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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封刀在線閱讀 - 第42節

第42節

    到了這里,楚惜微的聲音便壓低了:“你確定是這里?”

    “這附近也沒有更合適的地方了?!比~浮生目光放遠,“以己推人,我要是何老板他們,血海深仇一朝將報,還是在這么一個很有意義的地方,一定會忍不住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br>
    楚惜微從小就是個犟脾氣,臨陣脫逃這種事兒沒在他人生里出現過,葉浮生更是個天是老二他老大的作妖性子,就算真到了生死關頭,也必定是cao刀上前砍塊骨rou下來。

    他們會留下那三人來到此地,自然不是為了撒丫子逃跑。倘若真打起來,就算他倆都傷勢未愈,聯手拿下何老板也不是問題。

    比起身在明處的何老板,他們更在意的是火雷。

    楚惜微一路跟著他們到了安息山,對方五人已出其四,只有那高大漢子不見蹤影,有道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在這緊要關頭,他們必須多幾分小心。

    雖然不知道秀兒一個弱女子是怎么避過了攝魂大法,將計就計把他們帶去谷中空地,但左右不是無意之舉,而后又見何老板主動出面,眼中恨火升騰,卻偏偏強壓著牽言附語,怎么看都像是拖延時機。

    葉浮生心思轉動之時,恰好瞥見了楚惜微側頭一眼,四目相對,兩廂會意。

    “與南儒有關的舊案太多,涉及的余黨不下數百人,其中半數都該是老弱病殘了?!比~浮生嘴角一翹,“他們五個人敢做這件事,當然是有了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但絕不會愿意為那些人再招禍端,所以哪怕是同歸于盡,也要選一個能斷絕后患的辦法?!?/br>
    楚惜微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比如走蛟?”

    當年阮非譽在安息山設計走蛟,埋殺秦家軍三千人,如今他又重回此地,還恰逢天公降雨,怎么能不好好利用一番?

    何老板本就不寄希望于自己能殺了一代南儒,他的目的在于把阮非譽拖在那處谷地,然后舊事重演,把自己和仇人都湮沒在洪流之下,尸骨難尋,塵埃落定。

    葉浮生曾經為查這個案子來過安息山,雖不說了如指掌,好歹對這個事發之地算得上熟悉,再加上楚惜微也不曉得這十年究竟學了多少亂七八糟的玩意兒,竟是能根據草木生長和地形變化,推算出最容易發生走蛟的源地。兩人邊走邊合計,也就省了冤枉路,直奔此地而來。

    果不其然,盡管雨水沖去了太多痕跡,但葉浮生那比狗還靈的鼻子依然在迎風之時,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火藥味道。

    大雨天火雷容易被雨水打濕,為了保證引爆,必定會安置在有遮擋的地方,山坡中下部的那些石頭便是再好不過的屏障了。

    那高大漢子必定也藏在那附近。

    對視一眼,兩人腳下一點,同時施展輕功向山坡而去。

    然而未出一丈,葉浮生忽然臉色一變,抬手抓住楚惜微,將他生生往自己身后一拽,同時右手野芋頭葉裹挾內力向旁側飛出,恰好撞開一物。

    那是一條雪白的帕子,邊角繡著銀線云紋,被人以特殊手法灌注內力之后竟有如飛刃,破開了半面葉片才卸力墜入泥水中,不復潔凈。

    “好戲還沒開場,怎么就要把戲子趕下臺呢?”

    溫和笑聲響起,如在天邊,又似近在咫尺,尾音稍有拖長,帶著一絲淡淡玩味,不惹人討厭,只讓人心驚。

    楚惜微目光一冷,卻在這片刻感覺到葉浮生握住自己的手倏然僵硬,掌心沁出些許冷汗。

    認識這個人十幾年,還從沒見過他這樣失態的模樣。

    楚惜微抬頭,只見從路邊一塊大青石后走出一人,身上披著白底云紋罩衣,臉上一張白銀面具恍如鬼魅。

    此時天還沒亮,此人一身白衣竟然沒有引起他們兩人注意,若非他主動出手,恐怕……

    楚惜微不動聲色,只是腳步一動,便從葉浮生身后到了他身前,目光冷冷,語氣帶著譏諷:“尊駕要看戲,不如回迷蹤嶺叫上一場,何必在這幕天席地淋雨呢?”

