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節
再說盧氏見從房遺直那里回來之后,憂心忡忡放不下。終于到放值歸來的房玄齡,開口就告狀。 “瞧瞧你兒子的慢性子,跟你一個樣,你們父子倆早晚會把我逼瘋?!?/br> 房玄齡忙笑問何故,得知經過之后,也嘆:“你管得多了,他說他心里有數,就是有數了。你連咱兒子都不信?” “我是不信他懂女人心?!北R氏小聲嘟囔著。 “放心,遺直聰慧,這種事要是想學,肯定比誰都懂?!狈啃g不以為意,只顧著笑瞇瞇地問盧氏今晚吃什么。 “心情不好,吃素?!?/br> …… 傍晚的時候一家子人就圍著一桌菘菜蘿卜,坐在一起用飯。 房遺則和房寶珠都不大高興,不過食不言,都不說什么。直到飯畢,二人才敢發牢sao。 “難得一家子人坐在一起吃,竟還沒有自己吃的時候豐盛?!狈窟z則嘆氣道。 房寶珠:“是啊,阿娘,您就不能疼一疼我們,給我們吃點兒rou?我和三哥還要長個呢?!?/br> “你夠高了,不用長。三郎就更是了,吃多了也不長個,光長rou?!北R氏不咸不淡地嫌棄完了,繼續堅持道,“我倒覺得吃素好,之前去庵里上香,就有個八十高齡的老太婆,蹬蹬上石階比我還快。特意叫人去請教了長壽之法,就說這晚上吃飯少rou忌油最好。為了讓你們長壽,我真是cao碎心了,還不謝我!” “沒rou可吃,長壽有什么用!”房遺則一臉絕望。 “你什么耳朵??梢猿?,但要中午吃,晚上不能吃?!北R氏本來沒把什么長壽吃法掛在心上,不過今天心情不好,隨便拿出來做個借口。偏孩子們跟她反抗,那盧氏還真就較真了,從今以后,就把這個新規矩貫徹到底。 “???” “不要??!” 房寶珠和房遺則雙雙叫苦不迭。 房遺直則在旁喝茶,聽房玄齡跟他講朝中事。 這時候房玄齡被倆孩子的抱怨聲吸引,又聽說自己以后晚飯都沒有rou吃,他和盧氏對視一眼,也不敢吭聲反對。他趕緊轉而去斜睨那倆孩子,幽幽嘆氣:“以前為父教過你們的做人道理,你們倆都當耳旁風,好了吧,現在吃虧了?!?/br> 盧氏掃向房玄齡,覺得他話里有話。 “什么道理?”房遺則和房寶珠忙湊過來問。 “少說話,多做事!”房玄齡瞪他們倆一眼,責怪他們倆鬧騰,把好好地只有一頓的素食變成了天天都有。 房遺則和房寶珠互看了一眼,不說話了。 “要不我還是去公主府找二哥吧,跟他一起住,好歹每天有酒有rou?!狈窟z則感慨道。 “不許去!”盧氏打發房遺則和房寶珠都趕緊回屋去。 房遺直趁此時機對房玄齡道:“高陽公主府那邊,有些奇怪?!?/br> 盧氏和房玄齡聞言俱是一怔。 “你這話何意,是出什么事了?”盧氏問。 “可是……探查出來的?”房玄齡故意用‘探查’二字形容。 房遺直點了點頭。 房玄齡便明白了。前段時間房遺直和他商量過養探子的事,因知長子辦事一向周全謹慎,且事情才剛剛起步,房玄齡同意后就沒有再多過問。卻沒想到才這么短的時間內,就真查出東西了,還是自家人的事。 盧氏催促房遺直快些說。 “前些日子因為‘互相幫’的案子,二弟有牽涉,貴主曾命人監視過高陽公主府?!?/br> 房玄齡:“難道說你二弟真跟著互相幫那些烏合之眾做了什么禍國殃民的壞事?”房遺愛已經因為這個被李世民訓斥貶黜,當然這都是以他無意識泄露朝廷消息為前提而做得處罰,如果他是‘蓄意’,那這些懲罰對他來說都太輕了。 “是高陽公主。公主曾受互相幫的假道婆的忽悠,收過兩箱金子沉到水底,而今金子雖已經上交沒什么好提。但她被假道婆忽悠的緣由倒是耐人尋味,說是除霉運轉,令病者早日康復?!?/br> 房玄齡沒覺得這里面有什么不對,又問房遺直這證言是從何而來。 “這假道婆是互相幫的新‘巫師’,李大亮死去奶娘的女兒。但李大亮對此并沒有招供,衙門對著名單于昨夜拿人之后,審了那道婆才得此證言?!狈窟z直解釋道。 盧氏皺眉:“我和你父親倒是沒聽出來,這道婆的話有什么不對之處?” “病者,高陽公主府哪來的病人?”房遺直反問。 公主府有位份的人只有兩位,高陽公主和房遺愛。倆人的身體現在都十分好,為何要祈愿早日康復?倘若只是普通的家仆病了,何至于勞煩公主之尊親自開口祈福?顯然這其中有些不對。 盧氏這下明白了,問房遺直到底查到什么。 “兒子查過了,那段時間公主府內生病的只有一個和尚,而今人已經康復了,每日精神抖擻地忙著花前月下,倒讓我那可憐的二弟羨煞至極?!碧氐脑挿窟z直沒有說出口,但他的譏諷之言已然比刀子還鋒利,刺得人心里疼得發慌,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盧氏和房玄齡都黑了臉。 “你知道這件事多嚴重?”房玄齡嚴厲警告房遺直,想讓他再確認一遍,說話慎重一些。 盧氏氣得磨牙咬字:“大郎說話何時出過錯。反倒是那個高陽公主,每天上天入地作得沒完沒了,而今她身上能出這樣的事,我一點都不覺得奇怪?!?/br> 盧氏瞪圓了眼睛,和房玄齡對視,意在看他的態度。這件事如果是真的,到底該如何處置。 “這……”房玄齡皺眉,心下也很惱火。 “還是盡早想法子把他們夫妻打發出京?!北R氏忍不了了,氣得拍拍桌,她一邊恨自己養的兒子不爭氣一邊恨自己拿陽公主無可奈何,“又是互相幫,又是養和尚,沒一個心思正求上進的。我看他們就是讓富貴權勢迷了眼,打發他們到貧瘠遠點的地方清靜幾年,也就老實了?!?/br> 盧氏可不想高陽公主再鬧出更大的事連累一整家子的人。再三囑咐房玄齡,不能再縱容他們再這么折騰下去。 “你真當我多厲害,那可是公主,我就算想出主意了,趕他們走,那也得圣人愿意算?!狈啃g道。 盧氏氣惱地瞪一眼房玄齡,不想和他多說,起身就走了。 房玄齡要追,被房遺直攔下了。 “阿娘看出父親心軟了,還想繼續二弟留在長安城,這才氣走了?!狈窟z直解釋完,就提醒房玄齡,“阿耶若是不能把這件事解決,此刻去追人也沒用?!?/br> 房玄齡一怔,沒想到他的心思原來早就被他們母子看透。 他嘆了一口氣,轉即坐下身來說不出話。其實道理都懂,可是他就是舍不得老二走。別人家都是偏疼大的或小的,房玄齡心里其實獨獨最疼中間的房遺愛。房遺愛不算聰明,可以說算是在兄弟們之中是最笨的一個,也調皮,他就沒少跟著cao心,但房玄齡也不知自己為什么,唯獨對他偏愛更甚。 房遺直見房玄齡一直蹙眉沉思不語,默了會兒,就開口打破了沉默?!鞍⒁畬Χ艿年P心,太淺薄?!?/br> 房玄齡聞言,頗感被冒犯,狠盯著房遺直:“你說什么!” “阿耶若真為二弟好,長遠的好,就該放他走。慣子如殺子?!狈窟z直對房玄齡坦然行一禮,隨即告辭。 “你——”房玄齡氣得拂袖,一邊罵房遺直對他不敬,一邊還是聽從了房遺直的建議,將房遺愛叫到了跟前來。 房遺愛聽父親說了經過之后,眉頭很皺,“怎么,你們才知道?我還以為滿天下人都知道我頭上有一抹綠呢?!?/br> 房玄齡皺眉,“你這孩子,怎的如此說話。高陽公主那頭你就沒有約束提個醒?” “她把那個長得像大哥的和尚留下來的時候,我就料到了。倒也想管,可怎么管,人家說清清白白,沒證據能怎么辦?難不成我要以下犯上,把公主吊起來毒打逼她認下?”房遺愛一副破罐破摔的姿態,“反正我也習慣了,她過她的,我過我的,互不干涉也好,彼此落個干凈?!?/br> “胡鬧!你們是夫妻,榮辱一體。她若鬧出事兒來,你在圣人跟前一樣逃不了干系!”房玄齡氣道,“你也是個長腦袋的人,公主潑辣不好對付,你就不會動動腦用點別的辦法?那和尚你總有法子處置吧?!?/br> “處置?我若弄了那和尚,她不得把天掀翻了砸我身上!”房遺愛驚訝地瞪眼道。 “這事情她理虧,她干不了什么?!狈啃g恨兒子不爭氣,幾番說道見房遺愛都不聽勸,氣得房玄齡罵房遺愛趕緊滾出去,他也眼不見心不煩。 房玄齡失望地看著房遺愛離去的背影,連連嘆氣,隨即扶額??磥碇挥羞@一種法子了,狠下心聽盧氏的建議,想法子請圣旨,把他的這個寶貝兒子遠調。 房遺愛被父親罵個狗血噴頭,氣沖沖出地也不想留,騎上馬就要回公主府。 “剛來就走?” 房遺愛聽到一聲沉穩的男音,怔了下,然后轉頭去看,果然瞧見自己大哥正站在不遠處對自己微笑。 房遺愛也笑了下,隨即跳下馬。 “挨訓了?” “嗯,阿耶總是看不上我?!狈窟z愛氣哼道。 “他最疼你不過?!狈窟z直轉即留房遺愛在屋內吃酒 房遺愛見備好的酒菜都是自己最喜愛吃的,心里感動不已,對自家大哥真心地嘿嘿笑起來。他沒有想到平時性子溫溫淡淡的大哥,會是這樣細心之人,竟能把所有他愛吃的才記在心里,準備出來。