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杜月芷隔得近,聽到了,臉刷的一下變白了。 老太君聽完,臉上仍是笑瞇瞇的,回頭對柳琚君的母親道:“今日真是失禮,本是來看望柳小姐的,不該中途離席,只是現下府里有些小事需要處理,實在遺憾,改日老身再親自登門賠禮道歉?!?/br> 柳琚君母親忙笑著回道:“老太君言重了?!庇终f了幾句場面話,帶著媳婦們親自送了出來。 寬敞的大街,馬車轆轤,駿馬揚蹄。而天空仍然灰云密布,低低壓了下來,沉甸甸的。不遠處,卻露出一圈白亮的光,不知是暴雨將至,還是雨霽初兆。 作者有話要說: 當然是男主啦,你們想什么呢~ 第135章 回 老太君帶著杜月芷坐在大馬車內, 雙馬在寬敞大道上飛奔疾馳,杜月芷擔心老太君的身體, 示意讓車夫慢些, 然而老太君卻搖了搖頭:“芷丫頭,我們要盡快回府?!?/br> 杜月芷只得作罷, 想著夏侯乾在外面, 又無法撩起車窗簾子看看情況, 耳朵靈敏地捕捉到外面達達的馬蹄聲,聽著, 離自己是極近的。 夏侯乾帶來的消息另老太君震驚。 原來杜懷胤在宮中根本就不是為了治水, 實是三皇子意圖謀反, 協同母妃犯上作亂,逼迫懷帝下遺照。而夜巡合清宮的侍衛并未發現端倪, 圣上夜宿妃嬪寢宮本就正常, 寢宮若是關上門來,里頭發生了什么誰也不知。然而最后還是被擔心雨水倒灌而四處巡邏的杜懷胤察覺,子夜發生了一次小規模的戰斗, 到了清晨,又進攻一次。 三皇子夏侯麒早就在合清宮布下諸多眼線, 宮外還有人接應, 萬一逼宮不成,就逃亡而去。幸好菱妃寢宮亦在附近,杜懷胤稟告以后,夏侯乾隨即調令大批人馬看守宮中八門, 重重包圍,便是夏侯麒長了翅膀也飛不出去。 窮途末路的三皇子絕望之下,以懷帝作為要挾,對峙禁衛軍。 這也就是為什么杜懷胤滯留宮中,而杜璋進宮后也一去不復返,是因為宮里封鎖了消息,只進不出,一直到今天……夏侯乾簡短道:“合清宮已破,三皇子與母妃自刎而亡,宮中走水,父皇一時離不得懷胤,懷胤擔心家人,父皇便命我出宮照看?!?/br> 逼宮畢竟是天大的事,幸而老太君見多識廣,臉上沒有露出絲毫波瀾,等上了車,也依然硬朗地端坐著,命杜月芷:“叫他們再快些?!?/br> 馬車很快到了陸府,朱門大開,守著許多帶刀禁衛軍,從臺階上一直延到長街盡頭。夏侯乾騎著高馬護送馬車過來,最后一拉韁繩,禁衛軍頭領吳沉上前,單膝拜倒:“參見九殿下!” 夏侯乾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在這里?宮里的事了了?” 吳沉原本是御前侍衛,在宮里二十年,慢慢升為禁衛統領,深受上圣上器重。此時見夏侯乾問,他沉聲道:“卑職奉圣上口諭,護送杜將軍與中郎將回府?!?/br> 夏侯乾道:“有勞?,F在杜府已無大礙,你先帶人回宮照看,稍后我再與你匯合?!?/br> 吳沉怔訝:“殿下不與卑職一同回宮?” 夏侯乾目光掃過馬車,簾子靜悄悄的,微風吹起一陣漣漪。他心一動,對吳沉道:“現在杜府倒了兩個頂梁柱,恐會亂成一團,我與懷胤有生死交情,自然要留下照料?,F在宮中極亂,你且先回宮,父皇的安危要緊,有什么事等我回宮再說?!?/br> 吳沉道:“殿下能這么想,實是為圣上免去后顧之憂,令人敬佩。這些人我給殿下留下,現在余黨尚未剿滅,城內不安,望殿下務必小心?!?/br> “去吧?!?/br> 馬車駛入府內。 “來了來了,老太君回來了!”管家和各位管事們早已候在那里,只等老太君來了,便過來攙著,簇擁著去看望大爺和少爺。夏侯乾看著那一抹幽淡的倩影消失在石屏另一邊,嘆息似的搖了搖頭。 不知她會不會哭呢? 