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狂歌竟夜(三)
他們離開以后,店老板招呼幾名服務生去收拾一地狼藉,并給程嘉樹他們送去一打啤酒: “打得好!大快人心??!瑪勒戈壁的,剛才這仨人喝醉了,居然對我們女服務員動手動腳……” “啥子?看來我們下手太輕了?!眲⒕雌饺碌?。 “別吹了,”方若璇笑著拆臺,“你連那個干瘦干瘦的男人都打不過呢。你看人家程嘉樹,一個打兩個還有余力呢!” “別看那個人瘦,他力氣可不小呢!”劉敬平不服地辯駁,轉身摟住程嘉樹,“小程程,看到你打架的樣子我才相信,你打我的時候確實手下留情啦!” “我錯了,我錯了,”程嘉樹情緒激動地攬過他的肩,“你別再讓我愧疚了,我發誓,以后絕不跟你動手了!” 方若璇替他們重新擺好杯子: “那可沒準兒,要是他再說混賬話,你不揍他?” “我再也不對小程程說那些話啦!”劉敬平接過她遞來的酒瓶,往杯子里倒酒。 剛剛受了虐待、在他們打架時不知躲到哪里去了的虎斑貓硬撐著爬到劉敬平腳下,用小爪子虛弱地抓了抓他的褲腿,輕細地“喵喵”兩聲。 劉敬平注意到了它,連忙彎下腰把它抱起來,放在桌子上: “呀,咱們光顧著打架了,把它給忘了!” 他一邊撫摸著小貓安慰它,一邊心疼得直掉淚: “別動,讓我看看你有沒有傷……” 女生們都湊過來幫著檢查小貓。程嘉樹輕柔地握住它的四肢,劉敬平屏住呼吸翻著它的毛。小貓身上沒有開放性的傷口,但是有幾處血痂,干澀打結的長毛凝著變成褐色的血。 “怎么辦?寵物醫院都已經關門了啊?!笔掛o雪難過地絞起了手指。 “它身上的傷都是舊傷,”程嘉樹沒抬頭,頗有經驗地說,“不會威脅到生命的,而且它的自愈能力很強,你們別擔心了。咱們給它洗個澡,喂它一些有營養的食物,慢慢地養著,它自己就能好起來。真的,我小時候受了小傷都沒有特意治療,就他媽的莫名其妙地好了,放心啦。我才一條命,貓有九條命呢,不比我更皮實?” “你安慰人的方式真特么牛逼,起不到一點兒安慰的作用,”劉敬平心里疼得緊,忍不住罵他,“你怎么能跟它比?”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這么敷衍,”程嘉樹也覺得不妥,趕緊解釋道,“我這么說是為了不讓你們著急上火嘛!我的意思是,它的傷也要重視起來,明天咱們帶它去寵物醫院仔細檢查一遍。我剛才只想說,它今天死不了……我沒有不管它的意思……對不起,我說錯話了,不該拿我跟它比。嘿嘿,可能我一直都是個馬大哈吧,所以沒這個意識……” “你別解釋了!”劉敬平除了兇他,找不出任何辦法來緩解心痛,“聽你說話就難受!” “你干嘛要吼嘉樹?”蕭靜雪有點生氣,“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滿臉是血,都不知道包扎一下!還是我硬拉他去醫院的……他真的沒有那個意識嘛!” 劉敬平被她誤解,心內又急又痛,一時語塞,竟“嗚嗚”大哭。 “靜雪,他也是擔心這個小貓咪嘛?!背碳螛浠仡^一笑,然后拍拍劉敬平抖動的肩膀,“別哭啦,你要是真的為這只貓著想,就為它做長遠打算吧!不如——” 劉敬平抓住他的手,用他的手背擦著自己的眼淚,抬起眼睛,和他異口同聲地說: “我們收養它吧!” “太好了,你給它起個名字?!背碳螛錅厝岬剞垌樍诵∝埖拿?。 劉敬平看著他: “咱們有妙妙了,那就叫它奇奇,好不好?” 凌江笙笑了出來: “行吧,理工男起名真是簡單粗暴?!?/br> 蕭靜雪摸了摸奇奇,憂心忡忡地問: “嘉樹說它身上的是舊傷,可它為什么這樣衰弱呢?” “我看它是餓的,”方若璇果斷地說,“奇奇多次受傷,肯定對人有很強烈的戒備心,如果不是因為極度饑餓,它不可能明目張膽地鉆到桌子底下偷吃?!?/br> “若璇,你真棒!”劉敬平站起身,“我剛買了很多貓糧,放到后備箱里,本來打算抽空送到公司給妙妙補充口糧的,現在好啦,派上用場了,先給奇奇享用吧!” 他拿著車鑰匙飛快地跑去取來一部分貓糧。女生們所有的注意力都轉移到奇奇身上了,梳毛的梳毛,喂水的喂水,待貓糧送到,她們又殷勤地將食物放到奇奇嘴邊,看著它吃,就像母親在注視著孩子吃飯一樣。 “慢點兒,慢點兒,”蕭靜雪不自覺地說,“都是你的,沒人跟你搶?!?/br> “若璇猜對了,它真的餓壞了,”凌江笙托起下巴,“估計有好幾天找不到吃的吧?太可憐了?!?/br> “現在好啦,”程嘉樹欣慰道,“苦盡甘來,它要過上幸??鞓返纳盍??!?/br> 劉敬平凝望著他的俊美笑顏,再也克制不住,趁女生們忙著照顧小貓,偷偷地抱了抱他的腦袋,在他臉上重重地親了一口。 “別鬧?!背碳螛浜戎?,并沒躲閃。 “你以后要對自己好一點?!?/br> “我對自己挺好的呀?!?/br> “哎……算了!以后我會對你好的?!?/br> 程嘉樹略微側了一下頭: “我是人類社會里的奇奇,幸好老天厚待我,讓我遇到靜雪,遇到你,從此開啟我的幸福生活……” 劉敬平忍著淚,星芒在漂亮的雙眼中閃爍: “你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好?!?/br> 他的聲音很低,程嘉樹沒聽清: “你說啥?” “沒什么,”劉敬平伸個懶腰,“本來今天特別憋氣,打一架倒是舒服了不少??!火氣全消了?!?/br> 昏暗的燈光下,程嘉樹努力盯住他的表情: “按你這種暴脾氣,經理們那樣貶低你……還有你們學校,你都能忍得了?” “不是你跟我說忍一下的嗎?”劉敬平委屈地埋怨道,“為了你我已經忍到極限了好吧?一直忍到出了公司才罵你。我沒當場揍那兩個經理,也是看你的面子?!?/br> 程嘉樹猛地抱緊了他,混雜的感情如狂潮一般劇烈地沖擊著心門,伴隨著淚水滾滾流瀉。 等他平靜下來,劉敬平憤憤地說: “特么的我還是好氣啊,不想保持微笑啦!真是‘忍一時越想越氣,退一步越想越虧’,過幾天咱倆收賬去,不給就揍他們個雞飛蛋打!” 女生們抱著吃飽了的奇奇來到他倆旁邊,聽了這話,蕭靜雪“咯咯”笑道: “敬平哥你會不會用成語???雞飛蛋打?能這么用嗎?” “哎呀,靜雪你太純潔了,”方若璇面露“邪惡”的笑容,“雞飛蛋打么,就是‘逼飛奶炸’的男生版?!?/br> 蕭靜雪果然紅了臉,程嘉樹慌忙轉移話題: “劉敬平,咱倆去收賬?要不要說得這么高大上啊,實際上咱倆就是去討薪而已……” “哎哎哎,要有點勞動者的自信心和自豪感哦!”凌江笙一揮手,“理直氣壯地奪回勞動果實,干嘛要把自己看低了呢?劉敬平說得對,是收賬,不是討薪,不能求爺爺告奶奶!搞清楚哦,是公司欠你們錢,不是你們欠公司的!” “這年頭,欠債的都是大爺……”程嘉樹咕噥一句。 “靠!他們成爺了,我們倒成孫子了!這個世界不會好了,特么的全顛倒過來啦!”劉敬平喝完一杯酒,一只腳踏在椅子上,“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別氣了,我給你們唱歌,”程嘉樹站起來,“剛才唱得好好的,都被打斷了……” “咱們唱一首大家都會的歌曲吧,”方若璇慫恿道,“最好是振奮人心的,這樣更有氣氛??!” “好呀好呀!”蕭靜雪快樂地拍著手。 程嘉樹皺眉思索: “有什么歌,每個人都會唱呢?” 凌江笙眼前一亮: “唱《國際歌》吧!咱們肯定都會!” “對對對!”方若璇拿起手機,“歌詞記不清了不要緊,我來查!” 程嘉樹跳上椅子,伸開雙臂: “我來指揮!” 其他四人看著手機屏幕,低低地唱道: “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 “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要為真理而斗爭!舊世界打個落花流水……”歌聲逐漸高昂,喝醉了的一群人越唱越嗨,放開了喉嚨,隨手抓到什么就打起了拍子。 程嘉樹唱得激動,索性長腿一邁,跨上了桌子。他也不指揮了,拿啤酒瓶當麥克風,大聲唱著: “不要說我們一無所有,我們要做天下的主人!” 劉敬平情緒亢奮,盡管仍然跑調,但唱得非常認真,唱高興了就站到椅子上,后來干脆也跳到桌子上了,摟著程嘉樹唱得異常響亮: “從來就沒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創造人類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 周圍的幾桌人興致勃勃地看熱鬧,老板和服務員以為他們醉了,也沒去管。他們就一遍一遍地唱,唱得聲音嘶啞,唱得口干舌燥。 劉敬平唱著歌,忽然唱得淚流滿面,指著黑暗的遠方和虛空的蒼穹怒吼道: “小程程,他們把我罵成了孫子,沒關系!未來的世界是我們這幫孫子的!” 程嘉樹看他一眼,也流著淚大吼: “沒錯!未來是我們的!世界是我們的!” 坐在下面的方若璇笑著調侃: “他倆真醉得不像話,媽蛋,喝高了,世界都成他們的了!” 凌江笙抬頭喊道: “劉敬平,你真行!連唱《國際歌》都能跑調??!要不我用手機放一段原唱指導指導你?” “哈,開玩笑!”劉敬平驕傲地揚起臉,“原唱是什么?我就是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