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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封刀在線閱讀 - 第158節

第158節

    “氣海被創仍能從白道圍攻中破開路徑追我至此,一言不發連番戰后斷刀殺人,為了救人還開口提醒xiele真氣,天底下沒人再能做到他這一步了,可惜呀……他要是再心狠一點,就真能殺了我了?!焙者B御凝視著端清的臉,臉上笑容扭曲又滿足。

    他將那只手握在掌心,像握住了一個世界,“師父,我帶你回迷蹤嶺?!?/br>
    第195章 清商

    關于“慕清商”這個名字,葉浮生和楚惜微都并非一無所知。

    八大高手在江湖上盛名已久,“一劍破云開天地”的破云劍主慕清商更是位居榜首,不管是他早年的英名,還是后來的兇名,都是武林中人心頭一塊禁區,有的人恨之入骨,有的人扼腕嘆息,更有人心向往之。

    葉浮生從小到大聽過多版傳奇,楚惜微也在情報里翻閱過諸般說法,正因為眾說紛紜,讓“慕清商”已經在傳說中失真,隨著時過境遷人事全非,更無誰能說個分明了。

    直到今天,他們從伊薩爾口中聽到一個不為人知的“慕清商”。

    伊薩爾帶他們進入了一間密室,檀香博古架上擺著名貴的金玉和瓷器,楠木桌上規放了文房四寶,墻上還懸了幾張文人sao客的筆墨和一支玉簫,怎么看都是中原書房的擺設。

    葉浮生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幅畫上,那畫紙乃是天山羚羊皮制成,以金軸玉宣細心裱好,只是因為年月太過久遠,已經泛黃了。

    畫上是一位身著華服的女子,絲綢裹胸錦緞裳,水煙薄紗祥云擺,一頭長發盤成繁復發髻,點綴瑪瑙華勝和翠玉步搖,朱唇含笑,秋水眼眸卻描涂了琥珀色,眼角一顆殷紅朱砂痣??v然畫紙已經不復雪白,依然不損畫中人的美貌。

    葉浮生自然不是沒見過雍容貴氣的美人,在宮中的時候他負責護衛楚子玉安全,沒少隨其出入后宮,單單一幅宮裝美人的畫像還不足以讓他失神。

    他愕然的原因,是畫中人面目熟悉得似曾相識,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楚惜微便念出了上面的題字:“鴻元十五年七月廿四?!?/br>
    “鴻元”是前朝最后一個年號,但是前朝在鴻元十四年的時候就已經覆滅,何來十七年?

    伊薩爾適時開口道:“畫中人乃我生母赫連沙華,作畫之人是她前任丈夫,慕澤寧?!?/br>
    葉浮生臉色陡然一變。

    他不認識“赫連沙華”,卻聽過“慕澤寧”這個名字——在天京掠影衛密所內,封存于案宗室最高處的一本前朝皇家宗室族譜。

    前朝本是異族入關,根源乃西南關外四大國之一的安勒,自入主中原后便以胡蠻亂禮法,挑戰中土傳統的禮儀風俗與思想文化,雙方在混亂中僵持了兩年,最終還是前朝讓步,開始推行漢化,使雙方在摩擦中漸漸融合,皇室更以身作則起了漢名,由原本的“穆特”姓氏取諧音,定為“慕”姓。

    慕澤寧,正是前朝皇室最后一位太子。

    江山改朝換代那年,大楚高祖率軍兵臨城下,前朝宗室勛貴或戰死或投降,剩下的都退守宮城,用一場大火焚毀了皇宮,也把他們自己都化為焦土枯骨。

    當時輔佐高祖的第一任掠影統領顧錚親自處理后事,從廢墟中清點尸骸和殘留物,一樁一件都以白紙黑字記錄在冊,奈何皇室中人的尸體俱都燒得面目全非,僅從身上殘余物品和宗室幸存者的指認來看,并不能完全確定他們的身份。

    若是有人移花接木,也未嘗可知。

    “那個時候安勒國有三大族,一是穆特,二是薩伯,三就是赫連?!币了_爾淡淡道,“三族之間爭權日久,后來穆特入主中原成了‘慕’皇室,薩伯仍留守關外本土,赫連家族便轉變了態度,一面提供助力,一面以姻親手段謀求利益,由此在數十年間糾纏得密不可分,赫連氏成了當時朝堂上最強的外戚勢力?!?/br>
    楚惜微瞇了瞇眼睛:“外戚坐大,宗室就能坐觀?”

