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看到這封信的姬瑾瑜,先是大腦一片空白, 后面思緒回籠, 臉上又是止不住地發燙。最后等終于冷靜下來后,才想到找方翡算賬。莫名就不是不想找方榮軒算賬, 方翡就是一個幫他背鍋的,可是他就是不愿意。 而此時的方翡, 早就一路狂奔出了城門。姬瑾瑜嘆了口氣, 說不出自己是什么樣的心情。 欣喜?不對,他一向是討厭被人蒙在鼓里的。被隱瞞后的憤怒?不, 方榮軒信里都清清楚楚地交代了他知道這件事的時間,那時候自己剛剛令人暗殺他……他怎么可能把礦山這件事告訴自己?找死也不是這樣找的。 可那又怎樣解釋自己心里這份滿滿的感動? 方榮軒這一手, 可謂是圓滿解決了戰爭銀糧不足的問題。不僅把礦山的地圖給了自己,還裝了把倉庫的鑰匙, 難怪信紙被塞的滿滿的! 姬瑾瑜知道失憶前的方榮軒是準備和姬瑾淋一塊兒造反的, 他沒想到是方榮軒竟然布置了這么多!先不說那藏在西北的幾十萬噸糧草,就單單是西北那幾十萬的戰馬和兵.器! 布置了這么多,要說以前的方榮軒沒有半點想造反的意思, 姬瑾瑜是不信的??墒碌饺缃? 說生氣, 也談不上。就是心里憋了一口悶氣,堵在那里不上不下, 有些煩悶。 可即便這樣,姬瑾瑜也還是要回去面對一無所知的朝臣,還得熱忱地和他們討論早已被方榮軒“先見之明”解決好的問題。姬瑾瑜大概明白, 這就是憋屈的感覺。 從前在宮中舉步維艱的時刻,受過得委屈可以排隊從議政殿到皇宮的正門了。也沒有那一次和這次一樣,復雜、憋屈中又帶著一絲絲的甜蜜。 姬瑾瑜深吸一口氣,又仔仔細細地把這封信好好看了遍。方榮軒考慮的很全面,連方家軍會騙糧食這件事都講了。讓姬瑾瑜把國庫看緊點,方翡去了漠北后,補給這些東西方翡會令人準備的。還特別強調,無論其他人用什么不要臉的法子,一顆糧食都別給! 姬瑾瑜:“………”緊繃的臉有一絲笑痕,又很快消失不見。蘇康揉了揉眼睛,想大概是自己看錯了。 有了方榮軒的這些補給,姬瑾瑜終是放下了遲疑?,F在,他唯一要做的,就是相信。 相信段淺不負眾望,相信大姬打敗燕奎,相信,方榮軒能成功刺殺秦??!解決這顆無時無刻不在刺激著自己痛覺的釘子! 把信封隨身裝好,姬瑾瑜才動身前去議政堂。有好事情,當然要和大家一起分享。至于,群臣會怎么想,姬瑾瑜就不甚關心了。 他要做的,就是把這些本是方榮軒布置準備謀反的證據,捏造成西北方家軍省吃儉用節約下來的,至于礦山——那也是剛剛發現的。 如此包庇,方榮軒大概是第一人了! ※※ 與此同時,空無一人的嘉陵城迎來了一行狼狽的將士。 是夜,屋外呼嘯的北風夾雜著飛舞的雪花,從門縫里鉆了進來,帶著刺骨的寒意襲上了衣著單薄的將士。屋里生起的柴火燒得很旺,可四面透風的屋子里是無孔不入的北風,怎么烤著火,都是暖了肚皮,涼了背心。 滇北破,大軍一路南遷至嘉陵,二十萬大軍剩下十萬不到。兩天的時間,就損失了這么多兄弟,方沛恨不得此時就沖上去和燕匪決一死戰! 這次是方沛大意了,可即便如此,最讓他吃驚的還是姬瑾淋的叛變。他知道這個二王爺一向喪心病狂,卻沒有想到他竟然喪心病狂到這種地步!當初接到皇上消息稱姬瑾淋叛變,方沛也沒當回事,因為他清楚,姬瑾淋最開始和自家王爺合作時,就覬覦這那個皇位。但凡他只要一直覬覦那個位置,他就不可能做出通敵賣國之事!看來自己還是低估了此人的野心!他就不怕后面被燕匪反咬一口? 滇北城是一座進可攻退可守的城池,這座城池交到方沛手中,加之他領兵的能力,不說是堅不可摧,好歹也是會讓敵人頭疼的! 可方沛千算萬算,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腹背受敵! 滇北兩面環山,后方唯一的一座城池距離滇北大約十幾里的路,巧的是,姬瑾淋豢養的十萬私兵恰巧就在那座城里。燕匪大軍怎樣通過邊防的,方沛不知道。最近他們也在密切關注燕奎的動向,所以在燕奎大軍還差二十里時就已經被哨兵發現。