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楷把微微抬起的手臂放下來，讓它自然地垂在身邊，五指卻沒能也隨意地放置著，而是在半空中使勁，他長得很白，從旁人的角度看過去，手背上的條條青筋清晰可見。

    走過的下人們下意識地離管家遠了點兒。

    他們不知道管家和女孩究竟在說什么，或許每個人都聽到了一部分內容，但他們暫時還不敢聚集在一起，把前因后果好好地拼湊一下。

    所以大家也只能在這種奇怪的靜默氣氛中繼續安靜下來，聽著微風從窗縫間吹進來，從花瓶里插著的花朵身上掠過，然后帶著花香在整個室內游走。

    顧楷定了定神，又搖晃了幾下腦袋，大概在幾秒鐘后，那種奇怪而壓迫著人心的氣氛終于散去，平時性格就很不錯的管家重新露出一個和煦的笑容，仆人們也好像被人松開了一直鉗制著的脖子，開始大口地呼吸，同時小心翼翼地談論著事情。

    顧楷看了一眼那個女孩離開的方向，目光卻并不只局限于地面上方一兩米。

    甚至他直接走到窗邊，把落地窗拉開，然后探出頭，瞇著眼睛看著不遠處王國正他們居住的樓層……其實他什么也看不見，關閉著的玻璃窗將陽光反射回來，刺得他的眼前發花。

    但他還是這么靜止著探了幾秒鐘的頭，接著再把身子縮回來，側頭看了一眼墻上掛著的吊鐘的時間。

    應該去督促廚房準備晚飯了。

    第五季對他說。

    顧楷也點點頭，于是他們兩個一起向廚房所在的方向走去。

    .

    漓雪兒很喜歡和王國正的一個助手小jiejie一起玩耍。

    這個小jiejie去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風景，知道的東西也多，漓雪兒總是纏著她，要小jiejie給她講一講外面的世界。

    小jiejie有時候會有點兒不耐煩地隨意應付漓雪兒的要求，但在把手頭的事情都忙完后，她還是會坐到漓雪兒身邊，用一種慢悠悠卻又寧靜的語氣給她講解世界的另一面。

    這個小jiejie說她叫李靜，其實并不聰明，只是見識的事情多了，經驗也就多了。

    李靜說，漓雪兒可比她聰明多了。

    當然，作為女主的人，智商怎么可能低呢？

    雖然聽到了真心的贊美，但漓雪兒一點兒也不覺得高興。她覺得就算自己的智商再高，也比不上走遍了天下，看遍了山山水水的人。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想，也找不到確實的根據，但她就是這么覺得……或許是自己沒有經歷過的，才是最好的吧。

    和李靜jiejie相處久了之后，漓雪兒覺得自己審美的天平開始慢慢傾斜——她原本覺得霸氣側漏的女王是最優秀的存在，她想成為一位“女王”；但現在她卻又覺得溫柔的大jiejie真的是人間至寶，她如果能夠成為這樣的人，那可就太好了。

    小孩子的想法總是多變的，這不稀奇。

    但系統就很發愁了。

    漓雪兒原本是想要成為女王的，至少在系統掃描她的腦內思想時，她是真心實意地想成為一個帥氣的女王。

    為了控制漓雪兒，系統就進行了角色扮演，把自己變成了“女王養成系統”，希望以此控制女主的言行，幫助其他系統所有人完成此時的任務。

    但現在的漓雪兒，卻又認認真真地詢問系統，它能把改造的目標從女王變成溫柔大jiejie嗎？

    系統是需要營造高冷形象的，所以就算漓雪兒問了，系統也只是冷哼一聲，說“每個系統只有一次定目標的機會，已經無法更改了，”說完，它又補充了一句：“而且，你腦內最深處的愿望，還是變成女王，你現在只不過是被路上的風景迷住了眼睛，只要能夠克服它，你就可以更上一層樓?！?/br>
    它覺得自己說的話很正確很有哲理，在細細品味之后，它甚至覺得自己可以不去做系統任務者，而是成為一名早就哲學的系統……

