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
所謂的收拾,又讓太子心猿意馬起來。有了那層關系之后,一切懲處自然就歸攏到了那件事上。知道什么叫食髓知味?這就是!越性兒沒嘗過,也沒那個追求。等嘗過了,無時無刻不在回味,那種感受,實在太刻骨銘心了。 可是轎子里傳出了哭聲,哭得那個凄慘,完全就是天塌了的樣子。太子騎在馬上,抬起眼迷茫地望向天空,心說:“我娶個女人多不容易,挨這一頓好打。你哭什么,我才該哭呢?!?/br> 黃昏在一片萎頓低迷中悄悄來了,又毫不留情把人送進了黑夜。今晚注定是個不眠夜,太子和星河楚河漢界各占一邊,兩個人烏眼雞似的狠狠盯著對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太子說:“瞧瞧你那狗模樣,別不知道好歹成嗎?” 她說:“我恨不得從來不認識你?!?/br> 他哼哼笑起來:“恐怕你要失望了,你不但認識我,還和我睡了。沒準兒過兩天還發現,懷上了我的種,畢竟前天夜里一夜沒歇著,爺天賦異稟,百發百中,你就給我等著吧?!?/br> 她臉紅脖子粗,“天賦異稟?我給你面子叫喚兩聲,你還真當自己金槍不倒了?!?/br> “什么?”太子覺得男性的尊嚴不容踐踏,他握著兩拳道,“是誰說不成了、受不了了,是我嗎?” 她尷尬地咳嗽了一下,“那也是為了顧全你的面子,賞臉這么一說罷了?!?/br> “你還說了小雞兒大?!?/br> “得了吧,曲蟮1似的?!?/br> 太子給回了個倒噎氣,掙扎著:“曲蟮也能叫你走不了道兒,你得意什么?” 接下來又是一頓唇槍舌戰,關著殿門互不相讓。 聽壁角的德全和善金對視了一眼,善金說:“這是小孩兒置氣呢?” 德全推了推帽檐,“沒見識了吧,這二位在一處,多早晚長大過?對罵,還對打,可誰也離不開誰?!?/br> 善金不贊同,“沒有對打,這回是咱們主子吃虧了?!?/br> 德全嘖地一聲,“這么說主子臉上有點兒光,你非說他挨了打,傳出去好聽來著?要不怎么說你不及善銀升發得快呢,就因為你不會說話!你想想,連皇上都沒舍得碰他一手指頭,這回給揍了個五彩繽紛,太子爺臉上八成掛不住啦。你還捅人心窩子,上趕著挨抽呢吧?!?/br> 善金諾諾點頭,算是整明白了。待側耳再要聽,被德全拽了一把,“差不多了,再聽下去,你耳朵眼上該長雞眼了?!?/br> 這么多年穩坐釣魚臺的大總管最知趣兒,他在滴水下頭鵠立著,就等里頭傳熱水了。 這時候煞風景的人沒頭沒腦沖了過來,是耗子爪。德全忙上前攔住了,“喲喲喲,這是誰?良娣不是?這大夜里的,您有覺不睡,干什么呢?” 她還是那句話:“我要見星河姐?!?/br> 德全點頭:“知道、知道,您有話對她說是嗎?” 茵陳很委屈,“我等到現在了?!?/br> 德全說那沒法兒,“主子也有話對她說,沒說完之前良娣您必須等著,得先緊著主子呀?!彼α诵τ值?,“您瞧您不就盼著宿大人回來嗎,這會兒回來了,您還怕沒說話的時候兒?我要是您,就盼著主子收拾……不是,和她冰釋前嫌,這么著她才能長長久久在東宮待下去。別回頭尥蹶子跑了,那您就是哭,可都找不著墳頭啦?!?/br> 茵陳沒辦法,呆呆看看那窗戶。桃花紙透出昏黃的光,連個人影都沒瞧見,想必他們是在里間論高低吧! 星河甩著腰帶,在那白生生的屁股蛋子上抽了一記,紅痕立現,太子發出破碎的嗚咽:“我錯了?!?/br> 她一腳踩在他肚子上,“我咽不下這口氣!” “那就把我吃了吧?!闭f著抱住她的小腿肚,一路親了上去。 人要想如愿,總得付出點代價。第二天/朝會太子缺席了,后來的中朝議事他才現身,臉上頂著烏青,耳朵上還有抓痕。 皇帝看了他一眼,覺得他真是有礙觀瞻。 