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陸舒蘭從陸家女學堂回來第一看見的就是屋子整個變了樣,只是恍惚看到屋子里有幾個人,她還真沒看清楚這幾個人是誰就發火了。 聽到她娘的話之后,她才認真看了眼跟前的幾個人。 她娘,她祖母,她爹,還有一個長得十分秀美出挑的十五六歲的女孩兒??匆娺@個女孩兒,陸舒蘭雖然覺得陌生,可竟然會覺得好像在哪里見過。 這個女孩兒是誰? 陸舒蘭盯著景蘭看了幾眼,然后忽然想到該不是自己的屋子變了個樣子,就是因為眼前出現的這個女孩子吧? 景蘭回頭看見一個跟戚氏長得很像的十三四歲的女孩兒,穿著錦緞煙霞紅提花褙子,粉霞錦綬藕絲緞裙,梳著三環髻,發髻上戴著些嵌寶金頭飾,手上戴著金鑲玉的鐲子。整個人看起來珠光寶氣,燦爛奪目。 打量完陸舒蘭,景蘭的目光和陸舒蘭的目光相撞,她氣定神閑,很快就向著陸舒蘭欠身,和煦道:“想必你就是舒蘭meimei吧?” “你是誰?”陸舒蘭抬起下巴問,很傲氣的樣子。 這次又是戚氏先說話,她動上了手,扯著女兒的袖子往婆婆和丈夫跟前推,急道:“你祖母和阿爹在這里,你快些向他們行禮?!?/br> 景蘭見狀,忍不住唇角翹起。 她暗自腹誹,也難怪曾祖母看不上戚氏,瞧她怎么教的孩子。 陸氏女學里的先生和繡娘只能教給陸家的小姐們學問和女紅,可這禮數,待人接物就是母親教的,絕大數大戶人家的女孩子們的禮數和待人接物也不是刻意學的,而是看見母親怎么做就怎么學。 陸舒蘭從一開始出現在這里,就怒氣沖沖地朝著屋子里的人抱怨說她的屋子為什么變了樣子,這其實是相當失禮的。 也不知道她看清楚了屋子里都有些什么人沒有,但不管這屋子是客人還是長輩,她一進來就大呼小叫的都是失禮。 后來戚氏教訓了她之后,她本該有所收斂,然后趕緊向祖母和父親行禮,不說行禮,至少也該打個招呼的。 但她沒有,她只看見了景蘭這個外人,景蘭向她客氣地打招呼之后,她居然不是客氣地回應,而是目中無人地問景蘭是誰。 這樣的舉動,顯得她眼睛里根本就沒有長輩,或者說她的祖母和父親都沒有得到她應有的尊重。 到底戚氏是怎么教女兒的,才把女兒教成這樣? 景蘭忽然覺得非常好奇。 陸舒蘭在母親的催促之下,這才會意過來,自己從陸家女學里回來,進屋之后還沒有向跟前的長輩們行禮呢。 于是,她趕緊向祖母和父親行了禮,這才直起身來,重新打聽屋子里那個陌生的秀美的女孩兒是誰。 她問的是戚氏。 戚氏便向她介紹:“這是你大姐景蘭,老祖宗今日讓人把她給接回來了?!?/br> 陸舒蘭還沒聽完她娘的話,就嚷嚷開了:“大姐景蘭?娘,你弄錯沒,你就只生了我一個??!” 景蘭被抱離陸家一年多后,陸舒蘭才出生,就算她長大之后恍惚聽說過她爹已死的元配生過一個女兒,因為命中帶煞克陸家人被抱出陸家了,可她壓根就沒在意過這件事。 突然聽她娘說來了一個大姐,她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一下子就嚷嚷開也是太正常的事情。 戚氏聽到女兒嚷嚷的話,有些尷尬,忙將她拉到一面,湊近她耳朵邊把景蘭回陸家的緣由都對她說了,陸舒蘭這才明白了為何那個秀美的女孩子出現在自己這屋子里的原因。 她想,難怪她覺得景蘭眼熟可卻不認識,原來她是成澤的親jiejie,成澤跟景蘭長得很像。 