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薄荷一把推開同伴:“有手動cao作,都閃開,我來中斷程序?!?/br> 她頗有大將風度,鎮定自若,回手一拳敲碎了緊急安全閥……然后她對著安全閥門內一多半不知道干什么用的cao作按鍵,傻了眼。 但二把刀少女薄荷膽大包天,只傻了一秒,她就決定死馬當成活馬醫,連蒙帶猜地動了手。 陸必行差點當場高血壓:“別亂動!” 可是已經晚了。 機甲里“嗡嗡”的噪聲沉了下來,幾個少年還沒來得及松口氣,機甲就動了。 只聽一聲巨響,存放室的地板一分為二,露出一條幽深的軌道,機甲雙翼緩緩收縮,順著軌道往下滑動……義無反顧地往發射臺滑去。 幾個學生互相對視幾秒,隨后,少年老成的、高貴冷艷的、唯恐天下不亂的,集體被打回了熊孩子的原型,齊刷刷地張大嘴尖叫起來。 尖叫無法阻止機甲,它無情地落入發射臺中央,巨大的能量波轟然散開…… 上了天。 陸必行簡直不敢相信,這四個熊孩子竟然當著他的面把自己當鉆天猴放了,出離憤怒了:“混賬東西,我非開除你們不可!” 他一腳踹在緊急防盜門上,落下了一個下凹的腳印,陸必行觀測了一下腳印深度,感覺自己照著這個地方一直踹,踹個三天,大概才能越獄,還不如盼著湛盧過來把他放出去。 發脾氣不是辦法,陸必行迅速冷靜下來,開始在密封的實驗室里轉圈,突然,天馬行空的陸校長靈光一閃——他啟動了生物芯片的“偽裝”功能。 下一刻,在實驗室的所有安全設備認知里,原本暴跳如雷的男人變成了一個豁牙露齒的小男孩。 小男孩孤獨地坐在實驗室里,醞釀了半分鐘,“嗷”一嗓子開始哭。 按照聯盟未成年人保護法規定,十歲以下兒童獨處,如有明顯不適癥狀,超過五分鐘,離他最近的監控或安全系統應該安排報警。 實驗室的安保系統是湛盧安的,陸必行希望這個來自聯盟的人工智能會遵紀守法。 湛盧沒讓他失望,返老還童的陸校長不顧形象地干嚎了五分鐘,本地擺設一樣的警察局接到了報警電話,方圓二十里之內的警察們莫名其妙地集體出了警,半個小時之后,從星海學院里挖出了一個衣冠不整的陸校長。 而此時,載著四個闖禍精的機甲已經像一葉扁舟,悄然離開了北京β星,順著這臺機甲以前設置過的航道,飛向茫茫宇宙。 同一時間,林靜恒帶著沒有按時去實驗室報道的湛盧離開了北京星,被客客氣氣地請到了游離在第八星系邊緣的一個小基地。 機甲落定,艙門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緩緩打開,林靜恒背著手,邁步走了出來,一眼看見門口迎著他的人。 這一伙人不論男女,都穿長袍,身上掛滿了雞零狗碎的裝飾品,仔細一看,裝飾品都是活物——掛在耳朵上當耳環的是活蜘蛛,手鐲是活蝎子,脖子上的項鏈則可能是條首尾相連的小蛇。 這就是第八星系著名的邪教毒巢。 為首的是個兩百來歲的中年男子,左半邊臉上紋著毒蟲的刺青,幾乎看不出五官在哪,他上前半步,率先對林靜恒伸出了手:“早聽說過北京星上林四哥的大名,一直沒有機會拜訪,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巫毒大神座下仆人阿萊,歡迎您我的朋友,愿巫毒大神的神光永遠照耀在您身上?!?/br> 林靜恒聽了這奇葩祝福,皮笑rou不笑地沖他提了一下嘴角,感覺身上已經開始癢了,他沒摘手套,十分敷衍地跟對方握了下手:“誤傷你們的人,不好意思?!?/br> 阿萊十分爽朗地一笑;“我的人誤闖您的地盤,我們有錯在先,沒什么,不打不相識嘛?!?/br> 說完,他不再提“蜘蛛”的事,只對林靜恒一伸手:“請?!?/br> 這基地是個廢棄的空間站改造的,大約有一個小城市那么大,漂泊在第八星系邊緣,被毒巢占據。 由于毒巢崇拜大蟲子,因此審美觀異于常人,什么奇形怪狀的人類都有,在身上養毒蟲和紋毒蟲的屬于比較正常的,更有甚者,干脆把蟲子的一部分器官培養變異后移植到了自己身上,放眼望去,群魔亂舞。 