    來人舒展著右手五指,兩只指套在雨中更顯冷厲:“那些個涂脂抹粉的生旦凈丑,哪有活生生的是非恩怨好看?”

    這便是不能善了了。

    楚惜微擰眉,掙開葉浮生的手想讓他先走一步,葉浮生卻開口了。

    冷雨撲了滿臉,卻沖不走葉浮生眼里的血紅,他在這一刻消去了所有慵懶放縱,整個人都凜冽起來,如一把出鞘的刀。

    他盯著這個人,從云紋緞靴一路上移,目光定格在那張白銀面具上,聲音嘶啞,語氣生殺:“是……你?!?/br>
    “顧瀟,十年不見,過得好嗎?”面具后傳來笑聲,恍然回想起了什么,“哦,對了,你現在叫葉浮生……呵,是不是顧欺芳死了,你覺得沒臉跟著她姓,所以改名了?”

    楚惜微心里一跳,他側頭去看葉浮生,卻發現那人臉上是沒有任何表情的。

    葉浮生看著那張面具,把這兩句話翻來覆去地在腦子里拆開揉碎,驀地回想起金水鎮里言行怪異的紫衣人,道:“你是慕燕安?!?/br>
    輕笑一聲,那人語氣倒是溫和:“我姓赫連,單名御,燕安是我的字,這次可要記住了?!?/br>
    第58章 走蛟

    秦蘭裳的爹娘死得早,她是被祖父祖母帶大的。

    秦夫人在天牢里遭了罪,身子骨已經不好了,哪怕沈無端傾盡手段愛護她,可是她掙命生下的兒子依然不健康,從小泡在藥罐子里,不到三十歲就病逝了。

    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打擊讓秦夫人精神更差,好在親兒生前還留了這么個女娃,雖然生母只是婢女,又在產時大出血,但好歹給她留下一個小孫女。

    她出生時是小小的一團,隨了父親,身體底子并不好,所幸那時候孫憫風入了百鬼門,才讓她健健康康長大。秦蘭裳從小就喜歡舞刀弄槍,奈何百鬼門的功法不適合女子,便由秦夫人親自教導了她鎖龍槍。

    鎖龍槍法一共三十六路,可是秦夫人只學得三十三招,被稱為精髓的“斬龍三段殺” 隨著北俠秦鶴白之死消失于江湖。

    她不會言傳,只能身教,好在秦蘭裳練武從不懈怠,這些年下來雖然沒有融會貫通,卻也囫圇練了個熟悉,只可惜鎖龍槍名聲在外,一旦用出就必定招惹麻煩。因此秦夫人逝前曾把她招到床前,費力比劃手勢,讓她不得輕易在外人面前動用鎖龍槍。

    秦夫人去世后,秦蘭裳一邊哭一邊整理祖母的遺物,就從箱底發現了一本已經泛黃的手札,是秦夫人這些年來寫下的大事小情。

    她從手札里得知了身世家仇,郁憤不能自已,跑到祖父面前叫嚷著說要報仇,卻只得到了一句不能理解的回答:“我答應過你祖母,對這件事情不問、不說、不插手?!?/br>
    秦蘭裳不信,那樣的血海深仇讓她這個沒有親眼見過的半大少女都不能釋懷,更何況是死里逃生的祖母。

    手札里關于北俠滅門之事不過寥寥幾句,字里行間卻有壓抑的恨撲面而來。

    她那時就要任性,結果被祖父扔進練武場禁足了大半年,直到沈無端搬去了輕絮小筑安居,把百鬼門的大半權力放給了楚惜微,她才解了禁。

    這一次她學乖了,沒露半點風聲,終于等到楚惜微出門辦事,才帶上兩個心腹離家出走。

    不管能不能報仇,她總要親眼看一看的。

    事到如今,她覺得看夠了,也以為看清楚了。

    虛晃一招,秦蘭裳扭身回手,便是一記回馬槍刺向阮非譽,她手中只是一根長棍,然而穿風刺雨時發出銳響,竟不亞于鋒利槍尖!