方沛最開始并沒有撤退的打算,既然他們能通過邊防,還沒有消息傳過來,能看出燕奎有些手段。再說,滇北城這般好的城池,不打一仗,怎么也會有些遺憾!他今天就要讓燕匪那些無知小兒見識一下什么叫做方家軍! 現下細細回憶,方沛想還是自己太自負了!分明在清楚燕奎五十萬大軍的情況下,自己還想以少勝多,來個奇襲!最后腹背受敵后,只能慌忙撤退。撤退并不可恥,可恥的是自己竟然置十幾萬兄弟生命于不義!若不是自己自負!兄弟們也不會損了這么多! 方沛雙拳緊握,凸起來的青筋可怖地布滿雙拳。赤紅的雙眼全是懊惱悔恨,還有對燕奎軍深深的痛恨!總有一天!他會親自給逝去的兄弟們報仇! 存活下來的方家軍都有些難以置信,這次這般狼狽的敗北,深深地打擊了他們的士氣。 燕奎追了他們一路,一路他們一邊撤退,一邊作戰,體力全部耗盡。嘉陵的百姓已經在前一日全部撤退,伙夫去百姓家里搜了搜,好歹找到一些糧食,還有幾頭牛羊——大概是慌忙逃命時沒有時間了吧,否則,又怎會舍棄牛羊? 是啊,他們也是,一路撤退,不,應該說是逃命!也沒能帶走糧草!不是說方家軍沒有想過反擊,而是連逃跑都沒力氣的將士,怎會還有力氣打仗?他們這行人的茍活,都是建立在其他將士的血rou之上! 全城加起來的口糧,僅僅只能支撐十萬大軍四五日,不過,這也夠了!到時候援兵至,也就不用擔心糧草問題。 兩日的奔波,累對他們來說早已麻木,反倒是饑腸轆轆的感覺讓他們難以忍受。 “殺羊宰牛!這頓,管飽!”方沛沉聲道,燕奎不知何時又會來犯,好不容易才有的喘息時間,方沛只能盡可能讓兄弟們吃飽休息好!以應各種突發事件。 伙夫動作很快,殺羊宰牛這種事情做起來格外得心順手。一股nongnong的rou香漂浮在暫時駐扎、空氣格外沉悶的營地。 有小兵時不時會吞吞口水,肚子轟隆作響。此刻也沒有任何人起哄群嘲,反而是一聲接著一聲的“咕咕咕”。 “將軍,飯好了?!彪S著伙夫的稟報,好些還沒緩過神的將士這才回神。他們,還活著! 活著,真好! 方沛豈會看不見他們的情緒?但此時此刻,他什么都不能做,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讓自己的弟兄們吃飽! “各軍聽令!”方沛的聲音不算大,但在只有灶火上的rou湯“咕?!弊黜?,除了沉默不言的將士就空無一人的城池又格外渾厚、響亮。 “今夜,大家給勞資好好吃!吃到肚皮塞不下為止!也給勞資好好睡!養足了精氣神,等援軍到了跟勞資去干死燕奎的那群龜孫!給死去的兄弟們報仇!”方沛說話還是一貫的流里流氣,可即便這樣,方沛的話還是如同一支強心劑,給他們差點潰散的軍心有力的一擊! “你們時刻給勞資記著!你們是方家軍!勝敗乃兵家常事!輸了并不可怕!有什么好怕的?勞資次次和王爺打架,哪次贏過?”方沛說到這兒,有些忍俊不禁,將士們之間嚴肅的氣氛也是一松,緊懸的心也微微落下。 “太多道理,你們這群大糙老爺們也記不??!當然勞資也記不??!你們唯一給勞資記住的就是——這是勞資的土地,這片土地姓什么都可以!他就是不能姓燕!你們別忘了你們尚在遠方的婆娘娃兒!別忘了你們還沒養老送終的父母!當然,”方沛語氣一轉,“我父母已逝,不過我也忘不了京城翡翠樓里等著我的瑞瑞!” 將士們聽到這兒,又是一陣哄笑,懸起來的心,也徹底放下了,最后一絲迷茫也從心里溜走。對啊,這是生他們養他們的土地,什么時候輪得到燕奎那群土匪來冒犯?家里的婆娘娃兒,還在等他們凱旋歸去,他們又怎么能讓自己的婆娘娃兒見到土匪一般的燕蠻子? 人,一旦有了要想守護的東西,就會變強!哪怕這個強,是犧牲自己才能達到的目的。 “所以……”方沛語氣正經起來,帶著一絲邪魅和讓人忽視不了的惡狠,“今日的rou,不夠就讓伙夫再宰羊宰牛!你們給勞資狠狠地吃!吃飽了很勞資一起干翻那群燕蠻子!能不能行?” “必須行!”