    但漓雪兒沒有感受到系統的良苦用心，她只是又確定了一遍，問系統是不是真的不能改目標。

    “不能，而且你這次的目標是虛假的?！毕到y依然肯定地回答。

    都說一件假的事情，被重復上千次后，也能成為真相。

    那么只要它每天都和漓雪兒說，它真正的愿望是變成女王，那么她就會真的向著女王的方向努力了吧？

    它的這種想法，不知道是真理還是悖論，但漓雪兒卻半點都沒有放在心上。

    她執拗地相信自己的判斷，她想變成李靜jiejie這樣的女孩子，溫柔地解答問題，永遠笑得像月光一樣。

    所以在確定系統不能改變目標后，她對待系統的態度一下子冷淡了下來。

    平時都是她奉承著系統，不管系統說什么都盡力做到，就算做不到也會好好道歉解釋。

    但現在她已經不愿意理會系統了。

    第113章 這是懲罰

    系統雖然說了以后這段時間再也不給漓雪兒發放任務了, 但實際上它還是會每天都鉆出來, 適當地刷一刷存在感。

    可它也感覺到了女主對他的態度有所變化——以前它出現的時候，漓雪兒總是會快速地回復系統, 說“我在, 有什么事情嗎？”, 就算系統只是不冷不熱地說幾句話，她也會用歡快的語氣把原本很是沉悶的氣氛搞得熱烈起來。

    但現在它出來說話，卻根本得不到漓雪兒的回答了。

    它一度以為是磁場或者什么外在原因影響了他和女主之間的交流, 或許女主現在心里還是很是焦急, 不知道為什么系統拋棄了她呢。

    但接下來它注意觀察漓雪兒的表情，卻發現在他說話的時候, 漓雪兒總是會微微皺一下眉頭，但過了幾秒就又將代表著不開心的表情展開, 繼續笑著和她身邊的人打招呼。

    系統暫時還不敢斷定漓雪兒的這種反應代表了什么, 但它心里卻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在徜徉……最后它終于忍不住主動出擊，去探明真相了。

    這次，它特意準備了很久, 把自己在漓雪兒腦海中能產生的動靜開到了最大，接著在一聲巨響中閃亮登場。

    這時候漓雪兒正在書房看書, 系統突然制造出的聲音太大，讓她忍不住尖叫一聲，捂著腦袋直接跌倒在地面上。

    她沒想到系統會在這時候突然出現，更沒想到這次的聲音竟然如此巨大，就算這聲音只響了一兩秒, 在接下來的近半個小時里，她依然覺得腦袋疼痛得仿佛要爆炸，在一片嘈雜的嗡嗡聲中，系統的聲音和顧楷的叫聲一起淹沒不見。

    聽到了漓雪兒的聲音趕過來的顧楷剛推開門，就看到女主蜷縮在桌邊，臉色蒼白得嚇人，她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腦袋，在不停的搖晃中念叨著什么。

    身后有許多聞訊趕來的仆人，他們都站在顧楷身后，小聲地擔憂著公主的身體，有的說是被什么東西刺激到了，有的說是舊病復發……各種猜測連綿不絕，聚攏到一起，竟也形成了另一片聲云。

    前后兩種聲波攻擊，讓顧楷的腦袋也跟著有點兒疼，他回頭看了身后的仆人們一眼，然后就轉身向漓雪兒急步走去，直接打橫將她公主抱起來。

    接著他在自動閉上嘴，分開成兩列的仆人中走過，穿行回到漓雪兒的臥室。

    過了幾分鐘，就有漓家的醫生小跑著過來，在醫生后面，那個叫醫生過來的仆人恭敬地對顧楷說，漓家的醫生已經到了，住在那邊樓的王醫生也正在路上。

    他的處理方式很好，如果沒有人知道要去叫醫生，而是傻傻地等待著顧楷下命令，那他們可就真枉費是全世界最優秀的那批仆人了。

    顧楷點點頭，漫不經心地夸獎了他一句“你做的很好”，隨后就回過頭來，關心地詢問漓雪兒的身體狀況。

    他這句話的語氣輕描淡寫，里面也沒有包含什么多余的情緒，但這個仆人聽到顧楷對他說出這句話后，卻呼吸急促，表情激動，看起來像是中獎得到了一百萬一樣。

    但在他們心中，能夠得到管家的一句稱贊，可是比一百萬還難以做到的事情。

    這一句話，就會讓很多管理層人員注意到他，開始觀察他……如果他給出的答案還算讓人滿意，他就很有可能升職，甚至可以成為第五季身邊的人！

    第五季是漓雪兒的貼身管家，他是第五季的貼身仆人，這么一想，他可不就是漓雪兒身邊的仆人了嗎？

    系統只在漓雪兒腦海中弄出了一秒多的噪音，所以在醫生檢查的時候，他沒有發現任何問題。

    不但沒看到問題，還能看出漓雪兒的狀態在慢慢恢復。

    這位在漓家長久供職的醫生皺起了眉頭，細致地將漓雪兒的身體再檢查了一遍。

    但他得到的還是沒有任何問題的結果。

    費解的醫生扭過頭來，剛把結果低聲和顧楷說完，王國正他們就走進屋子里來，一隊人看起來比這位醫生孤零零的一個人威武了很多。

    走在前面的王國正看起來很有氣勢，他低頭看了臉色依然蒼白的漓雪兒一眼，接著就抬起頭來，面對著顧楷，毫不猶豫地說出了結論：“公主的身體好了，沒問題了?！?/br>
    他的這種看人認身體情況的技能讓漓家的醫生十分惶恐，他側過頭盯著王國正他們看了好幾眼，表情里又是疑惑又是敬佩。

