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這大概就是報應吧。 杜月芷是一個人走出來的。宮中很大,她身邊又沒有宮女帶著,走著走著竟迷了路。 可她心潮起伏,絲毫沒有察覺,只是一味走著。 懷帝命不長了,那些人,一個接一個的,都會得到應有的報應。 但是為何她還是意難平? 她回過頭去,再次看了一眼身后的皇宮。 長長的甬道盡頭,走來一個男子,他從閃閃發光的地方而來,走向她,仿佛無論她在哪里,他都能找到她。 杜月芷的意難平終于消下去了。 她未在仇恨中迷失自己,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他的存在。 “殿下?!彼?,向著他張開的臂膀走了過去。 她是一只鳥兒,也終歸有自己的歸宿。 ————————————————— “現在的情形您也看到了,那個賤人的一雙兒女成了攔路虎,誰都奈何不了他們。娘娘,您現在的處境也很危險,太子入獄,您更是難逃其咎,若是認真追究起來……” “少廢話,有什么好主意,直接說出來?!?/br> “聯姻?!?/br> “太子都這樣了,而且已經有了太子妃,你們還……” “娘娘,不是太子,您手下,還有一位皇子可用?!?/br> “二皇子?” 常氏點了點頭。 皇后看了她許久,妝容精致的臉上露出幾分譏諷的笑意:“你該知道,若是此事失敗,你的女兒這輩子都毀了,就算這樣,你也愿意?” 常氏聞言,神情虛空:“若是有法子,我又何嘗愿意讓薇兒受此委屈……我對不住她,但我更不能看著大爺的心血付諸流水……” 第182章 姐弟 冬至。 一場大雪過后, 整個京城銀裝素裹,杜府接二連三傳來喜事, 為這寒冷的天氣帶來熱鬧的氣息。 杜月鏡由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定下了與父親杜義同在大理寺做事的大理寺少卿柳承為親。柳承乃是杜義看好的人, 家境殷實, 父親也是朝廷重臣, 最主要的是柳承本人正直穩重,又是他親自帶的學生, 人品行事自然不差, 實乃難得佳婿。 杜月鏡一貫大大咧咧, 活潑得很,對柳承這樣的木頭疙瘩實在提不起興致, 鬧了許久, 惹得眾人看戲,直把杜義氣得吐血。最后也不知怎么的,這柳承突然就入了她的眼, 一場快要變成笑話的親事居然順理成章進行下去了,不然就真的要cao碎二房整房的心了。 杜月鏡的婚事定下后不久, 一直只是雷聲大雨點小的杜月薇也有了動靜。 二皇子夏侯琮多次入府求親, 誠心可嘉,在老太君和常氏的商議下,由杜義代替杜璋,應下了這門親事。 杜月芷原本只是聽到了些風言風語 , 真正確定的時候,還是杜月荇告訴她的。 杜月荇快十四歲了,身量高了不少,臉也越發如花似玉,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我見猶憐,膚白勝雪,站在杜月芷面前,堪可比艷。 “三jiejie,二皇子明年開春便要迎娶大jiejie,比之你與九皇子的婚事還要早。我隱約聽人說,這是大jiejie故意提的,她樣樣要爭先,不肯讓你在她前面出嫁,更不肯自己的嫁妝比你少呢……” 杜月荇聲音壓得很低,話雖然說得私密,但她的表情很是無辜懵懂。偶爾一眨眼,目中便飛快閃過幾絲異樣的眼神,似蟄伏,又似出擊。 杜月芷手里拿著一把小剪刀,正在修剪花枝,聞言,頭也不抬:“她嫁她的,與我何干?” 杜月荇觀察著杜月芷的神色,細聲細氣道:“怎么與三jiejie沒干系?若沒干系,三jiejie又何苦做出那么多事,深思熟慮,步步為營,讓大jiejie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我只是心疼三jiejie努力這么久的結果,功虧一簣……” “咔嚓”!剪刀一合,發出清脆的聲音。 一只長橫的花枝從枝椏間掉落,落在杜月荇的腳邊。 杜月芷撩起眼皮,看了杜月荇一眼。 那一眼,比兩日前的暴風雪還要冰冷,杜月荇心中一驚,忙收斂了些,低頭,帶著哭腔道:“是我僭越了,求三jiejie看在我年紀小不懂事的份兒上,原諒我這一回……” “好了!若不是你年紀小,我早就罰你了!” 杜月芷終于動了怒,聲音雖然不大,但聽的人心里發顫。 杜月荇三番四次的試探,若不方便,也必然會鼓動杜月茹那個傻子來煩她,這種小動作早就讓杜月芷很不耐煩了。今日杜月荇更是變本加厲,言語里越發放肆,不加掩飾,讓她幾乎以為對面站的不是五meimei,而是常氏。 杜月荇的小手段,在杜月芷眼里,早就不知用過多少回,不過是故意裝作不知道罷了。 杜月荇已經不再是她剛入府時那個可愛軟糯的五meimei了,她宛若變了一個人,在那張純潔無辜的面孔掩飾下,內里,早就發黑。誰也不知道這些年發生了什么,竟然將她的靈魂都扭曲了。 不只蠱惑杜月茹去做蠢事,背地還暗動手腳,神出鬼沒,學會了面不改色地撒謊,也學會了借刀殺人的前影。 “對、對不起,三jiejie,是我冒犯了,我,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擔心你,想要為你做些事罷了。畢竟,以前大jiejie欺負我的時候,都是三jiejie在幫我……”杜月荇急急忙忙地為自己辯解,小臉漲紅,窘迫的眼淚都要流下來了。 “你既然知道我幫過你,又為什么在我面前演戲?”