林靜恒目不斜視,對眾多妖魔鬼怪視而不見,跟著領頭的阿萊走了大約十分鐘,來到了一個巨大的星艦旁。人造的光源照在星艦冰冷而流暢的外殼上,微微閃著光,與這設施陳舊、居民奇葩的小行星格格不入,像個天外來客。 林靜恒瞥了一眼,目測這星艦的科技水平至少領先了毒巢基地一百五十年,就知道這應該就是毒巢的神秘贊助人,出產芯片、索要兒童的那伙人。 星艦開了門,幾個穿防護服的人從里面走出來,領頭的一位把頭套一摘,露出一張平平無奇的男人臉:“北京星上的林四哥是吧,幸會,你可以叫我‘零零一’,是我把你請來做客的,按照你們的說法,我應該是個星際海盜?!?/br> “幸會,”林靜恒眉尖一挑,“按照你們的說法,我應該是個大混混?!?/br> 第14章 大混混和星際海盜對視片刻,頗有點針鋒相對的意思,片刻后發現雙方沒有主動退讓的意思,于是一起覺得對方是給臉不要。 各自冷笑一聲,零零一先開口說:“第八星系里有頭有臉的,我們都給請來了,現在客人們差不多到齊了,四哥姍姍來遲,看來是來壓軸的?!?/br> 原來這伙來歷不明的域外海盜不止請了他一個,林靜恒有點意外,因為第八星系的大混混們雖然不是政府,但和孱弱的官方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履行了很多管理職責,算是灰色地帶里的隱形政府,大多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不怎么跟域外海盜這種反政府組織來往。 要把這些人齊聚一堂,一封邀請函必定不夠,這里頭必定用了非常手段。 林靜恒一插兜,意味深長地問:“我是壓軸還是斷后???” 這話有點不客氣,零零一眼角一抽,隨后笑了:“當然,請大家過來,只是想交朋友認識一下,不是每個人都像林四哥那么有遠見。我研究了最近幾年黑洞擴張,感覺四哥應該不止想當個地頭蛇吧,那您對我們提出的合作應該很有興趣?!?/br> “不敢當,”林靜恒戳在星艦前,“我算不上地頭蛇,最多是條地頭蚯蚓。管不了北京星外的事,不過有人想在北京星上搞小動作,我就得露頭看一眼了?!?/br> 林靜恒不軟不硬的傲慢態度讓零零一臉色微沉。 雖然軟硬兼施,把第八星系的大混混們都召集來了,但黑洞的人無疑是他們最特殊的一個客人——他們的生物芯片在整個第八星系無往不利,別說拐個把孩子,就算把星系行政長官拐走也不在話下,偏偏在北京星上失了手。蜘蛛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了,多半是被人處理掉了,零零一不知道眼前這個“林”究竟是有什么神秘手段,還是僅僅是運氣好。 同時,被他們請到這個邊遠空間站上的人大多不是自愿來的,有的是被威脅,有的干脆是被技術手段誘騙。只有黑洞收到邀請以后,二話不說應了約,而且這個林大搖大擺前來,身邊只帶了一個拎包的小白臉,零零一也判斷不出,對方是知道他們的底細,還是單純的傻。 因為摸不出對方深淺,零零一想了想,選擇暫時忍氣吞聲:“請您跟我來?!?/br> 巨大的星艦像一座摩天大樓,筆直地指向天空。里面裝著一個與外界涇渭分明的世界,零零一有意想給林靜恒一個下馬威,直接帶他坐電梯到了頂層。電梯一開門,他就皮笑rou不笑地往外一伸手:“這里是觀景棧道,請?!?/br> 原來電梯外面是一條完全透明的棧道,橫穿整個星艦,高高地掛在幾十米高的半空,那棧道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折光率與空氣很接近,干凈得一塵不染,rou眼幾乎看不見它,棧道兩側的護欄只有不到三十公分高,基本不管用,更懸的是,這棧道兩頭不是固定在星艦上的,而是利用磁場漂在半空。 “四哥不恐高吧?”零零一咧開嘴,笑出了一口大板牙,他踏上透明棧道,懸空似的站著,棧道好像還在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搖晃,“這里視野好,我個人很喜歡,不知道合不合四哥的審美?!?