兩位爺暫時都擺在一個房間里,老太君過去一看,二人渾身浴血,眼目緊閉,仿佛是個血人,只道是活不了了,當場就后退幾步,顯些暈厥。 她滿頭蒼發,顫微微伸出手,喉嚨發出氣音,嘶啞不已:“璋兒,胤哥兒啊……” 縱使滿身綾羅綢緞,享盡后福,卻依然阻止不了生死大事,老人顫抖的呼喚令人不忍卒聽,周圍也響起此起彼伏的哭泣聲。 二夫人與于姨娘忙去扶,常氏卻打落于姨娘的手,命她退下,自己卻端端扶住老太君另一邊:“老太君別急,兩位爺只是受了些輕傷,又太勞累才暈過去,身上的血都是別人的呢。媳婦已經命人準備東西清洗,此時不宜驚擾,老太君才剛回來,先去歇歇吧?!?/br> 呈現虛弱之態的老太君被扶開,朱氏在身旁照顧,常氏看了一圈,道:“都別哭了,來人,把大爺和少爺送到沐房去?!?/br> 底下人又拿了清洗的東西來,常氏親自挽袖,帶著婆子和貼身丫鬟擦洗杜璋,于姨娘和齊姨娘則侯在外面。 “大少爺的人來了沒有?” “來了,劍螢在這兒?!庇腥嘶卮?。 劍螢也早來了,她是服侍杜懷胤的大丫鬟,伺候起來自比別人得心應手。只是在她看見杜懷胤的那一刻,眼淚崩潰而出,一直不停地掉,連搭下手的小丫鬟都吃驚地擦了一回又一回。 “劍螢jiejie,您可別哭了,老太君還等著呢,忍忍吧?!?/br> 劍螢一邊哭一邊干活,手上清洗的動作不停,只是心里卻像要死過去一般,怎么忍都忍不住。少爺英俊的臉慢慢露了出來,她看清了那些傷痕,胡亂拭去眼淚,臉上便沾上杜懷胤的血,被淚水一沖,倒像是血淚一般,蜿蜒而下。小丫鬟都要嚇死了,左右一看,看見杜月芷站在外頭,忙出去悄悄告訴了。 杜月芷知道劍螢受著極大的內心悲痛,可此時她又不能進去安慰,只得差人請了福mama過來,讓福mama進去照料。 兩位爺終于清洗完畢,換上干凈衣裳,送到老太君跟前了。一時又叫人請醫,一時又打發人回避,鬧了好一陣子。月薇早已哭花了臉,在父親和杜懷胤身邊緊緊守著,兩個庶妹亦是哭得雙眼紅腫。 唯獨杜月芷坐在杜懷胤身邊,看著大夫開的藥方,指出一兩處有疑問的地方,大夫改了,才叫人拿去抓藥熬服。 杜懷胤總也不醒,皮膚又有燒灼的地方,想是合清宮走水導致。杜月芷想了想,拿了些清水,慢慢拍在杜懷胤的太陽xue和手腕處。周圍哭聲一片,她卻意外平靜得很。 只要能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就好。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兄長能夠在合清宮全身而退,其他的并無所求。眼下看來,哥哥除了受了些皮rou傷,竟也算得上完完整整回家了。 她心中的歡喜是別人想不到的。 杜璋畢竟是征戰四方的將軍,身骨強健,很快就轉醒,他看到哭紅了眼的女兒們在身邊守著,一個比一個哭得厲害。鐵漢柔腸,縱然身上有傷,還是一個個輕聲安慰著。見月薇哭得小臉都紅了,又伸手摸了摸月薇的頭,說了幾句話,將她哄的笑了。 “父親——”月薇輕輕依偎在杜璋懷里,伸手抓著他的袖子,眼眶一紅:“你不知道女兒心里有多擔心,這幾日茶不思飯不想,就覺得有事情要發生,果然今日你和哥哥回來,渾身是血,嚇壞了女兒……” 常氏在一旁也用帕子拭了拭淚:“大爺也不知道我們有多擔心,一個口信也不捎回來,白叫人煎熬……” 兩位姨娘已經哭得如梨花帶雨,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尤為齊姨娘,哭得最大聲:“早知道大爺會受傷,我就不該勸大爺進宮去,可我也是擔心胤哥兒,誰叫我總是喜歡亂cao心呢……” 齊姨娘求罰,老太君卻贊她心思細膩,想的比別人多,若不是杜璋也進宮去了,胤哥兒只怕應付不來,所以便賞了齊姨娘許多東西,后來面子上也對這一房好了許多。 