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小哥哥,你在里面嗎?澄澄來找你了……”丁澄忍不住又喊了一句,然后蹣跚著腳步往里走去,也不知走了多久,他腳踩空,直接從一個樓梯側道滑了下去。 由于滑的姿勢還算妥當,他這一滑基本和滑滑梯沒區別,再接著他就讓一雙形容枯犒的手抓住了背上的衣服,四肢騰空,他還撲騰了一下。 “哪、里、來、的、小、娃、娃……” 艱澀緩慢又嘶啞難聽的聲音,完全符合丁頌他們給丁澄形容的鬼的聲音,小丁澄癟了癟嘴,他覺得自己毫無疑問撞到鬼,當下他就讓傷心給淹沒了。 “我,我被鬼抓走了,爸爸mama大哥哥快來救澄澄……” 他豆粒兒大的眼淚不斷砸下,可哭了好一會兒,他除了還忍不住哭外,并沒有讓那白發蒼蒼的“鬼”怎樣。 丁澄沉默下來,沒再哭,和那“鬼”對視著,嚇著,不敢動不敢哭,也不敢逃跑。 而那個鬼也一直在看他,似乎在努力想些什么,可“它”也無法想起什么來,幾分鐘后,“它”的手給丁澄指了一個方向,示意他離開。 丁澄看著“它”的手,來回瞄好幾次,才明白“它”的意思,他連走帶爬走回到他滾下來的位置,他再次回頭看那一動不動的鬼,他感覺這是個“好鬼”,“它”讓他回去和他爸爸mama大哥哥他們團聚了。 這時徒然一只手落到他的胸口,他還未完全站穩,就讓那手推了一下,他再次從那小坡上滾了下去,這回就沒那么幸運,他的頭撞到地面。 “好痛……”丁澄抱住腦袋,也不知自己是在夢里還是在現實,但是他的頭確實很疼,“大哥哥……齊陵,我的頭好疼……” 齊陵早就讓丁澄的異樣驚醒了,他抱著人,拍哄著,可丁澄一直沒能醒過來。 “澄澄,我在這里,別怕別怕,你醒一醒,我們去看醫生?!?/br> 原本丁澄還是只是害怕,現在確實一副痛苦的模樣,齊陵也就被嚇到了,他拉開被子,拿過大衣給丁澄裹上,似乎這樣就想抱丁澄到醫院去。 可隨即他就讓丁澄拉住,再緊緊地抱住。 他的頭疼并非是做夢,而是曾經遺失的那些記憶都回來了,頭疼就是完全恢復了的過程,那個被遺忘的“失憶”事件,他想起來了,同樣關于齊陵或模糊或者清晰的那些也都想起來了。 “我沒事了,我只是做夢了……”丁澄輕聲說著,他已經完全醒了。 他拉起齊陵的手,讓它護在他的腦袋上,那里的傷口早就好了,疼痛也消失不見,但傷口存在過的感覺依舊強烈得他很沒安全感,齊陵給他護著,他就能好受一些。 齊陵輕輕揉著丁澄的頭發,他已經明白丁澄是做什么夢了,白天丁瀚德開玩笑的“鬼”,牽起了丁澄記憶里在齊家老宅的“鬼”。 齊陵沒有開口問丁澄夢的細節,他輕輕揉著拍著,在丁澄緩過來一些,他給他倒了杯水,然后繼續哄著他,一直到天快亮了,他們才再睡去。 一早前往北山寺的計劃就暫時擱置了,丁澄睡一覺醒來,臉色依舊不太好,齊陵不放心,讓私人醫生來了一趟家里,確定沒問題了,他才讓醫生回去。 第064章 “走, 我們去曬曬太陽……”齊陵握住丁澄微涼的手,語氣和神態都有些心疼,丁澄沒有生病, 但臉色和心情都受到很大影響。 丁澄點了點頭, 他們坐在院子里的秋千藤椅上,曬著太陽, 丁澄呼出口氣,他靠到齊陵回來, 緊緊地扒住人, “我想盡快去一趟齊家老宅, 可以嗎……” 現在那里齊柏他們住著,估計沒那么方便,但丁澄知道他們住不了太久了, 而齊陵總是有辦法的。 “那就后天吧,我安排一下,”齊陵略略遲疑地應了,并非不能安排, 而是他不舍得丁澄再回到那讓他受驚受傷過的環境里。 可換一種角度,要讓丁澄徹底將那些陰影拋開,他們又有必要回一趟老宅。 丁澄繼續靠在齊陵身上, 在齊陵以為他要睡過去時,他閉著眼睛開口,把他昨晚的夢清晰地復述一遍,多少還有些模糊的地方, 但他記起來的那些就夠說明一些事情了。 他腦袋撞傷并非意外,而是人為,更不是什么鬼魅所為,那被困在齊宅暗房里的估計也不是什么“鬼”,但“它”到底是誰,還在不在,一切還得等他們查了才能知道。 大年初八,齊柏齊威一家子受邀到外地參加一個重要的晚宴,王海也把王單約到外面吃飯,在他們相繼離開的半個小時后,齊陵和丁澄開車來到老宅前。 他們身后還跟著何力和董猛,以及數個隨時待命的保鏢,老宅里屬于王單的心腹,在今天全部被安排走了,但他們能有的時間也不會太多,兩三個小時或者更短。 回到這里,丁澄牽著齊陵的手,直接往齊宅的花園走去,可時間變遷,老宅前后修葺過好幾次,再是節氣不同,他們幾乎在園子都逛了一遍,丁澄都沒找到他要找的那個小房子。 齊陵讓何力找來齊宅幾次修葺的圖紙,從這些被改建過的地方入手,最近一次比較大規模的是三年前,再就是十年前,還有一次就是丁澄腦袋磕破之后半年的時間。 他們站在一個荒蕪的水潭邊,這就是丁澄出事半年后,齊宅里多出的水潭,周圍也沒什么特別的花卉,看起來十分荒蕪,平日里傭人都不常往這邊走。 “我想到水里看看?!?/br> 丁澄的水性很好,但這冬日里,齊陵并沒有立刻答應,他和何力示意一下,他先去找專業的人來,確定水下沒問題了,才能再考慮丁澄要不要下去看看的問題。 何力直接從保鏢隊伍里找了兩個水性比較好的,裝備也都帶齊全了,他們先下水,來回好幾次,上來時,身上寒氣四溢,冬天下水可真不是什么好的體驗。 “的確有個屋子的建筑,不過水里泡了這么多年,已經腐爛得差不多了,其他危險是沒有……” 那人話落,丁澄就偏頭看向了齊陵,他依舊想自己去看看,“我在國外還參加過冬泳比賽,我不會有事的?!?/br> 齊陵猶豫了又猶豫他才點了點頭,不過他也換上下水的衣服,他陪丁澄一起下去看看。丁澄倒還想勸齊陵兩句,可齊陵也堅定得很,他瞅了又瞅,只能接受他這份心意了。 必要的熱身之后,丁澄“噗通”一下就跳到水里,然后借著沖力一直潛水到底下,齊陵和另外兩個保鏢緊隨其后,他們在那個腐爛了一半的房子外繞了一圈,丁澄就打開一個門,進到里面。 齊陵也跟了進來,再接著丁澄就在里面找到了另一外一個門,通往更地下的一個地方,那里面也早讓水給蓄滿了,但在通過一個狹長的水道之后,丁澄猛地起身,他們來到了另外一個暗間。 手電筒照著,里面空空蕩蕩什么都沒有,但丁澄已經認出來,他曾經路過這里,齊陵和另外兩個保鏢也從水里出來,四把手電筒照著,他們臉上也都是吃驚的神色。 這些保鏢都常年在齊宅里出入,他們從來不知道齊宅的地下還有這樣復雜的機關和暗房,從水潭下來,居然來到了這樣一個內室。 那水只到樓梯口兩三個階梯的地方,并無繼續上漲的趨勢,而且這個內室并沒有憋氣的感覺,應該有暗藏的通風口。 “當時太黑了,我有些不大記得了……”丁澄能從水下找到進入這里的路,已經是他記憶非人了,原本他就是在黑暗中獨自行走了很久,才遇到那個“鬼”的。 “這邊,”齊陵在一邊敲敲摸摸后,推開一堵能夠移動的墻,找到了路,他們繼續前進。 渾身濕噠噠的,手也迅速冷了下來,齊陵握住丁澄的手,十指相扣,換他在前面開路。 他們繼續在黑暗的通道里走了很久,才繞到一個放祭祀牌位的地方,和地面上小祠堂里的不同,這個牌位是有名字的。 “阮可黎……奶奶的名字,”丁澄也看到了,他眸中的那點希望黯淡下來,大抵他找來是來遲了,他和齊陵猜測,原先那個牌位沒有名字,可能是齊陵的奶奶根本就沒死。 但現在這個單獨祭祀的牌位上有了名字,就有很大可能在后來去世了。 再接著他們找到離開這個暗室的機關,卻直接到了一個房間,窗外還能看得到天空。 “這是我爺爺的書房,這幾年是王單在打掃,”齊陵認出這個房間,他們出來地方是一個書架,那么當年把丁澄推下樓梯的,不是他爺爺,就是王單了。 地道暗房這樣私密的地方,不會有太多人知道,齊宅的原主人齊陵都不知道這些機關布置。 “不對……我們再回去一下?!?/br> 丁澄恍惚覺得方向不是這樣的,他看一眼齊陵,拉住他們的手,他們從書架那里退回到擺牌位的房間,丁澄忽然蹲下身,然后又怯怯地退回來。 “那里面應該還有一個小門,那里進去再往左轉下樓梯,才是我看到‘它’的地方?!?/br> 這回換兩個保鏢在前面開路,齊陵讓丁澄緊緊扒著,顧及不了太多,自然無法繼續開路了。 果然,丁澄的記憶沒有出錯,那里遮著一塊黑布,但卻是通外另一條暗道的入口,他們繼續走了一會兒,就看到丁澄當年被推下的地方,一個狹小的樓梯。 齊陵突然碰到一個開關,接連好幾盞燈開起,樓梯下的空間也全然映入他們眼中,是一個干凈精致的舊式閨閣,步搖床,梳妝臺,一切用具都是價值連城的古董。 他們下來查看了一圈,灰塵并不算太多,看來依舊有人來定時清理。 “我們回去吧,”齊陵揉揉丁澄的頭發,濕衣服穿這么久,還在這沒暖氣的暗室里,他怕丁澄生病了,而且他們已經找到這里就是個巨大的發現了,其他就交給他來調查。 “阿陵回來了,怎不通知我呢?”王單的聲音突然在樓梯口處傳來,他的氣息不穩,顯然是趕路趕的,王海并沒能拖住他太久,就讓王單察覺異樣,然后提前回來了。 齊陵并未應話,他順著丁澄的目光看去,看到了王單的手,青筋微微冒起,皮膚蒼白褶皺,這是一雙并不年輕的手,但能讓丁澄用這么驚恐的眼神看,極可能當年就是他推的丁澄。 “我和澄澄找到這里來了,你就沒什么要告訴我的嗎?” 齊陵沒應還反問了一句,同時他攬著丁澄往上走去,眸光犀利冷漠,在他們只有三步距離時,齊陵再開口,“人去哪里了?” “人,哪里有什么人……”王單下意識就是反駁,可他眸光落到丁澄身上又下意識避開,顯然,丁澄什么都想起來了。 “齊陵,一切都好說,我們好好談一談,齊家該你的還是你的……” 王單的話再次被齊陵打斷,“你一直以來都弄錯了一點,齊家……是我不要了的?!?/br> “把他的手折斷再問話,”齊陵留下這話,繼續攬著丁澄出去,同時給追進來的何力他們一個眼色,這是要讓他們直接用手段來逼問了。 他們出來到書房,再進到客廳,齊陵給丁澄裹上衣服,王海就也匆忙跑了進來,他著急的神色冷靜下些許,他開口道,“齊陵抱歉,我沒想到我爸那么敏銳……” 齊陵只掃他一眼,他就牽著丁澄的手繼續走出客廳,他們上了車,暖氣開起來,快速開往他們的家。 “我還好,”丁澄看出齊陵的著急,他低語一句,他臉上露出些嘆惋的神色,“雖然猜到,但也不知該不該難過……” 如果阮可黎現在還被困著受折磨,那也太慘了,可她早就去世,又未免讓人覺得世道太過不公,齊涌太過可惡,還有助紂為虐的王單。 “唉……”丁澄輕輕嘆了口氣,他伸手在齊陵后頸處揉揉,他都能有些感觸,更何況是和她們關系密切的齊陵了。 “王單瞞不了了,只要他開口,我就能有辦法查,”齊陵說著,臉上的神色依舊單薄,他心中并沒有沒丁澄以為的那么多感觸,又或者,他的情緒醞釀得慢,現在還沒什么感覺。 “還有程家那邊,也逼得差不多了?!?/br> 齊陵打算提前收網了,程家齊家林家所有這次參與進來的,都會被一起拉到齊陵打造了很久的泥潭里,未來幾十年都沒他們翻身的可能。 齊陵慢慢說著他的計劃,偏頭過去,卻發現丁澄縮在大襖里,閉著眼睛睡著了。車停在路邊,齊陵手往丁澄臉上摸了摸,隨后調轉方向,去了姜肅文的私人醫院。 第065章 丁澄只小睡了一會兒, 車停下,他就醒了,但依舊被帶去好好檢查了一番, 齊陵也順便開了點藥, 家里的姜茶也吩咐廚房備著,他們回來后, 所有人都喝上一大碗。 “我沒事了,”丁澄和齊陵強調著, 但還是被齊陵強制帶回樓上睡覺, 他盯著齊陵看兩眼, 卷過被子把齊陵也一起包裹進來,“那你也陪我睡?!?/br> 齊陵不放心他,他也不放心齊陵, 最好的法子那就是一起睡一起休息,之后有什么也都一起面對,一起處理。 “好,”齊陵輕輕應了一句, 他脫去外套,也躺進來被窩里,好好地哄丁澄睡覺, 這兩天丁澄和他都沒睡好,本來哄著人,最后他自己也睡著了。 丁澄吃了藥有些暈乎乎的,睡得還不錯, 齊陵卻是被久違的夢境驚醒過來。 不過還好,他的心神收斂得很快,他叫醒丁澄,喂水喂藥,然后下樓吃飯,丁老爺子和丁瀚德也連番過來看望。不過他們都不知道齊陵和丁澄這一下午是做什么去了。 “怎么年輕人身體比我這個老人家還不好,出門遛個彎,兩個人都給病了?!?/br> 丁瀚德看丁澄和齊陵的精神頭,就知道他們沒好全,他又叮囑道,“以后冬天也少往小樹林鉆,里面濕氣重……” “噗,”丁澄一口水噴出來,圓溜溜的眼睛瞪著丁瀚德,惱羞成怒,“爸,你想什么呢,我和齊陵就是轉轉?!彼敹嗑褪禽p薄一下齊陵,其他的都沒來得及做呢。 “嘖,你動什么腦筋我還不知道,反正冬天是不許亂來?!?/br> 其他時候,年輕人的情趣什么的,他是管不著的。 語塞的丁澄繼續瞪眼,然后他的腦袋讓齊陵揉了揉,又被喂了顆甜甜的糖果,他偏頭,再兩秒,就把什么怒氣都給忘了,轉過頭又和丁瀚德和和氣氣地討論吃喝去了。 丁老爺子無語地掃一眼,他看向齊陵,輕輕頷首,然后走出屋子,齊陵拍了拍丁澄的手,他扶丁老爺子回到丁宅去,至于丁瀚德他要留在這邊看著丁澄吃飯吃藥。 “爺爺,我爺爺是個什么樣的人?”齊陵突然開口問一句丁老爺子,他爺爺齊涌是為數不多,齊陵一直都無法看透的人,甚至回憶里的他,都十分刻板片面。 并非是齊陵看人的功夫不夠,而是齊涌把自己藏得太深了,深到估計連他自己都不清楚他是個怎樣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