/br> “我是粗人一個,沒有審美,”林靜恒毫不猶豫地跟上,頭也不抬地說,“湛盧,上來的時候慢點?!?/br> 湛盧雖然狗屁不懂且多嘴多舌,但跟隨他多年,黑話還是聽得出的,收到主人不懷好意的指令,他邁步往棧道上一踩,無聲無息地放出了磁場干擾,整個空中棧道劇烈地顛簸了一下,猛地往下沉去。 零零一正在專心致志地裝神,沒有余力保持平衡,腳下猝不及防地一空,他當場大叫一聲,手舞足蹈地亂抓一通,四腳并用地扒住了棧道邊,差點給嚇哭了。 林靜恒完美地保持了平衡,故作嚴肅地瞪了湛盧一眼:“我都說讓你慢點了,看看你干的好事!” 湛盧無辜地回視著他。 林靜恒踱步到零零一面前,一彎腰:“棧道有限重,您倒是早說啊,看看,多危險,來,我扶您一把?!?/br> 他嘴上說著扶一把,兩只手全插在兜里“不可自拔”,一臉看熱鬧的幸災樂禍。 零零一臉色青紅交加,咬著牙爬起來,動了殺心,惡狠狠地剜了湛盧一眼,他按下耳垂上一個小儀器:“檢修空中棧道!” 說完,他再也維持不住表面的客氣,陰沉著臉在前引路。 透明棧道很快走到了頭,盡頭是一片空場,困獸似的咆哮聲傳來。 那是一個圓形的開闊場地,像個運動場,四周是看臺,看臺里圈圍坐著一幫研究員模樣的人,正忙著記錄實驗數據。外圈是和林靜恒一樣的客人,臉色都很難看。 零零一帶林靜恒走進來的時候,站在最角落的一個男人無意中抬了下頭,正好對上林靜恒的目光。 這人身材高大,十分英俊,但英俊得不是很主流,因為臉上突兀的鷹鉤鼻給他平添了幾分陰沉,而且鼻梁往上,還有一雙顏色不一的“鴛鴦眼”——據說此人年輕時候,左眼受過外傷,需要換人造眼珠。其實以當時的技術,人造眼珠完全可以和原裝的眼睛一模一樣,可誰還沒年輕過呢? 這位當年還在中二的先生,為了與眾不同,故意選了個顏色不同的虹膜,自以為炫酷,結果把自己炫酷成了一只品相不佳的波斯貓,長大再后悔也來不及了。 此人就是北京星上那位陸校長的親爸爸,獨眼鷹。 聯盟叛徒陸信出事的時候,陸夫人帶著機甲湛盧出逃,聯盟軍方一直追殺她到了第八星系,半路殺出了一幫不明勢力,劫走了陸夫人。由于軍方當時已經奪到了湛盧,陸夫人乘坐的小星艦又被導彈擊中,估計人已經烤糊了,所以軍方并未與其糾纏。 十五年前,林上將帶人清繳星際海盜余孽,途徑第八星系時,私下離隊,專程去見了獨眼鷹一面。 沒有人知道堂堂聯盟上將為什么要見一個軍火販子,也沒有人知道他們聊了什么。 反正五年前聽說林靜恒遇刺身亡的時候,獨眼鷹是松了口氣的。 此時,他猝不及防地和林靜恒打了個照面,先是一愣,因為林靜恒這不修邊幅的樣子與他當年做上將時大相徑庭,隨即,林靜恒朝他微微一笑,那笑容簡直是從噩夢里出來的。 獨眼鷹當場覺得活見了鬼,周身汗毛倒豎,一雙鴛鴦眼瞪得險些脫眶,下意識地把手按在了腰間。 “陸先生別來無恙啊?!绷朱o恒對他伸出一只手,“上次見您,還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我看您風采依舊。這幾年我定居北京星,都沒來得及去拜會,實在不像話,改天一定登門賠罪?!?/br> 獨眼鷹雙肩緊繃,脖頸上青筋畢露,林靜恒冰冷的微笑不改,伸出的手懸在半空,兩個人之間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 零零一的目光狐疑地從兩人臉上掃過:“兩位這是……” 就在這時,看臺下的空場里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大叫,四下一片嘩然,打斷了兩人之間的劍拔弩張。 林靜恒若無其事地縮回手,對獨眼鷹一點頭:“沒什么,見了‘老朋友’,有點激動?!?/br> 零零一自覺是干大事的人,對混混們的江湖恩怨不感興趣,見他倆沒有要當場動手的意思,也懶得追究,只把林靜恒安排在離獨眼鷹遠些的地方。 