    回答他的人是葉浮生:“自古宗室忌憚外戚干政,得有一個前提是自身實力足夠壓制對方。據我所知,前朝皇室雖然打下了江山,卻也因為戰事使得子息單薄,兩代之后還能在軍、政、業方面獨當一面的人已然不多,到了鴻元年間,前朝末代皇帝只有一子一女,再加上內憂外患,他就算忌憚外戚奪權,也不得不借助赫連氏的力量?!?/br>
    楚惜微目光冷下:“所以,當年皇宮火焚的時候,赫連氏的人暗中救走了慕澤寧?!?/br>
    伊薩爾頷首:“慕澤寧身為太子,娶了赫連氏嫡長女為正妃,在赫連家看來,他還有價值?!?/br>
    葉浮生摩挲著下巴:“價值……是指以他為傀儡正名扯旗,待重回安勒后召集穆特族人及其附庸部族,準備卷土重來?”

    慕澤寧在畫上落款的鴻元十五年,本該是大楚元年,然而他心中從來不甘就這樣丟了本該屬于自己的江山皇位,于關外風沙里遠眺中原,仍想著有朝一日能回到那繁華廣袤之地。

    伊薩爾扯了扯嘴角:“可惜他有這個心,卻沒有這個命?!?/br>
    前朝宗室濫用阿芙蓉,慕澤寧也染上了這要命的東西,后來卻因此國破家亡,由愛之如狂變得恨之入骨,用了一年的時間逼著自己戒掉此物。

    然而他的身體底子在吸食阿芙蓉的時候已經敗了,之后又在長途逃亡中染病,再經歷一番痛苦至極的戒癮,由一個好端端的男人變成了皮包骨頭,雖然成功扛過了阿芙蓉的侵蝕,卻徹底毀了自己,過了半年便撒手人寰,葬于安勒。

    慕澤寧去世的時候,赫連沙華才剛懷上三個月的身孕。

    “我母厭惡了這些權勢暗斗,既不愿意留在穆特族做個空有其名的王妃,也不愿意回到赫連氏。她心里清楚,這些人如此上心為的不過是她腹中的皇室血脈,為了保命她不能墮胎,可是為了自由她不能養這個孩子?!币了_爾看著那幅畫,目光有些悠遠,“因此她乖乖生下了孩子,細心哺育,卻在那嬰兒百日宴上趁亂逃走,將孩子留在了安勒,自己隨著來往商隊長途跋涉,最終來到九曜城,改嫁給城主,于兩年后生下了我?!?/br>
    楚惜微一怔。

    他雖然身在腥風血雨里輾轉十年,見多了世上形形色色的母子關系,但是僅憑己身而論,靜王妃唐芷音愛他如命;從世故而觀,趙冰蛾待玄素情真意切。

    因此聽到赫連沙華棄子逃生的行徑,他能在理智上理解,卻從情感上不能認同。

    葉浮生忽然出聲:“那個孩子,就是慕清商?”

    伊薩爾沒回答,轉過頭的表情已經告訴他答案。

    慕清商生下來的時候便有些先天不足,沒了母乳哺育,又是在關外這樣的惡劣環境里,還得面對著安勒國內部的爭斗,要養大他并不容易。

    唯一養活他的辦法,是赫連家的蠱術。

    因此,赫連氏與穆特族經過一番爭執后相互妥協,穆特族留于安勒并入薩伯,赫連氏則帶著慕清商遷往迷蹤嶺,在那西南邊陲之地互通兩方,一面能關注中原的情況,一面又能與關外保持聯系,更能讓這個孩子隔絕其他勢力的窺探,放在眼皮子底下按照他們的計劃去長大。

    他被種下“長生蠱”的時候,才剛剛兩歲。

    蠱蟲能療養他的五臟經脈,使得一個體弱多病的稚子逐漸成長為與普通孩童無異,然而那蠱蟲乃血祭煉出,本身兇戾至極,縱然有赫連氏專人照看和長期湯藥的控制,也在孩童體內埋下一顆畸形的種子。

    赫連家只想用他,并不是真的想養好他,只要他一天活在掌控中,就是萬無一失。

    可是生而為人,又有幾人天生就學會了逆來順受?

