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靖帝忙輕咳聲掩飾道:“西南還有些亂子,要讓魏將軍去一趟?!?/br> 蘇卿葉聽得不樂意了,走過去握起蘇卿言的手道:“再大的事也不能剛和我家妹子成親就走,必須得等一個月后?!?/br> 蘇卿言再也忍不住,抱住jiejie的肩膀放聲大哭起來,蘇卿葉被她弄得不知所措,卻莫名被她哭聲里的悲意感染,眼眸也涌起霧氣,抱緊了meimei的身子安撫,并不知道,這就是一場告別。 第72章 這兩日的京城, 街頭巷尾、酒館茶舍最熱門的話題,就是左相府二姑娘和鎮國大將軍魏鈞的婚事。 熙熙攘攘的茶舍內, 有位穿著黑色布衫的長者, 手指叩著桌上木紋,掃了眼四周滿臉寫著期盼之色的人們, 一臉驕傲道:“那日我可親眼看見了,魏將軍果真是天生神力, 竟然單手就將蘇家娘子給抱上了馬, 兩人都是神仙般的容貌,同乘一匹毛色黝黑的駿馬, 更襯的魏將軍氣宇軒昂, 小娘子嬌媚, 老夫枉活幾十年, 從未見過如此般配的人兒?!?/br> 旁人聽得露出艷羨神色,向往著英雄美人從長街策馬而行的畫面,又見那老者喝了口茶繼續道:“這魏將軍一回京城就去相府提了親, 又當街把人給帶走,可見是鐵了心要娶這位蘇家娘子。隨后今上便下了諭旨,稱蘇魏兩家門第相當,小兒女又是傾慕, 不如早日完婚??商K相覺得自家嫡女出嫁, 自然要隆重氣派,哪能隨隨便便就嫁了出去,選來選去, 才定到下個月初八……“他左右看了眼,壓低了聲音道:“我認識一位將軍府當差的,據說魏將軍根本不愿等到下個月,恨不得明日就抱的美人歸,可是連長公主都覺得,這婚事不能如此草率,現在才剛過了納采之禮,” 這老者年輕時當過說書人,眾人見他消息靈通,口齒流利,各個都聽得津津有味,仿佛自己也親眼見到那位在沙場所向披靡的魏將軍,是如何為了婚事急得團團轉,偏偏還無計可施,看來即使是這樣尊貴的人兒,對心上人也沒法說娶就娶,于是彼此對看了眼,露出會心的微笑。 而被他們談論著的魏鈞,雖不至于急得失態,卻也是寢食難安,他原本想著和蘇卿言快些辦完婚事,洞房花燭之后,便能彌補兩人不能正式在人前拜堂的遺憾,然后心無旁騖地回去他們原來的世界。 可誰知他那個未來岳丈如此難對付,說什么也不愿提前辦婚事,說他們相府和將軍府聯姻,若是太倉促排場不夠,只怕會被其他世家爵府看了笑話。偏偏他那個公主娘也十分贊同,在原來那個世界水火不相容的兩家,這時竟是一拍即合,硬逼著他們把婚事定在下個月初八。 為此,他專程去宮里找過靖帝商議,可皇帝就算再霸道,也不至于強逼著兩家完婚。最令他郁悶的是,蘇卿言日日在宮里陪著jiejie,再加上婚前不能相見的規矩,可憐他千辛萬苦求娶到的佳人,竟淪落到連面都見不上的地步,倒還不如以往她做太后的時候,他還能闖去坤寧宮一親芳澤。 可惜魏鈞不知,被他心心念念想著的那個人,此刻卻正悠哉地夾起塊栗子蒸糕,張唇輕咬了口,便被過熱的溫度燙到,揮手不斷往口里扇著風。 皇后在旁邊看的搖了搖頭道:“你是要成親的人了,怎么還和弘兒一般急躁,也不知吹吹再吃?!?/br> 蘇卿言苦著臉道:“我哪知道這栗子糕會這么燙?!彼阃诶镂鼩?,邊用余光瞥向不遠處剛剛兩歲的太子,他正努力撅著還不太肥的屁股,往比他還高一個頭的羅漢塌上爬。 于是她一口將栗子糕咽下去,放下銀箸,鄭重地對蘇卿葉道:“jiejie,你可得讓太子少吃這些甜食,不然以后太胖,就不像個儲君的模樣了?!?