然而她還是非常不滿,說:“娘,她回來就回來,可為何你要讓我搬到樓上去住,這不是鳩占鵲巢是什么?” 雖然陸舒蘭壓著聲音說的這抱怨的話,但景蘭耳朵尖,還是聽清楚了她說的話。 聽完之后,她想,鳩占鵲巢?還不知道是誰鳩占鵲巢呢? 一個多時辰之前,當戚氏帶著景蘭來到繡樓,讓手底下的婆子和丫鬟把住在底樓的陸舒蘭的東西搬到樓上去時,景蘭就知道等到陸舒蘭回來,她那個同父異母的meimei定然是要不高興了。 也不知道戚氏此舉是要故意挑起她女兒跟自己的矛盾,還是要顯得她這個繼母看重才回陸家的景蘭。因為她讓親生女兒把底樓讓出來,住到樓上去了。 按理說,真正為孩子考慮的母親,安排才回家里,又不是自己親生的孩子的住處吃喝等,應該是盡量避免讓新來的孩子跟原來的孩子產生矛盾的。 換位思考,景蘭要是陸舒蘭,住慣了繡樓底樓的,突然回來一個陌生的跟她不是一個母親的jiejie,住了繡樓底樓,她會產生一種自己不受寵愛,以及新來的孩子占了她地盤的感覺。陸舒蘭能接受才怪! 景蘭沒有推辭戚氏的安排,避免跟陸舒蘭產生矛盾,出于兩點考慮。 第一,她想知道戚氏這樣做,是否真是一片好心,還是想要挑起她女兒跟自己的爭斗。也許她想看到她女兒欺負自己,覺得暗爽。陸家二房的長輩們想必都是一致站在陸舒蘭那邊的,陸舒蘭又跋扈,自己要是蠢點弱點,那被陸舒蘭欺負是肯定的。她總不能一被欺負就去找老祖宗吧,一次還好,老祖宗估計會訓斥陸舒蘭一頓,但多幾次,老祖宗一定會覺得她沒有用,反倒不喜歡她了。 第二,就是按照規矩,大家族的小姐們長幼有序,她回到陸家,既然是二房的嫡出大小姐,她就應該住底樓。陸舒蘭以前是大小姐,但現在不是了,她當然應該住到樓上去。景蘭認為自己回到陸家,先就要名正言順地享受嫡出大小姐的福利,住二房繡樓的底樓就是其中之一。所以,她不會在戚氏如此安排時,還要謙虛地說讓她住到二樓上去。 其實戚氏帶景蘭去同春堂后面的繡樓,說了讓景蘭住底樓的話之后,她還以為景蘭要推辭一下的,沒想到景蘭一點兒反應都沒有,還說出一切由母親安排的話。戚氏當時就在想,鄉下來的丫頭什么都不懂,要是聰明點兒的,不是立馬就要說住到樓上去嗎?初來乍到占了原先meimei住的屋子,她就不怕舒蘭跟她沒完? 戚氏在一邊又教訓了女兒幾句,叮囑她少胡說八道,景蘭是她大姐,回來之后當然要住樓下,老祖宗要過來看自己這個娘是否安排妥當的…… 這樣一說,陸舒蘭不吭聲了,因為她跟她娘一樣,不得老祖宗的喜歡。 她每次看到老祖宗就犯怵。 大概老祖宗是陸家唯一讓她忌憚的人。 最后,她不情不愿地說:“那孩兒就暫且聽娘的安排罷?!?/br> 第133章 沈婉回到沈家, 先去延年堂見了酈老太太,向她稟告了自己去見了胡泉, 并且拿到了他給自己作坊的活兒一事。 說完, 她從袖袋里把那張胡泉用了印的單子給老太太看。 老太太接過去, 自己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看完之后十分歡喜, 叮囑沈婉好好干,這可是為沈家爭光的事情。 只要沈婉名下的織造作坊替朝廷織造貢緞了, 沈家所有的絲綢買賣就會更上一層樓了, 這樣一來,陸家要想超過沈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沈婉聽到陸家兩個字, 就會想起景蘭, 立時心里難受。 