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出了老太太的院子,白靜妍就抱了母親的胳膊,撒嬌道:“母親,女兒才不要去那個莊子,又小又破,周圍又沒什么人,都是些粗野愚笨的佃農,屆時女兒又不能去找華家小姐還有田家小姐她們去玩,整天陪著個鄉巴佬,豈不是要悶死?!?/br> 韋氏伸手戳了戳女兒的腦袋,回頭看了剛出來的院子一眼,這才低聲道:“笨死你的,和她交好,還能有你差的?人家是鄉巴佬,可人家娘是個土財主,有的是錢,你多哄好了她,到時還能少了你的好處?平日里看你挺機靈的,關鍵時候怎么這般掉鏈子?!” 說到這里,她又頓了頓,然后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語含深意道,“你若嫌悶怕什么,到時候我便接了你舅家表哥表姐一起去莊子上陪你們不就是了?!?/br> 白靜妍嘟了嘴,道:“我干嘛要他們陪,翰表哥討厭死了,整天就……” 說到這里卻突然頓住了,看母親失了笑容瞪著自己,心頭劃過一絲亮光,眼睛便亮了亮,笑著又去抱了母親的胳膊,道,“還是母親想得周到,呵,姝meimei不是長得好嗎?把我們一家子姐妹都比下去了呢!翰表哥最喜歡長得好的,想必……” 母女兩一邊低聲嘀咕著話,一邊就離去了,后邊的白靜柔低垂著腦袋,離了一段距離,一聲不吭的也跟著去了。 很快老太太的廳中留下的便就只剩下靜姝的大嫂李氏和jiejie白靜妘了。 白靜妘看著meimei,心里又是發愁又是擔心,她一時之間簡直都不知道是該把meimei領回自己的院子還是送到隔壁本來安排給meimei住的院子。 這時李氏溫柔的出聲道:“meimei坐了這么些天的馬車,必是已經很疲累,又是過了午膳時間才到家中的,定是還未用膳吧?我院中還備了飯菜,不若就先去我那里用了午膳,再歇息一會,等父親回來再商議一番如何?無論如何,今日還是先安心在家中好好住下,之后的事情再來安排就好?!?/br> 想了想,又柔聲安慰道,“meimei委實不必擔心,我陪嫁那里就在西街那邊還有一個小宅子,雖然是小了些,但尚可住人,也好過莊子上來回不方便,屆時meimei先暫住在我那邊即可,我們也好隨時過去探望meimei?!?/br> 相比白三夫人韋氏的邀請,李氏的話明顯更真誠實在,也當真是在為著靜姝著想。 當然這宅子的起源其實也離不開靜姝的母親陳氏。 當年靜姝母親陳氏給李氏準備的聘禮禮金雖被白老夫人克扣了不少,但也已經算很不錯,李家雖清貧,卻也是有風骨疼女兒的人家,半點也沒挪用,全部都給置辦了嫁妝陪了過來,這小宅子便是那時置下的。 但無論如何,李氏的心都是真誠的。 白靜妘原本是想領著meimei去自己院子里用飯并歇息的,聽了大嫂這樣安排也覺得尚可,屆時父親和大哥回來,也好方便商議,便也點了頭看向meimei征詢她的意見。 靜姝知道大嫂和jiejie白靜妘此時是真心關心自己,便笑著應了,隨了大嫂去了她院中用膳不提。 且說這邊靜姝見了白老夫人,那一邊廂白二老爺也收到了府里送來的信道是小女兒回京了,便急忙告了假,往家里去了。 白二老爺早在靜姝回京之前就收到了妻子的來信,說是女兒這個春節后去慈山寺禮佛,慧源大師聽說她要回京,就給她排了命,道是和“馬年大寒日”出生的人命盤不和,不宜同住,否則必會相克,影響健康和福運。 靜姝福澤深厚還好些,怕是那被沖被克之人會大不好。 因京中老太太生辰就是馬年大寒日,白二老爺收到這份信后自然是大驚,繼而簡直是愁白了許多根的頭發。 上次靜姝大病,大夫們都說沒得救了,是慧源大師救了女兒回來,所以白二老爺對慧源大師那是深信不疑的,更何況這種事,當真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 他侍母孝順,若是女兒和母親同住竟然會影響母親的身體健康和福運,他斷然不敢讓女兒和母親同住的。 