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眉繾綣
甘景平沒認出她。 飯桌上騶虞=坐在甘景平手邊的第一順位,嘴里一直都在翻來倒去地無聲嚼著這句話。 確實是許久不見,李憶之同甘景平不知道多高興,除了歡迎再無他意,眼下李憶之正帶著甘麓在廚房添菜,騶虞則作為“貴客”坐在飯桌上的好位置,同兩父子說話寒暄。 怎么會沒認出呢? 騶虞實在不認為自己當年點掉的那幾顆斑點算作什么易容的高明之術。 可就是這樣,甘霖沒認出,甘景平一樣沒認出她,她這彌天大謊撒得挺好。 身側的手被忽然握住,騶虞晃神回來看到一旁甘霖望著她,才打起精神回頭接著對甘景平道:“是的伯父,我們這行平常是挺忙碌,可是最近正好閑下來,就陪甘霖回來看看您二位。他也一直掛念你們的,經常跟我說起你們?!?/br> 這話當然是客氣話。 許是記憶總是會騙人的,眼前的甘景平雖然仍然英朗英俊,但是再沒有昔日騶虞在廳堂見到他為自己一家算命時那種震懾人心的威嚴了。甚至滿頭銀發,讓騶虞覺得,不那么具有報復的資質了。 甘景平身穿一身玄色衣袍,寬松有致,枯槁的手指輕巧提起茶壺替她斟一杯清茗,見她雙手恭恭敬敬地接了,才意味深長地望著兩人道:“我們老了,你們年輕人的事也管不到,舊事都不提,可是我有一句話要放在前面,如果不準備成婚,勸你們還是不要過深接觸?!?/br> “感情這東西,時間久了,總要傷一個。再者說,甘霖這么大了,也該有個孩子了。有些事是躲不過的?!?/br> “有了孩子才好……”甘景平要說的自然是破那命格,李憶之端著一道涼拌兔絲走出來時,正巧聽到丈夫講話。 她這些年領略到甘霖的冷淡無情,心里驚得厲害,單手端著盤子擱在桌上,連忙回頭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回頭使著眼色道:“吃菜啊,別光說話?!?/br> 甘麓從剛才開始就沒和甘霖他們搭上話一直在廚房跟著李憶之忙碌,在后面紅著眼圈,手指還濕淋淋地沾著洗手液的味道,拿著要填的碗筷,先走到騶虞旁邊迅速擱下,之后又挨到甘霖旁仔仔細細地擺上去。 小聲叫了一句:“甘霖哥,這些飯夠嗎?” 騶虞耳朵多尖,哪兒能聽 看書請箌YùЩǎηɡSんё.Mё更新塊人壹步不到這聲稱呼,幾乎想都沒想,就十二分地微笑著朝甘景平和禮儀之大聲講話,把她打斷:“伯父伯母別擔心,我們肯定是計劃將來的。只是因為都尊重您二位的講究,商量著都想回來跟您選個良道吉日,孩子當然也是要的,您可別覺得演員都是搞那套丁克的?!?/br> “我很喜歡小孩子的,再說,以后有了寶寶,也可以演母親類的角色嘛?,F在結婚生子的女演員可越來越多了?!?/br> “戲路也得廣,主要在精湛,不能總是吃青春飯呀。您說我說的有理嗎?” 騶虞這些話是正中老兩口的心坎,李憶之回頭頗為詫異地瞧瞧騶虞,確實沒在她面上看出被冒犯的情緒,心想這姑娘雖然是演員,可懂老理,還真不錯。 這才緩一口氣,笑著做到騶虞對面的座位上,用公筷給她布菜。 “他爸爸平常都不太吃葷,家里也沒預備什么好rou,嘗嘗這兔絲和雞湯合不合口味?!?/br> 騶虞今天是把平易近人那套絕活玩兒到極致了,免不了一頓夸贊,奉承地李憶之都合不攏嘴。 