嬌妻美妾在身旁,子女皆在,杜璋古銅色的臉露出幾分欣慰,他與她們說著話,并沒有看在另一邊的杜月芷。同樣,杜月芷只顧和劍螢照顧著杜懷胤,對杜璋并無半分反應。 婆子又拿了一張藥方過來:“姑娘且看看大爺的藥方,可有沒有什么地方要改的?” 杜月芷為杜懷胤整理著袖子,借著婆子的手瞥了一眼,笑道:“我醫術有限,也看不大懂,只是父親煙熏入體,需要拔火呢?!蹦瞧抛映鋈ジ嬖V了,大夫左思右想,拔毒清熱,最好的藥莫過于黃連,便又添上一味黃連。 福mama看著杜月芷那張小臉,頓了頓,問道:“姑娘,黃連可是大苦的?!?/br> 杜月芷垂下眼睫毛:“良藥苦口利于病,父親病了,多吃些黃連對腦子有好處?!?/br> 到了晚上,杜懷胤醒過來,杜月芷才知道后來的事。 原來杜璋進宮后,深知拖的時間越久,對懷帝越不利,便與太子商議趁著大雨安排進攻。太子無異議,杜懷胤與夏侯乾一個正面強攻,一個側面突襲,攻破了合清宮。懷帝只是受了些輕傷,身邊的妃嬪宮女全部自刎,鮮血流了一地。 三皇子卻消失不見,懷帝將手里謄寫了一半的圣旨拿起來,放在蠟燭上面燒了,黑紅火焰過后,灰燼如煙,他蒼老衰敗的臉上露出幾分厭惡與憎恨:“孽子畏罪而逃,給朕去追,朕要將孽子五馬分尸,方解此恨!” 這與杜月芷前世所知的有些出入,她依稀記得三皇子也是自刎而亡,這一世怎么是脫逃?是夏侯琮隱瞞,還是史實不實? 總之找不到夏侯麒,這件事便成了無頭公案。一直到很久以后,杜月芷才知道夏侯麒去了西丹,隱姓埋名,后來的際遇便是今日再難想到的。那時候她已成了夏侯乾的妻,親身處于權力漩渦中心,所見,即是史實。 夏侯乾適時提到她對自己的冷淡時,杜月芷只是裝傻:“咦,有嗎?我怎么不記得了?”說罷就勢逃走,然而夏侯乾卻不如今日的好脾氣,一言不合就攥住她的手腕,那壓低的目光讓她面紅心跳,腿都在發抖,接下來發生了什么全然記不起來,只記得從酸軟中醒來后,看著腰上兩側的大掌青痕有點想哭。 給她一千個膽子,也不敢再對夏侯乾“冷淡”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有預感,寫不到婚后了5555555 ======================= 第136章 和好 作者有話要說: 和好 ======================= 小天使韭芽 地雷 1 夏侯乾因身份特殊, 且天色已晚,被老太君與杜璋勸說留宿。這倒是杜月芷沒想到的, 她一直躲著他, 在府內撞見時,遠遠看他走近, 自己倒先停下腳步, 從另一個小徑走了, 留給他一個冷淡的背影。便是迫不得已必須說話時,也是清清冷冷, 一絲笑容也沒有。自從琳瑯被送回去以后, 杜月芷加強了小院的防范, 夏侯乾是想見她也見不著。如今好不容易見著了,卻被她三言兩語冷漠打發, 且話里話外滿是隔閡與客氣, 竟把他當作外人對待。 吃飯時,不知是誰安排的,她的位置竟在夏侯乾旁邊, 硬著頭皮坐下,結果無論怎么躲, 也躲不開那道熾熱的目光。恰好老太君感念夏侯乾年輕英勇, 盡管身體還沒恢復,少不得多問幾句,他一本正經回著老太君的話,目光是同一個方向, 毫不掩飾地在她臉上打轉。 這是探尋的目光,耐人尋味。 她想跟他徹底斷了聯系——在“利用”他這么久,擠進了他的心后——究竟是有多狂妄的想法,才會以為他夏侯乾會做虧本買賣? 夏侯乾特意讓人安排兩人坐在一起,她越躲,他就越要讓她無處遁形。此時毫不掩飾自己侵略性十足的目光,滿屋子的人,唯有她一人能懂這目光的含義。 看著她在自己的凝視下,先前強撐的冷淡一點點被打散,最后臉頰緋紅,微微垂下頭去,再也不抬起了,夏侯乾才滿意地收回目光。 