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方云清拽緊了韁繩，駿馬一聲嘶鳴，終是攔住了方榮軒的路。

    方榮軒雙目赤紅，啞聲道：“讓開！”

    方榮軒此時狀態很不對勁，方云清自然不敢讓開，只能翻身下馬，把方榮軒強硬地拽下馬。方榮軒此刻仿佛丟了魂，也就任由著方云清將他拽下馬。

    “王爺，怎么回事？”方云清從懷里掏出一個瓷瓶，放到方榮軒鼻尖輕掃兩下。

    方榮軒緊緊按住胸膛，大口的喘著粗氣，無神的雙目這才開始清明。

    “王爺？”方云清擔憂道。

    “京城……燕奎一日前包圍了京城……”許久，方榮軒才緩聲道。

    方云清瞪大了眼睛，“情況如何？”

    “燕軍二十萬，大姬……十二萬……”方榮軒咬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你現在匆匆忙忙跑去京城，你能做什么？你去了只是送死！四萬大軍，對二十萬大軍加上十二萬大軍，勝率也低，更何況，已經一日后了！再到京城，已經是兩日后，說不定，大姬剩的兵力更少！他必須冷靜，冷靜下來思考對策！

    方云清大腦迅速轉動，“滇北是在除夕被破的，京城當日便能收到加急件，西北漠北初一就能。假若漠北初一出發，今日已經是正月十一，漠北方家軍到達京城最早大概在后日。苗疆這里……四萬騎兵今日快馬加鞭，能夠在一更天左右到達京城。王爺……”

    方榮軒深吸一口氣，努力按捺住自己的不安，沉聲道：“快馬加鞭前進?！?/br>
    “好！”方云清對方榮軒一直都是無條件的服從，清楚了方榮軒的決定后，就到了和苗疆這群叛軍解釋了。

    “京城淪陷，方公子家人在京城情況不明，所以情緒失控。如今京城在燕奎這個異族人手里，如今已經到了黃雀在后的時候可，所以，現在我下令，全軍極速前進，爭取在戌時一刻到達京城！”

    “是！”終于到了收復京城的時刻，這群人盼了好幾代終于盼到了，如今主公倚重的方公子家人還在京城，順便幫方公子救出來，想必方公子定會重金感謝！就算不要方公子的重金感謝，想必也能加官進爵，誰不知道止水公子心悅方公子？一想到加官進爵，叛軍們只覺得渾身都充滿了力量！

    方榮軒翻身上馬，此時他已經冷靜下來了。很方云清點了點頭，策馬跑到了前方，身后的四萬騎兵緊緊跟隨。噠噠的馬蹄聲，踩在雪渣混合的泥土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沒有絕塵，只有寒風一般的凜冽。

    “王爺，京城的情況大概怎樣？皇上呢？”雖然方云清能夠推斷京城情況并不好，但他對京城的武將不了解，也對姬瑾瑜不了解，也不能貿然猜測，見方榮軒此時已經冷靜下來，開口問道。

    方榮軒冷若冰霜的臉，在提及姬瑾瑜時，又有些失神，但這一次，方榮軒很快回神：“京城百姓大概已盡數撤離，京城被迫，但皇宮未破?！?/br>
    “為何？”方云清皺眉，京城一旦被迫，皇宮被迫難道不是更快嗎？

    方榮軒明白方云清的疑惑，解釋道：“京城本就不是外人所言的堅不可摧?！?/br>
    “什么？”方云清大吃一驚，有些發愣。

    “前朝覆沒后，大姬先祖重建京城以及姬皇宮。因為京城人口擴張太快，國庫資金有限，京城城墻粗工簡潔，除了京城城門用熟鐵建筑，其余城墻皆是用不算堅固的空心石磚圍砌而成，且高度只有七八米。相反，姬皇宮城墻則全部采用實心青磚修砌，只是城門相對于京城城門弱一些，但也是用了上好的鐵陰木制成。兩者相比較，整個京城大且不易守，而皇宮小且易守難攻。所以，皇上必定會令全城百姓聚集皇宮從北側門地道逃出，而京城城門實則是拖延燕奎前進的幌子。重中之重的，則是皇宮的防守。而皇宮城樓地處高處，相對于地勢處于地處的燕軍，更具有優勢。以大姬十二萬兵力來說，守兩天一夜，不在話下?！币豢跉庹f了這么多，冷風一直往嘴里灌，方榮軒徹底冷靜下來。

