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雖然目前并不知道, 但這樣可以拖延住時間,不會令他亂跑。 長長而寂清的走廊上,漆黑的大理石地面鋪著深藍色錦繡羊絨毯,墻上嵌著紅木雕刻的裝飾,還有一幅幅自歐洲的油畫, 走廊盡頭處, 他修長的背影猛然一僵。 半會,他緩慢地轉過身來,蒼白的膚色襯著雙眼猩紅的駭人,瞳孔輕顫著看她,泛白的薄唇跟著顫栗, 僵硬地抿得極緊。 雨下得愈發大,暗涌的陰云遮去最后一縷光線,四處灰蒙蒙的,但見傾盆的雨柱不斷地砸在地面上, 噼里啪啦作響,迸濺開細碎的水珠,轉眼積起淺淺一層清水,雨水還在砸著,一切都變得暗淡不清。 隔著無數重雨幕,遠處醫院大樓的白墻微有些發青。 醫院的停車位大都滿了,余文笙好不容易逮到一個空位,將車穩穩地停好,然后拉開旁的抽屜,里面有一把備用雨傘,便拿起它推開車門,將傘撐起來高舉至頭頂,這才下去,來到后車蓋前拉開車蓋,拿出提前備好的水果籃,再走到她車門前。 余青見狀,了然地推門下車,他便將雨傘略微向前一送,掩在她頭頂。 寒風卷裹著雨水斜斜的撲涌過來,冰冷凍骨,還沒走幾步,渾身的衣服已經淋得濕徹,風吹拂起衣擺,連同體內都泛著涔涔寒意,她不由得縮起肩頭,摟住父親的手臂,跟著父親急匆匆地走進大樓。 住院部六樓。 一出電梯,就有醫生推著擔架車疾步經過,迎面又是護士和病人走來,天花板下回蕩著一點點雜音。 余青跟著父親來到病房門外,還沒進去,眼前忽然罩下一大片黑影,高大的身軀擋在她眼前,內里是灰色t恤,外面則是深黑的運動外套,心頓時突地一跳,再向上看,就對上他充滿驚詫的目光,又驚又喜:“小青?!” 她一看見他,不知怎的,胸口莫名涌上一陣窒悶,就覺得生氣,可是強忍著點了點頭,臉龐上幾縷烏黑凌亂的發絲,襯著膚色異樣白,瑩瑩的幾乎透明一般,杏眸里淡漠平靜,清冷的印著他的面孔:“我來看爺爺?!?/br> 林淮的手里還提著熱水瓶,本來是準備去打水,見她話音一落,徑直繞過他走進了病房里,當即打個愣神,忙抬腳跟過去。 病房里有三張床,那兩位病人和其家屬們都在低低的說著話,林爺爺就躺在最后一張病床上,遠遠看去,一片雪白的被褥中襯出他安靜的面容,閉著雙眼,那樣稀疏的白發,連著臉上也沒有一絲血色,隱隱還透著蠟黃,瘦的顴骨都突了起來。 林淮父親則坐在床邊,握著他的手,另只手拿毛巾細細地給他擦拭著。 等他們走近,林淮父親才抬起頭,看見他們不禁微微一愣,余文笙將水果籃小心地擱放到床頭柜上,低聲問:“老爺子怎么樣了?” 林淮父親又垂下眸,掌心上是老人的手,手指纖瘦無比,一節一節的指骨宛如枯枝,手背淺褐色的皺皮下能清楚的看到青筋和血管。 他眼皮耷著,透出無法言喻的疲憊,輕輕嘆息一聲:“醫生說暫時沒事了,人剛睡著?!?/br> 余青望著老人眉目安詳,靜靜地躺在那里,蒼白的模樣了無生氣,她心中一酸,忽然察覺到什么,抬起頭,果然又撞進那一雙暗烈的黑眸里,倒映著窗外陰晦的天光,熠熠灼熱。 她的目光顫了顫,粉唇微動:“阿姨呢?” 他便說:“在家里做飯,一會就過來了?!?/br> 耳畔安靜下來,惟有沉默在空氣中千絲萬縷地交織纏繞,悄無聲息的,纏成厚厚的一扇墻壓在半空里。 窗外重重的雨幕,參差不齊的樓房和樹木都成了一片灰幕,綴著幾顆霓虹燈,小小的,微弱的燈光,像是奔騰的水浪中被水流沖散的星子。 最后,他出聲問:“小青,我可以和你談談嗎?” 兩個人慢慢地來到僻靜的走廊上,這里沒有一個人,她離他有兩步遠,纖細的脊背挺得分外筆直,眸里只有淡漠,仿佛凝凍的夜色似隱隱發寒,令他看進眼里,胸口不可抑制地揪緊起來,又聽她說道: “我知道你做了什么,別再白費力氣了,沒用的?!?