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湛盧還沒來得及把門完全拉開,獨眼鷹就橫沖直撞地闖了進來。 湛盧有禮貌地打招呼:“陸先生,晚上好?!?/br> “好個屁!”鴛鴦眼的陸先生粗魯地回答,接著,他仿佛從湛盧那張異常蒼白的臉上看出了什么,“等等,你……你不會是湛盧吧?” “是的,陸先生?!比斯ぶ悄茱w快地分析著他的表情,隨后認認真真地說,“您的微表情顯示,您對我十分不滿,認為我‘認賊作父’。您可能誤會了,我現用身份里沒有認誰做父親的設定?!?/br> 獨眼鷹:“……” 獨眼鷹沒穿外套,露出了一個屬于軍火販子的身軀——肩上是可延伸的防護甲,左右兩側腰上各別著一把槍,靴子里插了一把激光刀,手腕上扣著兩圈粒子鞭發射器,全副武裝,差不多有資格去當人體炸彈了,他懶得理湛盧,回手扣上門:“姓林的,你怎么還沒死?!” 林靜恒:“托老兄你的福?!?/br> “少他娘的廢話,”獨眼鷹死死地盯著他,壓低聲音,“你到第八星系來干什么?” “避難啊,”林靜恒一攤手,“想要我命的人太多了?!?/br> “哈,”獨眼鷹露出一口尖牙,“你也有今天?” 林靜恒沒跟他一般見識:“坐,怎么?我讓你這么緊張嗎?” 林靜恒竟然還活著,那也就算了,自古禍害遺千年,獨眼鷹自己驚詫戒備一會就好??伤S后又聽人叫“四哥”,這才意識到,林靜恒就是北京β星上那個神秘的“林四哥”。 五年前,因為聽說林靜恒終于死了,獨眼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放陸必行自己玩去了,他膝下畢竟只有這么一個兒子,所以還是動了點手腳,倒不至于監視陸必行每天在干什么,只是隨時知道他的坐標和健康狀況。 獨眼鷹一直知道,他那寶貝兒子就在北京β星! “十五年前我就告訴過你了,”獨眼鷹語速飛快地低聲說,“她死了,死了!我他媽把她從艙門里撈出來的時候人就斷氣了,連那孩子一起!芯片我當年都交給你了,你怎么還在陰魂不散?” 林靜恒看了他一眼:“我沒有惡意?!?/br> 獨眼鷹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你最好沒有!” “陸信是我的老師,”林靜恒平靜地說,“我想找那孩子,也是為了照顧他?!?/br> 獨眼鷹尖刻地笑起來:“你照顧他?那我得說一句,幸虧他沒出生就死了?!?/br> 林靜恒沒吭聲,轉身倒了杯酒給他,剔透的酒液與剔透的玻璃杯順著桌子輕輕滑到獨眼鷹面前,他的手勢像個專業的調酒師,酒水沒灑出一滴。 “你說得也有道理,”林靜恒說,“首都星確實沒有那么安全,現在就被炸飛了?!?/br> 他話音剛落,角落的屏幕上就閃過一行巨大的字體,生怕別人看不見似的:“友軍打進了聯盟議會大廳!” 隨后是一段小視頻,沃托的森林公園冒著滾滾的濃煙,一天前還在歌舞升平的議會大樓半體焦黑,碑林滿目瘡痍,石頭做的文明之光們死無葬身之地,被“隆隆”作響的地面機甲車碾過,化作齏粉,機甲車上下來幾個衣冠不整的星際海盜,大笑著沖著碑林的殘骸撒尿。 “……cao?!豹氀埴棸l出了一聲言簡意賅的感慨,他雖然討厭林靜恒、憎惡聯盟,但也并不想讓這幫人畜不辨的瘋子統治八大星系,“你那白銀要塞是紙糊的嗎?” “首都星高層有人叛變,”林靜恒往窗外看了一眼,“七大星系沒有軍事自治權,第一星系猝不及防遭襲,其他地方根本來不及反應,星際海盜沉寂百年,一擊必中,應該是蓄謀已久的——湛盧,替我掃描空間站的情況?!?/br> 獨眼鷹:“你要干什么?” “先摸個底?!绷朱o恒沉聲說,“他們手上應該不止‘見鬼計劃’這么一張牌?!?