此時,沒有人留意這邊的動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場中的兩個男人吸引了。 林靜恒本人已經算是身量頎長,場中那兩人卻都至少比他高出一頭多,體格雄壯得過了頭,看著有點不像人了。他們倆打著赤膊,渾身貼滿了傳感器。而場地旁邊,半透明的屏幕上,一串一串的數據接連閃現。 其中一個男人不知從哪抽出一把槍,沖著對方的胸口連開了三槍,屏幕上精確地給出了子彈的速度與軌跡,足以把一頭牛打個對穿,他那對手的胸口卻仿佛是塊防彈鋼板,大叫一聲,迎著子彈沖了上來,直接用胸肌堵住了槍口,揮起一拳砸向拿槍的人。 拿槍的一仰頭避開,那拳頭打在旁邊一根燈柱上,高大的燈柱竟然應聲而折,從十幾米高的地方轟然砸下,正落到看臺上,觀眾們一陣亂竄。 隨后,堵槍口的人又揮出了第二拳,這一次他的對手沒躲開,場中傳來一聲讓人牙酸的悶響,中拳的人脖子不自然地彎向一邊,頸椎顯然是折了??深i椎當場被打折,這人竟然不死、竟然行動如常,他眼底泛起血色,手里的機槍亂響一通,把對方打成了篩子——字面意義上的。 子彈嵌在那人光裸的胸口上,鑲了一整排,像是胸口上長出了一排里出外進的牙! 這畫面的血腥程度已經超出正常人想象,觀眾席上有人捂嘴吐了。 而就在這時,半透明屏幕上的計時器響了一聲——五分鐘整。 這鈴聲好像有什么魔力,兩個怪物似的男人全定住了,像兩位聽見了午夜鐘聲的野獸版灰姑娘。 緊接著,折斷脖子的男人皮膚泛起了紅,很快紅得像個醉蝦,隨后,他全身的毛孔都開始往外滲血,整個人像個裝滿了血漿的破塑料袋,迅速干癟下去,方才偉岸得驚人的rou身融化,露出里面一副猩紅的骨架。 另一個男人失聲慘叫起來,瘋了似的往場外跑,沒有人攔他,因為沒有必要。 他一邊跑,身上的皮rou一邊像個型號不對的大外套,稀里嘩啦地往下掉,跑了五十米,他停住了,隨后,黏在骨頭上的一點肌rou和韌帶齊齊崩斷,骨架難以為繼,向前撲倒,眼珠滾出了三米多遠。 整個觀眾臺上一片鴉雀無聲,林靜恒皺起了眉。 片刻后,大混混們炸了鍋:“這是什么鬼東西?” “您手里的那枚繳獲的芯片,只是個低級的半成品?!绷懔阋坏吐晫α朱o恒說了一句。 隨后,零零一轉過身,徑直走到兩具尸體中間,戴上手套,從其中一具尸體身上掰下了一塊芯片,他咧開嘴,露出一個帶牙床的猙獰笑容:“各位——我相信你們已經用自己的眼睛看過了,實驗品5號和6號在注入芯片之前,都是身高一米八零左右,體重介于七十五到八十五公斤之間的普通男性,沒有接受過任何軍事和體能訓練,而注入芯片后,他們的身高、體重、體脂及各項生理指標都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br> “這是我們的研究成果之一,”零零一說著,舉起手里的芯片,“我們給這項目命名為‘造神計劃’?!?/br> 獨眼鷹冷笑一聲:“造神?不好意思,我覺得這應該是‘見鬼計劃’?!?/br> “當然,這只是個實驗樣本,續航時間只有五分鐘?!绷懔阋徽f,“但我們的技術現在已經比較成熟了,預計未來兩個月內,續航時間能大幅度提升,想象一下吧各位,一支強悍、力大無窮、悍不畏死的超人戰隊?!?/br> 獨眼鷹:“我以為當代戰爭中,已經沒有互相rou搏撓臉的環節了?!?/br> 零零一看了他一眼:“您說得對,除了方才向諸位展示的rou體進化,這些改造人還是完美的機甲駕駛員,一旦對接機甲,他們就會變成機身的一部分。我想大家應該都有這個常識,在實戰中,人的精神與機甲精神網的匹配度最高不過90%,中間有罅隙,如果敵人的精神閾值高過你的屏障,你的機甲就會被敵方奪走控制權?!?/br> 當年白銀要塞的林靜恒戰無不勝,一人一臺機甲就哪都敢去,就是因為他極高的精神閾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