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喬霽在她發第一條短信的時候就已經看到了, 雖然思菀還沒明確說發生了什么事，但他已然有了濃重的不祥預感。

    沒心思再繼續直播，他用手機企鵝給黎敘發了一句：“我有點事, 下播吧?！?/br>
    黎敘很快回他：“好?！倍缶吐犚娝_麥對觀眾們道：“有點晚了, 今天直播就到這里，大家晚安?！眴天V也跟著短促地說了一句“晚安”, 就選擇了界面上的“結束直播”。

    剛才還好好地聊著天，幾秒鐘之后“千秋”就雙雙宣布下播, 直播間迅速黑屏，這樣快的動作讓絕大多數粉絲都感到懵逼。

    直播雖然結束了, 但彈幕仍然可以發送，不少觀眾就沒有急著走，而是繼續發彈幕表達自己的茫然：

    “晚……安……？”

    “……這就完了？”

    “怎么感覺好突然”

    “我就去倒了杯水就這么沒了？？？”

    ……

    還是不久之后的一條彈幕, 在某種程度上解答了眾人的疑惑：

    “都別光沉迷直播了, 去看微博?！?/br>
    ======

    喬霽之前就知道唱見圈有個有名的微博樹洞墻，名叫“說給唱見圈”，供唱見粉絲圈內部匿名樹洞、表白、甚至撕逼，擁有幾十萬粉絲，在圈內影響力相當可觀。喬霽以前也經常暗中觀察這個微博, 但那時候他透明人一個，除了零星幾個一看就是粉絲表白的，基本上毫無存在感。時間一長，他也就想不起來去看了。

    他也沒想到，再次看見自己的名字出現在這個微博里，竟然會是這樣的情形。

    《樹洞：失望又憤怒，所謂千秋，不過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

    這條最新微博雖然名為匿名樹洞，但取了一個這樣指向清晰、內容聳動的標題，很顯然，投稿人是不可能滿足于獨自無聲無息樹洞的?，F在微博下已經有了上百條評論，看似影響范圍不大，但喬霽知道光是像他這樣只窺屏不留言的就有很多人，如果樹洞內容屬實的話，“說給唱見圈”的幾十萬活躍粉絲，將會使事態發酵到一個難以平息的地步。

    實際上他的微博被盜也不是沒有跡象，但不巧就不巧在喬霽被嬸嬸的電話轉移了注意力，他又向來心大，以至于完全沒有留意。他的微博密碼也被修改了，剛剛申訴凍結，所以他一時半會還上不去，未登錄帳號只能查看有限的幾條留言，這更讓他焦急又心塞。

    還好黎敘聽說以后，主動把帳號借給了他，讓他先用著，看看到底發生什么事再說。

    回到微博本身，一開始，樹洞的投稿人就用了極其懷念的語氣，說她是怎么在機緣巧合之下知道了“千秋”cp，并越來越迷戀，每晚熬夜泡yy刷微博，只為獲得他們哪怕一點點消息，諸如此類。

    接下來的內容，急轉直下——

    “在這種強烈的愛意驅使下，我利用了一點我的專業優勢，通過一種不太理智的手段登上了之丘的微博。我以為迎接我的本應該是甜蜜有愛的互動，至少也該是溫暖的友情，但萬萬沒想到，迎面而來的是一盆兜頭的冷水，淋得我寒意徹骨，也淋得我徹底清醒。話不多說，下面放圖?！?/br>
    投稿人放出了一張張截圖，上面清晰地展示了喬霽和silence的一部分私信記錄，并用紅字標識出了重點——

    silence：“你好，請問是否接有償翻唱呢？……”“有償”兩個字被重重劃了個圈。

    喬霽：“……你給的價格也真挺豐厚的……”“價格”和“豐厚”兩個字也被用下劃線畫了出來。

    在他后面的一句“你和千敘大大聯系過了嗎？”旁，還有紅字在邊上寫道：“這說明之丘和千敘之前根本不認識！”

    之后甚至還附上了silence的微博截圖：“錢多得沒地方花怎么辦？[圖片][圖片]……”旁邊寫道：“錢多得沒處花，就要出錢找戲子給你演戲了呀:)，沒想到他們演得太投入，把吃瓜群眾也耍得團團轉”

    在經過以上一系列圖片以后，投稿人繼續用她煽情的文筆慷慨陳詞：

    “你們接有償翻唱我不反對，天下熙熙，皆為利來，但你們非但向我們隱瞞了有償的事實，還要公然賣腐，線上線下纏纏綿綿，讓所有人都以為你們是真愛，為你們牽腸掛肚，打著真愛的旗號，吸粉賺錢兩不誤！恕我直言，真的令人作嘔:)?！?/br>
    “樹洞”到此結束，喬霽點開評論，發現下面已經形成了旗幟鮮明的兩派——

