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楚瀟一愣,祝小拾再度將手摸近挎包,左右一探,將鑰匙串摸了出來。 她打開鑰匙串上掛著的水果刀,楚瀟反應過來立刻阻擋:“別——” 但晚了一步,祝小拾已然劃破掌心。白皙的手心上鮮血一涌而出,她松氣地噙笑將手湊到楚瀟口邊:“喏?!?/br> “你……”楚瀟滿目驚異,但她渾不在意地聳肩:“我每年都去獻血,一次400cc呢,這點沒事兒!” 而且這點血也不會讓你恢復能量,人類也是安全的。 ——祝小拾暗搓搓地把這句話噎住沒說,話音未落,卻訝然聽到外面嘈雜聲驟起:“快!快讓她出來!制服妖獸!” 祝小拾悚然一驚,定住心神靜看著手上溢出的鮮血滴滴答答地往楚瀟口中低落了幾秒。門被沖開的瞬間,她雙手猛扶住他,以肘支地下|身蕩出,一記橫掃腿撂倒了最先沖進來的兩個。 ——然后她又爭取到兩秒,在后續的隊員沖進來之前,她的手往他嘴上一糊,少說又喂下去三兩滴血呢! 混亂中,楚瀟眸光一凜。 剛汲取到的微量鮮血遠不夠令他恢復體力,但看到祝小拾被人嵌住胳膊強行拽開的剎那,一股力道令他撐身躍起。 “啊啊啊啊——”被巨力猝然扭斷手臂的隊員慘叫聲震蕩室內,正打算放棄反抗乖乖離開的祝小拾錯愕回頭,定睛便見冷光一閃。 ——下一秒,左手扼在楚瀟頸間、右手正照腰際往下刺的男人驟覺雙肩一沉,被隊員架著上身仍拼力騰起的祝小拾雙腿勾在他肩頭狠狠一壓,男人失去平衡,驚呼著仰面倒地。 祝小拾在姿勢變動間也脫開了桎梏,就勢一撲而上,揚手就是一記勾拳:“你他媽還動刀子!過分了吧!” 不及防備的男人頓時眼冒金星,氣頭上的祝小拾正要再揮一拳,揚起的手被人當空握住。 祝小拾怒目抬頭,將她阻住的克雷爾幾是同時低眼:“松本上校,我很抱歉?!?/br> 他道出的稱呼令祝小拾微感一驚。 克雷爾握住祝小拾小臂的手輕輕一扯示意她起來,接著又以一種十分理所當然地姿態扶了把松本滕佐。 然后他用一成不變的平靜口吻說:“是我的客人冒犯您了?!?/br> “克雷爾上?!彼杀倦羧嘀[痛的臉頰,語調和片刻前在擴音器里說話時一樣陰陽怪氣,“您客人的‘冒犯’,可不是一般的厲害?!?/br> “我向您致以誠摯歉意?!笨死谞栴h了頷首,再抬眸時,目中寒光也一現,“但請您不要因此遷怒狀態已符合絕對虛弱標準的待遣返妖獸,否則我一定將您的違規行為匯報給總部?!彼f著示意手下,“把楚瀟吊回去?!?/br> 楚瀟原正倚著墻緩氣,方才幾番劇烈的動作已令他疲乏不已。隊員絕說不上溫柔的扯拽他也再無力掙扎,兩個人將他押至房間中樣的鎖環之下,將他雙手同時一提,就要把鐵環扣在腕上。 祝小拾別過臉去不忍多看,耳邊卻傳來一縷堪稱輕松的口哨音。 她怔了兩秒又再去看去,楚瀟疲倦到極致的臉上正浮著笑意。然后,那笑意微微凝住,添上了幾許鄭重。 他無力發聲地啟了啟唇:“謝謝?!?/br> 第9章 財源滾滾小貔貅(九) “我會盡力幫你的?!弊P∈翱粗t呢喃道,聲音低到她自己都不太聽得見。 克雷爾無聲地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她離開,她壓制住情緒往外走,即將踏出房門,身后竭力壓低的呻|吟聲在耳邊驟響。 祝小拾霍然回頭,那柄尖刀尚未離開楚瀟的脊背。刀刺得倒不深,只刀尖探進皮膚,松本藤佐正以一種慢條斯理的姿態握著刀柄緩緩下劃,在楚瀟已織滿傷口的后背上添上一刀新傷。 殷紅的鮮血如同破殼而出一般,帶著生命的氣息從刀痕里迅速滲出。 祝小拾在那灼目色澤的刺激下,一瞬里幾乎崩潰:“你怎么能——!” “祝小姐!”克雷爾閃身一擋,及時將她攔住,祝小拾試圖推開他未果,越過他肩頭的目光里滿是憤恨:“你他|媽變態!你這是虐殺!” 克雷爾的手帶著安撫在她肩頭一按,略微偏頭:“松本上校,我以為我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br> “是的,您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克雷爾上校?!