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殤(二)(二更)
沈黛細嚼慢咽著食物,笑了聲:“什么叫把她怎么樣?這樣不守婦道的狐貍精,我就是殺了她,也是應該的?!?/br> 章繹之的臉上透出隱忍的暴烈,咬牙切齒道:“你殺了她?!” 管家瞧這情形不對勁,忐忑地勸道:“沈小姐別說氣話,你們馬上就結為夫妻了,有什么話坐下來好好談,犯不著這樣吹胡子瞪眼晴的,先生您也——” 章繹之卻凌厲道:“給我閉嘴!” 那聲吼讓沈黛忍耐的脾氣都爆發了,她順手抓起一個軟墊甩向他,含淚罵道:“你居然讓她有了你的孩子,你一直在騙我!章繹之,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你忘了我是怎么把你從謝敬遙手上救出來的!” 他冷冷道:“騙你?是又如何?我從來沒有強迫你嫁給我,當初是你沈家先提出來?!?/br> 沈黛嚯的一下站起來,全身都在顫抖,眼淚不停流下來,“你敢這樣欺辱我,我就偏要她死!你明知道她是誰,她是謝家的三……” 章繹之二話不說就上前,雙手掐住她的脖子。 “你敢動她,我要了你的命?!?/br> 沈黛掙扎不掉,只感覺他毫不留情,力道大得完全是把人往死里逼。 她面龐青紫,翻著眼皮幾乎窒息。 章繹之眼神森寒,像黑色的漩渦拉扯著她卷進了隱諱的,陰冷的暗潮。 周志生不防,慌忙帶人去拉,不住地喊道:“處長,不可??!” 幾個警衛好不容易才將他死死按住,沈黛后退兩步,驚魂未定地大口喘氣。 她不敢置信地望著他,心里又恨又害怕,不由哭起來,“你殺了我,有本事你就殺了我!我都被你毀了,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管家也嚇得滿臉煞白,萬萬不料章繹之如此失控,急急拽住她道:“沈小姐,少說兩句吧?!?/br> 正是劍拔弩張之際,一個警衛快速地從外面跑來,喊了聲“報告”。 章繹之看到他,盛怒而扭曲的表情才淡下來,道:“找到了?” 那警衛立正道:“找到了,有人看見付小姐上了艘輪渡?!?/br> 沈黛仰頭,緊握著雙手不認輸地等著他諷刺,然而章繹之只是瞥她一眼,沒有分毫感情地說:“你不是很想回長沙嗎?現在就走吧,不用再回來了?!?/br> 他丟下這句話,轉身便走出去。 沈黛滿臉是淚,呆呆地站在原地,聽著他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忽然像從夢中驚醒般,飛快地奔出大廳。 她跌跌撞撞往前追趕,發現他還在前方,不禁驚惶地喊了一聲:“繹之!” 那背影停了下,卻沒有轉過來。 她說:“我不回長沙?!?/br> 萬里無云的天空,有微熱的風迎面吹來,周圍玫瑰花叢嬌艷欲滴。 沈黛望著他的背影,緊張得牙齒都在打顫,幾乎是懇求道:“你不要走,好不好?” 章繹之什么都沒說,就那樣離開了。 她穿著一條金絲珠繡的孔雀藍旗袍,高貴美麗。一個人站在花叢中,花那么香,風那么柔和,身體卻是冷的。 沈黛抬手,摸摸臉頰,全是涼冰冰的淚珠。 當年初逢,他風采卓然,她明艷照人,只道是人人眼中一段金玉良緣,可嘆人間,美中不足今方信,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 那些燦爛的,張揚的日子似乎遙遠到已模糊不清。 沈黛笑起來,笑著笑著緩緩蹲下身去,忍不住掩面小聲啜泣起來。 …… “你們要帶我去什么地方?”勉強抑制住心中慌亂,付清如問道,視線卻越發模糊。 從醫院出來,過去了一天。 那位沈小姐說有事和她談帶她出了醫院,后來她就被蒙住眼睛,不知道這些人是誰,更不知道他們的目的。 他們把她在一間屋子里關了整晚,既不告訴身份,也不說明目的,今天又突然放出來。 架著她胳膊往前拖的男人腳步不停,兇狠回答:“去你該去的地方!” 她的意識逐漸陷入昏迷,身不由己隨他踉踉蹌蹌朝前走著,隱約聽見嗚嗚船笛聲。 有幾人迎面走來,似乎其中一個高大的男子抓住了拖她的人,她努力睜眼想看清楚來人的模樣,眼皮卻越來越沉,聽到的只是聲沉悶慘叫…… 專列冒出濃密的白色蒸汽,轟隆隆前行著。 頭等車廂里的燈始終未熄,后半夜下起一場雨,天氣有些涼颼颼,里面卻是暖和的。 醫生給葉清如打了一針,便聽到有人拉開車廂門。 郭旭進來看了看躺在床上昏睡的付清如,不由道:“明早下火車還得坐一段汽車,她這身體能行嗎?” 醫生道:“只要不大運動,應該沒問題?!?/br> 郭旭點點頭,醫生就端著藥盤出去了。 連番變故措手不及,月香抹著眼睛抽泣,“小姐,你快點醒來吧?!?/br> 天邊慢慢透出絲曙光來,遠山,村莊,沃野快速地從車窗外掠過。 郭旭拉了張椅子坐下,守在旁邊。 在處理完母親的后事后,這個女子終于熬干了所有精力。 誰都想不到,這一趟北行顛沛流離,她受盡苦楚,竟惹來如此多是非。 他起身出去,嘹亮的汽笛聲正響起,衛兵道:“隊長,火車進站了?!?/br> 郭旭點頭,然后走到醫生旁邊,用最小的聲音說:“少奶奶懷孕的事情不要告訴任何人,連參謀長也不能?!?/br> 雖然這樣做有些不講情面,但如今非常之時,不得不如此。 付清如畢竟在榆林待的時間太長,她和章繹之又曾是青梅竹馬,一個女子勢單力薄困在那種地方,全身而退太難了。 其中諸多情況還沒弄明白,要是被督軍知道,或是別有用心之人利用,都是難以預料的后果。 護士為付清如穿上披風,連同風帽一并戴好。 看付清如還是昏睡著,郭旭只好在一邊叫了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