他卻老神在在,侃侃而談:“這幾天控戎司一刻不停地偵緝,關于聞長御寢宮內那支簪子的來歷,已經查明了。上年宿星河將簪子賜給了身邊女官,這女官受惠皇后指使,暗害了聞長御,將那支簪子也遺落在現場了。這兩天風聲太緊,皇后也因此事圈禁,這個宮女見后路斷絕,在射殿前的金井里自盡了。這起案子宿星河雖然沒有參與,但她監管不力,也應受罰。至于宿家……畢竟后宮長御一尸兩命,難免要受些牽連?!?/br> 上首的皇帝頷首:“宿寓今朕用慣了,此人才思敏捷,又是諸皇子恩師,仍舊官復原職吧。宿星海呢,樞密院二軍既然已經交接,沒的來回倒騰麻煩,封個中州刺史,外放主事也就是了。至于宿星河,本來就是你宮里人,錦衣使的差事繳了,讓她安生主持宮務,這才是正經?!?/br> 所以宿家一門算下來,只有這位大舅哥比較吃虧,官銜降成了正四品,送到州郡當地方官去了?;实圻@樣做,自然有他的深意,太子將來必定和宿星河糾纏不清,萬一要封后,皇后娘家戴罪,終歸說不響嘴。 皇帝看看太子臉上的傷,沉沉嘆了口氣,心說該,這天下總得有人治得了他。其實很多事,他未必不知情,只是到了這樣年紀,由得兒輩們分出個優劣來罷了。這江山,最終要交給霸主去經營,如果太子是無能之輩,那他才當長哭。 皇帝拍了怕膝蓋,“朕近來是愈發力不從心了,身子骨也不濟,打算擇個時機,上行宮避暑去。京里的機務,不必上報行宮,一切由太子酌情處理?!彼α诵?,把視線投向了廣闊的天宇,“朕老了,老了就不該戀棧。天下早晚要交給年輕人的,朕想趁著腿腳還靈便,去看一看我大胤河山,訪一訪多年未見的故人?!?/br> 第73章 金碧青空 做一件事, 接連不斷做上二十年、三十年, 是個人都會厭倦。 天下之主,說起來多么光鮮和榮耀的頭銜,其實只是在一座等級森嚴的城里, 當著人人見之俯首的霸王而已。游山玩水, 要鹵簿儀仗,要千軍萬馬, 連在路邊上吃頓餛飩都有無數的眼睛盯著你。腦子里的錦繡河山, 化成了沙盤上起伏的山巒模型,還有奏疏上一項又一項的人口和稅負的數據。宮墻太高,看不見天下萬民生息, 皇帝和普通百姓沒什么不同,細論起來, 百姓住在更大的城, 皇帝反而住在更小的城。 沒有做皇帝時,那個位置看上去太具有吸引力,一旦做了皇帝, 發現不過如此, 久則生厭,卻無法逃離。這世上有哪個一家之主像皇帝這么悲慘?陰謀接連發生,禍起蕭墻了, 老婆孩子一塌糊涂。當皇帝好嗎?當過皇帝的人會告訴你, 一點兒都不好?,F在內闈太平了, 能夠掃清的障礙也全部都掃清了, 雖然過程損失慘重,但優勝劣汰是天意,就算心里再不舍,也不能婦人之仁。 皇帝放下一切,帶上十來個侍衛隨扈,于夜深人靜時悄悄離宮了。轡頭上悠揚的鈴聲仿佛飄進東宮來,星河支起身聽,輕聲道:“明天就該太子臨朝了?!?/br> 邊上茵陳迷迷糊糊問:“皇上還回來嗎?” 星河說不知道,“但是禪位詔書應該已經在太子手里了,多則半年,少則三個月,太子必定登基稱帝?!?/br> “那您什么時候嫁給太子爺?他如今可是好大一塊香餑餑,朝里八成很多大臣想把姑娘往宮里塞,萬一讓別人捷足先登,您可就吃大虧了?!?/br> 星河搖頭,“這權力的中心,呆久了有點膩味。官兒當不成了,我不能委屈自己在后宮生孩子、奶孩子?!?/br> 茵陳一聽兩眼發光,“您想出去嗎?上外面的世界看看去?跟皇上似的?!?/br> 星河含笑看她,“我一直有這想法,上外頭去,闖出一番事業?!?/br> “再回來造反?” 茵陳口無遮攔,可能就算她說是,她也愿意跟著她干。 “不管您上哪兒去,我一定要和您一起。我是您的小跟班兒,您下地,我給您扛鋤頭,您算卦,我給您打幌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