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她會哭的
氣球被扎破,彌彰被揭穿。 蒙在鼓里的當事人理當要窺見真相。 對面周漁的臉色終于在今晚徹底變得煞白。 她抹了一把唇上的傷口,吸著冷氣自己爬起來,一步步走過來,臉上的頑皮和羞色已經幻化成了一團迷霧似的憤怒和鐵 寒,“胡說八道!你說什么?” “什么殺父害母,你撒謊!” 甘霖張著嘴巴,整齊瑩白的牙齒輕輕磕碰兩下,他想挽回什么,但終究咽了下去,垂眸淡聲道:“你不是都聽到了,就是那 樣?!?/br> 當年算命的是周繼,本來是想求些風水法子,用來東山再起,再不濟他時娶錯了老婆休了便是。但屏風后頭走了一過,甘景平 卻告訴他,他和騶曼文是前世修來的共枕眠,是一樁良配。 錯就錯在那個小孩子的命數上,左眉頭上方一痣殺親,鼻梁眼下又添大兇大厄,加之生辰不是吉日,臨近鬼門大開,命硬克 眾。 所以,帶著這個孩子,騶曼文才會屢次在Qq u n 4⑨6⑥3③1④3感情撞壁,而本來有財運亨通的周繼,財運被截,生命也有諸多危險。 甘景平說的言之確確,他算出的其余事情,也有驚人奇妙吻合,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rou,騶曼文一開始還強詞奪理幾句,可 越加聽下去她的心也越加沉下去。 怪不得這些年她運氣一直這樣差,說白了,再回首望去,自己的前半生自從有了這個孩子后,就仿佛陷入泥潭怪圈,沒有一件 事情可以稱心如意。 甘景平的話像是種子,將這對半路夫妻對人生的所有怨懟都找到了源頭。 而這源頭,就是院子里一無所知的周漁。 一切突如其來的鄙夷和嫌棄都是有所動機,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是這樣。 “不是真的?!贝丝讨軡O拒絕承認這種被親人放棄的可能,不僅拒絕,她眼圈紅了,那里面很快蓄滿了晶瑩的淚水,沒有幾秒 鐘,便崩潰似的放聲嚎啕起來。 小鼻尖兒紅了,一抽一抽,面頰上涕泗橫流。 不知道她會哭的,畢竟她多倔強,那么多同學選擇同她對立,她連表情都不給一個,都要勇敢地一一漠視。 如果知道她今晚會這樣哭得像只被痛打的落水狗,甘霖會覺得心臟都被碾碎得難受,那他說什么也不會多言,她說他喜歡,那 他喜歡便是了。 “確實不是真的。你先別……”甘霖下半句還沒說完,想去幫她擦眼淚的手就被她重重抽開,周漁像只炸毛的野貓,再度襲擊 他。 狠狠用腳尖踹他的迎面骨,嗚咽著:“我恨死你。恨死你們一家?!彪S后踉蹌著翻出了窗戶。 方才還被少女視若珍寶的外套在地上被踩了個稀爛,甘霖沒做多想,撿起了自己的衣服拍了拍就追了出去。 那一腳真是鉚足了力氣,不去踢球真是可惜。 苦笑之后又是酸澀,從唇角浮起來,一直滿脹到四肢百骸。 甘霖踉蹌著從偏門鉆出去,才看到那個藍色的影子飄到的街角。 來不及叫醒睡著的司機,甘霖一瘸一拐地往周漁的方向追。 足足三條街,才叫他不遠不近地盯住了對方。 少女可能跑得累了,走路的腳步也慢了下來,低著頭,挨著墻邊,一邊走還在一邊曲肘蹭著臉頰,就像是一只可憐兮兮的流浪 狗。 甘霖在后面隔著一段距離,這年紀傲嬌矜貴的男孩子,真的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一個心靈受傷的女孩兒,何況她剛才也沒少對他 回擊。 想要跟上去解釋清楚剛才沒說完的話,但一時無法組織好精密的語言邏輯,所以只好默默注視著她回家的這條危險路。 一步,兩步,三步。 不知道走了多少步,路過了多少跌跌撞撞的醉漢,他在后面一直警惕著握著拳頭,直到周漁七拐八拐進了一片地勢低洼的平 房,他才意識到,對方到家了。 也許今晚的誤會只能這樣,或許他可以明日再來,也給她遞一封有關道歉的信。 目光順著她飄進沒上鎖的老舊木門,甘霖余光躲閃著門口破破爛爛地建筑垃圾,周漁走進家門,卻沒有回身帶上房門。 這可不是好習慣,一點也不懂得安全。 甘霖靠近一些,將大門幫她輕輕拉上,再回頭卻注意到窗內正對著客廳和臥室,竟然也是沒有半片窗簾的。 黑漆漆的,周漁沒開燈,甘霖遲疑了一下,真心沒有偷窺的意思,只是想確認她確實安全到家。 等了五分多鐘,里面終于亮起一點點微光,似乎是蠟燭一類的光源,還在隨著人影緩緩閃爍移動。 甘霖皺眉,定睛往周家這棟破敗的房屋里去看,可是越看他后背越涼,因為周漁舉著蠟燭,似乎是在躲避屋內什么污漬,她踮 著腳,跳過了客廳中央的區域,才回到自己的臥室,滿臉生冷地緊緊將門關上,似乎對客廳里的東西頗有忌憚。 什么東西,地上好像隔著一片黃色同紅色交織的格紋? 甘霖想起今天車內,騶虞球鞋鞋底的那些污漬,是來自客廳的嗎?這么晚了,她父母竟然還沒回家,把她一個女孩子撂在家 里,甚至不知道有沒有食飯。 因為擔憂。 他一張好臉靠近了玻璃,手掌搭 看書請箌YùЩǎηɡSんё.Mё更新塊人壹步在額頭,遮擋著自己的反光。 這才看清,客廳中央的地上,原來是一片塑料編織的尿素袋。 可還沒輪到他松一口氣,目光突然被凍住了,因為從尿素袋的邊緣下方,赫然伸展著兩只裹著牛仔褲的腿。 那是成年男人的腿,腳下還蹬著綁帶的舊款皮鞋。 那些淅淅瀝瀝是已經干掉的濃稠,成片血跡,不知道已經曠了多久。 人就是這樣,對死亡有天生敬畏,何況甘霖還是一個十幾歲而已的少年,尸體的念頭一旦在腦子里成型,就會帶來鋪天蓋地的 恐懼。 甘霖揮舞著雙手后退,不利落地小腿被一截木板掛到,失去重心,隨后整個人滾進了旁邊的一片落滿灰塵的建筑垃圾里,后腦 砸向一塊凸起的殘破瓷磚,鋒利的邊緣可能扎到他的脖頸。 可他沒去在乎那些沒用的事情,他好怕騶虞有什么危險,立刻捂著頭坐起來,慌亂中撥打著110的號碼,口齒不清地報警。 說不清楚這里到底是什么路什么住宅區,甘霖爬起來遵循警官的建議走出胡同出去尋找街牌名稱。 “長惠路,72號?!弊哌^幾棟房子,才找到一家關門的五金店,念了搖搖欲墜的門牌號,他才覺得頭暈目眩。 伸手摸了摸脖頸濕冷的地方,原來是硬物割破皮膚,傷口流出的血都浸濕他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