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
七八日,一晃就過去了。 從十七日開始,就有賓客上陸家來了,成澤張羅著迎客,陸學善和戚氏也不能置身事外,說起來,畢竟景蘭是他們的女兒,老祖宗為了彌補這些年景蘭流落在外吃的苦,特意請客慶賀景蘭回家,他們應該歡喜才是。 陸學善是歡喜的,可戚氏就不一定了。 成澤寫了請柬發出去,可還有一份留底的單子,這單子用來核算到底需要準備多少桌席面,又要安排多少人服侍來客。 戚氏看到了上頭寫著譚氏的娘家人,就有些不歡喜了。 按理說,譚氏既然亡故那么多年,她現在才是陸學善的妻子,盡管是繼室,要請是不是該請她的娘家人呢? 但成澤寫的請柬留底的單子上卻沒有戚家人,這讓來客們看了咋想。 戚氏找到陸學善,把手里的單子扔給他,氣惱道:“你瞧瞧,成澤要請的人里頭,是不是少了誰家?” 陸學善接過去看了看,放下,說:“人都在這里,不曾少誰,成澤心細,連譚家人也請了。譚家人曉得景蘭回陸家了,定然歡喜吧?!?/br> 戚氏拔高了聲音:“戚家,我們戚家呢?正經的娘家人不該是我們戚家么?我嫁給你十幾年了,我們戚家不算陸家的親戚?成澤這意思,就是不認我這個娘,他真是大有出息了!” 陸學善聞言有些尷尬,他揉了揉額頭,心想,戚氏說得在理,成澤是該請戚家人,可是,成澤請了戚家人,那么譚家人又算什么?這些年來,成澤養在老祖宗跟前,跟戚氏并不親,倒是跟譚家人常有來往,如今景蘭回到陸家,他要請譚家人來,也在情理之中。畢竟譚家人是景蘭跟他的親娘譚氏的娘家,而戚家跟他們姐弟只是名義上的舅家。 譚家為揚州大戶,戚家不過是這幾年才有了些錢買了宅子買了田,跟譚家比還差得很遠。 成澤如今是有功名的舉人,自然肯認譚家為舅家,以后中了進士,進入官場說起來也好聽些,更何況譚家是他真正的舅家。 陸學善覺得,自己要是兒子成澤也不會請戚家來,而是會請譚家。 “你瞧你,說哪里去了,這就說什么不認你這個娘了。等成澤以后中了進士,做了官,你這個當娘的還會有稱為誥命夫人那一日。這一回,是景蘭回家,譚家人這些年來一直掛念著景蘭,曉得她有了下落,他們能不來么?他們來了,戚家人就不合適來,不然顯得多尷尬……” “你說什么?譚家人來了,戚家人就不合適來?來客們見了會如何想,是不是陸家這么多年沒把我們戚家當親家看,你也沒把我當你的正頭太太?” 戚氏越說越生氣,掏出帕子拭淚,嗚嗚咽咽地哭道。 平時,她一哭,陸學善就得哄她,然后心軟讓她。 可這一回,陸學善不為所動,反而不耐煩道:“成澤如今是有功名的人了,老祖宗這一回既是把慶賀景蘭回陸家的事交給成澤去辦,而不是交給你我,成澤就可照他的心意請客。之前十幾年,陸家請客,哪一回沒請你們戚家,成澤一回不請,你就不樂意了,就在我跟前哭哭啼啼,說成澤沒把你當娘。我勸你,心別那么大,什么都要爭,自從你嫁入陸家,我對你不好么?家里的錢財都交給你管著,你想咋花就咋花。人要曉得知足,否則學蛇吞象,那肚皮可是要被撐裂的?!?/br> 這番話一說,戚氏心里發虛,認為他對自己從陸家撈錢的事有所察覺,哭聲就越來越小了。 然而,她還是要求陸學善去親自寫一封請柬,請自己娘家人來赴宴。 