/br> 他便猛地怔在原地,臉色陡變,心里的疼痛是猝然刺進一把刀,直刺進最深處的軟rou,瞬間的鈍痛令心臟發絞抽搐著,高高地懸起,額角跟著繃起猙獰的青筋,脫口道:“為什么?!” “你處心積慮,不過是為了一個答案,我就直接告訴你,這世界上我只跟他在一起,他不是精神病人,他比你們比任何人都要好?!?/br> “林哥哥,你不要再傻了?!?/br> 車窗外是瓢潑的大雨,人來人往,轎車緩緩地??吭谧≡翰繕乔?,他動也不動地坐在后車座里,怔怔地望著外面,卻聽不到任何聲音,耳邊唯有一種極細的嗡鳴,逐漸尖銳。 陸夫人還在通電話,一手拿著手機貼在耳邊,語氣溫和:“好的,林淮的爺爺是在六樓六零三對吧,我知道了?!?/br> 話音一落,就聽“咔”的一聲,后座車門已經被人推開,黑皮鞋踩在積水里驟然濺開水花,又粗又重的雨柱砸在他身上嘩嘩的響,陸璟琛全身淋得透濕,那膚色青白,兩頰不斷地顫抖,一雙漆黑的瞳里,幽幽的流淌著空洞的死氣,雨水不斷地砸進去,就見眼眶滲出可怕的猩紅,連眼白都凈是血紅。 他嘴角激烈地抽搐著,只是望著面前的樓房,眼底滲出一股怨毒詭異的寒光,毛骨悚然的可怕。 阿青…… 阿青……是不要我了么…… 余青一個人先回到病房區里,兀自低著頭,忽然傳來“噠”的聲,漆黑的皮鞋踩在印花地磚上,那褲腳已經濕徹,很快凝出一顆晶瑩的小水珠墜落下去,又是啪嗒啪嗒幾聲,細密的水珠在地面積成一灘水痕。 她慢慢抬起眸,當看清不遠處男人的模樣后,心跳一頓,全身的血液繼而無法控制地沸騰起來,又是驚喜,又是不可思議,大叫:“璟??!” 他飛快地走過來,外面的風呼呼的吹著,而他黑眸微垂,眸底噬人濃深的戾氣,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力道狠戾地攬過她整個人。 她猝不及防,直接撲進他懷抱中,臉撞進被雨水浸濕的白襯衫里,貼在他柔韌冰涼的胸口上,由他挺拔的鼻梁磨蹭過她臉龐,沿著下巴來到她的頸間,仿佛在嗅著什么,他的氣息在輕輕地抽搐,陡然一窒。 有別人的味道…… 他眼皮掀起,緩緩直起身,眼里的戾氣筆直的射向她身后的男人。 林淮也看見了他,一剎那渾身僵硬住,臉色更是難看,但預料之外他這次沒有沖過來,卻握住她的細腰,狠狠地往上一提半扛半抱在肩膀上,轉身就走。 余青嚇得驚叫:“陸璟??!” 四周的人頓時停下步子,驚奇的目光齊刷刷打量起他們,簡直無處逃避,她奮力地掙扎幾下,臉已經紅透了,嬌小的身軀被他箍得格外緊,顫聲道:“你這是做什么!快放我下來??!快?。?!” 真是沒臉見人了。 余文笙聽到動靜也連忙跑出來,猛嚇了一跳,急忙追上前,氣急敗壞:“陸少爺??!”可他走的又急又快,陸夫人恰巧走出電梯,他便直接繞過她進了電梯里。 窄小的空間,身邊只有兩三個人,好奇的目光一直落在他們身上,他扛著她躲進角落,背對著電梯門,然后輕輕地放下她用雙臂抱住,扶住她后腦摁進懷里,臉埋進她發間。 電梯的雙門在緩慢地合上。 余文笙瞳孔一緊,急的朝前奔跑了幾步,忽的就迎上陸夫人,她微微一笑,道:“余先生,我想我們有必要談一談,把事情說清楚了?!?/br> 余文笙一怔,臉色陰沉下去:“我和你們沒有什么好說的?!?/br> 第48章 【同浴】 雨聲刷刷地響著, 陸家的司機在駕駛室里靜候著他們, 沒過一會,突然手機鈴聲響起,便拿出來接聽。 “夫人?” 聽筒里有絲絲電流聲,陸夫人溫和的嗓音傳來:“去門口接一下少爺, 然后送他們先回家,再來接我?!?/br> 司機便恭敬的應道:“是?!