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提到“除族”,沈婉的臉色一變,她咬了咬唇,輕聲道:“從小老太太就疼我,她不會這樣做罷。還有我爹現如今是沈家的族長了,只要他不點頭將我除族,其他族人也沒法子?!?/br> 夏mama嘆了口氣,說:“正因你爹是沈家的族長了,他為了服眾,說不定即便有心護你,可最后也得妥協。姑娘,除族是不得了的事情,一旦要是被沈家除族,你就失去了沈家的庇佑,再也不能回沈家了。無論如何,你得求老太太和你爹不要將你除族,除此之外的懲罰你都接受。老身也會去求你娘,讓她務必保住你,不讓你被除族。只要不被除族,你就還有回到沈家的一日?!?/br> 沈婉點頭:“好,都依mama說的做?!?/br> 在沈婉拿到跟蕭玉瑯和離文書的第二日,她被老太太的丫鬟傳去了延年堂。 延年堂里,除了坐著酈老太太,還有她爹,她二叔,以及其他各房頭的主事的人,烏泱泱坐滿了整個延年堂。 看這架勢,好像是要公審沈婉一樣。 沈婉向堂上坐著的老太太,還有其父,以及其他長輩們行了禮。 等她直起身來,酈老太太就發話了,她對沈婉道:“今日延年堂內坐著的都是你的長輩們,除了在京里的三房之外,沈家包括宗房在內的五房人的主事人都在這里。老太爺因你而故去,你所犯下的罪乃是大不孝。今兒在這里,大家要議一議你的罪,看該作何懲罰,否則無法讓沈氏族人心服?!?/br> 酈老太太話畢,掃視了眾人一番,她特意看了長子,也就是說現如今的族長沈昌一眼,希望他能夠先發表意見。 可沈昌卻眼觀鼻鼻觀心,毫無動靜。 想來也是,現在的酈老太太主持家庭會議,要議論如何處罰他的親生女兒,他這個當爹的怎么可能先發表什么意見。 難道是要讓他大義滅親嗎? 女兒雖然有過錯,也是犯了族規,是該被處罰,可他卻覺得自己這個當爹的不能先說話。 潛意識里,他當然是想要護著女兒。 沈昌不說話,可有人卻說話了,這人是宗房的二老爺,也就是酈老太太的二兒子,沈昌的親弟弟沈顯。 沈顯這個人一直喜歡修玄問道,不管俗事,只顧自己長生。 一般的沈家俗務他是不愛管的,可今日他卻來了,只見他捋了捋胡子,又擦了擦眼睛,臉上露出哀戚之色道:“我實在是沒想到阿爹這樣就走了,這些年來我只顧著修長生之道,甚少在阿爹跟前盡孝道。我原以為自己煉出仙丹來給阿爹吃,阿爹服用了能長生不老,那也是盡孝了??蓻]想到,我還沒煉出仙丹來,阿爹就撒手而去了。這真是子欲養而親不在,我……我……” 說到這里,他又擠出了幾滴眼淚,顯得十分哀痛,哽咽了好久。 堂上的酈老太太見狀,又紅了眼圈兒,跟著掏出帕子來擦眼淚。 沈婉卻對一直以來不問俗事,只管自己修煉長生之道,對父母甚是淡漠的二叔突然流露出這樣的孺慕之情感到微驚。 難道真像二叔說的,他對祖父和祖母的感情是藏在心里的,平時沒有表露出來而已? 堂下有人勸沈顯別這樣惹得老太太傷心。 沈顯就拿袖子擦了擦眼,平復了下來,接著看向沈婉,面容一肅,開始指責她讓自己失去了父親,讓沈氏族人失去了一個好族長。沈婉的所作所為實為大不孝,這樣的沈家子孫不配留在沈家,故而,他建議將沈婉除族,趕出沈家。 他的話音剛落,就有不少人附和,說他們也認為應該將沈婉除族作為懲罰,否則無法告慰老太爺的泉下之靈。 