    阮非譽只是看著她,腳步未動,倒是陸鳴淵一個箭步上前,提掌拍在長棍上,一方迅疾,一方弄巧。好歹是在沾身之前將長棍拍開。他來不及松口氣,抬手就去抓秦蘭裳肩膀,想讓她冷靜下來再好好說話。

    然而秦蘭裳怒在心頭,眼下哪管得了誰是誰,手中一轉,長棍便掉了個頭,倏然撞上陸鳴淵胸口,這一下若是銀槍,怕是能把他扎個透心涼。饒是如此,秦蘭裳這下并沒留力,陸鳴淵畢竟還是個剛爬起不久的傷兵,頓時就覺胸中氣血翻滾,臉色一白,跪倒在地。

    這書生認死理得很,跪下的時候還順手抓住長棍一端,他畢竟人高體重,這一下就帶得秦蘭裳腳步踉蹌,還沒站穩,一只手就落在了頭上。

    阮非譽不知何時到了她身邊,枯瘦手掌輕如無物般落在她頭頂,虛虛撫了下有些凌亂的頭發,仿佛只是個關懷晚輩的長者。

    秦蘭裳卻如芒刺在背,何老板眼見這一手罩住她頂門,頓時不敢輕舉妄動。

    阮非譽的奔雷掌霸道至極,在這種情況下被他當頭打下一記,怕是死得比爛西瓜還難看。

    陸鳴淵臉色一變,忙道:“師父!”

    “秦姑娘,年紀尚輕,做事也要三思而后行?!比罘亲u笑意不改,說話也依然溫和,“否則不但容易受制于人,還會給別人帶來麻煩,不是嗎?”

    秦蘭裳啐了一口,恨聲道:“老賊!”

    何老板踉蹌起身,道:“阮非譽!你害死秦家上百人命還不夠,難道連個小姑娘也不放過?”

    阮非譽奇道:“適才似乎是這位姑娘,先動的手吧?!?/br>
    “我早就該動手!老天爺讓你活到現在才是無……”

    她的話沒能說完,阮非譽的手向下一滑,拂過她身上xue道,她登時呆立不能動,一肚子叫罵都憋在嘴里,只能用眼睛噴火。

    “姑娘家,還是安靜一點好?!比罘亲u轉眼看向何老板,“見到舊主遺孤,是不是很高興呢?”

    何老板咬牙切齒:“你想做什么?”

    “老朽當年能放你們一馬,今日也無意為難,只要你們不找麻煩?!比罘亲u淡淡道,“費心思把我們引到這里,你最后一個同伴又不見蹤影,如果老朽沒猜錯的話……你們,是想玩玩老朽當年剩下的殘局吧?!?/br>
    何老板臉色一變,陸鳴淵起身走到阮非譽身邊,看了看動彈不得的秦蘭裳,伸手落在她肩膀一側。

    何老板眼中血絲密布,又驚又怒,但是投鼠忌器,腦子里盤旋了無數念頭,目光從這埋沒尸骸的土地掃過,最后落在秦蘭裳臉上。

    阮非譽很有耐心地等著,一動不動,就像一尊靜默雨中的石像。

    半晌,何老板背脊一松,好像在這剎那抽干了全身氣力,竟然都有些站立不穩,道:“你……放人,發誓不追究無辜,我、我就讓你們走?!?/br>
    雨水落在秦蘭裳身上,她聽到這句話,只覺得全身血液都冷了,想怒喝句什么,卻連張嘴也做不到。

    曾以為年少氣盛可通天徹地,也總有事到臨頭無能為力。

    阮非譽一笑,正要說什么,卻突然目光一凝,對何老板喝道:“小心!”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撲哧”一聲,利器穿透身體,何老板雙目圓睜,一把匕首刺入他后心,流血朱殷,又被雨水很快沖刷干凈。