    斯托卡卡：“錘很硬了，嘻嘻，早就看千秋那些腦殘粉不爽了，這下被蒸煮親手打臉的滋味如何？別說千秋演技還真的不錯，為他們點播一首《演員》[doge]”

    草莓吐司兔兔兔：“拜托，上錘也要講時效性的吧？這都多久之前的記錄了，難道就不允許他們有償合作之后覺得相處得來，感情越來越好嗎？”

    晴天小野回復草莓吐司兔兔兔：“說到時效性，今晚的圍觀群眾再奉上一個小彩蛋[圖片]金主可是從未離開喲^^”所謂“彩蛋”正是今晚silence在直播間送出一個小電視的截圖。

    評論基本分成兩派，一派是“千秋”路人笑話“千秋”粉絲打臉，一派是“千秋”粉絲極力維護，認為就算收了錢也不能斷定沒感情，還可以再等待觀望。還有惡意的人對他們本人冷嘲熱諷：

    “原來千敘也就是個為了錢賣腐的啊，不過如此[微笑]，從此跌下神壇[再見][再見]”

    “之丘唱得那么垃圾，還不是全靠吸千敘的血紅起來的，他的粉還在其他人的視頻里到處拉踩ky，逼得若棠清空彈幕，終于有報應了嘻嘻”

    ……

    眾說紛紜，立場不同，但所有人基本都默認了一件事：“千秋”cp的出現建立在金主要求的基礎上，一開始就是假的。

    喬霽看到他和黎敘各自的死忠粉絲還在極力辯駁：收錢怎么了？誰規定翻唱必須是公益無償的了？唱見又不是吃空氣的，收錢翻唱礙著你們什么了？

    但相比起來，cp粉們就大受打擊了：喬霽在cp樓里也看到過，就算他們不敢斷定是真愛，底線也是兩個人一定是要好的朋友。誰知道現在明明白白的截圖一放，兩個人之前根本就不認識！

    從一開始就是空中樓閣，后來所有的甜蜜就更不知道是真是假了。cp粉元氣大傷，喬霽看黎敘這邊還好，等他點進自己的微博首頁，每刷新一次都能發現，粉絲數在rou眼可見地往下掉。

    喬霽感覺自己的太陽xue在突突地跳，幾乎難以正常思考，本能地給黎敘發了一句：“對不起?！?/br>
    讓黎敘和他這么個拉仇恨的體質綁定，害得“千敘”這個名字也跟著蒙塵，他是下意識為拖累了對方而道歉。沒想到黎敘回他的是：“沒事，誰都有手滑的時候，先別刷微博了，去喝點熱水睡一覺吧，我來回應?！?/br>
    黎敘提到的“手滑”讓喬霽渾渾噩噩的心頭一凜，他連忙跳回“千敘”的微博首頁，發現“他贊過的微博”第一條，就是“說給唱見圈”的那個樹洞！

    喬霽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時候手滑的，現在樹洞微博下也有評論在說：“哇我看到千敘給這條點贊了？什么cao作？？？”“他也是覺得早就忍不了和之丘麥麩了吧，洞主給他出了口惡氣哈哈哈？”“難道是‘干得漂亮’的意思哈哈哈哈哈？”……

    惡劣的笑聲仿佛能凝成實質，在喬霽的耳邊嗡嗡地回響。

    為了不再犯類似“手滑”的低級錯誤，喬霽在取消點贊之后立刻退出了千敘的微博。

    黎敘說是叫他去睡覺，但他在這個時候又怎么可能睡得著。雖然這個爆料比起其他唱見的八一八、劈腿、騙錢騙感情要差得遠，也沒有能爆出圈的聳人聽聞、傷天害理級別，最多只是在唱見圈范圍內鬧一鬧，但也足夠讓沒怎么經歷過風雨的喬霽輾轉難安了。

    黎敘在十點半的時候發了微博——

    千敘：“之丘微博被盜還在申訴中，暫時不能使用，有什么問題問我就好。點贊是手滑。截圖有斷章取義。我和之丘之間是我們兩個人的事，不需要盜號者盲人摸象式的分析?！?/br>
    silence在這條微博下面也真身回復：“不知道樹洞的人是什么居心，為什么截圖不截全？隱瞞有償翻唱的事是我自己要求的，他們只是尊重了我的想法，并沒做錯什么。完整截圖→[圖片]”silence的截圖加上了“希望你們二位都不要透露是有償合作……畢竟自己花錢買糖已經夠慘了，不想讓路人都來圍觀我的慘”這一段。