    “慕清商九歲那年,在迷蹤嶺消失了?!币了_爾轉過身,“迷蹤嶺是赫連家的駐地,不說天羅地網,也是十面埋伏,他一個九歲的孩子萬萬走不出去,除非是有外人把他帶走,而且還得有內人做掩護……具體如何,我當時年歲尚小并不清楚,只知道慕清商失蹤后赫連家打殺了看顧他的所有奴仆,然后聯絡穆特族在中原、關外展開暗尋,可惜一無所獲?!?/br>
    頓了頓,他看向手中緊握的令牌,道:“直到四十七年前,我母過五十大壽,九曜城歡慶不夜,慕清商也出現在這里?!?/br>
    那一日,伊薩爾還是未及弱冠的少年人,提著剛獵的沙狐進后院為赫連沙華祝壽,卻撞見她正和一個白衣人說話。

    那個人看起來跟伊薩爾差不多大,一身白衣負劍的中原劍客打扮,伊薩爾不知道他是如何越過守衛進了后院,也不知道母親為什么要屏退下人留其獨談,更不知道她為什么會對著這個人泣不成聲。

    白衣人站得筆直又沉默,像沙漠里的胡楊樹,然而他耳聰目明,伊薩爾還沒到門口就已經被發現蹤跡,只好硬著頭皮走進去。

    他來了,白衣人便轉身離開,反而是赫連沙華追了上去,不顧妝容都被淚水哭花,從腰封里取出三枚令牌,硬是塞進了那人手里。

    伊薩爾認得,那是赫連沙華的私令。

    “你不愿認我,是理所當然;可我知道了你還活著,就得彌補你,否則此心難安,到死也不瞑目?!焙者B沙華扯住那人衣袖,道,“你覺得我虛偽也好作態也罷,也要為自己考量,多條后路總是沒有錯的?!?/br>
    那時候伊薩爾滿頭霧水,白衣人駐足片刻,接下了令牌拂袖而去,等他追出門的時候,只能看到黃沙滾滾,不見了那人蹤影。

    “我問母親‘他是誰’,而她并沒有瞞我,把這些事情一件件說給我聽,讓我發誓?!币了_爾用指腹摩挲過令牌上的紅寶石,“父親并非我一個兒子,而她可以設法讓我變成他最看重的兒子,將來接過城主的位置?!?/br>
    赫連沙華有美貌也有心機頭腦,更于前朝皇室和安勒部族間輾轉,城主府內的嬌妻美妾有誰能與她的手腕相比?

    她只是厭煩了去爭。

    葉浮生的目光落在令牌上,道:“她做到了,所以作為代價,你要為手持令牌的人做一件事?!?/br>
    “我答應她,若有人持此令入九曜,我便為其做三件事,只要不損九曜根基,就不計因果得失,傾力不惜?!币了_爾勾了勾嘴角,“自那之后,我一直關注‘慕清商’的消息,看著他為證劍術武道挑戰天下高手,又在如日中天時封劍退隱,成了中原關外都赫赫有名的人物,然后……”

    “然后,看著他在三十四年前因《千劫功》走火入魔,由人人稱贊的英豪君子變成過街喊打的瘋子魔頭?!背⑸頌榘俟黹T主,不如葉浮生了解朝堂隱秘,卻比他更深知江湖軼事,當下便說出了后來發展。

    葉浮生眉頭微皺。

    伊薩爾嘆了口氣,道:“關外異族與中原的關系本來就微妙,他可以單人獨騎入城求助,我卻不能主動帶人去西南邊陲救他,不過……”

    這個轉折剛起,葉浮生就驀地心頭一跳:“不過什么?”

    伊薩爾回憶著過去,道:“不過,我沒等到他攜令前來尋求庇護,卻等來了他的弟子,慕燕安?!?/br>
    聽到這個名字,葉浮生和楚惜微齊齊臉色一變!

    伊薩爾沒有注意到他們的異常,因為事情太久遠,他仔細回憶了好一會兒才重新開口:“他自稱是慕清商的親傳弟子,還帶來了其師的親筆信和一枚令牌,我觀物證在手,又見他武功路數和言行舉止頗似慕清商,便信了那人的話?!?/br>
    葉浮生聲音轉冷:“信上寫了什么?”

