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
付清如撫了撫耳垂,觸手一空,才發現少了只墜子。 她回來時淋了雨,身子倦乏躺了整天才緩過精神,所以一直沒有留意。 前天夜里雨那么大,定是在跑回來的路上掉了。她慢慢放下手,望向園子里盛開的茶花,心里忽地一陣失落。 章繹之臨行前送她的禮物,竟被她弄丟,太不小心了……難道這是冥冥中的預示,他們終究分別再無相見之期? 雨后初霽,日光化為燦爛的金色,照著高大的朱門。 上午十點鐘,偌大的宅內正是清閑時候?;▓@里幾棵梨樹已然抽枝散葉,而仙客來盆景緋紅的花瓣掩映在那片翠綠之中,煞是艷麗。 因父親整天在政府里忙著,連著幾日都是從清晨到翌日凌晨才睡下,謝敬遙雖然受命留在參謀部,但諸多瑣事纏身,也清閑不到哪去。 昨夜抽空回來,一醒來就是日上三竿。 他剛從床上起來換衣服,便聽得外面有人敲門問:“三少醒了?快去,沏茶給少爺漱口?!?/br> 聽聲音是這邊的劉管家。 不一會兒,有丫鬟推門進來,端著杯子和臉盆??梢惶а劭吹窖矍熬跋?,馬上又低了脖子。 謝敬遙倒未理會她粉面含春的樣子,慢條斯理扣完襯衣扣子,只留領口處一顆,又疊了疊袖子。漱了口,視線忽然觸及床頭柜子上放著的那枚玉墜子。 他回來時順手放在這里,此時拿起來瞧一眼,覺得沒什么意思,又隨手丟下了。 才到客廳外,聽見一兩聲動靜,正是謝家最小的六妹雪英在剝著茶幾果盤里的香榧吃,二姐美英和大嫂陳思珍在旁幫她,說說笑笑。 美英向來眼尖嘴利,先看到謝敬遙進來,便關切道:“三弟可算醒了,今兒不去軍中忙?” 謝敬遙已換掉了冷肅的藏青色軍裝,穿著家常服,不似那般威儀,反多了些翩翩風雅氣質。 若是不明就里的外人,怕也只當是個舞文弄墨的公子哥。 他推著輪椅,移至沙發邊道:“二姐就不要取笑我了,父親本是見我無所事事,給個職位免得墮落而已。部里還有幾位叔叔擔著,沒什么大事落在我肩頭,又不著急?!?/br> 他說完,看大嫂端著杯子在抿茶喝,于是問:“大嫂什么時候來的?” 陳思珍笑笑,道:“剛來沒一會兒?!?/br> 美英用手帕擦粘著果殼渣滓的手,笑著說:“三弟要不是兩年前墜馬傷了腿,應是早就恨不得和敬軒一起持槍上陣了吧……” 還沒說完,突然聽見大嫂捂嘴咳了聲。她頓時反應過來說漏嘴,忙止住話頭。 雖然這件事過去了很長時間,但對他而言,怕是免不了遺憾傷心。 雪英正在拿剝好的香榧,聽得二姐這句,便噘嘴嘟囔:“二姐你又管不住自己的嘴了,碎碎叨叨的,爸不是都說過以前的事不要提嗎?” 美英也不想自己嘴快碰到了忌諱,只好勉強笑笑,對陳思珍道:“大嫂你瞧瞧她這小姐脾氣,倒數落起我來了?” 陳思珍不知如何接話,目光瞥向謝敬遙。好在此時,有下人端來了給他用的點心和牛奶。 謝敬遙看起來似乎并不在意,不疾不徐地喝了口牛奶問:“媽不在家嗎?” “我正要轉達二太太的話給三少爺,二太太她說身子不大舒服,在臥房休息,讓三少爺和六小姐幫忙招呼客人?!?/br> “客人?誰要來?”雪英迷糊地問。 “是老爺以前朋友的太太和女兒,前幾日來過一次?!?/br> 聞言,謝敬遙眉梢微揚,付家母女? 昨天,父親特意叫他去書房說了些話,還告訴他,當年分別時,雙方曾約定,如果孩子同為男同為女,拜兄弟姐妹,一男一女則結親家。 雖然沒有直接點明,但意思已經表達出來。 一面夸贊付小姐如何知書識禮,蕙質蘭心,一面又說付氏乃滿洲貴族,即便家道沒落了,那是時勢所造,然其聲望和人脈關系仍舊存在。 現在軍閥林立,各自為政,派系勢力此消彼長,局面錯綜復雜,倘若付氏成了自己人,也不失是件有利的事。 在政治軍事方面,他向來遵從父親的安排,可婚姻是一生的,不想輕易妥協。 何況他對洗手作羹湯或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小姐毫無興趣,如果是逢場作戲也就罷了,真要娶其為妻,他卻不屑。 時代更替,多年前老一輩的玩笑話怎可算數? “我還有幾份文件沒有批完,需回一趟參謀部,下午要赴陸家小姐的約去白鹿潭釣魚,就麻煩大嫂和二姐代為招呼了?!敝x敬遙懶洋洋地擦干凈嘴角,推著輪椅朝外去。 陳思珍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搖晃的玉簾子后,不由嘆了口氣道:“三弟素日處理公務獨當一面有條不紊,遇到女人的事情倒三心二意?!?/br> 美英用帕子掩嘴,也跟著咯咯笑起來,“誰說不是呢!敬遙平時吃喝玩樂,紅粉知己也不在少數,又是趙小姐,又是陸小姐的。走吧,咱們去瞧瞧未過門的弟妹!” 這廂烏雅氏和付清如隨侍從下車,已至謝宅大門。那侍從領著兩人上臺階,忽聽剎車聲響。 一輛軍用汽車停下,侍從不走了,連忙站在那里。付清如回頭看,侍從立正,挺直背脊做出敬禮的姿勢。 “宛妹,多年不見安好?”穿著軍大衣,氣度不凡的中年男人朝他們緩緩走來。 (同樣求珠珠留言收藏三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