/br> 第16章 為了不打草驚蛇,湛盧沒有使用技術手段試圖入侵。獨眼鷹看著他手法熟練地掃描除了周圍監控,很快規劃了一條完美避開監控的路徑,本著就想知道“姓林的要搞什么陰謀詭計”的想法,獨眼鷹跟了上去。 “你不是都已經‘死’了嗎?聯盟和海盜人腦袋打成狗腦袋,跟你有什么關系?聯盟開你工資了?” 湛盧變成了一只機械手,扣在林靜恒胳膊上。 林靜恒戴上手套,悄無聲息地翻出了房間,順著貴賓區外墻上一條貼墻管道爬了上去。獨眼鷹往下一張望,差點犯了恐高癥——那管道緊貼在墻上,圓的,目測直徑不超過十公分,還有點滑,而底下足有幾十層樓高,交錯的監控和槍口瞄準鏡四下亂掃,像一張大網,掉根頭發下去都能被打成篩子。 獨眼鷹這么猶豫了一下,再一看,林靜恒已經在十米開外了。 他連忙手腳并用地爬了上去,貼墻的掌心與后背衣服上冒出一層仿生的小吸盤,把他本人吸在墻上,饒是這樣,獨眼鷹還是一步一挪,走得心驚膽戰,感覺脆弱的管道要承受不了兩個男人的重量,在他腳下簌簌發抖。 獨眼鷹:“你他媽是壁虎嗎?” “人人都喜歡置身事外、少找麻煩,誰不知道閑云野鶴的日子舒服?”林靜恒知道這軍火販子小花招多,也不特意等他,頭也不回地說,“可是你既然活得比別人舒服,將來死得比較快、下場比較慘,不也很公平么?陸兄,我說句你不愛聽的,管委會的大董事們都在殫精竭慮,唯恐一步走錯了萬劫不復,你想歲月靜好就靜好,你算老幾?” 湛盧引經據典:“壞事總會發生——墨菲定律。既然風浪總會來臨,與其做聽天由命的沙堡,不如親自站在風口浪尖上?!?/br> “閉嘴吧你,”獨眼鷹怒不可遏,“你都變成手了哪那么多話?什么人你都跟,他把你格式化了嗎?” 管道走到了頭,林靜恒側身看了一眼,拐過墻角,大約兩米遠就是一條棧道,只要沒有心理障礙,這個距離跳過去問題不大。只是墻角上有帶自動監控的激光槍,三支,三角形分布,沒有死角,一旦掃描到沒有相關通過權限的人,這三支槍能在瞬間把人切成幾塊。 “湛盧又沒說錯,我看是你在這窮鄉僻壤里當土皇帝當久了,忘了天高地厚?!绷朱o恒不動聲色地說,同時動手解開了自己的外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你也是這么教你兒子的嗎?怪不得培養了一個與世無爭的教育家,又天真又文明,還怪可愛的?!?/br> 獨眼鷹好像當場被人掀了逆鱗,突然來了火:“對,你不天真,你最識時務!你不到十歲就被陸信接到身邊,他拿你當親生兒子養大,湛盧的權限連他老婆都沒有,單獨開給了你一份,你呢,你怎么報答他的?林靜恒,你老師被人陷害,身敗名裂、家破人亡,他們開著張牙舞爪的機甲怪物,滿世界追殺一個這輩子只拿過筆的女人,你就能沒事人一樣地在烏蘭學院里念你的書,走你的康莊大道,給聯盟當看門狗!你多威風啊林上將,年紀輕輕就統領白銀要塞,把當年陸信的舊部壓得像活王八一樣,大氣都不敢喘,我說你一聲狼心狗肺,你不冤枉吧!” 林靜恒一聲不吭,下一刻,他突然動了,松手將自己方才解下來的外套揚了出去??墼谒直凵系恼勘R同時在衣服上打了個能量圈,飛出去的衣服輻射出模擬人體的紅外,好似一道人影飛了出去,三支激光槍同時調轉槍口,打在外套上,這一瞬間,一個空間站研究員模樣的男子恰好從棧道上經過,目光被激光槍的異動吸引,還沒來得及看清什么,脖子突然被一雙手扣住,“咔”一聲—— 林靜恒人為制造了一個死角,利用短暫的時間差,縱身跳到了棧道上,落地抓人幾乎是同時完成,而三支激光槍也立刻有了反應,追上了他,機械手形狀的湛盧立刻伸出探針刺入那研究員身體,將他心口的芯片強行拆了下來,接在自己手心上,千鈞一發間,已經準備射擊的激光槍識別了芯片,被他騙過去了,茫然地懸空片刻,又緩緩重新垂下。 