陸學善不肯,并說:“這一回就照成澤的意思辦,陸家請戚家多少年了,請譚家一回,戚家也沒吃虧。你趕緊擦了眼淚,再梳妝打扮了,到外頭去迎女客。若是你不去,我只得去請嫂子弟妹幫忙?!?/br> 說完拂袖而去。 戚氏在陸學善走后氣得大哭了一場,她看出來了,陸學善跟她做了十幾年夫妻,還是看不上她,看不上戚家,他最疼的,最在意的還是他跟譚氏生的兒子成澤。做了陸家的媳婦十幾年,跟陸學善都生了兩個孩子了,可是她覺得陸家人還是把她當外人,她在這個家里還是低人一等。 以前,馮氏和陸學善瞧不上自己,這會兒,連成澤那個十五歲的娃兒也瞧不上自己了,到底自己還是她繼母,他怎能完全目中無人,陸家大宴賓客之際,居然不請戚家人,成心給自己難堪。 好,老祖宗不是把成澤當眼珠子疼嗎,陸學善眼里就他那么一個要做官的兒子,景蘭依仗著成澤做了陸家的大小姐。 要是這世上沒了成澤這么個人,他們臉上該露出何等痛苦的神色,戚氏太想看到了。 只是,這會兒她還要裝面子出去迎客,不然陸家的人又有話說了,說她不知禮,做不好陸家二房的孫媳婦。 命人打來一盆水,戚氏洗了臉,梳了頭,精心打扮了一番,帶著丫鬟婆子們也出去迎客了。 譚家人是在十七日到的,他們遠道從揚州坐了船來金陵。 自從接到成澤的信,譚家人歡喜不已,扳著手指頭開始算日子,早早地準備好要送給景蘭的禮,十七日一早闔家坐了船到金陵。 到了金陵,又雇了轎子坐著到陸家來。 譚家人到陸家的時候還沒到晌午,小廝進來向成澤還有陸學善以及戚氏稟告說揚州譚家來人了,三人隨即迎了出去。 出去后成澤見到他外祖母蔡氏,大舅譚家梁,舅母郁氏,還有表哥表弟表妹都來了。 譚家梁和郁氏生了兩子一女,長子譚慶豐,次女譚麗姝,三子譚慶年。 成澤笑盈盈地上前向他們拱手一禮,接著喊他們:“外祖母,大舅,舅母,表哥……” 蔡氏上前一步抓住他衣袖切切地問:“景蘭在何處,快,快叫她來讓我們瞧瞧,這么多年了,我們還以為這輩子再也瞧不見她了……” 如此一說,眾人皆有些傷感,成澤吸口氣道:“阿姐還在女學里念書哩,至晚些才能從學里回來,等她從學里回來,我就叫她來見你們?!?/br> 蔡氏又道:“一會子你帶我去見你曾祖母,我得說說,咱們大老遠從揚州來了,就是想多看看景蘭。這幾日定要她陪著我們,學里就別去了?!?/br> 成澤一口答應了。 陸學善和戚氏隨后過來,跟譚家眾人相見。 譚家人淡淡地回了禮,陸學善便吩咐成澤帶著譚家人去陸家的客房暫且住下,晌午陪著他們吃個飯。 成澤依言陪著譚家人往客房去。 戚氏在他們走后問陸學善:“咱們陸家有這樣的規矩么,來個客,小姐們連書都不念了,要出來陪客?我可是記得學里除了大暑以及三節放假,連老祖宗的壽誕也是只放半日的……” 陸學善一甩袖子,嘲諷她道:“行了,你少說兩句成么?你心里想甚么別以為我不曉得?俗話說,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你就這么見不得譚家人跟景蘭在一塊兒相聚?” 戚氏被嗆得無話可說,陸學善扔下她揚長而去。 成澤安排譚家人單獨住在一座當作客房的小院子里,晌午飯后,蔡氏果然叫成澤帶著自己還有兒媳婦去見馮氏。 