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他這么認下了,星河心頭倒一松,皇帝卻懵了,“你……那為什么還要送到武德殿去?不就是因為你不喜歡她,才打發她的嗎?” 太子耷拉著腦袋嘆氣:“這事兒……說來話長。兒子有回喝醉酒認錯人了,并不是兒子情愿的。事后兒子是打算把她要回來,可還沒等我開口,青葑就出了意外。她回來后誰也沒當一回事,要不是這回摔掉了孩子,大伙兒都蒙在鼓里?!?/br> 皇帝聽得惱火,“糊涂!” 太子忙躬下了腰,“是,兒子糊涂,皇父教訓得是?!?/br> 皇帝還在琢磨:“據說是用紅花打下來的,怎么又成摔掉的了?” 太子撒起謊來臉不紅氣不喘,他說:“大內紅花是禁藥,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敢開這味藥?兒子年后剛和皇父發下宏愿,說今年要給皇父抱皇孫的,沒想到天不從人愿。兒子為此難過了好幾天,皇父要怪罪,兒子也認了,但要是聽了小人讒言,那兒子就太冤枉了?!?/br> 這么一來皇帝也沒法子了,蹙眉道:“命里無緣,不能強求?!笨戳斯虻氐男呛右谎?,“你起來吧,朕原說以你的眼界,不會做出這種事來,只是你自己為什么不辯解?” 星河俯首道:“發生了這樣的事兒,大家心里都不痛快,怒氣總得找個人發泄。臣瞧皇上和主子悲痛,侍中這會兒身子又弱,臣受兩句責罵,也是不打緊的?!?/br> 太子暗暗撇嘴,瞧瞧這深明大義,豈止是感天動地!她們倆做的那筆交易,最后還得他來承擔。 果然皇父發話了,“事已至此,給人家一個名分吧。朕和她父親是幾十年的老友了,孩子鬧成了這樣,上官氏面上交代不過去?!?/br> 太子眼前一黑,心說這輩子果然是擺脫不了了。上官茵的謀策和她的年紀不相當,她鬧得這么大,無非是怕他只要星河不要她。這么一來驚動了皇上,借皇上之口逼他就范。計是好計,但付出這么大的代價,真的值得嗎? 瞥了瞥星河,這個缺心眼兒滿臉希冀地看著他。他把心一橫道:“那就遵皇父的令,封個良娣吧?!?/br> 皇帝道好,良娣在太子妃之下,但已經是極高的位分。至于他究竟要把太子妃的位置留給誰,大概也不言而喻了。 從立政殿出來,太子悶悶不樂。星河說讓他看樹上的唧鳥,他連理都沒有理她。 “惠后多嘴的毛病,到今天都沒治好?!彼呑哌叺?,“這樣的女人,不光可恨還可殺?!?/br> 有時候人做一些事,未必利己,只是為了讓對手難受?;莺笊匣实鄹案鏍?,除了想讓上官茵背負殺害信王遺腹子的罪過,就是暗指星河善妒,不容人。好在太子把事兒扛下來,最后不過賞出去一個位分,避免了其他損失。 “你看,上官茵成了東宮內命婦第一人,你有什么感想?”太子問星河。 星河說:“您干得漂亮,腦子轉得也快?!?/br> 太子臉上的不甘又擴大了一圈,“你答應上官茵要帶著她嫁人的,現在她充了我的后宮,接下來就等你了?!?/br> 可是她笑了笑,沒說話。 茵陳已經醒了,整天靠著床架子喝補血的湯藥,聽說自己封了良娣,沒有任何反應,只是追著星河問:“jiejie什么時候嫁給主子?反正我已經受冊封了,您再一進來,齊活兒啦?!?/br> 星河無奈地看著她搖頭,“你就為了讓主子甩不掉你,這么坑自己?” 她被看穿了,紅著臉說:“其實我也不單是為了逼他發話,最要緊一宗是為了您?!彼χ?,眼睛里有淡淡的波光,“我從小識草藥,知道吃多少能永絕后患。您將來跟了太子爺,天長日久難免忌憚我,只要我生不了孩子,對您就沒有威脅。咱們高高興興在一起,您愛著太子爺,我愛著您,這樣多好?!?/br> 星河被她這段話弄得尷尬,卻也忍不住潸然淚下。這孩子,整天就在琢磨這些?一門心思要和她在一起,連以后可能發生的不快都預先杜絕了,只盼著心無芥蒂地相處。 “你怎么這么傻呢?!毙呛由踔劣X得愧對她,“你這么做,叫我拿什么臉面對你?” 茵陳卻笑起來,“您別這么想,我原先正發愁,怎么向您證明我的心呢。這孩子來得正好,這回我可踏實了?!?/br> 星河不大能理解她的想法,即便再不喜歡信王,孩子不光是信王的,也是她自己的。 “你不會舍不得孩子嗎?” 茵陳傻傻看著她,“為什么要舍不得?生下來處境也尷尬,襲他父親的爵,還是給太子爺當長子?既然怎么著都不好,還不如不生呢。