可小女兒在他身邊長大,他向來疼愛,這什么相沖相克之話他卻也不舍得直接跟母親戳破。 這事捅出來,小女兒必會遭母親厭棄,將來在白府豈不是難過?說不得還會傳出女兒命硬的閑話,將來影響女兒的婚事。 所以他便想著該如何能既不戳破事情又能將女兒送去別處居住的法子。 好在妻子信中也作了安排,道是慧源大師說了,靜姝若是住在寺廟附近,常去上香禮佛,沐浴在佛光籠罩之下,對她的身體和將來前程都大有助益,而正好陳家在長梅山下就有兩個莊子,她便托了陳家就在那其中一個莊子前面蓋了個小院子,單獨給靜姝居住。 因著長梅山就在京郊,坐了馬車回白府也就是兩個時辰的事,且長梅山上有個千葉寺,是個香火很旺盛的寺廟,平日里靜姝都可以去千葉寺上香禮佛,又有旁邊陳家的照拂,且是單獨住著的,并不是就寄居在了陳家,給白家留足了面子,十分妥當。 更難得的是,陳家那邊莊子上還有個隱蔽的小溫泉,靜姝身子不好,蜀中和京城氣候又差異很大,有個溫泉養著,對女兒的身體也是大有好處的。 白二老爺自收到信后,便苦思良策,想著該如何和母親開這個口。 白老夫人可不是個好糊弄的,且白老夫人當家作主慣了,任何事情都不喜不在自己掌控之中,把靜姝送走可以,但怎么送送去哪里卻得是她安排的,怎么可能由著你自己安排。 但,就算白二老爺孝順,也不舍得把女兒教給自己母親去“安排”,他的女兒自小嬌養長大,哪里吃過什么苦,他母親…… 白二老爺想了很多種說法,還沒定奪好哪種比較妥當,但萬萬沒想到最后一種也沒用上。 因為這日他在衙門里收到府里傳來消息,說是女兒已經到了京中,匆匆趕了回家,就發現他“純善直率”的女兒已經自己把這事跟母親踢爆了。 既如此也沒辦法了,白二老爺當晚晚膳后只能硬著頭皮跟母親白老夫人商量說,這日已經較夜,就讓靜姝先在府上和長女靜妘住上一晚,第二日再送她到長梅山千葉寺附近去住,說是讓靜姝在那里給白老夫人抄經禮佛,看過上個一年半載這“相沖”之事能否化解云云。 老太太不知為何精神有些蔫蔫的,腦袋還不時一陣一陣的抽著生疼,白二老爺說了安排,她雖是面色難看,但也沒說應還是不應。 白老夫人是有心想把靜姝送到青庭山自己的那個小莊子,但卻實在有些倦怠有氣無力,而且說實話那青庭山的莊子實在破舊,沒有修整,地處偏遠并不適宜居住,他這個二兒子也知道那里的情況,她知道他疼愛這個小女兒,弄得不好,母子離心便不劃算了。 且二兒子說靜姝去千葉寺也是要抄經禮佛,她也說不上什么反對的理由。 不過意外的是,白老太爺卻發話了。 這晚的家宴白老太爺也出來了,他聽說了這“相沖相克”之事后晚上又聽了二兒子的打算,就沉著臉說此事荒唐,道靜姝出世后也讓人算過命盤,在京中去廟里上香時也算過八字,并沒有哪個高僧說過這事,還是就讓靜姝先在府中住下,過上兩日再請京中的得道大師過來排算一下云云,若真是有相沖之事,請大師想個化解之法便是。 白老夫人身心倦怠,心底又有些不愿如了二房的愿讓靜姝住去長梅山的莊子,且白老太爺在家事上甚少出聲,但只要出聲了,那也是絕對權威的。 因此送走靜姝一事便暫時擱下了,靜姝到底還是在府中住了下來。 陳二舅則是在客房暫住了一晚,當晚和白二老爺深談了一番后,第二日便自己先回了莊子。 只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第二日開始白老夫人精神便開始萎靡,沒過上幾日竟就是病倒了,有事更是頭疼欲裂,然后請了大夫過來診治,也是說不上個所以然。 看到病床前紅著眼有些惴惴的靜姝,老太太不由得就想起了那“相沖相克”之說,忙就命李氏快快帶走了靜姝,又請了相熟的大師過來,不想那位大師竟也是直接說,似乎是因為府中有相沖之人相克之故。 