第149章 景蘭從女學里回來,清瑤就告訴她, 老祖宗派人過來說, 從明日起景蘭就不用去學里上學了,連著放假三日, 讓她去陪陪她外祖母等人。 “這太好了!”景蘭一聽就歡喜起來,實在是回到陸家后每日去陸家女學上學對她來說真得是一種折磨。無論是讀女四書還是做女紅她都不喜歡。以及,聽說自己的親娘的娘家人從揚州來了, 她還隱隱有些興奮, 就是她和成澤的計劃終于要開始了。 “姑娘, 奴婢還沒有說完呢。三少爺還派了人過來說,等到姑娘下學了, 就去客院與他們相見?!鼻瀣幚^續道。 “客院在何處?” “奴婢一會兒就帶姑娘去,姑娘吃些茶,歇歇, 奴婢和清珞伺候著姑娘換了衣裳梳了頭便去可好?” “行?!?/br> 景蘭隨后喝了半盞茶, 吃了一塊點心, 清瑤挑了蜜合色折枝花卉遍地金褙子,同色繡梅竹蘭襕邊綜裙給景蘭換上。她頭上戴了點翠蝴蝶釵, 手上戴了一對兒細細的金絞絲鐲子, 整個人看起來異常淡雅秀麗。 攬鏡自視, 景蘭對這一身還是挺滿意的。 自從回陸家之后, 因來不及做衣裳,戚氏挑了兩套舒蘭沒穿過的衣裙給景蘭之后,老祖宗讓人拿著景蘭的尺寸去買了幾套衣裙給景蘭送來。說這些衣裙景蘭先穿著對付下, 畢竟十九日陸家大宴賓客,慶賀景蘭回陸家,景蘭也需要一些可以見客的衣裙。 清瑤這會兒拿出來給景蘭換上的就是老祖宗送來的讓景蘭見客的衣裳。 收拾打扮完了,清瑤和清珞就陪著景蘭去客院了,留下果兒和茗兒守屋。 陸家的客院在陸家大宅的西路,約莫有十幾個小院子,能住下好幾百人。馮氏滿六十大宴賓客的時候,陸家用來招待客人住下的十幾個小院子都住滿了。這次的來客并沒有那么多,堪堪住了一半。 譚家人住的院子靠內宅最近,大概是因為他們是這一次來客里頭跟景蘭關系最近的人。 景蘭跟著清瑤和清珞橫穿了陸家內宅才到了西邊,又連著經過了兩道門,才到了譚家人所在的那座小院子。 到的時候院子門是關上的,清瑤上前拍門,有個小丫鬟來開了門,問了清瑤等人是何人,知道她們身份之后,才趕忙把門開了,放她們進來,并說三少爺和景蘭的外祖母等人都在北屋的廳里呢。 沒走幾步,另外有小丫鬟過來領著她們去北屋。 這兩個小丫鬟都是譚家人自己帶來的丫鬟。 對于那些遠道而來沒有帶伺候的丫鬟和小廝的,陸家會派人去伺候。 蔡氏等人在屋子里說話呢,聽著外面有人說話,成澤便笑著說這一定是阿姐來了。 這一說,蔡氏首先就激動地站起來了,快步往外走。 她走過去,掀開簾子,站在廊下,就看到了一個秀雅出眾的姑娘步履輕松地走了過來。 看到景蘭的一剎那,蔡氏竟然覺得好像看見了自己的女兒,女兒十六七歲時,就是這樣子。只是,外孫女比女兒的身材要高些,看著更加出挑。 景蘭呢,也看到了從屋子里走出來,站在廊下的一個年近五十,衣飾華貴,兩鬢斑白的老婦人。 接著,她看到了好幾個人跟在老婦人身后走出來,一起看向她,臉上都有激動之色。 老婦人應該就是自己的外祖母,其他的人大概就是自己的舅舅和舅母等人了吧? 成澤此刻已經快步走過來,牽了景蘭的衣袖,走到廊下站在的眾人跟前,向景蘭介紹那些人都是誰。 外祖母,舅母,大舅,表哥,表弟,表妹。 景蘭與眾人一一見過禮,蔡氏激動地流淚,她緊緊攥著景蘭的手不撒開,上下打量景蘭好多次,嘴中不斷說這輩子能見到景蘭太好了。 