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又對拿碗筷的婆子道:『興大娘,勞您受累?!?/br> 那婆子驚喜道:『姑娘知道鄭mama也就罷了,鄭mama伺候老太爺,留在府里享福,常走動,這倒沒什么可說,怎么姑娘還認識奴婢?』 鄭mama笑道:『我常聽說三姑娘是個有心人,你常在老太君外院伺候,認識你也并不奇怪?!?/br> 『鄭mama看破我了?!欢旁萝凭従徸?。 那婆子笑著退下,鄭mama又看了看杜月芷,笑意更深。 受了如此大辱卻仍舊面色平靜,甚至還要坐在父親對面吃飯的姑娘,看起來如此小,心性唯有一個『忍』字可形容。 鄭mama想起老太爺的一句話:『忍常人所不能忍,必成頓時有些微妙。 杜懷胤原本擔心杜月芷會吃不下去,但是沒想到杜月芷與杜月鏡談笑風生,又吃得歡樂,一點也沒有方才的拘謹,壓抑之感,沒來由生出幾分溫馨。他將心放回了肚子,一心一意與父親周旋。 與二房那一桌相比,大房這邊顯得有些奇怪。唯有杜月薇一個人像一朵會說話的花兒,又美又嬌又熱鬧,其他人全都插不上嘴,只得埋頭吃東西。比起杜月芷,她們興許更可憐些,因為她們擁有著父愛,卻需要隨時擔憂被奪走。 這一場宴席吃得有驚無險。 佛幽暗森林刮過刺骨的風,令杜月芷不寒而栗。 這一次,他看清了她的臉。 明若長晝的燈火下,長黛眉,明眸皓齒, 這大半年杜璋不在,兩府都是杜義在照顧,所以杜璋少不得要感謝二弟。兄弟倆談完,杜璋又對老太君道:『老太君早些歇息吧,明日就是大壽,人來人往恐不得閑,當心身體?!?/br> 老太君看著兒子,笑道:『璋兒多慮了,我這身子骨倒還熬得住?!挥只仡^對杜義道:『你今夜在這里歇下,還是回側府?』 杜璋道:『回側府。母親不必擔心,明日兒子沐休,定不會忘了給您老人家拜壽?!?/br> 老太君嗔道:『可別誤了公事?!粌蓚€兒子都看過,囑咐一回:『罷了,天不早仆坐著。 老太君看見杜懷胤面色不善,又見杜月芷跟在后面,想著方才沒見到兩人,現下不宜追究,便笑道:『孩子們都來了,快坐下?!?/br> 『胤兒,出去這么久怎么也不派人通告,讓這么多人等你?』杜璋沉著臉,看著兒子。 『胤兒知錯?!?/br> 杜璋并不是真的生氣,只是對兒子一樣嚴格,周圍人紛紛勸說幾句,也就罷了,板著臉讓他入座。說話間,杜璋的目光仍然沒有落到杜月芷身上,杜月芷神色平靜,只是縮在袖中的手,微微顫抖。 杜月薇看見杜月芷來了,還和哥哥一同出現,頓時皺起雙眉,粉臉微怒。站在一旁和媳婦管事們準備宴席的常氏對女兒使了個眼色,示意她注意場合。杜月薇勉強按捺心中不快,片刻后又笑靨如花,故作親昵地對杜懷胤道:『哥哥快來,給你留了位置,馬上就要吃飯了?!?/br> 杜懷胤點了點頭,拉著杜月芷一步一步走過來,親自將椅子朝后面移了半座,在眾人不可思議的目光中,讓她坐了下去。 『胤哥兒。。?!?/br> 『哥哥!』杜月鏡情急之下,竟先老太君一步,脫口而出:『她是庶女!』 杜府吃飯的位置并不是隨意擺的,按照嚴格的身份禮法來排,斷不會胡亂排座。這個位置是緊貼杜璋,是嫡位,杜懷胤是嫡長子,杜月薇是嫡長女,所以才會離父親,老太君最近。杜懷胤現在讓杜月芷坐嫡位,在父親之側,杜月薇之 了,都去吧?!?/br> 于是各自散開。 耳朵尖兒又薄又小的女兒,長得不可謂不美。特別是那雙眼睛,清亮的瞳仁,靈動與沉靜俱在,似淡淡的晨光,又似朦朧的月華,讓人看不見她的真實,憑空生出些許不羈的邪氣來,永遠無法束縛,無法掌控。 從來不入他的眼的女兒長得一點也不像他,卻酷似那個死去的女人。 她死了多少年? 杜璋一點也記不清了。 多年的軍營中生活已將他的心練的無比堅硬,所以即便看著那女人的影子再現眼前,也依然不會動容。一視同仁?她的眼睛藏著邪氣,生來不安分,又怎么比得上從小被他寵大的薇兒,茹兒和荇兒? 『父親。。?!欢旁萝莆⑽埧?,看著目光冷硬的杜璋,心中波瀾四起:『月芷,見過父親?!?