林靜恒放下手里的尸體,站在棧道中間,與幾米外目瞪口呆的獨眼鷹對視了一眼。 “狼心狗肺,這話我聽過好多次了,陸兄罵得是不是有點沒創意?”他玩味似的一點頭,三下五除二將那死人身上的衣服扒下來,裹在自己身上,“你可以再想點新詞,我先走了,你自便吧?!?/br> 說完,他把尸體往旁邊一拖,塞進了棧道拐角處的小空隙里,把口罩往上一拉,大搖大擺地走了。 獨眼鷹:“……” 陸必行還不知道,他的親爹和“干爹”這兩位爸爸已經掐過了兩輪,此時,他追蹤著學生們的航線逼近了毒巢的空間站,沒有貿然靠近,先在空間站的安全探測范圍外,圍著這非法空間站轉了幾圈。 路上,陸必行也沒閑著,動手把這臺機甲的核心系統重新構架,修整了一遍,此時cao作起來非常得心應手。 作為一個軍火販子的兒子,陸必行從小拆卸過的機甲,恐怕比一個中層聯盟軍人見過的機甲還多,他對機甲的了解之深,已經遠遠不是通常意義上的機甲設計師等級了。 林送給他的那臺機甲,陸必行雖然只給學生們展示過一次,但自己是摸熟了的。在圍著空間站轉到第七圈的時候,一個偽裝的對接閥成型了,完全復制了之前那臺走失機甲的驗證識別系統。 “完美,”陸必行沖著旁邊的鏡子一點頭,鏡子里能以假亂真的林也笑瞇瞇的,陸必行一看見他話就多,自己跟鏡子里的影聊了起來,“你啊,平時把自己弄得跟個搞行為藝術的似的,我就不明白了,你是什么粉絲遍布八大星系的天皇巨星嗎,這么怕人認出來?把臉弄干凈,多笑一笑,多養眼,簡直能為第八星系優美環境工程作出貢獻,暴殄天物……好,咱們現在變成了一匹特洛伊的木馬,現在實驗一下,看披這個馬甲能不能混進去,要是被打成篩子就不好了,我倒是沒什么,這機甲我可賠不起,不知道賣身行不行?!?/br> 偽裝過的機甲一圈一圈地接近空間站,陸必行雙手枕在腦后,仰頭端詳著鏡子里的林靜恒。不得不承認,每個人可能真的都有獨特的氣場,林這張臉平時怎么看怎么不近人情,此時頂在他的脖子上,眼角眉梢卻都掛滿了躍躍欲試的笑意,連那雙冷森森的眼睛都活潑了起來。 陸必行想了想:“等你回去見了佩妮,我肯定得穿幫。唉,帥哥,咱倆商量商量,你既然好不容易出了趟遠門,就在外面多觀光一會嘛,給我點畏罪潛逃的時間?!?/br> 機甲“咯噔”一下,進入了對接軌道,整個機身震顫了一下,繼而以瘋狂的速度滑向空間站的核驗門,一旦偽裝的對接閥無法通過,空間站立刻就會把他當成入侵者,炸成一堆碎片,然而陸必行在做實驗這方面,好像天生是個熱愛冒險的亡命徒,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害怕,盯著那黑洞似的核驗門,他一雙眼睛里居然滿是期待的賊光。 “準備進入??空?,十、九、八……” 陸必行把防御系統開到了最大,自言自語地說:“我的遺言是希望世界和平,來吧?!?/br> “……二、一、零!” 機甲呼嘯著,從核驗門里撞了過去,擦肩而過的瞬間,核驗門紅光一閃,先是準備發出警告,隨后,它磕絆了一下,任憑機甲穿過,接受了偽造的對接閥,安檢系統把這匹“木馬”全須全尾地放了進去,陸必行沖著鏡子吹了聲長長的口哨,朝著被他糊弄過去的核驗門豎起了中指。 然而隨即,機身外面傳來的畫面讓他有點笑不出了,陸必行坐直了。 “掃描,”他輕聲說,“范圍十公里?!?/br> 機甲迅速給了他回復:“十公里范圍內,輕型武裝機甲三百架,配別全部機甲六倍標準以上的軍備武器?!?/br> “軍火庫么?”陸必行嘆了口氣,“同學們,你們真是一群人才啊?!?/br> 人才們循著長長的軌道,走到了死胡同。 “前邊沒路了,”薄荷說,“只有一道大門,加密的?!?