氣氛總歸是熱絡的,尤其是騶虞戲精上身,恨不得照著上門兒媳婦那套演出個連續劇來,所以就更顯出桌邊這另外兩個人的冷清來。 甘霖一直是食不語的典范,規規矩矩地坐在旁邊,斯斯文文地吃飯。 還行云流水地照顧著騶虞碗里的湯湯水水,一個余光都沒分給對面的女孩兒。 騶虞余光掃過斜對面的甘麓,果然,女孩子望見他們的互動,頭低得更深了,筷子數著米粒一點點往嘴里送,估計是拿她當米咬呢。 飯吃到差不多,甘麓也沒動筷夾過幾次菜,待到甘景平和李憶之先行離開,倒是主動起身像是家中女主人家那般,泡了一壺花茶走過來給甘霖倒水。 雖然甘霖有說過不必麻煩,水我自己會倒,拉清好大一段距離和界限。 可騶虞眼下看著那杯水就明白這姑娘在劃地盤,既然飯廳沒人,她還哪里裝的上正襟危坐,手指點點甘霖的胳膊,跳指尖芭蕾似地蹦跳著攬上他的脖頸,拉過來,悄悄用唇瓣湊過去,貼著她的耳廓用口型道:“我渴了誒?!?/br> 甘霖受了她這種親昵,再或者說,從進門起他都一直在默許配合她的套路。 手指一轉,將剛才那杯水端過來,喂到她嘴跟前垂眸講:“腳還疼嗎?你坐著,我收拾完帶你回房間休息?!?/br> 這低眉繾綣的模樣在對面甘麓眼里,完全是一副被妖精纏住的模樣。 騶虞受用得很,腳腕還好,當時就被甘霖從行李箱里掏出了藥油蹲下去反復按摩幾遍,當著甘景平的面都不避諱,傷的本來也不重,所以并不怎么痛。 媚眼如絲,幾乎快飄到對面仍然不肯離開的甘麓身上。 女人當然更懂女人,騶虞還在想這小姑娘準備把受氣包的模樣演到什么時候才算完事兒。 果然,她喝了水又去貼著準備起身收拾碗筷的甘霖講話,沒營養的黃色笑話還沒說完,小姑娘就氣憤地站起來,一邊搶過甘霖手里的碗筷一邊哽咽道:“甘霖哥,這些怎么能讓你干?要我說,爸媽好久沒見你了,肯定有很多話想跟你說。書房還留著你以前得過的那些獎杯看過的書,每天這個時間,他們都會過去待一陣子。雖然沒說,但肯定也是想你的?!?/br> “你,做人不能這么狠心?!?/br> 說的好像是孝道大義,可是透露出的無一不是埋怨的兒女私情。 甘霖皺眉沒搭腔,倒是騶虞聳肩,整理好對方被自己弄亂的領口,才笑著捏起水杯晃晃,學著甘麓的樣子拉長腔說:“甘霖哥,去吧,正好我也幫你meimei收拾收拾?!?/br> “你老洗碗我也過意不去的,這也不是在咱們的小窩。別讓人看笑話?!?/br> 甘霖被騶虞連推帶搡地趕出去,騶虞這才冷著一張好臉過來和甘麓一起收拾碗筷。 今天為了證明李憶之手藝有多堪比薊城大廚,騶虞真是身體力行吃了不少。 但富貴了大半輩子的甘夫人真的不太會用佐料,那一道涼拌兔絲里頭花椒青椒都不少,還冒著頂天的芝麻油,這會兒她胃口還真有不適,微微地刺痛著,所以才要那杯水來喝。 甘霖不在了,這餐廳里的氣氛是徹底將至冰點。 騶虞正端著兩只盤子跟著甘麓走出飯廳,甘麓就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倒是吃得挺有胃口,家里確實沒鮮rou,這兔子怎么樣?新鮮嗎?這可是我在后院養了整整兩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