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要的獨一無二是什么
程嘉樹果然常常來北大,有時是應聶虹邀請參加吉他協會的一些活動,多數情況下,他都陪著蕭靜雪在理教上自習。他們最喜歡討論課的教室,幾張深紫色的大桌子拼在一起,不至于顯得太逼仄,、電腦、手機之類的東西可以暢意鋪開。如果屋里剛好只有他倆那就更快活了,蕭靜雪感到自己似乎找回了高中那一小段最開心的時光,而此刻比那段時光更加妙不可言。 但是,她陪著程嘉樹和吉他協會的成員們一起排練的時候,一種很明顯的不愉悅的感覺就總是侵襲著她。聶虹是個熱情奔放的女生,每次都化著美美的妝,穿著高檔的衣裙,吉他也彈得非常好,那分外沉浸的樣子誰看了都會感動。蕭靜雪覺得她走到哪里都是不容忽視的焦點,而自己只能默默地站在角落里,安靜地隱在人海深處。她從前很喜歡這個邊緣的位置,能夠清楚地注視著別人的熱鬧與亮麗風采,可當她看到聶虹和程嘉樹交談的情景,就止不住地自卑起來,咬著嘴唇抵抗那一陣酸楚的難過。 這天,兩個人約好了一塊上自習,很幸運地在理教找到了一間沒人的教室。蕭靜雪把電腦的充電電源插好,開機,程嘉樹看了看,不解地問: “你的電池呢?” “卸掉了,”她一提到電池就生氣,“破玩意兒,一點兒也不耐用,每回充滿后只能用一個多小時,干脆不要它?!?/br> “是你不會保養吧?好電池也給用廢了。只接電源不保險,萬一……” “沒心思保養它,我連自己都養不好,”蕭靜雪忽然想到聶虹,心里不大痛快,“到現在我還沒學會化妝,也不會穿衣搭配……” 程嘉樹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掃: “你的衣品還可以啊……另外,你素顏就很漂亮,我喜歡?!?/br> 他的話讓蕭靜雪受用了一點,雖然淡淡的怪異氣氛仍在教室里徘徊。 她專心地寫起了論文,程嘉樹在一旁敲代碼,按鍵盤的輕細聲音此起彼伏,微微凌亂地響著。 突然,他的手機鈴聲歡快地唱起來,他看了蕭靜雪一眼,摁下了免提鍵: “小程哥哥,今晚協會有聚餐,來嗎?” 聶虹的語聲很甜,極具穿透力,程嘉樹想到蕭靜雪就在身邊,差點沒摔了手機: “咳,我女朋友在這兒,晚上我們一起吃飯呢?!?/br> “噢——”聶虹拖著不情愿的長音,轉而爽朗地說,“好吧,祝你們好胃口,下次一定來哦,拜拜!” 電話掛斷了。 一分鐘以后,蕭靜雪咬著牙說: “誰要和你一起吃飯?我們約過嗎?” “來都來了……”他不知所措。 “是啊,來都來了,正好和他們聚餐去啊?!?/br> 程嘉樹偷偷瞄了瞄她: “你生氣了?” “我有什么可生氣的?” 他居然樂了: “我和聶虹光明磊落,什么事都沒有。如果……我和她真的有什么,你會怎么辦?” 蕭靜雪翻了個白眼: “還能怎么辦?當然是原諒你??!既然你喜歡她,就跟她談戀愛好了,人家那么優秀,你又不虧……” “喂!你這人怎么這樣???”他的笑容不翼而飛,“連爭取都不爭取一下,就把我推出去了?” “我能爭取得來嗎?”她的眼圈紅了,“心都跑了,強行挽留,還能留住什么?” 程嘉樹猛然站起來,大聲說: “我的心在你這兒!我自己很清楚!可是我一直不敢自信地說你有多愛我,我從來都不敢問自己這個問題!你是不是沒那么在乎我,才這么輕易地就放棄了?” “我有多愛你,你一點兒感覺都沒有嗎?”她的淚珠撲簌簌地滾落下來。 他見她哭了,微微一愣,把一包面巾紙遞過去。 她擦干眼淚: “別說話了,學習吧?!?/br> 然后她抽抽鼻子,繼續寫論文。程嘉樹陰沉著臉,盯著電腦,寫的代碼bug頻出。他越寫越煩,索性把電腦一推,對蕭靜雪說: “把事情掰扯清楚了再寫作業!” “掰扯什么呀?”她也把電腦推到一邊。 “我有時候會想,你不是真的喜歡我,”他的眼睛濃黑如墨,含著深深的焦慮,“你是被我感化的。你那么善良那么容易被感動,可你心里,有沒有早就預訂了一個專屬的位置給一個人?我可以打動你,艾樂康也可以——” “是啊,聶虹也可以??!” “她不可以!”程嘉樹吼道,“我和你不一樣,我最愛的女孩,是獨一無二的,我的愛,是非你莫屬的!如果能被替代,那算什么獨一無二?我是不是想錯了——那時候我們走到一起,只為了相互取暖,到了這里,遇到更多優秀的人,我們對于雙方來說,都不再是獨特的這一個,都是可以取代的了?我只來晚了一年,如果兩年、三年,我都不來呢?艾樂康是不是會慢慢占據你的心,直到把我完全擠出去?” 蕭靜雪聽著他的話,又傷心又憤怒,這些年忍受的相思苦痛都被他嘲弄、扭曲,原來那些折磨都是沒有價值的。她咬著字眼說: “是啊,誰離開誰會活不下去?時間會沖淡一切,包括當初最強烈的記憶?!?/br> 程嘉樹簡直要瘋了: “會嗎?會嗎?如果愛情打不敗時間,那還算什么真正的愛情?陪你走下去的那個人,不一定非我不可,是嗎?換另一個人,也一樣?我在你心里,是可以替代的?” “是啊,”蕭靜雪歪著頭繼續氣他,“這個世界上有什么是不可替代的?艾樂康又沒做錯什么,聶虹又那么好,說不準哪一天,我們身邊就換人了!” 她見他臉色鐵青,有些心軟,但還是很懊惱,就堅持嘴硬道: “有什么不能換的?連人體器官都可以換,也許再過幾年,換腦手術都可以做呢,什么是你自己的,什么是你專屬的?我告訴你,都可以替代!所以人是什么,愛是什么,你要的獨一無二又是什么?” 她越說越激動,幾乎口不擇言,程嘉樹終于爆發了: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 他一腳跺出去,本來是為了泄憤,只想踢在虛空里,誰料把連接著插座的數據線踢掉了,蕭靜雪的電腦立刻黑屏。 她驚呆了,反應過來后就恨恨地指著他: “我還沒保存……你!賠我的論文!” 他兩步跑到插座旁,把電源重新接上,轉頭說: “我告訴過你這樣有風險,出了事就怪我……” 她才不管這些,早已惱怒至極,馬上奔向他的電腦,利索地刪去了他剛寫的代碼: “好哇,一命抵一命吧!” 程嘉樹眼看著悲劇發生,想阻止卻來不及,氣得胸脯劇烈起伏: “我……真是氣得想咬你!” 她挺立著,臉上帶著未干的淚滴: “咬我?” 他沖過來,一手扣住她的腰,一手護著她的后腦,把她仰面按倒在桌子上,狠狠地吻上她的嘴唇。她感覺到一陣刺痛,心想這個混蛋,果然在咬她,又氣又怕,便猛地一屈膝,撞到他的下身。他“哎喲”一聲,捂著小腹整個人軟倒在地上。 她一掙脫開他的鉗制,就抓起自己的東西飛跑出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