杜月芷皺了皺眉:“別哭了,這些招數根本沒什么用,在我面前不過是尋常伎倆?!?/br> 杜月荇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不解地看著她,似乎沒有明白過來。 “你真的不打算與我說實話嗎?”杜月芷又問。 杜月荇仍是那般。 杜月芷幾乎氣結,只得讓她先離開。 小丫鬟拿了托盤過來,杜月芷不動,她也規規矩矩跪著,直到杜月芷將剪刀放在托盤里,她才退下。俄爾又有青蘿端過熱茶,熱熱地喝過,杜月芷心里的氣方才有些消下去。 她出了一回神,自顧自笑了笑,青蘿看見,好奇地問道:“姑娘在笑什么?” 杜月芷看著剛才杜月荇消失的地方,臉上笑意深深,道:“這府里還真是臥虎藏龍,我不禁也想看看,我的小五meimei,究竟想做什么呢……” —————————————————— 杜月荇回到房間,于氏正抱著信哥兒咿咿呀呀地學語,看到杜月荇,便笑道:“信哥兒,看看你jiejie回來了?!?/br> 杜月荇走上前來,笑容滿面,拿著撥浪鼓在弟弟眼前轉了轉。信哥兒睜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杜月荇,睫毛很長,像極了杜月荇。杜月荇逗了逗他,他便伸著rou嘟嘟粉嫩嫩的小手抓住jiejie的手,咿咿呀呀。 “信哥兒好乖,jiejie好喜歡信哥兒……”杜月荇在弟弟雪白的臉上親了親,rourou香香的弟弟讓她心里的驚濤駭浪沉靜下去。 “姐……姐……” 杜懷信抓著jiejie的手指,嘴唇一張一合,奶娘笑道:“別人家的小少爺開口不是爹就是娘,只有咱們信哥兒,一開口,叫的是jiejie。這親熱勁兒,以后我們荇姑娘定會好好照顧我們信哥兒呢?!?/br> 杜懷信是三個月前開口的,尚只會念jiejie,別的還不會說。 杜月荇親了親杜懷信,將他抱在膝上,奶娘只怕杜月荇力氣不足,抱不動弟弟,誰知杜月荇身子骨小小的,抱著這么個包裹得里三層外三層的弟弟,居然也穩穩當當的。 “姐……姐……”杜懷信不安分地動著jiejie的頭發,眼睛又大又亮,清澈見底。 “好弟弟?!?/br> 弱小的生命在她懷里親昵,毫無保留,不含雜質的親情流溢。弟弟最乖了。誰都沒有弟弟重要……她會保護他,像保護自己性命那般,不讓他受到一絲磨難和痛苦。 于氏愛憐地看著自己的一雙兒女,待奶娘喂完奶,便讓丫鬟抱下去了。杜月荇也要跟著去,被于氏攔住。 于氏溫婉道:“荇兒,方才你回來,我看你身后沒跟著人,是不是又獨自出去了?” 杜月荇沉默不語。 “自從那次你和珍珠被夫人罰跪之后,你就再也不喜歡帶人出門了。我問過,那天也沒發生什么,不過是你的耳墜子丟了,夫人要罰,你三jiejie趕來救了你們……什么也沒發生,怎么你反而就放不下呢?荇兒,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況且我們現在的生活也很好,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一席話,又讓杜月荇想起了那個冬天,臉色隱隱有些波動。 同樣冷的冬天,滴水成冰,她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周圍是她的jiejie,各種各樣的下人,旁邊跪著她的丫鬟珍珠,她只覺得冷意順著膝蓋骨直往上沖,沖的她幼嫩的骨頭又冷又寒,止不住得發抖,還要聽著常氏尖利的訓斥…… 為了一只不小心丟失的耳墜子,她挨了半個時辰的罵。 她不敢為她的丫鬟說話。 更不敢違抗常氏。 因為她是庶女,一無所有,連一個耳墜都能讓她喪失尊嚴。 她救不了別人,也救不了自己。 那種惡心的感覺,每每想起,都會令她夜不能寐,如蛆附骨。 “娘,你真的覺得現在的生活好嗎?” 于氏一時愣住。她有兒有女,胤哥兒和柳氏當家后,每月補助又多,吃不了還有剩下的,比起以前的日子,確實好了許多。 杜月荇一看于氏的樣子,心里雖然十分不悅,但也沒說出來。娘出身不好,逆來順受,可她不一樣:“與其都是別人給的,倒不如自己攥在手里,否則,一輩子都要仰人鼻息?!?/br> “我們這樣的身份,還能求什么呢……荇兒,忍忍吧,不然你又能做什么呢……”于氏勸道。 “忍?我不是三jiejie,更沒有她那樣的好運,忍,不適合我?!倍旁萝舸竭吢冻鲆荒ㄝp蔑的微笑:“再說,我能做得事,可比任何人都要多呢……” “你這孩子,在說什么鬼話?娘都聽不懂了?!?/br> 于氏聽不懂,杜月荇也不要她聽懂。她輕輕松松便岔開話題,在于氏老話重提的時候,乖巧地回答了一句:“是,娘,女兒知道了,以后再也不敢不帶人就出門了?!?/br> 于氏嗔怪地點了點她的小鼻頭。 “娘,您最近多抱著弟弟去看看父親吧……” “怎么了?” “沒什么,只是覺得有弟弟在旁邊玩耍,父親見了,會好得快些?!?/br> 于氏深覺女兒懂事,摸了摸她的長發。然而在于氏看不到的地方,杜月荇輕輕露出一個復雜的微笑。 并不是讓父親好起來才去看他,而是看一眼少一眼。 父親活不過這個冬天了。 她必須要加快速度,好讓兩個喪禮趕到一處。 作者有話要說: 寫小五寫嗨了,不知不覺更新晚了 會有加更掉落哦 第183章 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