要知道這里面有些菜,除了他身邊貼身侍從,別人都不知曉。因為這幾種菜上不得臺面,但是房遺愛偏偏就愛吃。 “多謝大哥?!狈窟z愛行禮。 房遺直淡笑,讓他落座,夾了一塊燴肚兒放到房遺愛碗里。 房遺愛更加惶恐不已,多謝他,轉即又有點不好意思吃這個,卻見房遺直也夾了一塊放在嘴里,伴著一口燒酒,吃得風輕云淡,優雅自如。房遺愛這才算放開了,笑嘻嘻地吃起來,味道特別好,比他以前叫人私下里開灶做的好吃多了。 房遺愛深知從他成婚以來,他和大哥的關系就變得生疏很多。房遺愛面上裝糊涂假裝不知,其實心里清楚得很,自己之所以能娶到高陽公主,那因為大哥不要了才輪到他身上。雖說他本來就很喜歡高陽貴主的嬌艷活潑,當時想著只要能娶到她,什么波折都無所謂,一心一意地只想和高陽公主好生過日子就可。但沒想到婚后的日子并不好,他始終擺脫不了大哥的陰影。高陽公主總喜歡拿他和大哥比較,平時總是對他挑三揀四,因為對愛的人恨不來,他就只能把恨轉嫁到相對不愛的人身上。這便令他忍不住厭惡起大哥來。雖然心里明知道這不干大哥的事,但他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嫉妒之心。 “早知你喜歡她,沒指婚前就知?!狈窟z直忽然道。 房遺愛愣住,有些慌地看著房遺直,“大哥早知道?” “五年前,上元節,你看她的眼神就發直了?!?/br> 房遺直說罷就拿起房遺愛跟前喝空的酒盅,親自為他斟酒。 房遺愛早被房遺直的話驚得忘了所有,也忘了跟房遺直道謝他為自己斟酒。緩了半晌,房遺愛動動眼珠子,然后看著房遺直。 “大哥,你早知道我喜歡高陽公主,所以——才拒絕了圣人當初的指婚?!?/br> “尚公主就算是難事,能難倒我?”房遺直反問一句后,又道,“當初會那么說,是不得不拒。連阿耶都沒有想到,我會忽然說出這句話?!?/br> 房遺愛頓時紅了眼,心下越加感動不已,原來早年大哥拒婚竟然是為了成全自己。大哥的性子是淡淡地,做了好事也不愛表露太多,這點他了解。所以這兩年,竟然都一直是自己誤會了他。想想大哥真心為自己好,而他卻一直處在瘋狂嫉妒埋怨甚至有點恨他的狀態之中,房遺愛就頗感內疚。 房遺愛當下就灑,起身就拱手給房遺直深深作揖,為自己這兩年對他的誤解向他道歉。 “大哥,我對不起你!”說罷,房遺愛還想仔細自省和檢討,卻被房遺直攔下了。 “兄弟之間何必言說這些,我也知道你心里的苦處,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安慰。若要道歉的話,也該道歉?!狈窟z直也起身,要給房遺愛拱手。 房遺愛慌忙忙去攔著,心中倍加感動不已。見自家大哥對自己這樣寬容相待,他越發覺得自己之前的‘小肚雞腸’無法見人了。當下就是作誓,以后一定好生敬待房遺直,后不會辜負于他。房遺直笑了笑,拍拍房遺愛的肩膀,二人隨即落座繼續吃酒。 酒至半酣,房遺直見房遺愛還有興致,又為他斟一杯酒,提及他和高陽公主而今的情況。 房遺愛聞言有些窘迫,本來因醉酒就紅的臉頰此刻更紅了。憋了會兒,房遺愛忽然就大哭起來么,撲到房遺直跟前,不知道該怎么辦。 “把那和尚處理干凈,不用管高陽公主態度如何?!狈窟z直簡單明了地建議。 “可是如果我把他處置了,高陽公主知道之后,必然會憎恨我,那以后她還是不會喜歡上我?!狈窟z愛痛苦地惆悵道。 房遺直有幾分驚訝,“至今你還喜歡她?” 房遺愛丟臉地看一眼房遺直,然后悶悶地點了點頭。 “大哥要笑就笑話吧,但我真的控制不了我自己,一見到她笑我就開心,見到她悲傷我就難過。我其實不該奢求太多,能在她身邊,就該知足了?!狈窟z愛悵惘不已,內心十分糾結,“但我還是忍不住想奢求更多,希望有朝一日她會喜歡上我?!?/br> “這并沒什么好笑話的,真心愛一個人并不可恥?!狈窟z直對上房遺愛的眼睛,“但一味縱容,不去爭取,卻是窩囊?!?/br> 房遺愛笑還未盡,就被房遺直的后話堵得心口一頓悶疼,他好像是有點窩囊。房遺愛忙請房遺直幫忙出出主意,聽他話里的意思,該是會有什么法子能幫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