/br> 小太子正在為爬上了榻而開心的兩手亂揮,一聽這話,扁起嘴“哇”的哭了出來,他說話還不太利索,只能單個詞往外蹦表示他的憤怒:“要吃……姨姨……壞……” 蘇卿言一挑眉,走過去彎腰狠狠道:“姨姨是為你好,不然往后太胖,還得辛苦減重,那可比你現在克制要難的多,你懂不懂,姨姨對你的一片苦心!” 小太子沒想到姨姨會這么兇,將脖子一縮哭得更慘,眼瞅著母后走過來,忙手腳并用爬到她懷里,吸著鼻子往她脖頸上蹭,一副飽受委屈的可憐模樣。 蘇卿言翻了個白眼,沒想到小胖子在娘親面前這么會裝可憐,倒顯得自己像個欺負小孩子的惡人。突然,心里像被誰狠狠戳了下:在另外一個時空,小胖子從未有機會抱著娘親撒嬌,只能努力在姨姨身上找出娘親的溫度,而自己曾經那么嫌棄他,如今還走了這么久,將他一個人留在他從不知該如何適應的皇位上。 她想得內心一陣酸澀,站起對jiejie行禮道:“時候不早了,jiejie好好陪陪太子吧,我突然想起有些事要辦?!闭f完她立即轉身,生怕被jiejie看出臉上倏然而落的一滴淚。 蘇卿葉以為她是生太子的氣,忙將懷里的兒子抱起道:“你別和小孩子計較,他現在懂什么胖不胖的?!庇值皖^逗兒子對她道歉:“以后可不許對姨姨這么沒禮貌?!?/br> 蘇卿言悄悄拭去眼角的淚水,轉身笑著道:“不是,我是突然有點困了,想回去歇息下?!彼蛸囋趈iejie懷里,淚眼婆娑看著她的太子,彎腰摸了摸他的臉道:“姨姨沒有怪你,姨姨很喜歡你?!?/br> 太子用圓臉蹭著她的手心,突然大大地咧開嘴,還掛著淚珠的眼笑得瞇起來,呀呀叫著:“我……喜歡……姨姨……” 蘇卿言望著他天真的笑臉,忙忍下又再洶涌的淚水,深吸口氣對蘇卿葉道:“那meimei先告退了?!?/br> “你說你現在就想回去?” 奉文殿里,靖帝剛批完奏章,正想去坤寧殿看看皇后和太子,突然接到通傳,說蘇家二姑娘求見,忙讓她進來,誰知竟聽見她說,等不及下月成親,想要立即回去。 他彎腰將剛批了奏章的印鑒放回,沉吟一番,又道:“可若是如此現在回去,你們就沒法再有媒妁之言,也不能這么大張旗鼓地去辦一場盛大的婚事,你不會后悔嗎?” 蘇卿言低頭道:“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其他的,不過是虛禮而已?!彼读顺洞浇牵骸拔壹热粵Q定要回去,便不在乎什么名分或是親事,可若是為了婚事一再耽擱,我怕原來那里……” 她垂眸想了想,怕會喚起靖帝對小胖子的擔憂,便轉了個話題道:“我這幾日總覺得頭疼,有些記憶也越來越模糊,于是猜測,如果我在那個世界的身子沉睡太久,只怕就不能那么輕易回去了?!?/br> 靖帝皺眉道:“真的這般嚴重?那是否該讓魏鈞進宮來,和他好好商量一番?!?/br> 蘇卿言抬起下巴道:“他說過:我去哪兒,他就去哪兒。我想,他也會尊重我的意思,不在乎是不是非要辦婚事……”她頓了頓,又在心里輕哼著想:大概他對婚禮后面的事,會更在乎一些。 靖帝見到她臉上的自信神色,不由笑了起來,道:“看來,他對你真的很好。說起來,全怪朕妄自做主,不然……” 兩人陡然沉默下來,臉上都有些尷尬,靖帝輕咳一聲,道:“其實,朕已經為你們想了個法子。在皇宮后的南山里,流著一汪寒潭,跳下去人會覺得寒涼刺骨,意識會有一刻抽離。到時,朕親自帶人去把守,你們一跳下去,便將你們救起來,對外就說你們是失足落水,朕覺得,那在片刻之間,足夠讓你們離開?!?/br> 他想了想又道:“況且,朕在這鏡中呆了很久,覺得它能夠通曉所用之人的心意,若你們決心要回去,它一定會帶你們回去?!?