可在老太太跟前,她不能表現出一點兒難受的情緒, 反而要陪著笑說自己一定會親自去瞧著織造作坊里的織匠們把朝廷的貢緞織好, 為沈家爭光。 老太太聽了非常高興,讓她回去歇著。 沈婉隨即辭了老太太回房去,而剛才老太太派去跟著她的兩個丫鬟秋云和秋雯則是留下,依舊伺候老太太。 而且老太太也沒說下次沈婉出去還要這兩個丫鬟陪著去。 估計酈老太太覺得這一次沈婉能夠成功地從金陵織造太監胡泉那里拿到織造貢緞的活兒是立了大功了, 她沒有必要逼沈婉太緊, 非得在沈婉每次出去時派人去跟著她,防止她去見陸家那個丫頭。 酈老太太認為,自己曾經說過,要是沈婉再跟陸家丫頭聯系, 君珮就不會再養在她跟前,沈婉不會記不住。她已經是那么大的人了,用不著自己一再耳提面命告訴她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 沈婉剛離開延年堂,酈老太太跟前得力的管事婆子鄧嬤嬤就進來了,向酈老太太稟告了一件事,就是沈家宅子里忽然大家都在傳沈婉跟已經被驅趕出沈家的丫鬟安蘭磨鏡的事情。 酈老太太一聽十分生氣,即刻叫人去傳四房的沈正來見自己。 沈正來了之后,酈老太太就問他是不是把他之前寫信來告知自己的事情泄露出去了。 “老太太,侄兒絕沒有做這樣的事情,侄兒敢對天發誓,若是我說出去的定叫我不得好死!”沈正信誓旦旦道。 酈老太太聽了沈正的誓言,不由得皺起了眉,心道:既不是他,又是何人在這宅子里傳這樣不利婉兒的話? “你先回去罷?!贬B老太太揮退了沈正,轉臉問身邊的燈嬤嬤,“你說,這會是何人所為,想要壞婉兒的名聲,難不成我跟前的人?” 鄧嬤嬤道:“必定不是,今日的事,也只有先前跟著大小姐出去的秋云和秋雯得知,下晌,她們又跟著大小姐出了門兒,哪有空在這宅子里傳話。這流言,也不是今日才亂傳的,聽小廚房的何娘子說,昨日就聽到這話了……” 酈老太太問:“何娘子又是聽誰說的,你問了沒?” 鄧嬤嬤:“老奴打聽了,說是廚房里一個打雜燒火的丫鬟說的,老奴便又找到那丫鬟問,丫鬟說她是聽后面園子里修剪花卉的馬婆子說的,老奴接著又去找到馬婆子,馬婆子說她是在花園里撿著了一張紙,拿回去給她兒子,在外院當小廝的東來看了,才曉得紙上寫的什么……老奴讓馬婆子去找那張紙來看,她說當時她拿去引火燒灶了……” “馬婆子的兒子東來在外院哪個少爺跟前當差?” “乃是二少爺沈世連?!?/br> 一聽到東來是在孫兒沈世連跟前伺候,酈老太太頭就有點兒大了。 她知道看來沈婉跟安蘭的事情定然是要被次子沈顯知道了。 沈顯知道了這件事,還不得找到自己跟前來鬧,說孫女兒沈婉做出有損沈家聲譽的丑事,定要懲罰她,或是趕沈婉出沈家,或是不許她再插手沈家的事情,比如說幫著世思接掌沈家。 思忖一番,酈老太太決定要將這流言定性為流言,絕對不實,凡是傳了這個流言的下人全部驅逐出沈家,將他們發賣得遠遠的。 畢竟孫女沈婉可是從金陵最有權勢的胡泉手上拿到了替朝廷織造貢緞的活兒,這對沈家的名聲,對沈家的綢緞買賣都大有好處。 更何況孫女沈婉非常能干,有了她,就可以穩定長房,相當于間接穩定沈家。 這樣一個孩子,怎能被跟丫鬟磨鏡的事情所毀? 酈老太太從來都是站在家族的利益來考慮事情,很顯然,孫女沈婉的荒唐小事不會對沈家的利益有損害,反而是因為那些亂七八糟的話才會損害沈家的利益。 