狈綊煜码娫?,門前只稀疏的幾人來來往往, 就看樓里走出一抹挺拔頎長的身影, 越來越近,他連忙拿起雨傘,推開車門將雨傘撐起,迎上他們,陸璟琛一直牽著她的手, 便將她攔腰抱起。 等司機拉開車門, 他便抱著她坐進了后車座,將她放到腿上,雙臂抱著她收緊起來,直讓她完全陷進他的懷中。 車門應聲關住,不多久, 從身下傳來引擎微弱的低鳴,余下只有死一樣的寂靜。 余青的心怦怦地狂跳,輕喘著氣,她知道他生氣了, 可又不是她自己要跑出來的,微抬起臉,才看清隱在昏暗里繃緊的下顎,薄唇抿得極細,鼻梁高挺,而那雙眼睛,沉沉的抑著猩紅狂意,凝視著她。 她的神色一僵,渾身的血液驟然涌上冰冷,一直凍住五臟六腑,低低的叫:“璟琛……” 他冰涼的手心撫上她臉頰,冷的她忍不住一動,而他的手略用力,將她腦袋輕輕按到自己的肩上,這樣抱著她,抬眸望向前車窗,一路都沒有動彈。 而她只能嘆息,因為他還在氣頭上,隔著襯衫感受到他頸肩的弧度,肌膚柔韌微涼,就蹭了一蹭。 瓢潑的雨柱砸在車窗上,一層層水幕流淌下去,遠處隱約是片蓊郁的樹林,車里開著暖氣,可潮濕的寒意依然滲透進來,彌漫開清新的泥土味,轎車緩緩減速,司機下車撐開雨傘來到他們車門前,拉開車門。 陸奶奶和陸爺爺都在廚房里,忙活著做飯,就聽一陣腳步作響,咚咚咚直走上樓梯,陸奶奶正在擇菜,當下驚得放下菜葉跑出來,探出腦袋一看,那人已經不見了。 陸璟琛橫抱著她先回到臥室,來到小沙發前,將她放下去,不等她有所反應,卻轉身大步走到門外,留她一臉呆愣的站在那,叫道:“璟??!”她拖鞋還沒有換,剛剛一直躺在他懷里,他只匆忙換了他自己的。 地板被拖的明凈平滑,她走也不是,停在那也不是。 忽然的,那熟悉的腳步聲又從門外遠遠地傳來,他重新出現在門口,反手關門,再將房門鎖住。 他的手里還握著一團紅毛線及剪刀,另只手提著她粉紅色棉拖鞋,默不作聲地走過來,放下拖鞋,再攔腰抱起她放到沙發上坐好,握住她的手腕用毛線拴住,纏繞了許多圈,最后打出一個死結。 余青怔怔的,看他又在她腳邊蹲下來,一手掌輕易地攏住她兩條纖細的腳踝。 他的手心發涼,如白瓷似柔滑的涼意,不禁悚然一驚,就見自己一雙小皮鞋被脫下,那纖長的手指緊緊扣住她腳踝,用指尖緩慢摩挲著,刮過她白膚泛起一層細微的麻。 她從來沒有這樣害怕過,見他猛地掐住那一塊雪白的踝骨,生生發著疼,一顆心瞬時提到嗓子里,她驟然打了個冷顫,激烈地掙扎撲騰著,尖叫道:“陸璟??!你要做什么?。?!”想要站起來,可剛一動瞬間就被他握住小腿,往外狠狠地一扯,令她瞬間半躺了下去,歪倒著再很難站起。 他重新捏住她腳踝,拿出剩下的毛線,將她兩只腳踝迅速地纏在一起,打了死結,然后直起身,一張俊美的面容蒼白,眼眸幽沉,仿佛是墨潭傾下龐然的陰影,毫無生息。 當看到她臉龐雪白,烏溜溜的大眼睛望著他眨了一眨,盡是疑惑和不安,眉眼清澈靈沛的動人。 他不由得微怔,削薄的唇瓣跟著輕彎,只是輕易的,那一股冷冽悄然地消散開,眸里無聲地蜷上深濃的溫柔來,俯下身,貼住她的嘴唇親了親,隨后亮出剪刀。 “咔擦”一聲。 修長好看的手指拿著剪刀,一手勾住她毛衣領口,就著她領子一路剪下去,連著內里的長袖都給剪開,赫然露出一片瓷白雪肌。 余青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盯著自己的胸口,漸漸敞開一大片白膚,先是愣住,隨后小臉騰地一紅,火燒火燎地生了燙,燒著耳根都變得通紅,心頭突突地跳,顫起無可名狀的悸動念想。 他的臉離得極近,額前細軟的發絲,湛澈的眸里透著專注的光芒,在認真地剪著她的衣服,那鼻梁高挺,她的臉燒的更熱,嗓子里呼之欲出的驚叫聲,硬生生被她止住。 