    千敘這條堅定又回護的微博多少帶給了cp粉們新的希望，盡管緩慢，但“樹洞”評論區下的風向漸漸有了回暖的趨勢。

    然而就在凌晨一點的時候，又一枚核彈被拋了出來——

    “【不是樹洞是818】發現之丘段位是真的高，別說粉絲了，連千敘大神都被哄得團團轉[微笑]不過，千敘大神，你在袒護之丘的時候可曾想象過，他在騙炮睡粉的時候又是什么樣子？”

    第四十二章

    看到這個標題, 連喬霽本人都是一臉茫然, 他甚至有點想笑, 想知道這人能無中生有出什么來。

    點開長圖之后，居然和之前的“樹洞”是同樣的花花綠綠，截圖豐富, 猛一看上去干貨滿滿的樣子。

    投稿人先是“揭露”了“之丘”性格本身的糟糕之處，拿了不少喬霽以前脾氣差的時候懟人的截圖。

    喬霽之前有一次發微博感慨同學的事，但只是說感想, 沒有具體說什么事；剛好那陣子有個有名唱見被818了, 他的粉絲看到喬霽這條微博，還以為喬霽是在內涵這位唱見, 撲上來就是對他一陣冷嘲熱諷，什么“有幾個粉絲就真以為自己是大大啦”“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樣, 真沒自知之明，臉大”, 喬霽被沒頭沒腦罵了一頓簡直蒙了，那時候他剛進圈，也沒有自己成了公眾人物的意識, 不懂得要“忍”, 本能就擼胳膊挽袖子罵了回去。

    現在，投稿人就精心選取了喬霽罵回去的那一段，作為他沒品沒素質的證明：“連一個女孩兒也罵，足以說明之丘的素質差到了什么地步[微笑][微笑][微笑]”

    喬霽看得無語又無奈，他當時在自己的微博里正常說話, 忽然有個陌生人上來劈頭蓋臉把他罵一頓，他火氣上來直接就點擊“回復”噴了回去，如果他在噴之前還能慎重思考，那他就不會噴了。難道網絡上現在對噴的人這么多，每次罵人之前都要先調查一遍“你好，請問你是女的嗎？請問你是玻璃心嗎？請問你是誤會我了嗎？如果以上都沒有問題，你好，現在我能罵你了嗎？”=_=

    而且，喬霽在回噴之后就被思菀拉著教育了一頓，叫他謹言慎行，愛惜羽毛，那之后他才慢慢懂得了圈內的一些潛規則，開始學著忍耐和無視，這也是他現在特別不愛發原創微博的原因之一。

    但不管喬霽現在怎么樣，“818”的投稿人恰到好處的截圖，在不了解前情的人看來，的確讓喬霽顯得粗魯無禮：“你們千秋cp里，之丘的人設可是軟萌美貌小天使，咦，我好像聽到了人設崩塌的聲音？”

    在成功讓點進來的路人對之丘印象變差之后，投稿人終于拋出了此次“818”最勁爆的料：睡粉加騙炮。

    關于睡粉，投稿人先是拿出了一些聊天記錄，隱去了頭像名字，只知道是有不同的人在跟他對話，跟他傾訴“之丘”是怎樣一個渣男。

    具體對話內容基本都是：

    妹子傾訴“我為了之丘去了漫展，結果發現他長得好看，對我也很溫柔”“那時候就跟我說喜歡我”“哄我開房之后就不怎么理我了”“跟同行的小jiejie一傾訴，發現她也有同樣的情況！”，對面“嗯……”“真的嗎？”“沒想到他是這種人！”，如是循環幾次，跟“每個人”都是冗長又看起來費力的聊天記錄。

    連喬霽這個當事人都看得眼睛生疼，恨不得忽略掉這一部分繼續往下拖，路人恐怕就更沒有耐心了，大約只會形成“之丘是渣男”“同時對多個妹子花言巧語騙炮”的刻板印象。

    在漫長的聊天記錄之后，投稿人總算再次拋出了一記提神醒腦的證據：

    那是一張在酒店大堂內拍攝的照片，喬霽站在前臺處，他身邊是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孩兒，正趴在柜臺上說著什么。兩個人挨得雖然不算很近，但很明顯是一起來的，妹子的手邊還立著她的行李箱，尤其她還歪著頭看著喬霽，幾乎讓人一看就會認為“這兩人正在準備開房”。