慷慨激昂又蕩氣回腸的聲音響徹云霄,好些錚錚鐵骨的漢子恍若此刻剛剛醒神,也才記起被殺害的弟兄的血仇未報,自己怎可如此萎靡不振? 也有心大的小兵,直接開口調笑,“男人必須行!不然婆娘就得跟野男人跑了!” 四周一片大笑,氣氛輕松不少。 方沛大手一揮,“吃!” “好!”回答他的,還是激昂慷慨,已經找回士氣的錚錚鐵骨帶上血性的方家軍!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有點煩 三次元的事情 但是個人又特別喜歡這一章 心情煩的時候蟲比較多 晚一點會來捉蟲 我先去洗個澡冷靜一下! 最后 日常表白各位小可愛! 么么啾! ☆、第52章 除夕 今年的除夕,京城絲毫沒有一絲年味。響徹蒼穹的鞭炮聲不在, 皇宮的鳳閣龍樓也不似以往的熱鬧非凡。 但是偶爾會有幾個還不懂事的小孩, 在街頭巷尾偷偷點燃鞭炮,在寂靜的街道格外地喧鬧。很快就有大家出來, 一邊罵一邊擰著小孩凍得通紅的耳朵給領回家去。 若不是時不時從泥巴院墻里傳來的rou香,還真看不出這是百姓們盼了這么久的隆重節日。 平時當然也能問到rou香, 但是聞不到臘rou香, 也不能在家家戶戶的院墻外都能聞到。辛苦勞作了一年的百姓們,只有在過年的時候才舍得把rou食拿出來。 正值晌午, 大多數百姓們已經開始吃飯。外面還是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整齊的腳步聲經過。鐵靴踏地響起的“噠噠”聲, 冰冷又不近人情,可偶爾一兩聲陌生男子的咳嗽聲, 又瞬間讓屋內的百姓心中一暖。 城外有個膽大的中年婦人, 穿著一身粗麻衣裳,提了一個大大的竹籃。外面的風雪太大,婦人怕籃子里的東西受了涼, 用一塊厚厚的麻布緊緊地捂著。粗衣麻布的料子不保暖, 婦女時不時在外面踱著步子, 把生滿了凍瘡和裂口的雙手放下嘴邊哈氣。白霧透過指縫,在蒼白一片的街道很快煙消云散。 婦人用手試了試竹籃底下的溫度, 有些擔心寒風瑟瑟中里面的東西失了溫度。焦急不安地望著遠方,期待已久的人還沒到。 再次焦急地踱步,終于聽見了那一聲聲整齊劃一帶著鐵血錚錚的腳步聲。婦人眼里帶笑, 直接迎了上去,“虎崽哎!娘給你蒸了你最愛吃的豬rou白菜餡餃子!”婦人上前,直接拉住了巡邏隊伍的一名小將士。 隊伍以為婦人的動作整個停了下來,眾人面面相覷。被婦人拉住喚作“虎崽”的男子滿面通紅,前面的統領直接走了過來,用眼神詢問是怎么回事。 男子又不忍心甩開母親的手,又怕統領降罪,一把拉過母親,往地上一跪,“統領!母親關心末將,給末將送食!影響了軍事,請統領責罰!” 婦人見兒子這般,突然恍然大悟,看來自己給兒子帶來了大麻煩!忍不住自責,更不忍心自己兒子受罰,急匆匆地跟著跪下,說話還有些哆嗦,“將……將軍!”婦人不認識此人,只清楚他是自己兒子的上司,穿著鎧甲,他們一般都是稱將軍的。 “都是農婦的錯!不管虎崽的事哎!虎崽說了讓農婦不要來看他!可……農婦忍不住??!大過年的,就給孩子送來了點餃子!將軍有什么事都沖著農婦來!別責罰虎崽!”一到涉及自己兒子的事情,農婦口齒不清的毛病好像也突然被治好了。 “娘!”男子眼里帶著慌亂,不知如何是好。他也不是一個擅言辭之人,但卻萬分維護母親。男子跪著向前兩步,把婦人擋在身后,“統領,這都是末將的錯!請您千萬不要怪罪母親!” “哎呀!我的兒??!說了都是我的錯!將軍切莫怪罪我兒!” 兩人還在爭執不休,爭來搶去地要受罰,統領眼里劃過一抹笑意,素日里始終冷著的一張臉開始柔軟??蓱z天下父母心!他的母親若是還在,怕是也和眼前的婦人差不多年紀吧? 統領先前一步,直接彎腰扶起了婦人,又一把拉起男子。嘴角含笑,“大娘只是給兒子送些餃子,您兒子也沒犯任何錯事,為何你兩人都要受罰?” 婦人一臉錯愕,顯然是沒有回過神,反而是他兒子直接彎腰行了個大禮,“謝統領!”松了口氣的話語,聽著格外順耳。 統領大手一揮,“半個時辰,歸隊!”