/br> 蘇卿言覺得這方法十分妥當,突然又想起件事:“可若是我們回去了,這里原本的蘇卿言和魏鈞怎么辦?” 靖帝思忖片刻,笑起來道:“朕是不是同你說過,朕呆在鏡中時,見過許多片段在眼前流轉,那里面有過去,也有未來,朕看見過許多個你……”頓了頓,又道:“最后,都是與魏鈞在一起?!?/br> 蘇卿言瞪大了眼,突然想到魏鈞曾做過的那個夢,也許他們都弄錯了,那并不是他們原本的時空。這時,又聽靖帝道:“所以,就算是原本該留在這里的你們醒來,朕會告訴他們,你們因湖水刺激而失去一部分記憶,這莫名訂下的婚事,也許正是你們在這里該有的姻緣?!?/br> 見蘇卿言聽得低頭笑起,臉龐仿佛開了朵艷麗的芙蓉,靖帝覺得十分欣慰,他無意間犯下的錯,總算沒將這命定的姻緣拆散。于是繼續道:“接下來的事,朕會來安排。明日就傳魏鈞進宮,準備將你們送回去?!?/br> 蘇卿言連忙對他行禮謝恩,正穩下心弦,準備離開,突然看見靖帝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似乎掙扎許久,仰頭嘆了口氣道:“朕還有件事,一直不知該不該同你說?!?/br> 見蘇卿言抬眸疑惑地看著他,靖帝將手指屈起又松開,終是下了決定,對她道:“其實朕在鏡子里,不僅看到了魏鈞,還看到了你和謝云舟的一段往事……” 第73章 當蘇卿言走出奉文殿時, 腳步尚有些虛浮,紫紅的袖沿交疊在一處, 十指無意識地絞緊, 怎么也沒法消化方才所聽到的一切。 據靖帝方才所言,她那次上到將軍府王成的身, 其實并不是第一次進入鏡中。真正的開始,是在她十四歲那年, 某日去慈寧寺上香, 恰逢一場暴雨將她們留在了寺內。 慈寧寺的方丈是一位遠近聞名的高僧,可他見到蘇卿言時, 對她端詳許久, 然后將她單獨領到一間禪房, 說她有慧根, 可在此慢慢參悟。 那時的蘇卿言就已經養成懶散個性,在禪房坐了許久,就覺得有些困了, 于是讓丫鬟在外守著,和衣躺在了床上。她并未發覺,在自己背后的墻壁上,就掛著那面銅鏡。 那天她做了個很長的夢, 夢里她變成了定遠縣一個師爺的女兒, 和鄰家的書生相戀,書生誓言金榜題名時便娶她過門,讓她做狀元夫人。誰知當書生考上舉人時, 卻突逢變故,他的大哥被人冤枉入獄,她為了能幫書生在縣衙奔走,誰知惹到縣令垂涎,差點被jian污,她在逃走時不慎落水而亡。 那個書生便是謝云舟,她在鏡中與他相戀,告訴他自己祖傳的方子,甚至為他失了性命,可蘇卿言卻想不明白,為何當她醒來后,就徹底忘掉了這段記憶。 也許,她并沒有徹底忘記。好像就是從那時起,她心中有了個模糊的認定:想要嫁個綠衣郎做夫君,想要用相府的權勢讓他脫離寒門的牽絆,助他金榜題名,自己則做個安穩的狀元夫人。 那便是她入宮前,所能想到最美好的歸宿??芍钡浆F在她才明白,她究竟為何會生出這樣的念頭。還有,第一次見到謝云舟時,她為何會有熟悉感,覺得他和自己想象了許多年的書生相差無幾。 她想著想著,心中莫名惆悵,又憶起靖帝最后的話:“也許,在御花園里,他聽到你說起那方子,帶你見過國師后,知道這鏡子能帶人往來于過去和現在,便已經猜出了你的身份。然后他才真正決定配合木崖王的一切,以他的身份,若不讓這江山傾覆,如何能得到你?!彼麌@了口氣道:“這便是因果循環,命運之誤。若你回去后,能勸便勸他悔過吧,謝云舟不是個壞人,只是執念太深,而你,便是他最初的執念?!?/br> “二姑娘,小心著點……”旁邊的宮女見蘇卿言失魂落魄地走著,差點要絆上門檻,忙走快兩步扶住她的胳膊,再出聲提醒。 