/br> 懷特膝蓋一軟,直接五體投地,和斗雞并排癱倒在地,他回頭張望著身后走過的路,喘了幾口大氣:“閃、閃開,南天門我也能給它破開,可千萬別讓我再回去了,我……我……我實在走不動了?!?/br> 薄荷猶豫了一下:“可是我覺得這道門陰森森的?!?/br> “應該是在地下的緣故,而且你們發現了嗎,越往前走,建筑的挑高就越低?!秉S靜姝蹲在地上,伸手在地面上畫了一幅簡要的地圖,“方才咱們過來的時候,兩邊排的都是機甲,我們一路走過來都是上坡,而房頂高度在下降,說明我們應該已經快要離開機甲??空九_了,方向沒錯?!?/br> 懷特一躍而起,搓了搓手:“看我的吧?!?/br> 他很快找到了門鎖,觀察片刻,手腕上的個人終端里放出一排射線,一個巴掌大的小鍵盤漂浮在半空中,他熟門熟路地開始解鎖。 薄荷輕輕地打了個寒戰,不知為什么,她后頸的汗毛根根立了起來,她皺緊眉,有些坐立不安。 這時,昏迷的斗雞哼了一聲,在一片天旋地轉中緩緩睜開眼,對不準焦的目光正好落在燈光昏暗的房頂——鎖著的大門上沿處,有一個小小的骷髏頭標識,正在居高臨下地看著這些無知無覺的少年們。 斗雞睜大了眼睛,發出一聲微弱的哼唧,薄荷和黃靜姝聽見動靜,連忙圍過來。 “斗雞……斗雞……維塔斯!你以后干脆改名叫弱雞算了!” “哎,你還能不能行,吱一聲……” 女孩們的聲音忽遠忽近,飄飄悠悠的,斗雞腦震蕩嚴重,眼前所有的東西都在晃,他努力想看清那個骷髏警告牌的位置,警告同伴:“小心……小心……” 可是他拼命掙動,手指只是徒勞地在地上滑,喉嚨里發出來的只有氣聲,黃靜姝側耳聽了半天:“這孫子說什么呢?” “別著急,”懷特笑瞇瞇地回過頭來,“這個鎖比校長機甲存放室的那個還簡單,來啊美女們,給我倒數計時——” 在緊閉的大門另一邊,隨著門鎖被人強行突破,一排攝像頭緩緩移動,對準了門口,紅燈開始無聲閃爍,荷槍實彈的安保機器人滑過來,金屬滾輪與地面發出尖銳的摩擦。 十二條激光槍對準大門,門外四個少年的掃描圖景已經列在武器瞄準鏡下,一開門,他們就會被打成一堆爛rou。 “嘀嘀”兩聲輕響,門上的加密鎖破開了,懷特“哈”一聲,伸手去推,斗雞瞠目欲裂。 然而他的手還沒碰到大門,尖銳的警報聲突然響了起來! 原來陸必行順利地混進了機甲??空竞?,就在機甲艙門滑開的瞬間,另一架機甲正好從軌道里沖了進來,攪動的空氣撲面而至,正好停在了對面。 陸校長發現自己這一陣子的倒霉已經不能用科學道理來解釋了! 偽裝的對接閥騙過了安檢系統,可是騙不過人眼,來自北京β星的機甲從外形上就是十分的鶴立雞群。 對面的機甲上下來三個毒巢的人:“這機甲哪來的?” “里面的人下來!” 陸必行嘆了口氣,因為知道對方身上肯定也有那種神秘的生物芯片,因此并不敢耍小聰明貿然動用,只好準備靠著三寸不爛之舌上陣。 “誤會,誤會?!标懕匦胁痪o不慢地從艙門里走出來,“我……” 他忘了自己冒用了林靜恒的形象,一走出來,幾個毒巢的人不等他說話,就大驚失色。 其中一位立刻按響了警報器,同一時間,收到消息的零零一親自帶著一幫荷槍實彈的警衛沖進貴賓區,破開林四哥的房門,對著空空如也的房間大罵了一聲。 隨即,有人注意到了打開的后窗,連忙翻出去一看,正好和把自己吸在墻上進退維谷的獨眼鷹打了個照面! 場面一時又尷尬又混亂。 獨眼鷹咬牙切齒:“林、靜、恒!” 他掏出腰間的激光槍,當場斃了兩個想追上來的警衛,同時不知從哪摸出一個銀色的小球,從半空中扔了下去。 巨大的電磁干擾在整個空間站炸開,無數電子儀器同時爆出了喜慶的小火花,燈火通明的空間站閃爍幾次,迎來了一波大規模的停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