    對，他自己都能分析得頭頭是道，小瑜難道不知道嗎？小瑜從小就酷愛行軍作戰，這些他有怎會想不到？如此，方榮軒不僅僅是在給方云清分析，還是在給自己分析，讓自己冷靜。

    就算皇宮被迫，暗一也能護小瑜安全，一萬暗衛，護一個人突破重圍，他養的暗衛又不是一群□□的，為何要小覷他們？

    冷靜下來的方榮軒，這才發現許多問題都被自己忽略了，不由暗自惱怒。果然是因為小瑜！他是再也見不得小瑜受到半點傷害了！

    一旁的方云清思索一會后，才暗暗點頭。王爺分析的沒錯，也就是說京城現在基本上就是一座空城，皇宮里留下來的將士，都是在給從京城逃出來的百姓爭取時間罷了。而皇上，恐怕現在也是安全的。那，王爺到底在急什么？方云清皺眉，這是他第一次看見王爺失魂落魄成這個鬼樣子。仿佛失去了珍愛的寶物一般，京城里除了一群暗衛，方翡還有什么和王爺有關的？總不能說，王爺記掛著王府方翡吧？

    方云清輕咳兩聲，不能想！方翡那個鬼樣子，王爺會記掛他，太陽怕是不會升起了！

    那，王爺又在記掛誰？這個問題在方云清喉嚨里不上不下，時不時撓撓癢癢，難受得緊，可他又問不出口。他的確是心悅王爺，可他知道自己已經配不上自家王爺了，又何必說出口，煩惱自己，煩惱王爺？

    手中的韁繩不由得又握緊了幾分，方云清長舒一口氣。不去想，不去想！現在最主要的事情是趕緊趕回京城，就算王爺不造反了，也不能讓燕奎那群龜孫子占便宜！

    一行人的速度再次加快，匆匆忙忙地，馬不停蹄地趕往京城方向。時不時地還能碰到幾對從京城逃出的百姓，可惜這時的方榮軒，已經沒有時間在關心這些人了。也有眼尖的百姓，發現那一對領頭之人原來是攝政王方榮軒，懸起來的心微微放了些回去。

    王爺回來了，京城，有救了！

    ☆、第76章 二更

    突破就在那一瞬間，青磚兀地飛起, 燕軍還未來的及驚呼, 就被瞬間而至的暗衛一一封喉。血染了一地，暗一隨手在衣擺上擦干凈手上的熱血, 視線一轉，屋內的燕軍倒下去幾乎都在那一瞬。

    十七這才帶著姬瑾瑜從地道上來, 正準備深吸一口氣, 一室的血腥撲面而來。十七皺眉，“味道太大了?！?/br>
    暗一點頭, 他當然知道，其他暗衛也紛紛點頭, 從懷里掏出瓷瓶，在滿屋的尸體上均灑上一二。很快, 滿屋的尸體就盡數化作□□。

    十七眼睛一瞇, 好奇地打量著暗衛手中的瓷瓶。暗一嘴角一勾，晃晃手中的瓷瓶，說：“想要？”

    十七搖頭, 只是好奇是什么藥。

    “你想要的話你說一聲我就給你呀！”暗一笑。

    十七晲了他一眼, 沒有說話, 徑直走向床鋪，把姬瑾瑜小心翼翼放了上去。姬瑾瑜臉上缺氧帶來異樣的潮紅已經褪下, 眉頭皺起，睡得有些不踏實。

    “真的沒事？你那藥？”十七問。

    “怎么沒事？”暗一瞪眼，“這藥可是止水公子配的蝕骨粉, 只要絲毫，活人就能立即變成□□！我們可是很道德的，只對死人……”

    十七一臉平靜，明白暗一完全想岔了，打斷：“我說皇上?！?/br>
    暗一一愣，繼而面色幾分尷尬，撓撓頭：“沒事的，你放心。這藥只是讓人昏睡幾日，不會有其他副作用的，止水公子的醫術可是天下無雙！”

    十七沒心情和他扯，剛出去探查情況的暗衛已經回來了。

    “如何？”十七問，也不管這人是不是自己屬下了。

    暗衛瞅了一眼自己頭兒，見他沒反應，就一五一十地和十七說了。

    整個王府一共有燕軍四百人左右，從王府的前廳到后院，每個地方人數都不一樣。王府隔壁其他大人家，也有不同數量的燕軍，想必燕軍是準備今夜宿在這里。京城外各個主要干道，都有大批燕軍駐守，想出城，怕是不易。

