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毛眼睛都極黑，從眉骨到下頜的輪廓鋒利流暢，以至于看人時稍嫌冷漠，但光是從這一扶里就能看出他的熱心溫柔。對方一面說著“沒事”，一面松開了手。

    喬霽一看到他要撤開的手就莫名一慌，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對方略帶迷惑地看過來，形狀姣好的兩瓣嘴唇微微張開，像是說了什么。

    喬霽現在都已經聽不見了。他緊緊抓著對方的手臂，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踉踉蹌蹌地把人抵在墻角，埋頭吻上了那雙溫涼干燥的嘴唇。

    “皮卡皮、皮卡皮、皮卡皮卡丘！”

    喬霽“騰”地坐了起來，胸口急促起伏，好一會才能稍稍平復劇烈的心跳。

    循環了一夜皮卡丘的手機熱得發燙，在掙扎著蹦出最后幾個“皮卡皮卡”之后徹底沒電，陷入了黑屏。唇上似乎還殘留著余溫，彼此親吻時甜蜜溫存的感覺就像剛剛發生過一樣真實，喬霽甚至倒了回去，閉上眼睛，自欺欺人地想要重溫一下那種感覺，沒過兩三秒，又心焦氣躁地自己坐了起來。

    他娘滴……他竟然真的彎了！

    他跳起來去洗澡，換了一套衣服回來以后才想起把電沖上，手機緩緩亮起開機，看時間是六點半多一點點。

    北方的十一月，這時候天還沒大亮，外面天色灰蒙蒙的，像要下雨。喬霽正在感嘆他居然已經有了這么牢固的生物鐘，每天雷打不動的電話就在此時打了過來。

    喬霽手一哆嗦，鬼使神差地按了掛斷。

    千敘那邊估計是怕他有什么事，沒有立刻再次打回來，而是發了條短信：“？”

    喬霽冥思苦想之后回復：“下雨了?！?/br>
    千敘：“打雷把你嚇得手抖了？”

    喬霽還記得初中課本上有個曹cao和劉備的故事，曹cao煮酒論英雄，劉備被他驚掉了筷子，還非說是被雷嚇的。他現在就和當年的劉備一樣，屈辱地承認了：“嗯?！?/br>
    手機猛地震動，原來是千敘的第二個電話打了過來。

    喬霽對著手機深沉地想：他還能讓雷再打第二次嗎？

    結論當然是不能的。他雖然慫，但也要有尊嚴地慫！按了接通，喬霽把手機放在耳邊：“……”

    彼此的呼吸，靜靜地在電流聲中流淌。

    千敘忽然開口：“被雷嚇傻了？”

    喬霽磕巴了一下，當即否認：“沒、沒有啊?！?/br>
    千敘：“……”

    這回輪到千敘不說話了，喬霽反而有點著急：掛電話的時候，他害怕聽到千敘的聲音；等電話接通以后，他又尤其地眷戀起來。

    喬霽：“……說話呀？”

    千敘說：“下雨了，今天還去跑步嗎？”

    “……不去了吧，我就在屋里跑兩圈行嗎？”喬霽望著窗外說，“雨有點大?！?/br>
    “嗯，下雨的時候空氣質量差，對嗓子也不好?！鼻⑼饬?，說道，“你去吃飯吧，我準備上班，掛了?！?/br>
    “等等！”喬霽脫口而出。

    千敘的聲音帶上了笑意：“怎么了？”

    “那個，哥，你以后不用特地叫我啦?！眴天V笑了笑說，“我現在都有生物鐘了，時間一到準睜眼！你又要喂黑白又要準備上班的，事情已經很多了……”

    “知道了?！鼻⒋驍嗔怂?，聲音淡了下來，“你記得就好?！?/br>
    喬霽緊緊握著電話：“……嗯?！?/br>
    “掛了？”

    “……嗯?！?/br>
    等手機里傳來嘟嘟的盲音，喬霽才發覺曾經讓他哀嚎痛苦的m call業務，就這么輕而易舉地取消了。以后沒人監督，他想睡到幾點睡到幾點，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光腳下床，去掀前一天晚上就燜在電飯鍋里的玉米火腿粥，洗澡前已經重新加熱了，現在溫度正好，掀開蓋子，熱氣撲面，玉米的鮮甜和火腿的馨香充分糅合在一起，再點綴上少許蔥花，堪稱色香味俱全。