彼杀咎僮粲朴菩χ?,從貼身口袋里取了塊手帕,擦拭刀刃上的血跡,“但怎么說呢……對妖物的研究終究不是您的本行,上校。如果上級下來審查,相信我,我提供的數據會比您的義憤填膺更有說服力?!?/br> “你——”祝小拾被這顯而易見的挑釁激怒,然而一縷近在咫尺的殺氣截住了她的話。 她下意識地抬眸,克雷爾眼底殺氣正在迅速減少,但在其完全消逝不見前,她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殺氣是沖著松本藤佐去的。 可待他轉向松本藤佐的時候,那股原本逼人的殺氣已然無跡可尋。他恢復成辨不出情緒的平靜面容,甚至連抑揚頓挫的語調里都捉不到任何象征心情的痕跡:“那我很佩服您的專業素養,松本上校?!?/br> 然后他邁向前了半步:“所以從某些方面來說,我十分贊同上級加派我來中國區,與您平分權力的決定?!?/br> 松本藤佐眸光微凜。 克雷爾不習慣于浮現情緒的面孔上,嘴角挑起半秒就又恢復:“即便我對于與您共事毫無興趣?!?/br> 祝小拾從克雷爾和松本藤佐的對話中感受到了劍拔弩張。 但這種摻雜著同事間相互忍耐的劍拔弩張絲毫不能緩解她的怒意和對楚瀟的擔憂。 局勢對她來說十分明確,松本藤佐顯然并不能對克雷爾怎么樣,若不然上級加派克雷爾來與他分庭抗禮的事根本就無法實現;而克雷爾對松本藤佐也無可奈何……這樣的狀況對楚瀟而言毫無益處。 松本藤佐在對楚瀟惡意施虐,假如楚瀟悲慘地死在了返回妖界前,“施虐”就成了虐殺。 ——就算拋開自己站在個人角度對楚瀟現狀的痛心,祝小拾也不敢想象睚眥慘死在人間會引發出怎樣的后果。 龍生九子,不算睚眥本人和幼年期的貔貅,也還有七個。這七個具體都是誰,民間存在許多不同的版本,但祝小拾完全不想通過激怒他們來驗證哪個版本正確。 何況,個人角度的痛心她也拋不開,現在她一回想楚瀟的遍體鱗傷和虛弱中的笑容,就心如刀割! 另一件事,是楚瀟說妖界已經不適宜生存了,不能送貔貅回去。 祝小拾借著余怒一路疾走出大學大門,馬路上川流不息的汽車刮出疾風的呼嘯聲震入耳中的瞬間,她腳下一頓。 ——看來必須得把楚瀟和貔貅弄出來了,要憑她自己的本事,而且要盡快。 現狀已不允許她等待和文化|部的交涉結果。她跟有關部門合作已不是第一回,孰知他們的工作風格。她與他們的合作基本都是愉快的,唯一的問題就是他們事情太多而且流程明確——流程明確的結果就是難以加快。 再說,鬼知道他們對妖務部這個國際機構到底是什么態度。 而楚瀟的處境已不能多等,按計劃很快會被送返妖界的貔貅,大概同樣等不到她和上面扯皮申請改變計劃。 既然局勢分明,那該出手時就出手! 祝小拾暗下決心的剎那尚有一瞬間的退卻,擔心“出手”后將面臨的后果。但楚瀟被俘當晚獸爪扣住她肩頭又放開、虛弱至極中吹著口哨向她道謝的樣子令她將退縮的想法硬生生剎住。 ——他是可以不感謝她的。至少被俘的那晚,他可以要她的命,但他沒有。 他并沒有人類想象中的那么暴戾,但人類已經用極端殘忍的手段將他傷得體無完膚。 她是造成這些后果的一道導火索,如果她再往后退,睚眥慘死人間的事必定纏繞她一輩子。 而師父說她的陽壽有101歲。 祝小拾面色鐵青地沿人行道往地鐵站走著,在凜冽寒風中撥通了第一個電話:“四師兄,我需要文化|部近幾天的班表,你能搞到嗎?” 那邊,顧四一個哈欠打到一半就被她的話震清醒了:“小姑奶奶你又要干啥?” “兩萬,我出兩萬買這個!”祝小拾干脆利落,“你拒絕的話我就告訴四嫂你藏私房錢的事兒!” 顧四噎了一下,連聲答應,“好好好沒問題……哎你怎么知道哥有私房錢的?!” 祝小拾咧嘴得意笑:“嘻嘻,本來不知道,現在確定了?!?/br> 顧四:“……” 第二通電話,她撥給了同樣在靈異圈內小有名氣、專門研究各類新式裝備,為同行們接活賺錢提供了無限便利的侯阿柒。 “下午好啊七師兄!”祝小拾打了個招呼之后同樣開門見山,“你有什么能擺平監控探頭但又不會讓對方察覺監控壞了的東西沒?我按市場價買你??!” “……”侯阿柒怔了三秒后一聲“臥槽”,“真稀罕,今兒太陽打哪邊兒出來的?!你不是號稱在我這兒不砍到三折往下都算虧嗎?!” “這回急用?!