杜月芷有些羞惱。后來她又想,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眼觀鼻,鼻觀心,且熬到他離開就是了。 耳邊只聽到杜月茹甜甜的笑聲:“九殿下,我們府里新進了一個湘西廚子,做菜色香味具全,這道云波豆腐很好吃,您嘗嘗吧?!闭f著,讓丫鬟布菜。杜月茹不比其他姐妹,知道想要什么就要自己去爭取,去年本以為可以攀上夏侯琮,結果這件事無疾而終,如今看來,九皇子也是個不錯的選擇,所以她便有意讓夏侯乾注意到自己。 夏侯乾輕笑:“有勞四小姐?!币粫r又說:“的確好吃,豆腐嫩的入口即化,唇齒留香?!?/br> 杜月茹大為歡喜,越發熱情起來,兩人一來一回說了不少話,卻都隔著杜月芷,只把杜月芷激得抓心抓肺,聽見兩人為了菜品談笑,眼角余光又掃到夏侯乾確實很開心的樣子,心底慢慢升起一股酸酸澀澀的感覺,脹脹的,撐的心難受。既然這么喜歡跟四meimei說話,那她索性離開,省得她在旁邊好沒意思。 正要站起來,一只大掌突然抓住她放在膝上的柔荑,握住,把她包在溫暖的手心。 他太大膽了!杜月芷一驚,另一只放在桌子上的手差點打翻面前的杯勺。她連忙將桌子上的手也收了回去,順手抽出別在衣襟上的綢帕,輕飄飄蓋在膝上,一邊防止被人發現,一邊暗自掙脫。哪知越掙扎他握的越緊,比目光更為熾熱的手心,仿佛要將她的手融掉。 杜月芷無法掙脫,終于氣惱地瞪了他一眼。 她的眸子里總是水光瀲滟,經燭光一照,眉心牡丹花鈿如仙子點唇,精致的牡丹眼妝輕盈清艷,這么一瞪,倒越發可愛迷人了。 夏侯乾微微一笑,任她眼風如刀,巍然不動。 緊接著他松開緊握著的小手,轉而與她十指交叉,曖昧,霸道,嚴密掌控。 桌子上面,他翩翩君子,桌子下面,他流氓成性! 杜月芷以為自己把夏侯乾看透了,其實根本沒有,他還有很多可恨的一面,只是沒被發現而已。大庭廣眾之下,他能做下這種事,可見不是什么好人。 杜月芷恨的牙齒癢癢,踩他腳,抓他手心,直到成功讓他松手。他濃黑的眉毛微不可見的動了一下,大概是疼的厲害了,悄無聲息瞥了杜月芷一眼。杜月芷可不敢再呆下去,當即起身向老太君告辭,說是要去看哥哥。老太君自然點頭應允。夏侯乾起身讓她,擦肩而過的時候,大概位子不夠大,與他貼得極近。 “meimei請?!?/br> 他比她高兩頭,說話的時候,氣息順著耳根一路向下,脖頸之處熱熱的。杜月芷偏偏敏感的要緊,耳朵尖兒迅速躥紅,好像蹦跶的紅耳朵兔子,覓食時遇到守株待兔的大灰狼,吃了一驚,著急地逃掉了。 夏侯乾看著她逃走的背影,竟不由得笑出聲來。他簡直要愛死她了。 走出老太君房子,月洞門,花墻,影壁,燈籠的光朦朧微黃,猶如流螢。青蘿和抱琴見姑娘出來后不大言語,雖說去看杜懷胤,卻慢慢偏離方向,朝著花園去了。 “姑娘,是這邊,您走錯了?!北偃崧曁嵝?。 杜月芷停下腳步,仔細一看,果然走錯了。青蘿道:“姑娘這是怎么了,失魂落魄的,吃飯時也坐立不定,叫奴婢們不安呢?!?/br> 杜月芷不知怎么解釋,只是道:“沒事?!弊笥乙豢?,鼻端已嗅到花香,滿眼皆是在夜間錦簇盛開的名花香草:“既然到花園里,咱們也吹吹風,散散心罷?!?/br> 說著進去了,守夜的婆子在房里打盹,她們也未驚動,徑自進去,在花園里放著燈籠,水聲潺潺,月色正好。忽然一個燈籠由遠及近,也跟著來了,抱琴道:“是誰?” “我?!甭曇繇懫?,比夜色深沉。 兩個丫鬟連忙跪下,待杜月芷發現是夏侯乾,臉色一冷,轉身要走。 “芷兒?!彼麊舅骸拔矣性捯阏f?!?/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