    喬霽拿飯勺攪了攪，看了兩眼，又把勺子放下了。

    他貌似是自由了……可是怎么就高興不起來呢？

    能走到成神的位置，千敘無疑是聰明敏銳的。

    之丘的回避并不多高明，幾乎可以說是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對戲時讓他意識到了什么、還是發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黎敘有點后悔，昨天不應該讓感情太外露的，哪怕是想著要循序漸進、先讓他習慣這種相處模式，也說不定會嚇到這只鋼鐵直男。

    黎敘走到玄關，臨出門時又倒回去拿了把傘。天陰沉沉的，a城大雨，與a城相鄰的b市恐怕也難以幸免。

    他抬起頭望向天空，吁了口氣——

    總之，暫時不要逼他太緊了。

    畢竟自己無論做了多少籌劃，卻早也已經下定決心：最關鍵的那一步、究竟要不要邁，他一定要交給喬霽自己來決定。

    歌盡桃花發信息來的時候，喬霽正在百無聊賴地打游戲。

    歌盡桃花：“丘啊，在干啥？”

    之丘：“打游戲?！?/br>
    歌盡桃花：“啥游戲，農藥里沒看見你??？”

    之丘：“開心消消樂?！?/br>
    歌盡桃花：“……我靠！你無聊到一定境界了吧！”

    喬霽懶洋洋地回復：“啥事趕緊說?！?/br>
    他確實是很無聊，不過開心消消樂對現在的他來說還真有別樣的魅力，一拉一扯、一碰一撞，障礙就嘩啦啦地全消失掉。要是生活中的糾結和煩惱也能像這樣，該多好。

    歌盡桃花也看出他的倦怠，很快切入正題：“我來a城出差幾天，怎么樣，接待嗎？”

    喬霽總算勉強打起了精神：“當然了，你想玩什么吃什么，我陪你，反正我無業游民?！?/br>
    歌盡桃花：“你?！?/br>
    喬霽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你給我滾！”

    “哇怎么這么兇！”歌盡桃花發了個委屈.jpg的表情包，說：“我就說著玩嘛?！?/br>
    喬霽回了一個“懶得理你.jpg”的貓表情包，說：“好好來玩的就接待，不然把你踹出a城?！?/br>
    歌盡桃花：“好好好，知道啦，話說怎么感覺你最近越來越女王了[捂臉]”

    他的“話說”沒能繼續下去，因為喬霽雖然不懂“女王”用作形容詞是個什么意思，但他明智地選擇了——裝作沒看見。

    第十六章

    歌盡桃花的電話進來時，喬霽正在千敘的yy頻道里跟他練習《喵喵戰爭》。

    沒辦法，雖然發覺了自己的感情讓喬霽下意識開始躲避，但是該唱的歌還是要唱的。如果因為自己的那點綺思就徹底疏遠對方，不僅顯得不道義，而且……而且他自己也舍不得。

    只是千敘似乎從那天以后就很忙，也很少主動過來他的小窩。喬霽想也確實不能總讓人家主動來找他，而且他這里掛機的人多，每次都容易引起圍觀。反倒是千敘的yy，他沒跟粉絲透露過，平時掛機人數基本是零，不用設密碼也分外清靜。

    于是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喬霽主動問千敘要了頻道號，約定時間練習。等他忐忑不安地一跳進頻道，發現自己身上很快罩上了個黃澄澄的橙色馬甲，這發現讓他嘴角止不住地上揚，連對臺詞的時候都比之前狀態好。

    “你這里這個咬字，”喬霽的手機鈴聲響起時，千敘正在說，“咬得太用力了，不符合野貓的人設，你念得再輕一點、尾調上揚一下試試?！?/br>
    喬霽看清了來電顯示上的名字，說：“等一下哈，我接個電話?！?/br>
    他關了麥，接起電話，歌盡桃花的聲音輕快地傳了進來：“丘啊，我現在在機場等安檢了，大概兩個多小時以后到a城?！?/br>
    喬霽明明記得他說是明天才出發的：“怎么突然提前了？”

    “客戶說他要提前一天到，我敢不跟著提前嗎？”歌盡桃花說，“今天過來還來得及找個酒店、吃頓飯，好好休整一下，不然明天飛過來直接就開會了，累死?！?/br>
    “哦?！眴天V瞄了一眼電腦屏幕右下的時間，現在是下午三點多，等歌盡桃花到的時候差不多六點，正好是吃晚飯的時間，“那我現在收拾一下，去機場接你？”

    “沒問題么么噠。安檢要到我了，我先進去，掛啦！”