    顧楷知道這群人是有外掛的，單憑自己能力的樸實醫生肯定比不過，于是便搖搖頭，讓人帶著醫生先去附近的房間休息一下，他和王國正他們商量商量公主的身體。

    等到醫生退下去后，顧楷就請王國正他們一起坐下，然后開始認認真真地把他看到和聽到的一切都說給王國正他們聽。

    王國正他們看似是在認真地聽著顧楷說東西，但實際上是在專屬于他們的小組里聊天。

    王國正說：“我剛剛問了莫的系統，它說只是在教訓這個女孩，讓我們不必在意?！?/br>
    過了幾秒，李靜詢問：“教訓？它不是偽裝成了養成系統嗎？”

    “養成系統應該也有懲罰措施吧，比如沒有完成任務或者違抗系統……都應該被適當懲戒，也算是掌握人心的一種方法?！毙〗M內的一個成員解釋。

    他們幾個把情況弄清楚之后，快速地統一了一個解決方法，由在外人看來是帶頭人的王國正實行。

    所以顧楷就看到王國正在聽完他說的話后，猶豫著思考了一會兒，最后想了想，對他說：“這種情況，我也不太清楚，應該是憂思過重，所以腦袋會疼痛……公主以后應該盡量少動腦，多休養身體……”說著，王國正從衣兜里拿出一個小盒子，把它交給顧楷：“這里面是可以鎮定安神的藥物，只要公主有這種頭痛的情況，就可以給她服下一粒，對于緩解頭痛有很好的作用?！?/br>
    雖然知道他說的話都有虛假的成分存在，但顧楷還是連忙站起來，感激又恭敬地雙手接過這盒藥，一迭聲地說“謝謝”“麻煩了”。

    他把藥盒放到手邊的桌子上，然后將目光抬起來繼續追隨著這群人。

    雖然站在前面的一直都是王國正，但顧楷注意觀察他們的氣場，覺得這個團隊里，真正的領軍人物，并不是這個看起來樸實實際上卻很是精明的中年男人。

    應該是……另有他人。

    但顧楷只能推斷到這個地步，還不能直接把領軍人是誰找出來，他需要更多的時間和線索。

    王國正他們來得快，走得也快，根本沒有給顧楷更多時間來進行交流。

    而他們前腳剛走，后面漓雪兒就已經悠悠轉醒。

    她剛醒過來的時候，表情十分地茫然，雙眼發直，就算面前站著顧楷，她的目光也好像穿透了他，落在虛空中的某一點上。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回過神來，努力睜大眼睛看著顧楷，目光從面前顧楷的腰，慢慢地向上挪到了他的臉上。

    最后她愣了愣神，將目光好好地聚焦，停留在顧楷的五官上。

    管家哥哥笑得很溫柔。

    過了大概一分鐘，她終于“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同時身體也自動上傾，撲到了顧楷的懷里。

    顧楷下意識地接住了她，將她的腦袋放在胸前，同時伸手輕輕地拍著她的肩膀。

    他感覺到懷里的這具軀體正在顫抖，于是他一面安慰她，一面想著——漓雪兒為什么會這么害怕呢？是被什么東西嚇到了嗎？

    看王國正他們的表情，剛看到漓雪兒的時候，他們似乎也沒弄清楚情況，表情都有點兒茫然。

    他們在門口站了一小會兒，看著那位漓家的醫生和顧楷聊天。

    但后來他們好像在交流什么，表情很快便恢復了沉靜，王國正也在伸手整理了一下衣領后，裝出一副神棍模樣，說出他們對漓雪兒的判斷：“公主的身體好了，沒問題了?！?/br>
    那么，是漓雪兒身上綁定的這個系統的原因嗎？系統做了什么，讓漓雪兒很痛苦？

    王國正他們原本不知道系統做的事情，突然被叫過來，害怕露餡，所以表情帶點兒慌張？但和系統交流過后，他們明白了原委，所以表情又恢復淡定？

    顧楷心中有無數種想法盤桓著，他伸手又拍了拍漓雪兒的后背，想問問漓雪兒，究竟怎么了。

    沒想到這個女孩卻在顧楷說話之前，主動從他的懷里退出，坐在床邊，看著他：“季哥哥，我想自己思考點兒事情，你能先離開嗎？”

    第114章 喝粥吃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