于是這下連白老太爺都不好說什么,當日,靜姝便被白二老爺連夜送去了長梅山的映梅山莊。 此時老太太已經顧不上靜姝被送去了哪里,只要是這個災星被送走了再別出現在她面前就好。 而真真令人有點不可置信的是,靜姝一被送走,白老夫人第二日精神便好上了許多,沒過上幾日,病情已是大好。 從此,眾人是無事提都不敢在她面前提“靜姝”這兩個字,白老夫人怕是只恨不得沒這個孫女才好。 既然相沖相克,誰知道住的遠有沒有影響,不過是影響小些,沒那么直接而已。 第31章 情絲暗動 這日, 被送到莊子上的靜姝正和原苓在悠閑自在的浸著溫泉。 自住到莊子上, 靜姝又開始了忙忙碌碌,卻又十分開心自在的日子,甚至比蜀中都更要自由上許多,因為這里完全就是她當家作主。 想做什么, 有外表高冷,實則思路詭異手法清奇的原苓參謀, 又有無所不能古靈精怪的冬影幫手, 真是將自己前世今生都克制了的本性發揮得淋漓盡致。 靜姝伸手撥過一片片花瓣,看水穿過指縫,玫紅映襯著蔥白般的手指, 心情煞是愉悅,她盈盈笑道:“這次多虧了你的迷神香, 要不然事情可不能這么順利?!?/br> 原苓瞥了她一眼, 哼了一聲, 想想又有點好笑道:“你就那般討厭白府和你祖母, 寧愿背了這樣的名聲也要住出來?” 原苓不是多管閑事的人,也是兩人日漸熟悉,感情漸厚,現如今當真已經處得如同親姐妹般,她才會開口問出此話。 靜姝“嗤”一聲, 帶了一副不以為然的淺笑道:“名聲有什么用?那白府可有這邊這般自在?還想什么練功習武, 簡直是做夢呢。幾個人擠在一個小院子里, 每日的堂姐妹間還得防著各種小心思小算計, 看著老太太的面色奉承,難道日日就要過那般的日子?” “哼,蜀中和京城這么遠的距離,還整日里想著法子折騰我母親。這么些年,我母親可沒有薄待她和白府,當年派了心性不良的藍嬤嬤去侍產和做我的乳嬤嬤,害得母親差點難產身亡,又多年不孕,現如今又故技重施,哼……我為何還要再和她們敷衍?再怎么委曲求全,待她們至孝至純,得到的也不過是一片惡毒算計之心?!?/br> 卻是白老夫人雖沒能逼著兒子將兒媳婦陳氏從蜀中弄回京城來,但卻仍是“很不放心”,硬是派了好幾個老嬤嬤去了蜀中,說是去蜀中給兒媳“侍產”。 說是侍產,誰知道是去做什么。當年,藍嬤嬤可不就是她派過去侍產并照顧自己的? 時間越久,性子越來越放開,靜姝就越懷疑就是當年藍嬤嬤整日里教自己的女子當“溫柔賢淑,孝順克己”是不是就是有意把自己教成一個木偶娃娃或者傀儡。 原苓是個厲害的醫師,靜姝母親身體是怎么壞的,她自然一清二楚,所以靜姝母親這邊的事她也都了解,靜姝更是從沒避諱過她。 原苓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各家有各家的事,她當然看出靜姝對白府的抵觸怕是還有其他原因,但她自己身上就背負了不少的秘密,自也不去深扒靜姝的心思。 且說這陣子靜姝和原苓感情越來越親密,還有另一層原因。 就是靜姝已經開始修習冬影從姜琸那里弄來的一部名叫“玉骨”的功法,每日都要用大量的藥材熬制成湯藥浸泡,原苓是自幼就在藥堆里浸大的醫藥世家之女,莊子里飄過一絲藥味也瞞不過她,且她熟悉靜姝又對其關心,對其身體的變化自然看得清清楚楚,所以此事當然瞞不過原苓。 咨詢過冬影,其實就是間接的咨詢過姜琸的意思過后,靜姝便也沒有瞞著原苓,把她習功之事和原苓說了。好處便是,之后這湯藥漸漸便就由原苓親自幫忙熬制調整,幫靜姝調著身子,也少受點痛楚和副作用。 然后在姜琸沒有反對的情況下,原苓便也開始和她一起習這功法,如此,兩個人一起琢磨討論說話,似乎痛楚和莫名的不安也少了許多,互相借鑒,原苓又是個精通醫道的,靜姝也確實少了好些彎路。 ****** 住進了莊子半個月后靜姝就見到了姜琸。 