    喬霽都愕然了一下，冷靜下來看大堂陳設，才想到這應該是當初他跟粉絲們住那個坑爹酒店的時候，旁邊站著的是被嚇到的芮寒，他們正在投訴要求退房。

    按照當時的情形，喬霽是把當時想走的妹子們都叫了下來，大家一起在大堂商量，雖然站得比較分散，但同行的至少有五六個人。然而這張照片角度抓拍得極好，恰恰好只拍進了他和芮寒兩個人，芮寒的側臉似乎是做了處理，看起來比較模糊，但他的臉則是清晰又分明，剛好這陣子他的視頻飯拍滿天飛，一看就能認出是他本人，簡直像有人就站在他們五步之外拍的似的。

    喬霽看得背后直冒寒氣，就連現在都感覺好象有雙眼睛在盯著他。

    投稿的“818”基本到此為止，這一篇的水平比起前半夜那篇卻不知又高了多少——目標明確，不浪費時間煽情，步步推進：先拿真實截圖讓路人對喬霽印象變壞，再拿出似是而非真假難辨的聊天記錄，最后爆出關鍵性的“開房照”，照片清清楚楚，算是相當硬的錘子，無形間也使得前面的聊天記錄增加了可信度。這樣一來，“之丘”的“睡粉騙炮渣男”形象就能在圍觀群眾心中火熱出爐了。

    看評論就知道大致的風向：

    “噫~這瓜真勁爆，從頭到尾都是實錘，我看千秋腦殘粉還能怎么洗！”

    “早就煩之丘，唱得不怎么樣，炒作賣腐一套一套的，就這半年爆紅得滿地ky拉踩。早就覺得他人品差了，怕被腦殘粉圍攻才一直沒說[攤手]”

    “我能說照片真好看嗎？現在真是不能以貌取人了_(:3」∠)_”

    “嗚嗚我會長也是被這個心機渣男騙了吧，還那么替他講話，真是真心都喂了狗[再見]”

    “心疼那些被騙的傻姑娘[二哈]本來我還因為千秋對他有點好感的，原來是這種渣男[二哈]”

    “始于歌聲，終于人品[微笑]”

    ======

    喬霽的微博依然登不上去，思菀來敲他：“丘丘，怎么辦？？？芮寒好像睡著了，我給她發消息她都不回。你有她電話嗎？”她和芮寒是很熟悉的，即使芮寒被做了模糊處理，她也能一眼認出來，因此絲毫沒懷疑地站在了喬霽這一邊。

    喬霽看了眼現在接近凌晨兩點的時間，說：“沒有，就算有也別大半夜把她叫起來了，她還上學的。你也要上班，別忙了，先去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說?！?/br>
    思菀：“我都快急死了?。?！哪睡得著??！你微博還是不能用嗎？要不要先登我的澄清一下？咱們群里的粉絲還是很信任你的！別怕??！”

    喬霽看她像哄弟弟似的安慰自己，心里一陣溫暖，跟著隨手點開群，就接連收到幾條消息：

    “xxx已退出之丘家人粉絲1群”“xx已退出之丘家人粉絲3群”“xxx已退出……”

    ……這些消息是所有群管理員共享的，喬霽捏著手機，看退出粉絲群的名字里，還有他最近很眼熟的，他一出現就會興奮地說“捉到丘丘好開心！”的人。

    他剛想點進去看，系統提示他“你沒有管理權限”，才發現自己的群管理就在剛才被思菀下了，免得他看到那些退群的消息。這讓他又有點兒哭笑不得。

    再看群里，作為群主的思菀在剛剛發了群@：“微博上的事純屬造謠，漫展時我全程在場，現在丘丘微博被盜登陸不上，稍后就會澄清了。請大家相信之丘，不要輕信謠言?。?！”

    喬霽雖然沒有了管理權限，但他還可以看群人數，現在很多學生黨都睡了，退了一部分敏銳的“吃瓜群眾”，三個群基本都是剩下980多人。只是還不知道到了白天以后，會變成什么樣子……

    喬霽再看了一眼，就退出群界面，去回復思菀：“不用了，用你的號很多人也看不到，而且我得再想想應該怎么說?！?/br>
    思菀：“真的氣死了，誰這樣造謠??！要證明做過容易，證明沒做過太難了！芮寒她們現在又不在，等明天再澄清，謠言恐怕都傳出圈外了！”

    喬霽又安撫了她幾句，勸她去睡覺之后，自己才再次點開了微博。

    他是以近乎破罐兒破摔的心態去面對的，再多的謾罵也得忍著，總得先冷靜下來，好好分析這所謂“818”的漏洞，才能做到有理有據的反駁。

    沒想到這次再看，他發現那條“818”轉發居然變得比評論還多了，喬霽點開看才知道，黎敘竟又轉發了——

    千敘：“捏造事實誹謗他人，轉發次數達到五百次以上的，可以列入刑事案件，望周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