    “那信是慕清商手書,言說自己被中原各門派聯合追殺脫身不得,故托弟子暗度陳倉來此尋我相助,讓我于七日后子時三刻派出人手,在西南邊境的鬼哭澗接應他?!鳖D了頓,伊薩爾臉色寒了下來,“我依言而行,可是派出去的人卻在約定時刻之前無端暴露了藏身地點,被大楚邊軍和武林人士包抄圍剿,只回來了少數人手,更連慕清商的影子都沒見到?!?/br>
    楚惜微一雙杏核眼,在此刻陡然瞪大。

    作為驚鴻刀的傳人,他自打入了百鬼門便對八大高手的事情十分在意,破云劍主當年掀起的腥風血雨雖被粉飾太平,和光之下卻有暗流涌動至今。楚惜微曾把相關情報一字一句地看過,知道當年慕清商初犯血案之時尚有不少人存疑,真正鬧得對其聯合追殺,是因為另一件事——與關外有染,同前朝宗室有關。

    因為年代太久,情報已經不全,楚惜微并不知道這個說法是怎樣來的,卻曉得在那之后,曾經還為慕清商辯駁的人全都住了口,為己身計力誅禍首。

    慕清商少有的幾句解釋,就這樣被湮沒在千夫所指之中。

    他背負千里追殺逃到西南,本欲尋無相寺一證清白,卻在辯駁開始之前,從西嶺傳來消息——戎末暗客潛入鬼哭澗,意圖接應這魔頭出關。

    若是伊薩爾當時沒有派人前去,也許事情不至于鬧到毫無轉換的余地;若他沒有信慕燕安,沒有信那封信,也許慕清商不會連最后的退路也斷絕。

    伊薩爾的一番好意,成了慕清商勾結異族的鐵證。當消息傳來的那一刻,慕清商就知道無論自己再說什么,這個節骨眼上都不會有人信,也沒人敢信。

    最終,戎末暗客被趕回關外,慕清商跳下了深澗斷崖。

    一劍破云的傳說,在那個夜里隕落,自此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出事之后,我才知道自己被騙了,可是當我派人找到‘慕燕安’,他已經搖身一變,成了赫連御?!币了_爾抬起眼,“我久居九曜,除了慕清商之外,并不關注中原的消息,這才知道赫連家已經在內斗中分裂不存,被葬魂宮取而代之,而他成了里面舉足輕重的人?!?/br>
    葉浮生的雙手不知不覺已緊握成拳,楚惜微輕輕掰開他的手指,撫平掌心痕跡,問道:“你既然知道了他是誰,為什么不為慕清商報仇?”

    伊薩爾定定地看著他,并不說話,反而是葉浮生突然開口了。

    他是個愛笑的人,此時卻笑不出來,連聲音都有些沙啞微顫——

    “因為,慕清商還活著?!?/br>
    他想起二十年前,自己幼時趴在師娘背上,把那一頭潑墨長發都編成亂七八糟的麻花,師娘并不生氣,只回手托了他一把免得幼童摔下去,右手執筆落宣,寫下一行行端正的道經。

    那個時候,師父顧欺芳抱著一壺酒坐在旁邊,眼睛都笑成了月牙:“你這個樣子還真像個做娘的,安靜,細心?!?/br>
    端清不喜不怒地看了她一眼,空出的左手奪過酒壺,道:“多喝傷身?!?/br>
    顧瀟當時還不滿十歲,卻被顧欺芳用來啟蒙的話本子養出一腦袋八卦,眨著眼睛問道:“師父,師娘真是你搶來的嗎?”

    端清筆下一頓,顧欺芳拍著大腿笑道:“我倒是想,可惜他不讓啊……不過也差不離,你師娘是我撿回來的?!?/br>
    顧瀟頓時驚了:“哪兒撿的?”

    顧欺芳只手托腮:“那年在西南邊陲一條暗河邊,我騎著馬從那兒走過,本來想飲馬喝水,卻沒想到發現水邊趴著個人,還是大美人?!?/br>
    端清搖了搖頭,不置可否。

    西南邊陲,慕清商跳崖,深澗,暗河,師娘,長生蠱,破云劍,令牌……泛黃的記憶畫卷在腦中漸漸清晰,葉浮生將這些線索串聯了一遍,臉色慢慢變白了。

    他這才驚覺,自己只知道師娘道號端清,卻不曉對方的俗家名字,只記得當年顧欺芳還在世時飛眉含笑的面目,和口中不變的親昵稱呼——

    阿商。

    慕清商若活到了現在,該是個年過六旬的老人,那么……端清身為東道師弟,太上宮的長老,如今又該是多少歲數了?

    單單一部《無極功》武典,真能讓人長生不老嗎?

    楚惜微突然感覺葉浮生反握了自己的手掌,用力之大不像是攜手,更像在這一刻沒有站穩,把全身重量壓在了自己身上。

    他愣了片刻,還以為葉浮生傷情反復,下意識就要去扶,然而那人很快撐著他的胳膊站穩了,目光直視伊薩爾,語氣是難得的急迫:“多謝城主告知我們這些事情,在下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您設法瞞過這沿途崗哨,我們……要立刻回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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