咖啡店內較為幽靜,復古的裝潢,濃醇的咖啡香氣中潺潺流淌著鋼琴曲。 因為人很少,余文笙和陸夫人進來的時候,服務員來回非常勤快,等他們都上桌,陸夫人首先點一杯拿鐵咖啡,再望向對面的男人,見他臉色難看,抿著嘴不說話,便對服務員微笑道:“再來杯綠茶?!?/br> 服務員彎了彎身,說:“好的?!笔兆咦郎系牟藛?,轉身離開。 陸夫人坐姿端莊,笑盈盈的打量著余文笙陰沉的臉,說道:“小青喜歡阿琛的事,你應該知道了?!鳖D了頓,又說:“實不相瞞,其實他們一開始就住在一間臥室里?!?/br> 余文笙身軀一震,剎那間猶如五雷轟頂,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臉色煞白:“你說什么?!” 她笑容溫和:“阿琛一開始便很黏著小青,主動黏著她,可是小青也沒有拒絕,因為知道阿琛有自閉癥,反而更加寵著他?!?/br> 旁邊玩味的目光頻頻掃來,耳畔靜悄悄的,靜得趨于凝固一般,余文笙臉面鐵青,瞪著她,體內焚焚的火燒著,焚著五臟六腑升騰起焦狂,血液沸熱起來,汩汩地向上沸著密集的氣泡。 “我知道您在顧慮什么,余先生,我們的家庭并不復雜,如果小青嫁進來,我們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拘束她太多,您要過來看她,或者我派司機送她去看您,這些都隨意?!?/br> 這時候,服務員端著餐盤走來,輕聲道:“拿鐵一杯?!本蛯⒖Х确旁陉懛蛉嗣媲?。 余文笙看著她,臉色稍霽,才慢慢地坐下去:“小青把她的想法跟我說了,她的態度很堅決……我養了她這么多年,她一直很乖,也沒有戀愛過,這是第一次,也是第一次這么堅決的要和別人在一起……” “可是,我們和您家的背景實在相差太多?!?/br> 浴室里,團團的白蒸汽從眼前彌漫開,偌大的浴缸中,已經盛有半滿清澈的熱水,熱氣還在往上升著。 余青坐在洗衣機上,低著頭,臉龐還紅撲撲的,他先將水龍頭關上,用手試了一試水溫,再加了一些冷水,這才轉身抱起她來到浴缸前,輕柔地放進溫水里,再去褪自己的襯衫。 他并不急,站在浴缸面前,白皙的指尖捏住淡白色領扣,一顆一顆細緩地解開來,她終于忍不住偷偷地瞄過去。 亦如之前所看到的,他皮膚極好,白膩的肌膚上襯出勻美深邃的肌理,身骨修長,腰線清瘦又細致,等到他脫去長褲,她腦中“轟”地一下,驟然從頭頂蒸出熱氣,心慌氣促地轉過臉,一顆心止不住又狠又急地撞在心口上,酥酥的發麻。 陸璟琛脫完所有的衣服,最后將衣物疊的整齊無比,平平地擱放進衣簍里,而且擺放的位置必須要和平時分毫不差,這才小心翼翼地抬腳進入浴缸里,在她身后坐下。 他像是龐然的樹熊,黏糊糊地用雙臂纏住她,摟住她的細腰,修長的雙腿則夾住她的腿,拿來毛巾便開始認真地給她擦澡。 竟然只是洗澡! 她呼吸一緊,心卻漸漸地沉下去,有說不出的失落,耷拉著小腦袋,任由他輕輕地擦拭著。 他的力道極輕,蘊著難以言喻的溫柔,還有些笨拙,拿他的毛巾撫上她的臉,沿著她臉龐柔美的線條細細地清洗,身上每一處都要來回的清洗幾遍,他明明洗的很認真,漸漸地便往下面清洗過去,大抵發現了什么,清雋的眉眼間透著純澈好奇的神氣,手上略微用力,就聽她低弱的嚶嚀起來,連忙夾住他的手,全身簌簌地發起顫,變得粉嫩誘人極了。 陸璟琛卻以為她是痛,忙松開手,安撫地在她臉頰上落下一個吻,又親了親她眉心,轉而去給她洗頭發,掌心輕捧起她一頭柔軟的長發,用手鞠起熱水溫柔地澆下,細細揉按起來,直等浸濕,取來洗發露瓶子往她發間擠上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