周圍的人,尤其是景蘭的舅母郁氏都勸她快別哭了,進屋去一家子好好說話。 蔡氏笑著說自己這是太高興,高興哭了,景蘭掏出了手帕給外祖母擦眼淚,并且說以后她會常去揚州看望她的。 眾人進屋坐下之后,蔡氏等人輪番問這么多年景蘭是如何過的。 其實之前成澤接待譚家人,也粗略說了下阿姐在清溪村林家過了十三年,十三歲后又去沈家大小姐跟前做丫鬟三年。雖然成澤解釋沈家大小姐對阿姐很好,在蘇州時就返還了阿姐的身契,阿姐回到陸家之后還把沈家大小姐當密友彼此來往。但譚家人就是覺得景蘭這些年來受了不少苦,要不是那個該死的張天師胡說八道,景蘭在陸家當大小姐好好的。景蘭沒有被抱走,她親娘就不會死。 見到景蘭之后,蔡氏等人見她跟別的陸家小姐在舉止上并無什么差別,而且容貌氣質出色,他們的內心是很欣慰的。 仿佛要景蘭親自說了她這些年的經歷,他們才會放心,所以他們都圍著景蘭問長問短。 從譚家人看自己的眼神里,景蘭知道他們是把自己當親人的,他們給景蘭的感覺就像是面對老祖宗一樣。于是景蘭就也侃侃而談,把他們感興趣的事說給他們聽。 最后從景蘭的嘴巴里聽到了跟成澤差不多的話,蔡氏等人這才滿意了放心了。 說完這些,都到了吃晚飯的時候了。 成澤早就安排了廚房,做些好吃的菜來待客。 大家其樂融融地用完飯,蔡氏依然拉著景蘭不讓走,讓她多陪陪自己,還說要是說話晚了,就在這里歇,反正她去見景蘭的曾祖母,讓她放景蘭三天假的。 景蘭聽了便笑,說:“原來是外祖母去與老祖宗說了,我才能閑三日,多虧了外祖母?!?/br> 蔡氏拉著景蘭去次間的羅漢榻下坐著,笑瞇瞇道:“這么多年沒見著你,管你曾祖母要三日假,她若不給我,就是太不近人情了,好在她答應了?!?/br> 成澤等人隨后也跟著進來,郁氏則是帶著幾個孩子坐了一會兒,見上燈了,又見到三個孩子面有倦容,就讓他們各自回屋去歇息,畢竟這一大早從揚州趕來也挺累。 三個孩子隨即站起來,辭了景蘭等人各自回屋去。 屋子里就只剩下蔡氏,大舅和舅母時,景蘭跟成澤互看一眼,知道是該說正題的時候了。 成澤就從袖子里掏出來了那張他爹給他的單子,以及他大舅給他寄來的他娘出嫁時的嫁妝底單,將兩張單子放在桌上后,他道:“外祖母,大舅,舅母,你們看……” 他把自己中舉之后,他爹給他這張單子時說的話,還有林mama說的那些都對他們說了。 說完之后,譚家梁就先拿起兩張單子對比,對比后,怒道:“果然少了那么多,當初成澤叫我給她娘出嫁時留的嫁妝底單時,我還在想,要這個干嘛,如今可算明白了!” 成澤語氣凝重道:“此番接了阿姐回來,趁著陸家請客慶賀阿姐回到陸家,我跟阿姐商量了,就想讓外祖母還有大舅幫忙,在我曾祖母跟前提出要將我娘當年的陪嫁分給我跟阿姐。畢竟我也行了冠禮,阿姐也及笄了,提出要將我娘的陪嫁分一分也不過分。我跟阿姐都認為,我娘當初病亡怕是有人算計。如此一來,我們更不能讓我娘的陪嫁落入外人之手!” 景蘭也在旁邊附和說:“阿弟所說,也是我所想,故而還請外祖母和大舅幫忙,在十九日大宴賓客后,就向我曾祖母提出清理我娘的陪嫁,以及分給我跟成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