    喬霽掛了電話，看向yy頻道，名為“千敘”的馬甲依然安安靜靜地掛在那里，屏幕毫無變化，一動不動的樣子，讓人覺得他好像已經掛機去做別的事了。

    喬霽隔空用指尖摸了摸那個小小的名字，重新開了麥，咳了一聲說道：“那個，不好意思啊哥，我一會得去機場接個人?！?/br>
    沒想到千敘很快接了話：“你家人來了？”

    “不是，我一朋友?！眴天V頓了頓，說，“……就是鴿子，他來a城出差，我接他一下?！?/br>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在說是歌盡桃花過來的時候猶豫一下，不過他也沒有猶豫太久，就習慣性地對千敘說了實話。

    “歌盡桃花嗎？”

    喬霽撓頭：“嗯，習慣直接叫鴿子了，都忘了你倆不太熟了?！?/br>
    “還好吧，要是根本不熟，我也不會去他的歌會了?！鼻⒄f道，“說起來，要不是知道你們關系好，我都差點以為歌會那次的游戲，是他在給你挖坑?！?/br>
    喬霽：“……”遲鈍如他也能聽出來，千敘雖然沒有明說，卻也已經是相當坦蕩的提醒了。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發覺自己有彎的趨勢的原因，喬霽回頭一想，游戲的事大約是對方在一開始邀請的時候就計劃好的，兜這么大一圈就為了聽他嬌喘？圖啥？

    鑒于喬霽那邊因陷入思考而遲遲沒音，千敘只能又問：“大概什么時候回來？用我等你嗎？”

    千敘平時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也就今天周末，他比較有時間，所以和喬霽約了一下午來練歌。只不過才開始沒多一會兒，喬霽這就要出門了，于是下午的練歌計劃也只能泡湯。

    喬霽滿心愧疚，怎么還好意思讓他等：“應該就吃個飯，八點多或者九點差不多就回來，不過你不用等我了！還是早點休息吧?！?/br>
    千敘說：“八點多的話還早，那我等你吧?，F在年底，工作日天天加班，最近都未必像今天這么有時間了，早點練完也早省些麻煩?！?/br>
    喬霽成功被他的“早練完早省麻煩”說服，畢竟人家已經這么忙了，再拖拖拉拉還不是更給他添麻煩？還不如及早解決，也讓他能專心奮戰工作。

    “嗯！你也不用一直等，去吃飯打游戲什么的都行，我回來了就主動找你！”

    “知道?！?/br>
    地處北方的a城，在陰沉沉連下了幾天秋末的雨水之后，正式踏入了冬季。飄飄搖搖的白色雪花從空中墜落，貼著人的皮膚化開，轉瞬即逝的一點冰涼。

    喬霽出門的時候想著反正來回都打車、機場有空調，冷也冷不到哪兒去，加上年輕人喜歡耍單片兒，只套了件薄外套，結果站在路邊等車的那一會兒，感覺風雪直往骨髓縫里鉆，冷得他直打哆嗦。

    這股冷氣直到他進了機場，在等候區坐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因為下雪，歌盡桃花的飛機延誤了，喬霽干坐在那兒沒別的事，只能低頭玩手機。

    連打了幾把農藥都是輸，越輸越想贏，打到后來，喬霽不光渾身回血回暖了，還因為肝火旺盛而燥熱起來，他干脆把圍巾摘下來擱在腿上，墊著繼續埋頭打。等被人一巴掌拍在肩膀上的時候，網癮兒童喬霽差點跳起來。

    “你這把沒救了，嘖嘖，趕緊投降吧?！?/br>
    喬霽抬起臉，看到笑瞇瞇站在他眼前的人，在腦子里把二次元那個損友和此刻的真人對接起來：“歌……楊航歌嗎？”

    歌盡桃花在來之前就和喬霽交換了真實信息，喬霽也知道他的三次元名字是叫楊航歌，就是之前一直叫習慣了，一時間差點沒改過口來。

    眼前的楊航歌身材和他相仿，比他還高個腦瓜尖兒，大約也有一米八幾；一雙笑眼，長相頗為帥氣，尤其手里提著個小皮箱，竟然還挺有商務精英范兒的。只不過他一開口，那股精英范兒就淡了三四分：“哎喲，這么熱情？上來就喊哥？”

    喬霽白了他一眼，抓著圍巾站起來，退出游戲看了看手機時間：“你延誤了快一個小時了，飛機上吃過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