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老夫人心中一動，看向九娘，見她神色自若，亦覺得內憂外患未平，趙栩不會這般心急，卻聽老管事在簾外躬身稟報：“張相請老夫人攜闔家一同前往接旨?！?/br>
    程氏猛地站了起來，一顆心怦怦亂跳，渾身燥熱得出了一身急汗，昨夜還夢到此事，難道竟心想事成？孟建忐忑不安，卻想著會不會是因二哥一事要牽連到家里，少不得厚著臉皮請張子厚陳情今上，說清楚二哥的出身，不知能不能減輕些罪罰。

    九娘也擔心是孟存之事，有些緊張起來，昨夜送完陳太初，趙栩親自將她送回翰林巷，并未提起今日會有旨意。

    但張子厚貴為宰執之首，親自前來頒旨，定非小事。眾人各自趕著回去按品級換上大禮服，急急再去往廣知堂。

    ***

    一入廣知堂，眾人都一驚。

    廣知堂內兩側滿滿地都站著人，張子厚立于窗口，神色恭謹，正在低聲說話。一個修長的身影，正負手看著窗外的翠竹假山。聽到動靜，他緩緩轉過身來，似看著進門的每個人，又似只看著九娘一個。

    龍章鳳姿，天質自然，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微臣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泵辖ù笙?，趕緊上前行禮。

    昨日戰時即位，千頭萬緒，他怎會在此時來了翰林巷？九娘跟著行禮，心里卻詫異。

    趙栩伸手扶起梁老夫人：“老夫人請起，六郎冒昧登門，是來求娶阿妧的。還請勿按國禮，只敘家禮?！?/br>
    廣知堂外傳來“嗷”的一聲，女使們壓低了聲音，片刻后又恢復了安靜。程氏卻知道是伺候她的林氏暈了過去，已經暈了一個，她無論如何也不能也高興得暈過去?？蛇@汴京城的外命婦，第一把交椅？不好意思了大嫂、魏氏，她實在躲不過去啊。

    人命好的時候，擋也擋不住。

    張子厚身后竄出一個小小身影。趙梣喜氣洋洋地看著九娘，朗聲道：“孟九，本王也來看你了，你怎么沒看見我，只看著六哥一個人？”

    禮部尚書趕緊上前輕聲道：“殿下，殿下，你是來宣旨的——”他心里暗暗叫苦，這位官家，什么規矩也約束不了他，哪有這樣親自登門求娶皇后的，讓他們翰林學士、御史臺、兩省與太常禮官都無活可干了，再攤上這位榮王殿下，他這禮部衙門真是要好好上書一番了。

    趙梣挺起小胸脯：“本王奉太后之命，前來宣讀懿旨?！彼慌ゎ^，想不起來那幾句文縐縐的話，徑直問禮部尚書：“懿旨呢？”

    第320章

    第三百二十章

    “皇太后詔：皇帝納后, 令翰林學士、御史中丞、兩省與太常禮官檢詳古今六禮沿革, 參考《通禮》典故，具為成式?！?/br>
    廣知堂里孟府一家子躬身謝恩, 卻都納悶異常, 因這旨意并不是給孟家的，而是給旁邊站著的幾位官員的，怎地來翰林巷宣讀了。

    趙梣讀完，笑瞇瞇地對著九娘道：“宮里都說, 六哥娶皇后，是前無古人地隆重呢?！?/br>
    一旁接替鄧宛的新任御史中丞鄭雍帶著幾位官員出列向趙栩躬身道：“太常禮官請用陰陽說, 臣以為不可。請官家示下?！?/br>
    趙栩卻走了兩步，到了九娘身前, 柔聲含笑問道：“不用陰陽說, 可否？”

    廣知堂上頓時靜得落針可聞。

    梁老夫人垂眸靜立，神情毫無波瀾, 左眼皮卻跳個不停, 心中震驚異常。這豈止是榮王所言的前所未有的隆重？皇帝這是要九娘來決定一切, 不只前無古人，也必然后無來者。

    程氏死死咬住嘴唇, 免得自己也不爭氣地暈過去。

    九娘怔了片刻, 陰陽說自然不只是合八字問五行這么單一簡單, 但趙栩定然是因為她說過被王玞英靈所附，才會令鄭雍這么說，一時間眼淚竟有些要往外迸, 可她得拼命忍住，因為怎么也不舍得眼中的他變模糊。

    “不用陰陽說，很好?！本拍镙p輕點了點頭，聲音嗡嗡的。

    趙栩笑著點了點頭，轉身對鄭雍道：“納之，不用陰陽說?！?/br>
    趙梣立刻大聲宣布：“不用陰陽說，皇帝納之，太后納之?！蹦锬镎f了，今日六哥說什么，他就代替娘娘表態同意，最是簡單不過。

    一旁的禮官和史官早已攤開家什，忙著記錄。

    鄭雍謝過皇帝，又道：“三省、樞密院議定：六禮，命使納采、問名、納吉、納成、告期，差樞密使攝太尉陳青充使，大宗正司兆王充副使。請官家示下?！?/br>
    趙栩看著九娘笑問：“舅舅做奉迎使可好？”

    好，當然好。九娘點著頭，卻不禁有些哽咽。她在趙栩心里的份量，比她知道的還要重上許多，超出她能想象的范圍。

    “臣張子厚請為奉迎使，懇請陛下允準，請娘子允準?！睆堊雍癯谅暤?。

    九娘淚眼迷離地看向趙栩身后。

    趙栩轉身笑道：“季甫不怕我舅舅找你算賬么？”

    張子厚清雋瘦削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不怕，太尉若要來幾下老拳，臣還是吃得消的。臣張季甫自請為奉迎使?！?/br>
    趙栩笑著看向九娘。

    九娘輕輕點了點頭，對著張子厚深深一福：“有勞季甫。九娘感激不盡?！?/br>
    趙栩笑道：“準了。由舅舅做副使，讓兆王歇著吧?！?/br>
    趙梣稚嫩的聲音跟著響了起來。

    “擬以舊尚書省為皇后行第?！编嵱褐苯涌聪虼筅w未來的一國之母，恭敬地請示道：“請陛下示下，請娘子示下?！?/br>
    趙栩滿意地看了鄭雍一眼，笑而不語。

    “請六哥允九娘自家中出閣?！本拍锵肓讼?，輕聲問趙栩：“家里地方可容得下那許多人？”

    趙栩笑道：“你家有四個舊尚書省大，有何不可？鄭雍，定翰林巷孟府為皇后行第?！?/br>
    程氏這下真的忍不住低低“嗷”了一聲，搖搖欲墜地靠在了孟建身上。這般的光宗耀祖，全靠她這又蠢又呆的漢子才得來的。

    “臣等奏請：納采、問名同日，次日納吉、納成、告期?！编嵱河行┆q豫，這條是皇帝提出來的，委實有些心急。

    “好?！本拍镂⑽⑿α似饋?，大大方方地答道。哪怕是一天完成這四禮，也不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