蘇卿言這才回過神來,被宮女扶著進了寢殿,按了按發麻的額頭,道:“我有些乏了,先睡一會兒?!彼?,突然又想起件事:“若是魏將軍進宮了,一定要告訴我?!?/br> 那宮女笑著點頭,心說這二姑娘和魏將軍還真是恩愛,才不過兩天未見就已經憋不住了,想必是想趁魏將軍入宮,偷偷去看上他幾眼。若是讓他們忍到成親時再見,還不知得多難受呢。 可蘇卿言好不容易等到魏鈞進宮,已經是第二日早膳后。她聽到內侍的稟報,粥都趕不及喝完,就提著裙擺匆匆去了甘露殿。 進殿門時,靖帝正在與魏鈞說話,兩人面色都有些凝重,一見到她來,靖帝在放松了神色,對她招手道:“你來的正好,我已經都同他說了,剩下的,就你們小夫妻自己商議吧?!?/br> 然后他遣散了殿內的其他人,自己也走了出去,蘇卿言與魏鈞對視一眼,彼此都從對方的眼里看出思念與復雜的情緒交纏,然后同時開口道:“你已經知道了嗎?” 蘇卿言一怔,隨即問道:“你說的不是我們要提前回去那件事嗎?” 魏鈞本就無所謂辦不辦這場婚事,反正他早認定她會是他的妻子,哪怕回歸到太后的身份,他也有辦法將她明媒正娶回來,給她堂堂正正的名分。 可他所在意的其實是另一件事,于是牽起她的手,引她坐在自己身邊,話從舌尖吐出時,還是繞著些酸溜溜的滋味:“陛下對我說,他告訴了你,有關謝云舟的事?!?/br> 蘇卿言瞪大了眼,脫口問道:“你怎么會知道的?” 隨即她就反應過來,魏鈞曾經在不同的時空找過自己,想必在某個地方,也看到過那一段故事。于是提高了語氣嗔然道:“你為什么不早告訴我?” 魏鈞想想那情景就沒法保持冷靜,他專程為尋她而去,卻看見她和別人卿卿我我,氣得他差點想上前將謝云舟給揍一頓,可又怕自己橫加干涉,會讓整個時空越來越亂,只得攥著拳忍住,發誓回去必定要好好找謝云舟算賬。 蘇卿言見他臉色黑沉,也明白這人是醋勁犯了,無奈地搖了搖頭,又將臉伏下,挨著他粗糲的掌心摩挲道:“你說,是不是因為我,謝云舟才會變成這樣的?” 她語聲漸漸哽咽,從昨日起就陷入nongnong的自責之中,魏鈞挑眉,一把將她摟進懷里,柔聲道:“我不告訴你,其一是因為我介意,其二,也是因為我怕你會因此而愧疚難過?!彼鲋哪橆a,引她抬頭和他對視道:“你記好了,謝云舟會走上那條路,是因為他有貪.欲,你只是他貪欲中的一部分。正因為他一步步屈從于貪.欲,屈從于內心的魔障,才會視人命為棋子,在歧路上再難回頭?!?/br> 蘇卿言眨了眨眼,仍是悻悻道:“可若是我沒有忘記他,是不是……” 魏鈞瞇起眼,咬牙切齒道:“沒有若是,在我最初的夢里,你就是和我一起度過余生。你要是敢記著他,同他私定終身,走到天南海北我也將你追回來!” 蘇卿言輕哼一聲,佯裝不滿道:“魏將軍如此霸道,我可要后悔答應嫁你了?!?/br> 魏鈞低頭一下下咬著她的唇道:“臣若是不霸道,以太后這般畏縮的性子,咱們何年何月才能成好事?!?/br> 蘇卿言沒想到他在皇宮也毫不避諱,忙紅著臉躲避,可魏鈞想她想了這么久,好不容易到了嘴邊,哪有輕易放棄的道理,于是追著又想去親,最后是她瞪起眼半真半假的發怒,魏鈞才只得無奈作罷,只將她的手牽起放在唇上著解饞。 蘇卿言被他一鬧,內心的愧意倒是被沖散不少,這鏡中幾度輪回,次次都有不同的故事發生。他們改變了翟府的案子,沒在定遠縣遇上謝云舟??蓳Q了個地方,還是以懷玉的身份與他有了重重牽扯。想來她和謝云舟命中也是有緣,只是這緣分到底太淺,注定不可能善終。 所以她才會在第一次夢醒后盡數忘記,黃粱一夢,也好過經歷怨憎后的無奈別離。 