一時之間,延年堂內群情激奮,越來越多的人贊同沈顯的提議,將沈婉除族,趕出沈家。 因為夏mama早就跟沈婉議論過除族之事,沈婉倒沒有顯得有多慌張,她趕忙跪下向老太太求情,說自己知錯了,請老太太網開一面,只要不除族,其它的懲罰她都接受。 酈老太太聽了沈婉的懇求沉吟不語。 沈婉便又向其爹沈昌求情,說的是跟向老太太求情一樣的話,只不過多出來了她為人女,也想在爹娘跟前盡孝的話。 沈昌聽了動容,便看向其母酈老太太,道:“老太太不是最疼婉兒的么?” 不等酈老太太回話,沈顯已經憤然出聲:“大哥,你忘了阿爹是怎么死的么?如今你作為沈氏族長,怎能徇私袒護女兒,你這樣做如何讓其他的沈氏族人心服?” 沈昌噤聲,不敢說了,他帶些歉然地看了沈婉一眼,垂下了頭。 這時候,忽然從堂外闖進來一人,這人進來之后直接奔到酈老太太跟前跪下,抱著酈老太太的腿,哭著替沈婉求情。她說這一次的事情也不能全怪沈婉,始作俑者應該是蕭玉瑯。公公出事,沈婉也不是故意的。既然是無意為之,公公出事了,這懲罰就不能是除族,因為沈家的家規里面除族一條并沒有規定無意為之的不孝之舉,屬于除族之列。她還提到沈婉小時候是如何在老太太跟前孝順老太太的,她懇求不要讓女兒失去向老太太盡孝的機會。 只要不除族,其它的處罰比如說遷出沈家居住,沒收家族給沈婉的陪嫁這些都可以。她說完這些,狠狠地盯著沈昌看,沈昌接收到他的目光,大概明白她什么意思了,猶豫了一下,朝著她微微地點了點頭。 延年堂里面,余氏這一番哭鬧到底起了點兒作用,酈老太太沒有當即宣布如何處置沈婉,而是讓沈婉將其娘親余氏扶下去,眾人再議一議,再決定如何處罰沈婉。 沈婉扶著娘親回了榮輝堂,發現夏mama早在那里,原來剛才娘親去延年堂大鬧是夏mama出的主意。 坐立難安地在榮輝堂里等了半個多時辰左右,沈婉又被叫去了延年堂。 酈老太太當眾宣布,沒收沈婉的一切陪嫁以及妝奩首飾,責令沈婉離開金陵,去沈氏在蘇州的老宅居住,順帶管理沈氏在蘇州的義田和學田,除了上交公中的粟米,剩余的為沈婉日常生活之資。沒有老太太的準許,沈婉不得返回金陵,不得進入沈家,不得跟沈家族人聯系,沈家族人也不得暗中資助沈婉,若是有所違犯,則將沈婉除族。 作者有話要說: 即將開始第二卷,發跡之路:) 第52章 酈老太太為了服眾, 派二老爺沈顯去執行沒收沈婉的陪嫁和妝奩首飾,大老爺沈昌在一邊監督。 沈顯便口口聲聲以遵母親的吩咐為借口,把沈婉的陪嫁田莊房屋鋪子的契書, 以及沈婉這三年攢下的銀子,房里面的妝奩首飾搜刮得干干凈凈。 而且還把夏mama和安春和安冬也作為沈婉的陪嫁, 不準她們跟隨沈婉去蘇州。 如此一來, 就只有景蘭和翠竹這兩個她買的丫鬟不在陪嫁之列, 可以跟著她去蘇州了。 沈婉可以帶走的也就是她的衣裙, 這不在老太太宣布的沒收上交公中之列。 余氏便親自帶了丫鬟婆子過來給沈婉收拾衣裳錦被帳幔等物。 蘇州沈家老宅那個地方, 已經好多年沒有沈家的人去了,那里只有幾個沈家的家仆看守老屋。因此余氏讓沈婉把屋子里能帶的衣裳帳幔等都帶上, 不然去了那里, 怕她沒有錢購置這些東西, 連個基本的居住之處也布置不出來。 忙活了好幾天, 余氏帶過來的人給沈婉打了十好幾個大包袱, 沈婉的衣箱里面的衣服差不多都包在里面了,還有她女樓的住處的床上鋪的蓋的,懸掛的帳幔等也包含在內。 