弊P∈罢J真詢問,“24小時內就需要,您看要不要額外收個加急費什么的?” “不用不用,收加急費可就太見外了,這么著吧,我六折給你——你是自己過來取還是我發個快遞?” 祝小拾:“順豐到付吧,包嚴實點別弄壞了,價格算好微信我一聲,我支付寶轉你?!?/br> 最后一個電話,她打給了自家好閨蜜甄綺。 甄綺在晉江的筆名叫茴香豆兒,祝小拾張口就捧:“茴香大大!請用你過人的專業素養,大開腦洞做一番驚天地泣鬼神的頭腦風暴——幫我想一想,在一個要提前過安檢、不允許帶水的地方,如何帶至少幾十毫升的水進去?” 甄綺滯了一下:“你這是接了在機場捉妖的活兒嗎?那有關部門還不給你行一下方便……?” “不,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活兒?!弊P∈俺撩C,“我需要至少幾十毫升的水當引子,引來更多的水幫他恢復體力……你如果能幫我搞定一百毫升的話,我給你砸深水?!?/br> ——當晚,祝小拾吐著血完成了轉賬,在悲痛中感謝文化|部尾款到賬的迅速程度。 顧四的情報費兩萬,讓她這個消費者比較舒服的是,顧四額外奉送了一份文化|部各樓層的地圖,還額外把這幾天上班的人分別在哪間辦公室給她標了出來。 侯阿柒那邊的費用打完折是4254塊。因為現在支付寶提現要收0.1%的手續費的關系,補完手續費的總價是4258塊2毛6…… 甄綺·茴香豆兒大大的腦洞則以兩顆深水魚雷的價格成交,后來因為她想八卦祝小拾要救誰而祝小拾出于謹慎不想說,又補了個淺水炸彈當精神損失費。 一晚上花了將近兩萬五千塊之后,祝小拾內心燃起了一種要做大事的慷慨激昂! 第二天一早,順豐小哥在天寒地凍中準時敲開了房門,將侯阿柒的黑科技帶給了她。 祝小拾一邊吃邱涼買回來的雞蛋灌餅一邊研究說明書,又灌了兩口豆漿后,將懷表大小的黑科技和甄綺為她準備好的儲水裝備一起往包里一塞,撣撣手:“我走了,順利的話應該不會太晚回來;不順利的話……假如警|察來問,你們就說咱只是合租關系,你們跟我不熟?!?/br> “你到底要去干啥……”甄綺聽得心驚rou跳,祝小拾將包一拎:“為世界和平做一點小小的貢獻!” 甄綺和邱涼:“……” 一個半小時后,祝小拾到達妖務部門口。 彼時外面天色尚未全明,從一樓窗戶灑下的晨光還很弱,不足以映照至地下室門口。大鐵門外的這一方天地便顯得黑漆漆的,稍微站一會兒就會覺得冷。 片刻后,依舊是克雷爾出來見的她,一般不見什么情緒的眼底現出些疑惑:“祝小姐怎么又……” “我想再見見楚瀟?!弊P∈氨〈轿⒚?,眼簾低垂的樣子看上去隱有點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但口吻又放得很軟,“有人探訪時白燈就可以稍關一會兒,是不是?上校行個方便吧?!?/br> “祝小姐心很善?!笨死谞栴h首,贊美之語也平靜得不太聽得出是贊美。然后他側過身一引,“請吧?!?/br> 祝小拾隨著他走進鐵門,開始穿過狹長的過道。 過道里光線陰暗,前面那一方玻璃墻隔出的屋中透出的白光猶如昨天一樣灼眼。祝小拾的后牙不自覺地要緊,目光慢慢地看清楚瀟背上的每一道傷痕,心底最后一分遲疑就此掃凈,勇氣猶如熱帶雨林里的藤蔓般迅速攀升。 一分鐘后,她走進了設有安檢儀器的監控室。在工作人員的目光離開監控視頻的同時,祝小拾摸進包里的手按下了干擾裝置的啟動鍵。 她預先設置的時常是二十分鐘,時間是下午三點半。在接下來的二十分鐘里,侯阿柒的黑科技會讓監控攝像的數據彈回,播放給工作人員的畫面將會是昨天下午三點半時她來探視楚瀟的畫面。 祝小拾緊盯著監控屏幕,幾秒鐘后,屏幕短暫地一閃。畫面中被吊在房間中央的楚瀟姿勢稍有變動,但極不明顯,不盯著看是看不出來的。 第一步完成。 祝小拾無聲地吁氣,同時,安檢儀器隨著她挎包的經過嘀嘀嘀猛然作響! 工作人員先她一步將包拿在了手里:“小姐,您這里面有液體?” 祝小拾心弦一提:“哦,那個……”她不動聲色地深呼吸緩解了一下緊張,任由工作人員拿著她的包,自己伸手主動拉開了包上的拉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