說完,直接整好隊,再次踏上了巡邏之路。 男子怔怔地立在原地,隊伍走出了好久才反應過來,雙眼通紅,激動地吼了聲:“是!” 統領一邊走,嘴角一邊勾起,沒說什么,只是吩咐下屬仔細巡邏。 婦人這時才回過神,“虎崽哎!你們將軍真是個好人吶!” 滇北破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北方,戰事的消息姬瑾瑜還沒昭告天下,這幾日繁雜的事情讓他焦頭爛額。 北方持續的大雪天氣,也阻擋不了南下百姓的腳步。拖家帶口,能運上的糧食豬鴨牛羊全部帶著。滇北以南的城鎮,百姓幾乎全部撤離。一行人浩浩湯湯又漫無目的地逃竄,不知道要遷移去哪兒,總歸要找一個安全的地方。 京郊最近建起了許多土坯房,漫天飛舞的大雪中,全是穿著戰甲的將士。分工明確,cao作熟練,一萬的大軍都在這里辛苦地搭建這些能夠暫時讓南下百姓的棲身之地。 可不是所有人的目的地都是一樣,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完好無損地到達這里。第三日,姬瑾瑜就下旨,自滇北以南所有城鎮必須打開城門收留這些遷移百姓。 離滇北較近的城鎮,百姓幾乎全部撤離,除了少數年邁,又或是身體殘疾之人。大軍暫時是分不出人去處理這些事情,這些事情就全部落到了當地知府身上。 處理好這些事情的姬瑾瑜剛喝上一口熱茶,就想起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立即準備動身前往議政殿。 蘇康很是不贊同,干脆上前直接攔住了姬瑾瑜?!盎噬纤∽?!” 姬瑾瑜面帶疑惑,見蘇康跪倒在地有些不解,“蘇公公這是何事?” “奴才請皇上用過午膳再走!奴才知道軍事萬分火急,如若因用午膳耽誤了軍情,奴才愿意以死謝罪!”蘇康磕了一個響頭,雙眼里滿滿的全是擔憂。 明白過來的姬瑾瑜嘆了一口氣,深如墨潭的雙眸下全是淡淡的烏青,一看就知道他最近沒能休息好。本是紅潤的臉頰也是瘦削了幾分,還帶著絲絲蒼白。 這兩日一忙起來,姬瑾瑜就忘了吃忘了睡,一心只在戰事上。 今兒辰時又才收到方沛的信件,大軍已退至嘉陵,正在養精蓄銳。燕軍沒有再犯,正屯兵在百里開外的滇北。以滇北為中心,自嶺北分界,數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盡數落入燕奎手中。大軍歷經兩天一夜的戰爭,共損失十萬一千五百名將士。 姬瑾瑜嘆了口氣,他明明早就做好了心里準備,可看見燕奎占領了嶺北以北的所有土地時,心里還是一揪。更讓他揪心的是看見了損失的十萬一千五百名將士。 方家軍每個將領都有一份自己手下將士名單,剩下的信紙里,就是方沛親自謄寫的十萬多個名字。這其中還有未滿十六的少年,也有資歷不淺的將領。而在此刻,他們都被統一冠上了——英雄烈士。 信紙上偶爾會有被水漬暈染的地方,也看不清具體是什么名字了。姬瑾瑜長嘆一口氣,心里越發沉重。 看完了信,就叫來了所有大臣,一直討論到未時才結束,就把大臣們放回家吃飯了。畢竟今兒是除夕,大家都得趕回去和家人一起吃一口熱飯! 可姬瑾瑜干干脆脆地把自己給忘了個徹底,早膳也就匆匆忙忙喝了一兩口粥,還沒嘗出味兒,就匆匆忙忙去了議政殿。 這時,早已是饑腸轆轆。蘇康要是不提醒,姬瑾瑜早已忘了。 “起來罷!”姬瑾瑜長嘆了口氣,“小天呢?” 蘇康看了看自家皇上,發現自家皇上一臉的無奈,這才慢吞吞地起身,“九王爺怕是回了王府?!?/br> 姬瑾瑜點頭,他知道小天特別想去戰場,可無論他提了什么,都被自己給打了回去,怕是近幾日郁悶得很?!白層欧繙蕚湫┬√煜矚g吃的,召小天進宮一起用膳吧!”姬瑾瑜轉身回了龍椅坐下,端起熱茶又喝了一口,又拿起桌上的軍書一頁頁看起來,時不時還拿著毛筆在地圖上點點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