她輕吐出口氣,伸手將魏鈞的腰抱緊,道:“魏鈞,我們今日就回去吧?!?/br> 魏鈞被她如此乖順的模樣撩的心弦微動,低頭在她發上輕蹭道:“可我的洞房花燭該怎么辦?” 蘇卿言抬眸瞪他一眼,戳著他的胸口憤憤道:“魏將軍,你心里便只裝著這事嗎?” 誰知魏鈞將她的手一按,用十分認真的語氣道:“不是,還裝著你?!?/br> 蘇卿言抿著唇繼續瞪他,卻根本掩不住不斷往上翹起的唇角: 那些冥冥中錯過的,注定會消散無蹤,而對她真正重要那人,早已放在她的手心。 第74章 這日天際擦起白邊時, 蘇相府里,日日守著太后床邊的秋嬋打了個哈欠, 將熏爐里的香灰撥出, 再打了盆熱水過來,按著布巾一角, 輕覆上太后的臉龐。 從飽滿的額頭往下,擦過尖尖的下巴, 抿起的朱唇仍是豐潤嫣紅, 傾城的花容從未褪色,外人看來, 會以為太后尚在熟睡而已。 可秋嬋卻明白, 太后已經睡了太久, 若是再不醒來……她將布巾重又浸回盆中, 垂眸嘆了口氣道:“太后,你到底何時醒來,再不醒, 夫人估計也熬不下去了……” 她想著周夫人如今的模樣,鼻子就有些發酸,她已經失去過一個女兒,哪還能承受再一次的重擊。秋嬋吸了吸鼻子, 正想將洗好的布巾再挨上太后的臉, 突然發現那雙長翹的羽睫顫了顫,然后……倏地睜開來…… 手里的布巾被嚇得滑落到地上,臥房門外, 來來往往的下人們,全聽見一聲帶著nongnong鼻音的尖叫:“太后……太后她醒了!” 這消息跨過京城的街市井巷,飛快地傳到了皇宮的小皇帝耳朵里。 于是,當蘇卿言被爹娘和幼弟圍著,在一圈飽含慈愛的目光下把粥喝完事,意識還未徹底從那個世界抽離出來,突然聽見門外的管家驚慌失措的喊聲:“圣上……圣上駕到?!?/br> 小皇帝只帶了貼身伺候的福公公,這時只嫌腿太短,撩著袍裾,半點皇帝的威儀也不顧,一進門就撲到蘇卿言懷里,“哇”地哭了出來。 蘇相忙朝旁人使了個眼色,和福公公一起領走了眾人,將房間留給了她們娘倆。 蘇卿言口里還含著粥,耳朵里陡然塞進撕心裂肺的哭聲,忙“咕咚”將粥給咽了下去,低頭看小皇帝哭得肩膀都在發抖,輕撫著他的頭發,心頭也是酸澀難言,想了想,又板起臉孔道:“陛下在位即將一年了,怎么還能在外人面前失態,記住了,為人君者,喜怒都不可露于人前,這樣人家才會敬你怕你,而不是在背后笑話你小孩子心性,不該坐那個位子?!?/br> “可是……”小皇帝仰起頭來,圓圓的眼里不斷往下掉著淚:“可是我好想你啊,母后!”他情緒太過激動,說話都帶著抽氣聲:“我好擔心你會醒不來,這些天連飯都吃不下,可又不敢追著外公問,怕他怪我沒出息。只能天天讓福公公派人來打聽,每次我都怕他們回來的太早,錯過了你醒來的時候,于是讓他們去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宮門下鑰,可怎么都等不到你醒來的消息?!?/br> 蘇卿言被他害得也沒忍住淚,將他抱進懷里柔聲道:“母后回來了,放心吧,母后再不會離開了?!?/br> 兩人抱著哭了一陣,蘇卿言才想起他方才某句話,捧著他的小臉蛋抬起仔細端詳,然后驚訝地道:“陛下,你變瘦了!” 小皇帝吸吸鼻子,一臉驕傲地退后轉了個圈,小下巴一抬道:“怎樣?母后現在是不是對我刮目相看,覺得我總有了些一國之君的風范了吧?!?/br> 蘇卿言“噗嗤”笑了出來,搖頭道:“就你這沉不住起的模樣,還早著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