    他身體一晃,想要回頭看一眼,卻正好迎上了一只纖纖素手,指縫間暗藏六枚淬毒鐵釘,刺入皮rou就開始潰爛。何老板慘叫一聲,半張臉頓時血rou模糊,他奮力回手一掌,打得來人悶哼一聲、連退三步,可惜后繼無力,倒落雨中再無聲息。

    阮非譽眉頭一皺,拂開秦蘭裳xue道,小姑娘也顧不上她,愣怔地看著剛才還好好的人變成了一具尸體,睚眥俱裂地看向前方,卻呆了片刻。

    動手之人在何老板尚有余溫的尸體上摸了幾下,找出一只木哨。輕輕一笑,一只穿粗布繡鞋的腳踢開尸體,只見剛剛被他打昏的秀兒不知何時站了起來,笑意盈盈地看著他們。

    秦蘭裳:“秀……”

    阮非譽打斷了她的話:“都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后’,蕭殿主深諳此道,這一手易容縮骨的功夫,江湖上的確再找不出第二個了?!?/br>
    “秀兒”嬌聲笑了起來,她外表只是個豆蔻年華的小姑娘,聲音卻變作了成熟女子,端得嫵媚誘惑,不叫人神往,只生出驚悚。

    她是蕭艷骨?!

    秦蘭裳和陸鳴淵臉色同時大變,只聽得“咯吱咯吱”幾聲,好似骨頭摩擦一樣令人牙酸,原本比秦蘭裳還矮小一些的姑娘陡然伸展開肢體,之前籠在身上顯得寬大的衣服頓時便合體了,等到舒展一下腰肢,素手便在臉上一抹,撕下張薄如蟬翼的面具,又拿下了增補的東西,整張臉就變成了蕭艷骨的面容。

    “多謝阮先生贊譽,也不枉費我活剝下這張臉皮,再花了諸般工夫?!笔捚G骨將人皮面具揉成一團,眼角一挑,“阮先生一路走來,見多了故人舊事,感覺如何?”

    那一夜赫連御走后,蕭艷骨就奉命去跟何老板等人接洽,真正的秀兒姑娘早在五人于山洞會合之前就被她取而代之,她從小做慣了畫皮之術,聲色表象無一不精,要假扮區區一個怯懦少女,實在再容易不過了。

    只是她沒想到楚惜微會跟上來,幸虧一路上循規蹈矩不露馬腳,否則還真是麻煩了。

    阮非譽也想通其中關竅,淡淡道:“他鄉遇故知,當然是幸事?!?/br>
    蕭艷骨把玩著手里的木哨:“阮先生豁達,可惜這些個舊案余孽都不開竅,一定要把有關無關的事情都怪在先生頭上,誓要取您的人頭呢?!?/br>
    “多謝蕭殿主關心?!比罘亲u的目光掃過四周,“可是放出風聲招惹他們過來的,不正是貴宮嗎?”

    “先生可是誤會了?!笔捚G骨掩口輕笑,“俗話說‘一個巴掌拍不響’,這些個賊子若是沒有歹心,區區一個消息又怎么會讓他們前赴后繼?當年先生沒有把他們趕盡殺絕,這些人卻不識好歹,籌謀已久要以怨報德,我等不過是讓先生提前看清、早作打算罷了?!?/br>
    “卑鄙無恥!”

    秦蘭裳話音剛落,臉上就挨了一記,嘴角頓時就淤青了一小塊,她愣了愣,只見一顆小巧的飛蝗石落在了地上。

    可她并沒有看清楚蕭艷骨是怎么出手的。

    “小姑娘,你給我惹了麻煩,我還沒找你算賬,就先別多嘴了,不討人喜歡?!笔捚G骨垂下手,看向阮非譽,“阮先生,正所謂‘見微知著’,經此一役,您也該知道究竟有多少人想要您的性命。這天底下,三昧書院保不了您一世平安,小皇帝也只是利用您,能夠容您施展能為、安度晚年的,也就……只有二爺了?!?/br>
    見阮非譽不答,蕭艷骨微微一頓,繼續道:“之前的冒犯是不得已而為之,但二爺的誠意并沒變過,還希望先生……”

    “設局者不動,破局者不退,變局者不改?!比罘亲u慢聲細語,“蕭殿主,你可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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