    十七聽后點頭，若是就這般出去，一個院子一個院子地解決，王府里的燕軍自然是能解決干凈的。但是，王府的燕軍殺干凈了，誰又能保證其他地方的燕軍聽到動靜跑來后能殺干凈？他們不敢做這樣的賭注，如若是沒有皇上，還可以拼一把，但是他們這次任務就是保護好皇上。那，又該如何？

    “王府有個暗室?！毕袷侵朗咴趹n慮什么一般，暗一開口道，“暗室在王爺書房，把皇上放到那里吧。那里除了王爺就我們這些暗衛知道了，想必燕軍是發現不了的?！?/br>
    十七沉思，可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也只能這樣了。

    “書房有多少燕賊？”見十七點頭，暗一轉過來問剛剛探查情況的暗衛。

    “頭兒，書房小，也就十來個人……”

    “看吧，人少，我們……”

    “頭兒！”見暗一打斷自己，暗衛無奈再次開口。暗一挑眉，還有事？

    暗衛翻白眼，“可是王爺寢宮距離書房還有一個花園，花園大概有三十人左右?！?/br>
    “他們這群崽子在花園干什么？”暗一驚到，大半夜不去找房間睡覺，跑花園看花？

    對自家頭分外了解的暗衛點點頭，“王爺花園栽的花都是名貴品種，他們應該是想看了再偷走?！?/br>
    暗一：“………”

    “等他們偷了回房再去?！笔吆芸熳鰶Q定。

    暗一：“………”那是我家王爺的老婆本??！暗一咬牙，等先把皇上送去暗室，勞資再去把那群偷花的龜孫子宰了！

    十七一掃袖，屋內燭火盡數熄滅，他們現在能做的就是等。

    ※※

    “將軍??！那……那是莫頭兒！”士兵渾身顫抖，手指哆哆嗦嗦地指著城下那個渾身僵直，搖搖晃晃向前，用手中的利劍砍著眼前無一人的空氣?；鸸馀鲎伯a生的光亮，正好在他臉前綻開，讓人能夠清楚的看見他的臉。

    趙云強忍著情緒，瞪大的眼睛染上了鮮紅的血絲，嘴唇翕動：“那不是莫磊……他已經死了！那不是！”趙云低吼，聲音里滿是悲痛和憤懣。

    行尸走rou的僵尸，無數箭矢刺骨仍在前進，斷了手腳，也匍匐蠕動前行。無神的雙目，空洞洞地望著，凝固的血塊還在身上掛著。它們沒有表情，它們早已死去。黑壓如云層的箭矢射下，它們絲毫沒能受到影響，已久筆直向前。

    四下響起來的是姬軍驚恐慌亂的呼叫聲，他們在憤怒，他們在疑惑，他們驚慌失措。

    “是苗疆的巫蠱！”十一皺眉，如此喪盡天良的事情，燕軍都能做出來！但不得不說，他這一步，的確是妙！白日里和自己并肩作戰的隊友，夜晚從死亡重新“復活”，并和自己敵對，不少士兵都有些崩潰。就連十一自己，也做不到熟視無睹！要緊牙關，十一知道，自己不能退縮，也不能逃避！

    漆黑如墨的黑夜里，它們如同魑魅魍魎，頃刻壓城而來。本該喧鬧的戰場，靜得能清楚聽見大姬將士的粗喘聲。

    “它們已經死了……”許久，趙云才啞聲道。黑壓壓的人群逼城而下，它們的確沒有太大的傷害力，但數量一旦多起來，的確是件棘手事。更何況，它們還如同有思想一般，用身體撞著沉重的城門。

    “是苗疆的巫蠱術?！笔坏?。

    趙云點頭，轉過身看著城墻上的一眾士兵：“他們已經死了！和我們并肩作戰的隊友，不是在下面如同行尸走rou的它們！我們的戰友，因為要守護親人，守護家國，已經壯麗犧牲了！你們還愣著干什么？如今它們只是燕匪那群孫子們的武器！它們被燕匪控制了，你們還不快點幫他們解脫，愣著干什么！”趙云怒吼，上前把□□車旁邊的士兵往旁邊一推，瞄準城墻下黑壓壓的“人群”，就是一炮。