沈家給沈婉雇了一艘去蘇州的船, 并且派了一個老管事帶著兩個小廝, 拿著酈老太太的信陪著沈婉一起去蘇州。 臨行之前, 沈婉去向老太太辭行, 老太太卻并沒見她,只是讓人告訴她,去了蘇州以后好好反省。若是要問什么時候可以回沈家, 那要等到她這個老太婆去見老太爺那一天。 沈婉知道祖母還在為祖父暴亡之事傷心,還在怪自己害死了祖父。 對于這一點,沈婉自己也覺得有愧,認為老太太這么對自己情有可原,她朝著老太太呆著的西次間磕了頭,說:“孫女這就走了,愿祖母身子安康,長命百歲?!?/br> 酈老太太隔著簾子也聽到了沈婉的話,然而終究是沒有回應她。 沈婉依依不舍地離開了延年堂,又去爹娘所在的榮輝堂向他們辭行。 沈昌和余氏把這幾日交待沈婉的話又重說了一遍,不外乎是去了蘇州,什么都要小心,要三思而行,要低調做人。以及雖然老太太說了沈婉不能跟沈家人聯系,沈家人也不能資助她,可是沈昌在蘇州還有幾個朋友,她娘的娘家余家在蘇州還有親戚。遇到事情,或者說過得艱難了,可以去找他們幫忙。 兩口子把寫給朋友親戚的信都交到了沈婉手里,讓她拿著,以備不時之需。 沈婉將信收起拜別爹娘。 余氏拉著女兒的手哭著不愿意放手,說老太太也是太狠心了,竟然讓伺候女兒多年的夏mama還有安春和安冬都不許跟著女兒去蘇州。 女兒才十八歲,才和離了,去那么遠的地方,萬一遇到事情,沒有個長者在身邊可怎么辦? 沈婉讓她別擔心,她說自己也不是小孩子了,能夠應付一切。 其實,她要真是一個十八歲才和離的大家小姐,又沒有出過遠門的,這就帶著兩個小丫鬟去人生地不熟的蘇州,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但她可是一個重生的,前世活了七十二歲,見過不少大風大浪,也去過不少地方的沈婉。 這一次被家族趕去了蘇州,要遇到種種困難,她早已經有心理準備,而且憑借前世的人生經驗,她自信她能夠應付一切,所以一點兒也不慌。 甚至她對去蘇州一點兒也不忐忑,還隱隱向往呢。 因為景蘭會跟著她一起去,到了蘇州,兩人可以朝夕相處,即便做出什么親熱的舉動也沒有沈家人在一旁,她跟景蘭都不會被束縛。 對于沈婉來說,她將蘇州之行看做了一個難得的機會,她可以跟景蘭一起經歷許多,增進感情。 只要有自己喜歡,自己愛的人在身旁,即使去了天涯海角,她也會無所畏懼。 榮輝堂外,沈婉的兩個弟弟,沈世思和沈世都,有二房的沈嬌,以及夏mama,安春和安冬都在外面等著。見到沈婉出來,紛紛上前來跟她說話,祝她一路順風,盼望她早些回到金陵。 沈婉看著眼前灑淚的眾人,也是紅了眼圈兒,她逐一跟他們道別。 沈嬌等人將沈婉,還有同行的景蘭和翠竹一起送出了沈家,送上了船。 船開了,遠遠地看不見了,他們才擦拭了眼淚回去。 從金陵到蘇州,坐船去不過四個多時辰。 沈婉等人是辰時末(早晨九點)左右上船的,姓嚴的老管事告訴她們大約在申時(下午四點)左右就會到蘇州。 蘇州沈家的老宅在城郊的金河鎮,離蘇州城約莫二十里左右,在老宅附近有學田二百畝,義田一百畝,總共三百畝田。 所謂的學田,就是這個田的產出用來供應沈家族人的子弟們上學所用,至于義田則是用來救濟族內的孤寡老幼的。 沈家數七八十年前還沒有遷到金陵時,就是住在沈家老宅,置辦的田產就是現在被稱為學田和義田的土地。 