/br> 杜璋聽見她喊父親,臉上露出一絲嫌惡的表情,冷冷道:『你既叫我一聲父親,我卻無法像擁抱你的嫡姐那樣擁抱你,你可懷恨在心?』 杜月芷搖頭:『月芷不敢?!?/br> 『不到了散席的時候,杜璋與杜義交流, 懷胤按住杜月芷的肩膀,防止她起身,不卑不亢道:『父親,我知道您軍政繁忙,近一年才回府常住,這是您的女兒月芷,您還沒看過她,現在胤兒將她帶來,請您好好看看,一視同仁?!?/br> 他聲音中隱隱帶著強迫之意。 『胡鬧!』 『父親!』 父子倆眼神相撞,一個威嚴如山,一個眸子堅定不移,定定看著自己的父親,似初露獠牙的野獸,額上青筋暴露,無聲對峙。 在這對峙中,其他人噤若寒蟬,本來熱鬧的席面漸漸有了片刻的停滯。老太君握著佛珠,閉上眼睛,默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一句阿彌陀佛,將對峙變為妥協。 杜璋果然看了杜月芷一眼,他的目光似刀,似劍,冰冷,涼薄,仿敢就對了。這府里,有的是你渴望而不可得的東西?!欢盆耙崎_目光,不再看她:『受得了,這府里就有你的位置,受不了,還回你原來的地方,以后再也不準回京?!?/br> 父親竟將話說得如此冷漠,如此絕情。 『。。。是?!?/br> 杜月芷按住因為憤怒而想要開口的杜懷胤的手:『哥哥,謝謝你,只是我坐在這個位置實在不合適,還是你來坐吧?!?/br> 她已經得到自己心中的答案,心滿意足,再無所求。 杜懷胤只恨不能毀了這個位置,當下想拒絕,只聽杜璋道:『胤兒,你讓為父做的事,為父已經做到了,但是你也該履行你的諾言,不要讓為父失望?!?/br> 杜月芷起身,躲開哥哥挽留的手,用眼神請求哥哥,不要再讓她更難堪了。 哥哥,夠了。。。 她已經死心了。 從此以后,她再也不會容父親傷害她一分。 因他再一次舍棄了她。 如此冷酷的父親,要之何用,不如不要,她并不稀罕。 杜月薇原本看到杜月芷坐下,心中又驚又怒,現在卻全變成了喜悅。父親還是向著她的,父親看不起那個外來的野種,一點情面都不留,很好,她很滿意。 『薇兒,你大哥哥站了這半天,你還不請他坐下?』常氏見時機差不多了,適時提醒女兒。 此時位置已經空出來了,杜月薇故意撒嬌地拉杜懷胤坐下:『哥哥快坐下,父親許久沒見你,可想你了,才剛說要好好問一問你的功課,聽一聽的鴻鵠之志呢!』 女孩兒家嬌滴滴的聲音,最容易化解這種尷尬冷硬的場面。杜月薇一開口,氣氛立刻活了起來,老太君也說起話來,幾位做慣的管事媳婦又說了好些話逗樂,更加熱鬧地傳菜送粥。杜懷胤想去看meimei,卻總是被杜月薇打斷。 杜璋跟常氏說著話,不讓杜懷胤有插嘴的機會。 姜到底是老的辣。 二叔杜義看不得大哥如此絕情,悄悄對女兒道:『鏡兒,請你三meimei過來我們這里坐?!?/br> 杜月鏡立刻點頭,起身叫了一聲:『三meimei?!?/br> 杜月芷快步走來,杜月鏡身邊的mama已經很識相地讓出一個位置,笑著道:『三姑娘坐這里吧,這里對著小砂鍋,好吃又暖和?!浑m然杜月芷在大爺那里不受寵,可到底是主子,二房又如此看重,也需得謹慎對待。 姑娘們的椅子,當然也不是普通的椅子,又來了一個青衣婆子,在椅子上鋪了珍珠墊,同樣附上一樣的玉碗琉璃筷, 大器?!?/br> 她在府里這么多年了,什么事都見過,看著與杜月鏡,杜懷信親近的杜月芷,鄭mama心想:三姑娘莫不是在報復自己的父親? 只聽老太君一聲令下,所有人便開始漱口,動碗筷。杜璋先敬酒,然后是杜義。 祝酒辭過后,緊接著常氏布菜,其他人都是葷的,唯獨兩位姨娘是素菜,姨娘們也不敢說什么。 杜月鏡和杜懷信都喜歡吃火鍋,杜月芷燙了許多,配的醬料也好吃,所以杜月鏡兩兄妹的要求頻頻冒出。杜義看他們吃得熱鬧,自己也不由得心情愉悅,看著布菜的常氏:『大嫂別忙了,坐下吃些,有下人伺候著?!怀J系乐x,卻又聽杜義讓杜月芷也燙些rou給他吃。 