她沉聲道:“鄧嬤嬤,你這就帶人去將那些亂傳話的下人全部捉起來,一個都不許漏,家法伺候之后,將他們全部發賣出去。就如同當初打發那個翠竹一樣,記住,讓他們明白他們的罪名就是胡言亂語詆毀婉兒,我決不許這樣的奴婢留在沈家!” 鄧嬤嬤聽了,心頭一凜,忙低首道:“是,老奴這就去辦?!?/br> 帶著人疾步走出去的鄧嬤嬤在延年堂門口碰見一個人,忙向他行了禮,弓著身子等這個抬著下巴,徑直走過去的人走進了延年堂,這才帶著人去按照酈老太太的吩咐辦事。她想,這一次恐怕有二三十個丫鬟和小廝要被賣出去了,最倒霉的應該就是那個馬婆子了吧,她一家人在這次牽涉到大小姐名聲的事情里頭是無法保全了。 酈老太太果然猜準了,她的次子沈顯在鄧嬤嬤帶人出去后就來了,向她請安之后,坐下就說了宅子里傳的關于沈婉的那些話。 他請老太太徹查此事,他相信此事一定是真的,畢竟無風不起浪,沈婉干出荒唐事,有損沈家的名聲,要將她趕出沈家才能讓族人信服。 酈老太太端起茶碗喝著茶,聽完了次子所說的話,才開口道:“顯兒,我已查過此事,純屬流言,我已命鄧嬤嬤去把那些造謠生事的奴仆們全部捉起來,家法伺候。他們竟敢說我們沈家長房嫡出大小姐的是非,簡直不可饒恕,必要嚴懲!” 沈顯沒料到他娘竟然這樣說,一時之間有些發懵。 來之前,他可是料定母親聽了滿宅子關于沈婉跟身邊丫鬟磨鏡的流言之后,會為了沈家的名聲著想,懲罰沈婉,將她幽禁起來,或是將她趕出沈家的。 沒想到,老太太居然說一切都是流言,她要撲滅這流言。 沈顯第一次覺得母親最愛的不是自己這個小兒子,而是大哥的女兒沈婉。 他很快不服氣道:“可兒子聽說阿婉身邊的那個叫安蘭的丫鬟已被娘逐出了沈家,若那丫鬟沒有跟阿婉做出荒唐之事,娘怎么會驅逐她出沈家?” 酈老太太曼聲道:“那丫鬟仗著自己得婉兒信任,貪墨了上千兩銀子,被我查出來,故而我將她驅逐出去?!?/br> 沈顯想了想繼續問:“為何娘沒有發賣那丫鬟?!?/br> 酈老太太:“那丫鬟在蘇州時,婉兒已然還了她身契,她留在沈家,只是想繼續從婉兒那里撈好處?!?/br> “……”沈顯無語了,他真得想不通為何老太太這樣包庇沈婉,明明他得到的確切的消息就是沈婉跟那個叫安蘭的丫鬟磨鏡,他的眼線可是實打實地偷聽偷看過,曉得她們兩人做出了顛倒陰陽的荒唐事。 老太太卻一口咬定并無此事,很顯然她是想要保住長房的世思接掌沈氏族長之位,讓沈婉從旁幫助他。 沈世思最近醒了,也能認人,手腳也能動彈,雖則說話要慢些,可瞧著并無大礙。 沈顯跟兒子非常失望,沈世思受了重傷,卻沒有傷重而死。 他們也不敢再接著動手害他,畢竟出了這種事,他大哥沈昌已經起了疑心,正在查車馬房的人,懷疑有人在馬車上動了手腳。 好在他們請的人是入夜之后偷偷潛入沈家車馬房,在沈世思慣常坐的馬車上捯飭了一下,所以沈昌去查也差不出什么來。 既然暫時不能再害沈世思,就只有另外想辦法了。 他跟兒子商量一番,這才決定動手把沈婉跟她身邊的丫鬟有私情的事情抖露出來,好打擊沈婉,再進一步搞臭她的名聲,迫使她離開沈家。那樣一來,她就幫不成沈世思了,他兒子沈世連就有了取代那個軟弱無能的沈世思的機會。也報了之前跟沈婉相斗失敗,讓他們損失了不少銀子的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