    “嘭！”火光四射，殘肢斷體在熱浪中翻飛，爆炸結束，還能在余光中看見殘破不堪的“他們”在原地蠕動前行。

    “看清楚了沒？”趙云轉過身，血紅的雙眼里滿是沖天的怒火，“他們不是我們兄弟了！它們是敵人的武器！還他媽不給勞資轟，準備讓他們破城而入嗎？”

    許多士兵如夢初醒，剛剛那一刻的太震撼，他們的戰友不是那樣的！他們有血有rou，又累有汗，有哭有笑，他們痛了也會叫，累了也會罵！剛剛那些行尸走rou的東西，怎么會是他們認識的那個人呢？分明，他們已經為了守護這座城……已經死了??！

    覺醒后，那被遺忘的憤怒如同巨潮一般涌來，停了許久的炮火聲重新響起，在寂靜了一刻的古城再次點亮獨屬于戰爭的煙火。黑壓如云的箭矢，是他們對犧牲的戰友們，最好的祭奠！

    ※※

    “如何了？”暗一問。

    “除了西廂院里，基本上所有燕匪已經歇息了，每個院子門口，有三人值班，花園里已經沒人了?！卑敌l到。

    暗一點頭，十七重新背起姬瑾瑜。暗一打頭，十七在隊伍中央。方榮軒寢殿距離書房也就一個小花園的距離，也就一眨眼的時間就能到達，微微有點小麻煩的是書房里的人。

    暗一一馬當先，解決了門口的兩個哨兵，見血封喉，動作快得讓人抓不住。跟上來的暗衛再次用蝕骨粉如法炮制地解決了兩具尸體，接下來就是書房內了。

    作為暗衛，肯定不能用正大光明的手法??！否則，那還有什么樂趣？暗一挑眉，從懷里掏出一根木管，小心從緊閉的窗戶探進去，又拿出一根火匣子，點燃了一團不知名的物體。

    “屏息！”暗一輕聲道。

    十七后退幾步有些暈厥，這發現周圍暗衛早在暗一掏出木管時，就已經屏息。十七皺眉，這群人總能突破他的常識！

    不明物體燒了一半，暗一就把它熄滅，這下不用暗一解釋，十七都知道這是烈.性.迷.藥了。

    暗一透把窗戶打開一個小縫瞅了瞅，滿意咧嘴。轉過頭才發現十七早已推門而入，屋內是燕軍此起彼伏的打呼聲，推門的聲音不算小，這群人還是沒有反應，看來那藥效的確是厲害。

    暗一跟了進去，有些納悶：“跑這么快干什么？”

    “暗室在哪兒？”十七沒有理他，反而轉過身問另一名暗衛。

    暗一挑眉，看來這人對自己很是不滿??？自己難道有哪里得罪過他？暗一仔細想想了，還真沒有！既然人都不給自己好臉了，暗一也不會犯賤地拿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隨意坐到王爺書桌前的椅子上，伸了個懶腰，頭一歪，準備瞇一會兒。

    那名暗衛瞅了瞅自家頭，有瞅瞅面前面色鐵青的十七，無奈搖頭。不明白為何這人對自家頭兒不滿，也不懂為何自家頭兒一直沒個正行，惹火了別人還得他們這群可憐的人來滅火，惆悵！暗衛走到自家頭兒面前，抓住自家頭兒坐的椅子，順時針轉了轉了三個圈。

    暗一不滿地睜開眼，暗衛無辜聳肩，身后的書架發出“嘎吱”一聲，十七走過來斜晲了暗一一眼，徑直走進暗室。

    暗一翻了個白眼，示意暗衛跟著進去，自己又逆時針轉了三圈，書架又緩緩閉攏。

    屋內除了燕軍此起彼伏的呼嚕聲，再無其他聲響。暗一起身，挨個將燕軍的脖子扭斷，并且用蝕骨粉讓尸首化作一堆□□。很快，屋內除了暗一的呼吸聲，再無其他聲音，只有好幾堆厚厚的白灰，手一揚，白灰消散在這并不是寂靜的夜里。

    皇宮的歇了許久的炮火聲，又開始了。

    ☆、第77章 見面

    距離京城一百里外的郊外，一行兵馬正在極速前進。馬蹄踏在厚重的雪上, 揚起一路雪渣。京城又開始下雪了, 夜色濃重，潔白的雪花映在蒼茫的大地上, 冰冷又無暇?？纱蟾啪褪沁@份無暇，遮不住彌漫在空氣里的絲絲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