再說我才多大年紀,讓我生孩子,真是怪臊的?!?/br> 星河哭笑不得,“這有什么臊的,四十來歲喊得滿世界知道要生孩子,這倒不臊?” 茵陳知道她在說皇后,嗤地一聲笑起來,“我沒人家那么大的心,所以我也當不成皇后?!币幻嬲f一面伸胳膊攬住星河,有些委屈地在她耳邊細語,“jiejie,我太喜歡您了?!?/br> 這份喜歡來得沉重,星河捋捋她的頭發道:“這會兒什么都別想了,好好養身子。身上虧得那么厲害,小月子里沒調理好,將來要留病根兒的?!?/br> 太子對茵陳的做法只有拜服,他靠著落地罩嘆氣:“你這孩子……真叫人沒法說?!?/br> 茵陳乜了他一眼,“那您就什么也甭說,反正我也不樂意聽?!?/br> 兩個人烏眼雞由來已久,即便今天她成了他的良娣,關系還是沒有半點緩和,依然不對付。 其實很好理解,太子東宮的內命婦職位,就和外朝的官位一樣,有時候你有錢有人,還可以買官。買來的官位當然沒有那么金貴,以物易物嘛。所以良娣的位分在茵陳眼里和侍中沒有太大區別,可能就是官服的服色有變化吧。 她剛受了苦,還在月子里,太子知道不該和她置氣。被她呲打了兩句也只好包涵,摸摸鼻子回麗正殿去了。 德全很同情主子的境遇,抱著拂塵說:“侍中這人狗啃月亮,瞎來一氣,您別和她計較。就是瞧她那架勢,宿大人儼然就是她的。這手段,嘖……要是個男人吶,您可說毫無招架之力?!?/br> 太子白了他一眼,“就因為她是女的,爺不和她較真。再說她畢竟救過爺的命,爺心眼兒好,得饒人處且饒人了?!?/br> 德全嘿地一笑,“可不,咱們主子爺們兒家,還和小姑娘爭風吃醋不成?不過這耗子爪啊,心狠意狠,真不是善茬兒。翁太醫說起這事兒都快哭了,說好在主子沒怪罪,那天診完了脈,您幾位當著人家面爭起來,當時他就知道孩子是信王爺的。晚上耗子爪去了東宮太醫署,管人家要紅花,說是太子爺答應的。這種事兒,誰也不好參與,畢竟當初人家是上過您床的。如今轉了一圈回來,還是您跟前人,懷了別人的孩子也說不過去。他就把藥給人家了,囑咐好了用量的,沒想到她一氣兒全煎了,總算老天保佑沒死人,要不事兒就大發了?!?/br> 是啊,好在沒死人。上個侍中落進井里,以自盡結的案,這個要再不明不白死了,倒也不是怕上官家有什么異動,只是話說起來不好聽,星河又得倒霉催的背一世黑鍋。 太子垂首嘆了口氣,“這倆人湊到一塊兒,夠我受的?!?/br> 德全眨著小眼睛說:“哪兒能呢,說破天您是主子,是您縱著她們,且輪不著她們欺負您?!?/br> 太子只有從他這兒尋著一點安慰了,拍了拍德全的肩說:“你聽著,往后但凡我和宿大人在一塊兒的時候,你就給我盯緊耗子爪,別讓她出門。這個沒王法的,急起來我的寢宮她也敢闖?!?/br> 德全點頭不迭,心里暗暗嘀咕,情敵換成了女人,可憋屈壞主子啦。不能打不能罵,得看著宿大人的面子。不過這個半路出家的侍中先一步得了位分,世上的陰差陽錯真是叫人猝不及防啊。 雖然誰也沒把她的良娣當回事兒,但見了她要行禮那是一定的。畢竟人家如今是東宮第一女主兒,耗子爪背后還能瞎叫,當著面是萬萬不成了。 天上一輪明月,太子背靠著丹墀石鶴上的墩子,側臉看上去有些憂傷。德全窩窩囊囊坐在臺階上,挖空心思開解著:“主子您往好的方面想想,宿大人到這會兒也沒松口說跟您,她和宿大人有這個約定,眼下她晉了位,宿大人要說話算話,往后就得辭官跟您過日子。您看開點兒,齊人之福多好!奴才知道您認門兒,可您由頭至尾只有宿大人一個,說不過去。必要有個人頂頂缸,臣工們才不說嘴。往后您就一位皇后,一位昭儀娘娘,也甭分什么左右了,一后一妃,怎么樣,不賴吧?” 其實這么說來耗子爪是他的福將,但要是這福將將來別整天肖想他的皇后,那就沒什么不圓滿了。 太子又嘆一口氣。 德全撓了撓頭皮,“奴才也得想想轍,怎么討她的好兒。奴才是狗眼看人低了,本以為她沒這個造化跟您的,以前沒少給她小鞋穿。這會兒人家屎殼郎變知了啦,我得服個軟兒。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過去就過去吧,免得人家讓我上東北五所刷官房,我也得乖乖聽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