蘇州的沈家老宅沈婉以前聽說過,還從來沒有去過,就算是前世,她去過不少地方,也沒來過蘇州老宅。主要是蘇州老宅差不多屬于被沈家族人遺忘的地方,那三百畝的田地的產出在后來成為金陵望族第一家的沈家人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 酈老太太讓沈婉來管理這百畝地,地里面的產出除了交公之外才是她的平常生活之資,沈婉料想應該非常微薄。既然她被老太太懲罰,老太太定然不會給她提供優裕的生活條件。 不過,她并不過于擔心這件事,她覺得憑借她前世的生活經驗,到了蘇州,她應該不至于過得太差。更何況,她還有父母給她的幾封信,實在困難了,還可以找人幫忙。 相對于沈婉的坦然,景蘭和翠竹兩個丫頭卻是挺忐忑的。別看景蘭是個穿越者,可她穿越前只有十八歲,是個大一生,同樣是沒來過蘇州的。翠竹就更不用說了,當她知道主子沈婉被酈老太太懲罰,失去了所有的陪嫁和財物,并被趕到蘇州去,有生之年也不知道能不能回金陵時,差點兒嚇傻了。 跟著沈婉從沈家別院到蕭家,再從蕭家到沈家,翠竹以為她將要成為大家族里面有見識好吃好喝,穿綢緞的大丫鬟。哪想到,沒上一個月,就會跟著主子去蘇州一個窮鄉僻壤的地方,這落差太大了。 說實話,她是真不想跟著主子一起去蘇州,她想留在金陵城里的沈家做丫鬟,就算不做二等丫鬟,做個三等的干雜活的小丫鬟她都愿意。 但是,主子說了,她跟景蘭都要跟著主子去蘇州,因為她們不是沈家的丫鬟,也不是蕭家的丫鬟,是她沈婉的丫鬟,因此只能跟著主子。 沈家和蕭家都不要她,她也只有跟著沈婉去了,好歹雖然沈婉沒有錢了,但是太太命人打包了那么多衣服布料錦繡綢緞給主子。 那些東西都是好東西,翠竹想,沒錢了把這些東西拿去當鋪當了,日子也不至于過得太差吧,更何況,老太太說了,主子還要管蘇州那邊的田產。也就是說,她的主子最次也是一個有房子住,有地租可以收的小地主,跟著她也不至于餓著凍著。 好在景蘭也要跟著去,而且看起來景蘭一點兒都不害怕不沮喪。 她就問景蘭了:“難不成你不怕去蘇州么?那里可是比金陵差多了,甚至比沈家別院還差?!?/br> 景蘭告訴她四個字:“隨遇而安?!?/br> 這四個字,翠竹在沈家別院當丫鬟時,沒少聽范管家和陳mama訓人,他們一開口就說凡是當奴仆的人要知道自己的身份,要隨遇而安,不要不安分,不然沒好下場。 哎,既然是做丫鬟的人,當然是要隨遇而安,主子去那里自己跟著去那里了,誰叫自己是做丫鬟的命呢。 命該如此,就要認命。 這么一想,她也就接受了現實,跟景蘭一起幫著沈婉收拾東西。 景蘭能說,自己的鎮定都是裝出來的嗎? 翠竹都嚇傻了,她要再表現得驚慌失措,不是給沈婉添堵是什么。 什么也為沈婉做不了,至少不要給人家添堵吧。 兩個小丫鬟忐忑歸忐忑,等她們一坐上去蘇州的船,立刻就被河岸兩邊的風土人情吸引了,臉上也慢慢地露出輕松的笑容來。 此時不過四月中旬,還是暮春時節,沿河兩岸煙柳行行,草色青青,天高云淡,綠波蕩漾。 除了景色優美之外,就是那些在河邊洗衣裳的婦人,釣魚的釣叟,河上撒網的漁翁,還有養鴨的趕鴨人吸引了兩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