他過來的時候,靜姝正坐在院中翻看著大周的地理志。 四月的天氣還正是冷暖相宜,微風吹過十分舒適的時候,靜姝讓人在院子里種了不少的鄉野小花,尤其是爬滿了院墻的金銀花,已經結了蕾正含苞欲放的梔子花,帶起了滿院子的清香,聞來讓人分外清爽心悅。 姜琸看著小姑娘穿了淡色的襦裙,坐在廊下慢慢翻著書,側顏纖纖,鼻下是滿院子的花香,一時之間看著她竟是不想出聲。 他進來時靜姝并沒有聽到動靜,此時卻莫名感覺到地上的黑影,慢慢抬頭,便見到了已經數月未見的姜琸。 不過是數月未見,靜姝卻覺得他似乎又冷厲了些,樣子氣質也都愈發的像前世的那個三殿下,而不是幼時的姜琸,也不是少年時的三公子。 幾種印象交叉,前世和現在重疊,令得靜姝一時有些恍惚。 她搖了搖頭,起了身,小步跑到了姜琸所在的樹影下,抬頭就笑著問他道:“你可以這般神出鬼沒的嗎?” 沒有驚動莊子上院子里的任何人,就直接出現在了她的面前?;诎踩紤],她也是安排了家丁護衛日夜在外巡邏的。 姜琸低頭看她,她不知道的是,她剛剛說話的語氣有那么一點點嬌嗔又有一點點親昵,仿佛兩人自有一股熟悉般,這讓姜琸心里十分的柔軟和欣喜。 他看見她頭發上一片花瓣,忍不住就伸手拿了下來,指尖觸到她的發絲,柔軟滑涼,帶著一股清香。 他柔聲道:“嗯,只要我想,沒什么不可以的,遲點你應該也可以?!?/br> 靜姝卻是沒有注意到他的話,她的眼睛盯著他的手,從他伸手再到落下,不由得想起上次他的觸碰,心里就莫名的緊張。 直到他察覺到她的注視,落下的手張開,她看到他手指上的粉色花瓣,小臉才突地紅了紅。 姜琸無聲的笑了笑,柔聲問道:“上次你寫信說想見我,是有什么事嗎?” 靜姝愣了愣,然后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她咬著唇,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姜琸只是溫和帶了些寵溺的看著她,并不再出聲詢問,反正今日他有的是時間。 靜姝猶豫了好一陣,終于開口說出的話卻是:“聽說你要去西寧那邊?我,我準備了一些藥膏還有傷藥,雖然,雖然不一定用得著,但備著,總是好的?!?/br> 又道,“是我從原苓那邊弄來的方子,就是宮中的藥物,也不一定有那些好。原苓她,很厲害的?!?/br> 姜琸沒想到她說的會是這個,不過心中卻也莫名的高興,她會這般在意自己的消息和關心自己,便點頭道:“嗯,原家是醫藥世家,很多方子都是不外傳的秘方,多少都是千金難求,你能學到,果然不枉拜了個師傅?!?/br> 靜姝一聽,臉上就是一紅,低聲嗔道:“我拜師才不是為了這個?!?/br> 姜琸笑,靜姝便有些不好意思,她轉了身就道:“要不你過來看看吧?!?/br> 一直這樣站著對話讓靜姝莫名有些緊張了,尤其是他看她的眼神,讓她總是忍不住臉熱心跳加速。 她領著他去了她的藥房,這邊除了冬影和碧萱幫著打理,平日里并不允許別的丫鬟下人過來,因此并不怕人撞見。 姜琸看著靜姝拿了不少的瓶瓶罐罐放到木桌上,每個小瓶上都用娟秀的字體詳細寫了藥物功用,可見是十分用心了的。 他伸手拿起一個瓶子,用手指撫過上面的標簽,心中劃過一股難言的滋味,柔軟溫暖卻又有一點點心疼。 他自明了自己的心意,便越發在意她的動靜,因為有冬影的報告,她每日的忙碌和認真他都了然于心,若說他原先對她心動只是莫名其妙的心動,但他關注她越多,就越被她這般認真到執著的樣子難以克制的吸引,刻著心上,難以拔除。 這些時日靜姝開始練功,他因擔心她身體受不住,更是格外關注了些,只是他當真沒想到她竟然咬牙一聲不吭的承受了下來,他其實自她住進莊子,就過來看過她幾次,只是從未出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