬的先生,他的胸口有突厥的狼印,我們把他押下去盤問了一個時辰,雖然未曾問出背后主使,但屬下敢斷定,這是栽贓嫁禍?!卑⑵呙C容弓腰,幾乎便沒有立起來過,這令小孩兒既新奇又解氣,原來好看叔叔這么厲害啊,這個大壞蛋在叔叔面前大氣兒都不敢通一聲。 男人的笑容發涼,“真有出息?!?/br> 阿七知道他說的是誰,便沒有多言。 “涼州戰報,周軍大捷,想必他們班師回朝不遠了?!彼麑⒎旁谝慌缘男埦砥饋?,“這封信,你帶人秘密送入上京城,交給魏太師。還有,我需要在三日之內動身前往上京,你讓衡陽城埋伏的影衛提著劍,我們需要打一場硬仗了?!?/br> 這大周的天,無論如何變,一定不能被黑云籠蓋。 他一只手雖然無法攪弄風云,但魚死網破,也不是那么難。 懷里的小家伙將他的衣襟拉了一下,他低下頭,正對上一雙清澈水潤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慧黠剔透。這個神情真的是,像極了某個女人,一般這個時候,她會打些什么壞主意? “你說?!?/br> 柳承徽仰起小臉,“好看叔叔,我能跟你一起走嗎?” 沒等他說話,阿七突然發出一個驚疑的聲音:“好看叔叔?” 憑什么他私底下罵他們“笑面虎”、“兇鬼”,對公子就這么諂媚巴結,一口一個“好看叔叔”,阿七抖了抖雞皮疙瘩,還是被惡了惡。 他捏捏柳承徽的鼻子,“不可以?!?/br> 在他的小臉徹底垮下來之前,男人握住了他的手,“告訴我,你家里人都在哪兒,叔叔派人送你回家?!?/br> 柳承徽臉色一苦,哇哇慘叫起來,“哇,他們都不要我了!我娘找了后爹,我爹找了后娘,都不要我了!” “……” 作者有話要說: 包子跟他媽一樣是戲精。 下一章讓男女主撞上?話說他們好久沒見了。 ☆、第74章 兵荒終能逢 “公子,這……”阿七深覺這小孩兒三句必有一假, 明明是只小狐貍, 在公子面前卻乖得像只兔子,要說他沒有圖謀, 阿七都不信,若不是為了昨日他中毒, 阿七說什么也要勸公子讓他把這小孩拉下來嚴加審問。 男人抱著柳承徽, 手臂松了少許,柳承徽沿著他的膝蓋滑下來了, 抹了抹小眼睛,“我就知道, 阿娘不要我,叔叔也不要我。嗚嗚嗚……” 他皺眉, 握住筆的手微微一頓, 只見柳承徽趴在桌頭嚶嚶抽泣,他沒來由心頭不悅,“中毒疼成那副樣子都不哭, 不是說自己是男子漢么?” “嗚嗚嗚——”他反倒來勁兒, 哭得更大聲了。 “公子, 要不屬下——” 他如墨似畫的峻眉沉然蹙起一波褶痕,“下去?!?/br> 阿七走了之后, 柳承徽立馬不哭了,甚至可以說笑吟吟地舉著一張小臉,湊近, 再湊近,他臨窗而坐,身后風吹簾動,苦楝樹滿樹的葉謄在紫影之上,婆娑起來,這么近,可以看清小孩兒濃密的睫毛,精致小巧,嬰兒肥的臉蛋掛著兩串淚痕,我見猶憐地爬過來,把臉他的懷里拱。 “這么怕他?他走了就不哭了?” 小手忽然爬上來,抓住了他的袖子,他微怔,只聽見懷里傳來一個委屈的甕聲甕氣的童音:“好看叔叔,我沒有騙你,我真的沒有爹爹?!?/br> 才這么小,便沒有親生父親……相比之下,他竟比他幸運。他莫名地涌上一縷悵然,彎腰將小孩抱起來,“叔叔要做的事,很危險?!?/br> “嗯?”柳承徽像是不明白,危險是什么意思。 他抓住他的小手,淡淡的血腥氣從喉腔肆無忌憚涌出,他苦笑地斂唇,“而且,叔叔也沒辦法,陪你一輩子?!?/br> “你才這么小,人的一生,有很長的路要走。你和我不是一條路上的人?!彼┫履抗?,清沉的眸倒影窗外的樹影日色,溫然倜儻,柳承徽不知道為什么,聽他這么說話便覺得不高興,耍無賴一樣賴著,干脆裝作聽不到,他把他堵在耳朵上的小手拿下來,“聽著,唯天下至誠,方能經綸天下之大經,立天下之大本。你和我有緣,我希望你誠意立身,盜竊的事,日后便不要再做了。你沒有爹爹教你,這句話我教給你,你要永遠記得?!?/br> “我記得了……”柳承徽眼巴巴地揚起頭,卻只能看到一截下巴。 好看叔叔長得真的無可挑剔,比他們家最好的玉件還要剔透無暇,還要好看千千萬萬倍。柳承徽像流螢般的眼睛眨了眨,有些話他現在聽不懂,但是叔叔說的,他一定都會記得。 …… 韓訣在客棧睡了一宿,第二日起來后背便起了疹子,房間有股潮濕氣,夜里還有不知名的花香,熏得他整個人不自在,韓訣吩咐下人去藥鋪抓藥,正同柳行素和沈輕舟用膳,回來的人告訴他,“大人,城里所有藥鋪商埠,都被別人控住了,尋常藥材我們能買得到,但你說的那個天香白玉膏,那幾個掌柜的分明有,卻硬是不能給?!?/br> 韓訣忍氣,冷聲道:“那小孩呢,丐幫的人到哪兒了?” 這才是沈輕舟和柳行素關心的,豈料這人卻搖了搖頭,“街頭巷尾的叫花子我們都打聽了,只有一個人是丐幫的人,他說前幾日的確幫里有個小叫花子,但他性子野,不受幫規管束,一直偷東西吃,幫里的人便將他逐出了門墻?!?/br> 護短的韓大人容不得小崽子受到一點輕視,怒火隱然地站起來,“這幫人欺負一個孩子,也不看是誰的孩子,膽大妄為!” 那手下心道,這個小孩兒偷吃壞了人家規矩,也不算人家有錯……但是韓大人讓他把這話死死地咽了回去。 柳行素將筷子放下了,“師兄,我們親自去問吧?!?/br> “也好?!?/br> 韓訣見他們一問一答,竟完全無視了自己,忍不住咬牙,陰沉沉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