常氏 第73章 大壽 杜月芷回到院子里,杜月鏡跟了進來,兩人屏退下人,在房間里說了約莫一炷香的話,杜月芷將杜月鏡送出去,看只有阿玉一個人帶著小丫鬟守在外面,這才想到蘭蔓因為要照顧二夫人,所以沒來。 杜月芷知道杜月鏡面看了一眼,悄悄道:『姑娘似乎已經睡下了,有什么話明日再說?!?/br> 青蘿點了點頭。福mama躡手躡腳走進去,桌上的蠟燭還燒著,映著雕花大床,影影綽綽。那腳踏上放著一雙小小的桃花鞋,擺的整整齊齊。姑娘裹著一幅錦繡芙蓉被,側身躺著,似乎已經睡熟,一動不動。 被子上大團大團綻放的芙蓉,圍繞著姑娘的周身,無比濃秀。福mama籠著燭火照了照,發現姑娘真的睡著了,溫熱的被子,暖香撲鼻。大約是困倦至極,往日房中稍有動靜就會令她驚醒,今日卻沉沉入睡,完全感知不到外界。 累壞了吧。大大咧咧的,什么都不在乎,所以讓青蘿跟著護送杜月鏡回側府。等青蘿回來,預備回話,福mama攔住她,往里面看了一眼,悄悄道:『姑娘似乎已經睡下了,有什么話明日再說?!?/br> 青蘿點了點頭。福mama躡手躡腳走進去,桌上的蠟燭還燒著,映著雕花大床,影影綽綽。那腳踏上放著一雙小小的桃花鞋,擺的整整齊齊。姑娘裹著一幅錦繡芙蓉被,側身躺著,似乎已經睡熟,一動不動。 被子上大團大團綻放的芙蓉,圍繞著姑娘的周身,無比濃秀。福mama籠著燭火照了照,發現姑娘真的睡著了,大約是困倦至極,往日房中稍有動靜就會令她驚醒,今日卻沉沉入睡,完全感知不到外界。 累壞了吧。 福mama放下心來,放下帳子,端著燭臺悄悄退了出去。 翌日,杜月芷睡得飽,起得早,神清氣爽地喝早茶。抱琴笑道:『姑娘今日心情好,奴婢看了也高興,多喝點粥,喝碗粥看戲去。大爺請了京城有名的戲班,要連唱三日呢,可熱鬧了?!?/br> 月芷戴上,抱琴笑道:『姑娘戴上這只簪子,大房的薇姑娘可要吃一陣膈應了?!?/br> 杜月芷拿起一片胭脂葉,放入唇間抿了一下,雙唇染了紅,越發顯得唇紅齒白,馥譽生香。她看著鏡中雙目清明的豆蔻少女,紅唇微彎:『一只簪子就讓大jiejie膈應,那怎么能夠呢?。。。后面還多的是?!?/br> 她娉娉婷婷站了起來,青蘿正從外面進來,對她道:『姑娘,其他姑娘已經去老太君房里請安了。我看她們的丫鬟都抱著壽禮。。?!?/br> 青蘿的話欲言又止。荷花洞子離得這么遠,那咿咿呀呀的唱戲聲隱隱約約傳來,聽著怪熱鬧的。 杜月芷笑著道:『你們都愛湊熱鬧,今日也不必留在家里,都出去看戲耍著?!?/br> 『那怎么行,家里有人看著尚且出事,更別說沒人看,那可不鬧翻了天?!怀酝暝绮?,抱琴檢出幾套衣衫,一套一套拿過來給杜月芷過目。杜月芷一一看過:『老太君的壽辰不可穿得太素,不如就這套?!?/br> 是一套翡翠繡緞鳳尾羅裙,長袖翩翩,裙擺勾著鳳尾,綠緞柔軟,褊赤金腰身,罩一件薄如蟬翼的禪衣,金光透碧影,貴氣十足。 杜月芷穿好,發現這鳳尾羅裙好看是好看,唯獨走路不好走,裙擺看似大,卻只是流蘇多,里面繃著小腿,只能碎步走。抱琴拿了頭面來,裝扮起來,釵是佛玉釵,簪是珊瑚羊脂玉簪,這簪子還是當初在杜月薇手里使計拿過來的,原是老太君親自選的,杜 杜月芷沒有壽禮。 『姑娘,現在怎么辦?我們沒有壽禮!』 杜月芷回到院子里,杜月鏡跟了進來,兩人屏退下人,在房間里說了約莫一炷香的話,杜月芷將杜月鏡送出去,看只有阿玉一個人帶著小丫鬟守在外面,這才想到蘭蔓因為要照顧二夫人,所以沒來。 杜月芷知道杜月鏡大大咧咧的,什么都不在乎,所以讓青蘿跟著護送杜月鏡回側府。等青蘿回來,預備回話,福mama攔住她,往里面看了一眼,悄悄道:『姑娘似乎已經睡下了,有什么話明日再說?!?/br> 青蘿點了點頭。福mama躡手躡腳走進去,桌上的蠟燭還燒著,映著雕花大床,影影綽綽。那腳踏上放著一雙小小的桃花鞋,擺的整整齊齊。姑娘裹著一幅錦繡芙蓉被,側身躺著,似乎已經睡熟,一動不動。 被子上大團大團綻放的芙蓉,圍繞著姑娘的周身,無比濃秀。福mama籠著燭火照了照,發現姑娘真的睡著了,大約是困倦至極,往日房中稍有動靜就會令她驚醒,今日卻沉沉入睡,完全感知不到外界。